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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颗行星,”崔维兹喃喃说道:“全都很小,再加上一长串小行星,没有气态巨行星。”
裴洛拉特说:“你认为这令人失望吗?”
“并不尽然,这是预料中的事。互相环绕的双星如果彼此距离很近,就不会有行星环绕其中任何一颗,而只能环绕两者的着心,但是那种行星不太可能适于住人——因为太远了。
“反之,如果双星彼此分得够开,各自的稳定轨道上就能有行星存在,前提是那些行星与双星之一足够接近。而这两颗恒星,根据电脑资料的纪录,平均间距为三十五亿公里,甚至在‘近星点’,也就是它们最接近的时候,相隔也有十七亿公里。一颗行星距离双星之一若下超过两亿公里,就算处于一个稳定的轨道,而超过这个距离的轨道上则不可能有行星存在。这就表示绝不会有气态巨行星,因为那种行星距离恒星必定很远。不过这又有什么差别呢?反正气态巨行星都无法住人。”
“但这四颗行星之一也许适于人类居住。”
“事实上,只有第二颗行星有可能。原因之一,是唯有它才大到足以保有大气层。”
他们迅速航向第二颗行星。接下来的两天中,它的影像逐步扩大,起先是庄严而缓慢地膨胀,等到他们确定没有任何前来拦截的船舰,行星影像的膨胀便越来越快,几乎达到骇人的速率。
此时,远星号位于云层上方一千公里处,循着一条临时轨道疾速飞行。崔维兹绷着脸说:“电脑记忆库在住人的注记后面加上问号,现在我知道是为什么了。它没有明显的辐射迹象,夜半球没有火光,而且也没有任何电波。”
“云层似乎挺厚的。”裴洛拉特说。
“那也不会将电波辐射隐藏起来。”
他们望着下方不停转动的行星,打转的白云色调极为和谐,其间偶尔出现一些隙缝,透出代表海洋的青色图样。
崔维兹说:“就一个住人世界而言,此地云量算是很重,可能是个相当阴沉的世界。”
“而最令我困扰的一点,”当他们再度钻入夜面阴影时,他补充道:“是我们没收到任何太空站的呼叫。”
“你的意思是,应该像我们刚到康普隆的时候那样?”裴洛拉特问。
“任何住人世界都会那样做。我们得停下来接受例行盘查,包括证件、货物、停留时间等等。”
宝绮思说:“也许由于某种原因,我们错过了呼叫讯号。”
“他们可能使用的各种波长,我们的电脑都接收得到。而且我们一直送出自己的讯号,结果却唤不出任何人,也得不到一点回音。如果没跟太空站的人员联络,就迳行俯冲到云层下,是一种违反太空礼仪的行为,但我看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于是远星号开始减速,同时增强反重力以继续维持原来的高度。等它再度回到白昼区,速度已经减得很低。崔维兹与电脑合作无间,在云层中找到一个够大的裂缝,太空艇立刻下降,一举穿过云隙。他们随即见到波涛汹涌的海洋,那想必是强风造成的结果。海面在他们下方数公里处,看来像是一块满是皱褶的绒布,还点缀着泡沫构成的隐约线条。
他们飞出那片晴空,来到云层之下。正下方辽阔的海水变成青灰色,温度也显着下降。
菲龙一面盯着显像屏幕,一面用子音丰富的母语说个不停。一会儿之后,她才改用银河标准语,以颤抖的声音说:“下面我看到的是什么?”
“那是海洋,”宝绮思以安抚的口吻说:“是非常非常多的水。”
“它为什么不会干掉呢?”
宝绮思看了看崔维兹,后者答道:“水太多了,所以干不掉。”
菲龙以近乎哽咽的语调说:“我不要那些水,让我们离开这里。”此时远星号正通过一团暴风云,显像屏幕因此变成乳白色,上面还有雨点形成的纹路。菲龙突然开始尖叫,但声音不太从邡。
驾驶舱的灯光暗了下来,太空艇的动作变得有些不顺畅。
崔维兹惊讶地抬起头,高声喊道:“宝绮思,你的菲龙已经大到可以转换能量,她正利用电力试图控制操纵装置,快阻止她!”
宝绮思伸出双臂抱住菲龙,将她紧紧拥人怀中。“没事,菲龙,没事,没什么好怕的。这只不过是另一个世界,像这样的世界还多着呢。”
菲龙的紧张情绪放松了些,不过仍在继续发抖。
宝绮思对崔维兹说:“这孩子从来没见过海洋,据我所知,也可能从未经验过雨和雾。你不能有点同情心吗?”
“如果她动太空船的脑筋,我就绝不同情,她那样做会给我们带来极大的危险。把她带到你们的舱房去,让她冷静下来。”
宝绮思生硬地点了点头。
裴洛拉特说:“我跟你一道去,宝绮思。”
“不,不要,裴,”她答道:“你留在这里。我来安抚菲龙,你负责安抚崔维兹。”说完便转身离去。
“我不需要安抚!”崔维兹对裴洛拉特吼道。“我很抱歉,也许我的情绪忽然失控,但我们总不能让一个小孩玩弄操纵装置,你说对不对?”
“当然不能。”裴洛拉特说:“可是事情太突然了,所以宝绮思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其实她可以制止菲龙。菲龙实在算是很乖了,想想她的处境,被迫远离家乡,还有她的——她的机器人,而且还被迫投入一个她不了解的生活。”
“我知道。当初不是我要带她同行的,记得吧,那是宝绮思的主意。”
“没错,但我们若是不带她走,这孩子准死无疑。”
“好吧,待会儿我会向宝绮思道歉,也会向那孩子道歉。”不过他仍旧眉头深锁,裴洛拉特柔声问道:“葛兰,老弟,还有什么事困扰着你吗?”
“这海洋——”崔维兹说。他们早已钻出暴风雨,云层却浓密依旧。
“海洋有什么不对劲?”裴洛拉特问。
“太多了就是问题。”
裴洛拉特一脸茫然,崔维兹突然又说:“没有陆地,我们没看到任何陆地。大气绝对正常,氧和氮的比例恰到好处,因此这颗行星一定经过精密改造,也一定拥有维持氧气含量的植物。在自然的状况下,不会出现这样的大气——想必只有地球例外,这种大气原本就是地球形成的,谁知道为什么。不过,话说回来,精密改造过的行星总有足够的干燥陆地,最多可占总表面积的三分之一,绝不会少于五分之一。所以说,这颗行星既然经过精密改造,又怎么会缺乏陆地呢?”
裴洛拉特说:“有可能,因为这颗行星是双星系的一部分,和一般的典型完全不同。也许它并未接受过精密改造,而是以特殊方式演化出大气的,在环绕单星的行星上,则从未出现过这种方式。这里可能独立发展出某种生命,就像地球一样,不过却是水中生物。”
“就算我们接受这点,”崔维兹说:“对我们也没任何益处。水中生物绝不可能发展出科技,科技总是建立在火的发明上,而水火是不相容的。一个拥有生命却没有科技的行星,并不是我们找寻的目标。”
“这点我了解,但我只是做理论上的考量。毕竟,据我们所知,科技从无到有仅仅发展过一次——就是在地球上。在银河其他各个角落,科技都是由银河殖民者播种的。如果只有一个研究案例,你就不能说科技‘总是’如何如何。”
“在水中行动得具备流线型的形体,水中生物不能有不规则的外形,或是像人手那样的附肢。”
“乌贼就有触手。”
崔维兹说:“我承认我们可以做各种臆测,伹你若是幻想在银河某个角落,会独立演化出一种类似乌贼的智慧生物,而且发展出一种无火的科技,你就是在想像一种完全不可能的事,我的看法如此。”
“你的‘看法’如此。”裴洛拉特柔声说。
崔维兹突然哈哈大笑。“很好,詹诺夫,我看得出你是在强词夺理,来报复我刚才对宝绮思的大吼大叫,你的确很成功。我答应你,如果找不到陆地的话,我们会尽可能搜寻海洋,看看能否找到你说的那种文明乌贼。”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太空艇再度进入夜面阴影,显像屏幕也变得一片漆黑。
裴洛拉特显得有些畏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说:“这样到底安不安全?”
“什么到底安不安全,詹诺夫?”
“在黑暗中像这样高速飞行。我们也许会越飞越低,最后一头栽进海里,然后立刻报销。”
“几乎不可能,詹诺夫,真的!电脑让我们始终沿着一条重力线飞行,换句话说,它一直让行星重力场保持停留强度,这就表示它使我们和海平面几乎维持停留距离。”
“可是有多高呢?”
“将近五公里。”
“这样还是不能真正让我心安,葛兰。难道我们不可能碰到陆地、撞上我们看不见的山峰吗?”
“我们看不见,可是太空船的雷达会看见,而电脑会引导太空船绕过或飞越山峰。”
“那么,万一经过的是平地呢?我们会在黑暗中失之交臂。”
“不,詹诺夫,我们不会错过。水面反射的雷达波和陆地反射的完全不同,水面基本上是平坦,而陆地则崎岖不平。因此比较之下,陆地反射的雷达波显得极为紊乱,电脑能分辨其中的差别,如果眼前出现陆地,它随时会告诉我们。就算是大白天,整个行星阳光普照,电脑也一定会比我更早发现陆地。”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几小时后,他们又回到白昼区,下面仍是起起伏伏的空旷海洋。当他们偶尔穿越暴风雨时,海洋就会暂时在眼前消失。暴风雨多得数也数不清,在某一团暴风雨中,强风将远星号吹离原来的路径,电脑却未强行对抗。崔维兹解释道,这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能源浪费,并减低太空艇受损的机会。通过那团乱流之后,电脑果然将太空艇的航道缓缓矫正回来。
“可能是个飓风的外缘。”崔维兹说。
袭洛拉特说:“我跟你讲,老弟,我们如果一直由西往东飞——或是由东往西飞,我们观察到的就只有赤道而已。”
崔维兹说:“那样做实在很傻,对吧?其实,我们的飞行路径是个西北/东南向的球面大圆,它带着我们穿过热带和南北两个温带。我们每次重复这条路径,它便会自动偏西一点,因为行星一直在自转。所以说,我们很规律地逐渐扫过整个世界。不过,由于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遇上陆地,根据电脑的计算,大型陆块存在的机率已小于十分之一,大型岛屿的机率则小于四分之一。我们每多绕一圈,这些机率会再降一点。”
“你知道换成我会怎么做吗?”裴洛拉特慢条斯理地说,此时他们又被夜半球吞噬。“我会跟这颗行星保持足够远的距离,利用雷达扫描正面整个半球。云层不是什么问题,对不对?”
崔维兹说:“然后急速拉升,来到另一侧,再进行同样的工作,或者干脆等行星自转过来——那是后见之明,詹诺夫。通常来到一颗可住人行星,都得先停靠在某个太空站;取得一条降落路径——或被拒绝入境。谁缓笙到我们根本找不到太空站?即使没有停靠任何太空站,直接来到云层底下,谁又缓笙到无法很快找到陆地?可住人行星就是——陆地!”
“当然不会全是陆地。”裴洛拉特说。
“我不是在说那个,”崔维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兴奋,“我是说我们找到陆地了!安静!”
崔维兹虽然努力克制,却仍难掩兴奋之情。他将双手放到桌面上,整个人又变成电脑的一部分。“是一座岛屿,大约二百五十公里长,六十五公里宽,不会差多少。面积大概有一万五千平方公里左右,不算大,却也不小,在地图上下只一个点。等一等——”
驾驶舱的灯光转暗,终至完全熄灭。
“我们在做什么?”裴洛拉特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仿佛黑暗是个很脆弱的东西,大声一点就会震碎。
“等我们的眼睛适应黑暗。现在太空船正在这座岛屿上空盘旋,仔细看看,你能看到什么东西吗?”
“没有——可能有些小扁点,我不确定。”
“我也看到了,现在我要插入望远镜片。”
竟然有灯光!能看得很清楚,一团团的灯光零星散布各处。
“上面有人居住,”崔维兹说:“它可能是行星上唯一住人之处。”
“我们该怎么做?”
“等到白天再说,这样我们可以有几小时的休息时间。”
“他们不会攻击我们吗?”
“用什么攻击?除了可见光和红外线,我没侦测到其他的辐射。这是座住人的岛屿,而且看得出民智已开。他们也拥有科技,但显然是前电子时代的科技,所以我认为没什么好担心的。万一我猜错了,电脑也会及早警告我们。”
“一旦白昼降临了呢?”
“我们当然马上着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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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第一道阳光穿透云隙,照后这座岛屿的一部分时,他们驾着太空艇缓缓下降。岛上一片鲜绿,内地有一排低矮平缓的山丘,一直延伸到泛紫色的远方。
他们在接近地面时,看到了四下分布的杂树林,以及穿插其间的果树园,不过大部分地区是经营良好的农场。在他们的正下方,也就是岛屿的东南岸,则是一片银色的海滩,后面有一排断断续续的圆石,更远处还有一片草地。他们偶尔也能看到些房舍,不过都很分散,没有构成任何城镇。
最后,他们发现了一个模糊的道路网,路旁稀疏地排列着几栋住宅。接着,在清晨凉爽的空气中,他们侦察到远方有辆飞车。根据它飞行的方式,他们确定那并非一只大鸟,而的确是一辆飞车。那是他们在这颗行星上,首次见到的智慧生命活动的确实迹象。
“它可能是个自动交通工具,假如他们不用电子零件也能做到的话。”崔维兹说。
宝绮思说:“很有可能。我认为如果有人在操纵,它就会朝我们飞过来。我们必定是个奇观——一艘航具缓缓下降,却没用到反推喷射火箭。”
“在任何行星上,这都是个奇景。”崔维兹语着心长地说:“不会有太多世界见过重力太空航具的降落过程——那海滩是个理想的着陆地点,伹海风说不定会吹起来,我可不希望太空船泡水败。所以,我要飞到圆石另一侧的草坪去。”
“至少,”裴洛拉特说:“重力太空船降落时,不会把别人的财产烧焦。”
在降落的最后一个阶段,太空艇慢慢伸出四个宽大的脚垫,接着便轻巧地着陆。由于承受了太空艇的重量,四个脚垫全部陷入土中。
裴洛拉特说:“不过,只怕我们会留下压痕。”
“至少,”宝绮思的声音有点不以为然:“气候显然相当适中——甚至还算得上温暖。”
有个女子站在草地上,凝望着太空艇降落的过程。她未曾显出任何恐惧或惊讶的神色,脸上只流露出一副着迷的表情。
她穿得非常少,证明宝绮思对此地气候的估计很正确。她的凉鞋似乎是帆布制的,臀部围着一条印有花朵图样的短裙,大腿没有任何遮蔽物,腰部以上也完全赤裸。
她的头发又黑又长,几乎垂到腰际,看来非常光滑柔润。她有着淡棕色的皮肤,和一对细长的眼睛。
崔维兹四下扫视一遍,发现周遭没有其他人。他耸了耸肩,“嗯,现在是大清早,居民可能大多在室内,有的甚至可能还在睡觉。不过话说回来,我不认为这是个人口众多的地区。”
他转过头对其他人说:“我出去跟那个女子谈谈,她若能说些我听得懂的话,那么你们……”
“我倒认为,”宝绮思以坚决的口气说:“我们一起出去比较好。那女子看来完全没有危险,而且反正我想出去伸伸腿,呼吸一下这个行星的空气,也许还能张罗些这个行星的食物。我也要菲龙重温置身一个世界的感觉,此外,我想裴会希望在近距离检视一下那名女子。”
“谁?我?”裴洛拉特脸上顿时出现红晕,“根本没这回事,宝绮思,但我是我们这个小组的通译。”
崔维兹又耸了耸肩。“好啦,一起行动。不过,虽然她看来毫无危险,我还是打算带着我的武器。”
“我可不信,”宝绮思说:“你会想用它们对付那个年轻少女。”
崔维兹咧嘴微微一笑。“她很迷人,对不对?”
崔维兹首先离开太空艇,殿后的是裴洛拉特。宝绮思走在中间,一只手在背后拉住菲龙的小手;菲龙则紧跟着宝绮思,小心翼翼地走下斜梯。
黑发年轻女子仍然兴味十足地看着,没有向后移动半步。
崔维兹喃喃说道:“好,让我们试试看。”
他将原本按着武器的双手抬起来,开口道:“我向你问好。”
那年轻女子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我问候尊驾,亦问候尊驾之同伴。”
裴洛拉特兴奋地说道:“太好了!她说的是古典银河标准语,而且发音字正腔圆。”
“我也懂她的意思。”崔维兹说着又摆了摆手,表示他其实并不是每一个字都听得懂。“我希望她懂得我的意思。”
他露出一副友善的表情,微笑着说:“我们从遥远的太空飞来,我们来自另一个世界。”
“甚好,”年轻女子以清脆的女高音说:“尊驾之太空船自帝国而来?”
“它来自一个遥远的星体,这艘太空船就叫作远星号。”
年轻女子抬起头,看了看太空艇上的字样。“那是其含意吗?若果如此,又若果第二字为‘星’,那么注意看,它给印反了。”
崔维兹正准备反驳,裴洛拉特却欣喜若狂地说:“她说得对,‘星’这个字的确是在两千多年前反过来的。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遇到了活生生的古典标准语,让我可以详细研究一番。”
崔维兹仔细打量这位年轻女子。她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几公分,胸部虽秀挺却不丰满。伹她看来并非尚未发育成熟,她的ru头不小,乳晕颜色也很深,不过后者或许是棕色皮肤造成的结果。
他说:“我的名字叫葛兰·崔维兹;这位是我的朋友詹诺夫。裴洛拉特;那位女士是宝绮思;那个小孩叫作菲龙。”
“那么,尊驾来自的远方星体,是否存在为男子取双名之惯例?我名为广子,为广子之女。”
“你的父亲呢?”裴洛拉特突然插嘴。
广子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答道:“他的名字,我娘亲说唤作史慕尔,然而这毫无重要,我并不识他。”
“其他人在哪里?”崔维兹说:“似乎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迎接我们。”
广子说:“多数男子在渔船上,多数女子在田间。我这两天休假,因而有幸目睹这伟大场面。然而人们都好奇,太空船降落时会被目击,即便位于远方亦如是,他人很快将来到。”
“这个岛上还有很多人吗?”
“总数超过二十五仟。”广于答道,语气中透着明显的骄傲。
“海洋中还有其他岛屿吗?”
“其他岛屿,尊贵的先生?”她似乎十分困惑。
崔维兹认为这句问话无异于回答。整个行星上,这里是唯一有人居住的地方。
他说:“你们如何称呼你们的世界?”
“它唤作阿尔发,尊贵的先生。我们教科书中,提及其全名为‘半人马之阿尔发’,不知此一全名对尊驾是否更具意义,然而我们只唤它阿尔发,瞧,它是个美景世界。”
“什么世界?”崔维兹问,同时茫然地转头望向裴洛垃待。
“她的意思是美丽的世界。”裴洛拉特说。
“的确没错,”崔维兹说:“至少此地,此时此刻。”他抬头望着清晨淡蓝色的天空,其间偶尔有几朵云彩飘过。“今天是个大好的晴天,广子,但是我想,这种天气在阿尔发不多见。”
广子愣了一下。“我们要多少有多少,先生。我们需要雨水时,云朵便会飘来,然而大多数日子里,天空晴朗似乎对我们更有助益。在渔船出海的这些日子,我们当然极需晴朗的天空与温和的风。”
“这么说,你们可以控制气候喽,广子?”
“若我们无法,葛兰·崔维兹先生,我们将给雨水淋得湿透。”
“但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并非身为训练有素之工程师,先生,恕我无法向尊驾解释。”
“你和你的族人居住的这个岛屿,不知其名如何称呼?”崔维兹问。他发现自己已受到影响,也学起这种古典标准语的华丽腔调(他实在极想知道自己的文法是否正确)。
广子 说:“我们这座位于汪洋之中,有如天堂般的岛屿,唤作‘新地球’。”听到这个答案,崔维兹与裴洛拉特惊喜交集,不约而同地转头瞪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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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机会继续讨论下去,因为许多人陆续来到,总数有好几十个。崔维兹心想,这些人一定都没出海,也未在田间工作,而且住处离此地不太远。大多数人都徒步前来,不过他也看到两辆车——都相当老旧粗陋。
显然这是个科技水准不高的社会,但他们却能控制气候。
众所皆知,科技发展未必能面面顾到,即使某一方面落后,其他方面仍有可能相当先进。可是像这么不均衡的发展,也实在是个罕见的例子。
前来观看太空艇的人群中,至少有一半是年长的男女,也有三、四个小孩子,其他人则大多数是女性。不过没有任何人表现出恐惧或疑虑。
崔维兹对宝绮思低声道:“你在操纵他们吗?他们似乎——相当稳静。”
“完全没有。”宝绮思说:“除非有必要,我绝不轻易碰触他人的心灵,我现在关心的只有菲龙一个人。”
对于曾在银河任何一个正常世界凑过热闹的人而言,现在的围观者根本不算多;可是对于菲龙而言,她才刚刚适应了远星号上的三个成人,现在这群人在她眼中无异是黑压压的一群。菲龙的呼吸变得非常急促,眼睛半闭起来,几乎是受到了惊吓。
宝绮思轻轻地、反覆规律地抚摩着她,嘴里发出安抚的声调。崔维兹十分肯定,此时她还正以无比轻柔的方式,仔细重组菲龙的心灵纤丝。
菲龙突然喘息似的深深吸一口气,接着她甩了甩头,大概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然后她抬起头,以比较正常的目光看了看周围的人群,随即又将头埋进宝绮思怀中。
宝绮思让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将自己的手臂围在菲龙的肩头,每隔一阵子收拢一下,彷佛再三强调她的保护依然存在。
裴洛拉特目光扫过这群阿尔发人,表情似乎相当愕然。“葛兰,他们彼此间的差异可真大。”
崔维兹也注意到这一点。他们的肤色与发色有好几种,其中一人行着火红的头发、碧蓝的眼珠,以及满是雀斑的皮肤。至少有三个明明是成人,却长得跟广子一般矮小,另有一两人则比崔维兹还高。好几个男女的眼睛都与广子类似,崔维兹想起来,在菲律星区那些商业繁荣的行星上,这种眼睛是当地居民的特征,不过他自己从未造访那个星区。
所有的阿尔发人腰部以上一律赤裸,女性的胸部似乎都不大,在崔维兹眼中,那是她们最接近一致的身体特征。
宝绮思突然说:“广子小姐,我的小朋友还不习惯太空旅行,她吸收的新奇事物已超过她的消化能力。可不可以让她坐下来,也许再给她点吃的暍的?”
广子现出困惑的表情,裴洛拉特便用流行于帝国中叶、听来较为华丽的银河标准语,将宝绮思的话重复了一遍。
广子听了赶紧用一只手掩住嘴,盈盈地屈膝半跪。“我恳求您恕罪,尊贵的女士,”她说:“我未曾顾及这孩儿以及尊驾的需要。这件事太过稀奇,将我整个心思占满。请尊驾——请您们诸位访客——前往食堂进早膳如何?我们加入您们,以主人的身分招待可好?”
宝绮思说:“你实在太好了。”她说得很慢,每个音都发得很仔细,希望能让对方比较容易了解。“不过,最好能由你一个人招待我们,这样孩子才会觉得自在,她不习惯同时和太多人在一起。”
广子站了起来,答道:“一切遵照尊驾的吩咐。”
她从容地走在前面,带领他们穿过草坪。其他的阿尔发人紧跟在两旁,他们似乎对这些访客的衣着特别感兴趣。其中有个人挨近了崔维兹,好奇地摸摸他的轻便夹克,崔维兹索性将夹克脱下来递给他。
“拿去吧,好好看个够,不过要还我。”然后他又对广子说:“要保证我能拿回来,广子小姐。”
“不在话下,必将物归原主,尊贵的先生。”她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崔维兹露出微笑,继续往前走。在轻柔温和的微风中,他觉得脱掉夹克更舒服了。
他默默观察周围的人群,看不出有任何人身上带着武器。而对于崔维兹携带的武器,好像也没有人表现出恐惧或不安,甚至没有表现出好奇,这点令崔维兹感到很有意思。很可能他们根本不知道那是武器,根据崔维兹目前观察的心得,阿尔发很可能是个完全没有暴力的世界。
此时,一名女子加快脚步,超前宝绮思一点,然后转过头来,仔细检视宝绮思的宽松上衣,并且说:“尊驾具有乳房吗,尊贵的女士?”
但她似乎等不及对方回答,便迳自伸出手轻轻按在宝绮思胸前。
宝绮思微微一笑,答道:“诚如尊驾所发现,我确实拥有。它们或许不如尊驾那般秀挺,然而我遮住它们,并非由于此等原因。在我的世界上,不适宜让它们暴露在外。”
说完,她转头对裴洛拉特耳语道:“你觉得我对古典标准语的窍门掌握得怎么样?”
“你掌握得很好,宝绮思。”裴洛拉特说。
那间餐厅相当大,里面有许多长型餐桌,每张餐桌两侧都摆着长椅。从这些陈设,可以明显看出阿尔发人惯于集体用餐。
崔维兹觉得良心十分不安,由于宝绮思要求独处,这么大的地方只能给五人享用,害得其他阿尔发人被迫留在外面。不过仍有许多阿尔发人不愿离去,他们与窗子保持礼貌的距离(所谓的窗子,其实只是墙壁上的一些隙缝,甚至没有装纱窗),想必是为了观看这些陌生人的吃相。
崔维兹不知不觉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下雨的时候会怎么样?当然,雨水只有在需要时才会落下,雨势一定恰到好处,也不会伴随太强的风,而且总是适可而止。此外,下雨的时间必定会提前预报,因此阿尔发人可早做准备,崔维兹这么想。
崔维兹对面那扇窗子可以望见海洋,在远方地平线上,崔维兹似乎能看见一片云层,看来与其他各处的云层无异。想必除了这一小块人间仙境,整个天空都布满那种乌云。
气候控制的确有莫大好处。
终于有人出来为他们服务,那是一位踮着脚尖走路的年轻女子。她没有问他们要吃什么,只是默默将食物端出来。每个人都有一小杯羊奶、一中杯葡萄汁、一大杯白开水。食物包括两个大型荷包蛋,旁边配着些白色乳酪片,此外还有一大盘烧鱼,缀着些小块的烤马铃薯,下面铺着清凉鲜绿的莴苣叶。
看到这么多食物摆在面前,宝绮思现出十分为难的表情,显然不知如何下手才好。菲龙却没这个问题,她大口喝着葡萄汁,就像渴了几天一样,而且露出明显的赞赏神情,然后又开始大嚼烧鱼与马铃薯。本来她差点要伸手去抓,宝绮思及时递给她一根前端有尖齿的大汤匙,菲龙便接过来当叉子用。
裴洛拉特满意地笑了笑,开始切他的荷包蛋。
崔维兹说:“现在可以重温真正的蛋是什么滋味了。”说完也开始切荷包蛋。
广子看着客人用餐的模样(就连宝绮思也终于开动,而且显然吃得津津有味),不禁满心欢喜,竟然忘了吃自己那一份。最后,她终于开口说:“好吗?”
“好得很。”崔维兹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看得出这座岛屿食物充足——还是你们太客气,招待我们的食物丰盛得过分?”
广子定睛专心聆听,似乎领悟了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她的回答完全切题。“不,不,尊贵的先生。我们土地物产丰饶,我们海产更加丰富。我们的鸭子会生蛋,我们的山羊能提供乳酪与鲜奶,此外我们种植谷物。尤其重要的是,我们的海洋满是各式各样鱼类,数量多得不计其数。整个帝国都能上我们的餐桌,也不会将我们海中的鱼消耗殆尽。”
崔维兹暗自微微一笑。这个年轻的阿尔发人,对于银河的实际大小没有丝毫概念,这点十分明显。
他说:“你们管这个岛屿叫新地球,广子,那么旧地球又该在哪里?”
她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旧地球,您是这么说的吗?我恳求您恕罪,尊贵的先生,我不解尊驾的意思。”
崔维兹说:“在新地球出现之前,你们族人一定住在别的地方。他们原来住的那个‘别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我一概不知,尊贵的先生。”她的神情极其凝重,“这块土地在我有生之年是我的;在我之前,是我娘亲、我外祖母的;我也毫不怀疑,在她们之前,是她们的外祖母、曾外祖母的。至于其他的土地,我根本一概不知。”
“可是,”崔维兹改用温和的方式说理,“你说这块土地叫作新地球,你为什么这样称呼它?”
“因为,尊贵的先生,”她以同样温和的方式答道:“大家都如此称呼,女性又未曾表示反对。”
“伹它却是‘新’地球,因此是较晚出现的地球。一定还有个‘旧’地球,一个较早的地球,用的是同样的名字。每天早上都是新的一天,这表示在此之前还有旧日子,你难道看不出必然如此吗?”
“不然,尊贵的先生。我仅知晓这块土地叫什么,对其他土地不知情。我也无法领会尊驾的推论,那听来极似我们这里所谓的强词夺理。我并非有意冒犯。”
崔维兹摇了摇头,心中充满挫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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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维兹凑向裴洛拉特,悄声道:“不论我们来到哪里,不论我们做些什么,总是得不到所需要的讯息。”
“我们已经知道地球在哪里了,所以又有什么关系呢?”裴洛拉特仅仅蠕动嘴唇回答。
“我想对它多少先有个了解。”
“她很年轻,不太可能是知识的宝库。”
崔维兹想了一下,便点了点头。“有道理,詹诺夫。”
他转头对广子说:“广子小姐,你尚未问及我们来到你们这里目的为何?”
广子垂下眼睑,答道:“如此有欠礼数,必须等待您们吃饱暍足,休憩完毕才能发问,尊贵的先生。”
“可是我们已经吃饱,或者说几乎饱了,而且我们刚刚也休息过,所以我准备告诉你,我们为何来到此地。我的朋友,裴洛拉特博士,他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一名学者,一位饱学之士。严格说来他是一名神话学家,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不然,尊贵的先生,我不知。”
“他专门研究各个世界流传的古老故事,那些古老故事通称为神话或传说,裴洛拉特博士对它们非常感兴趣。在新地球上,有没有什么饱学之士,知道有关这个世界的古老故事?”
广子的额头微微皱起,看得出她陷入沉思。她说:“这方面我自己并不娴熟。我们这附近有位老者,喜爱谈论古老的日子。他究竟打哪儿听来那些事,我可不知晓,依我看许是他凭空杜撰的,或是听那些故事杜撰者讲的。尊驾那位饱学的同伴,欲听的八成即是那些,然而我不会误导尊驾,在我心目中,”她左顾右吩一番,仿佛不愿被他人偷听。“那老者不过是个话匣子,偏偏很多人乐意听他说话。”
崔维兹点了点头。“我们想找的就是这种话匣子,能不能请你带我的朋友去见那位老者——”
“他唤自己为单姓李。”
“——那就去找这位单姓李。你认为单姓李是否愿意跟我的朋友谈话?”
“他?愿意谈话?”广子以轻蔑的口气说:“尊驾其实该问,他是否有闭上嘴巴之时。他仅是个男性,因而若果情况允许,会不眠不休说上十天半个月。我无意冒犯,尊贵的先生。”
“你没有冒犯我,现在你就能带我的朋友去见单姓李吗?”
“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行,那老人随时都在家,随时欢迎倾听的耳朵上门。”
崔维兹说:“此外,也许能找到一位年长的妇人,愿意陪宝绮思女士坐坐。她有个小孩需要照顾,因此不能走得太远。要是能有个伴,她会很高兴的,因为女人,你知道,全都喜欢……”
“打开话匣子?”广子显然被逗乐了,“诚然,男人皆如是说,虽然根据我观察,男人总是唠叨更多。等到男人打渔回来,便会争相夸耀他们的收获,比试谁的牛皮吹得最凶。无人注意他们,亦无人相信那些言语,他们仍旧乐此不疲。然而我的话匣子也该关了——我会让娘亲的一位朋友,我现在即可透过窗子看到她,请她来陪宝绮思女士与这位小友。在此之前,她会先带您的朋友,那位尊贵的博士,去见单姓李老先生。若果您的朋友听故事的兴趣,与单姓李开话匣子的兴趣一样大,这辈子尊驾将无法让他们分开。请尊驾恕罪,我去去就来可好?”
当她离去后,崔维兹转头对裴洛拉特说:“听着,尽你可能向那位老先生打探;宝绮思,不管什么人来陪你,尽可能套她的话。你们要挖掘的,是有关地球的任何资料。”
“那你呢?”宝绮思问:“你要做什么?”
“我会留在广子身旁,试着寻找第三个资料来源。”
宝绮思微微一笑。“是啊,裴要去找一位老先生;我要跟着一个老妇人。而你,则强迫自己陪伴这位迷人的半裸年轻女郎,这似乎是很合理的分工方式。”
“纯属巧合,宝绮思,但这是合理的安排。”
“不过我想,你不会因这样的合理分工而感到闷闷不乐。”
“不,我不会。我为何要闷闷不乐?”
“是啊,你怎么会呢?”
广子回来,再次在椅子上坐定。“都已安排妥当,尊贵的裴洛拉特博士将被带去见单姓李,尊贵的宝绮思女士与她的孩儿将有人陪伴。那么,尊贵的崔维兹先生,能否恩准我继续与尊驾交谈?或许再聊聊那个旧地球,尊驾一直……”
“话匣子没关?”崔维兹问。
“不然,”广子笑道:“然而尊驾学我说话,模仿得唯妙唯肖。至今为止,我在回答尊驾这个问题之时,自始至终都很失礼,我亟欲做些补偿。”
崔维兹转向裴洛拉特。“亟欲?”
“渴望的意思。”裴洛拉特轻声说。
崔维兹说:“广子小姐,我不觉得你有失礼之处,不过要是能让你心安,我很愿意跟你谈谈。”
“说得真客气,我感谢尊驾。”广子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
崔维兹也跟着起身。“宝绮思,”他说:“要确保詹诺夫平安无事。”
“这件事交给我负责。至于你自己,你有你的——”她朝他腰际的皮套点了点头。
“我想我不需要用到它们。”崔维兹不大自在地说。
他跟着广子离开餐厅,此时太阳已高挂天际,气温变得更暖和了。每个世界都有一种特殊的气味,此地也不例外。崔维兹记得康普隆上有着郁闷的气味,奥罗拉的空气中带点霉味,索拉利的味道则相当恰人。(在梅尔波美尼亚上,他们始终穿着太空衣,因此只能闻到自己的体臭。)但只要在某颗行星待上几小时,等鼻子的嗅觉神经饱和后,特殊的气味便会消失无踪。
而在阿尔发上,则有阳光烘出来的一种青草芳香,令人觉得神清气爽。崔维兹不禁感到有点懊恼,因为他很明白,这种香味很快就会闻不到了。
他们朝一栋小型建筑物走去,它看来似乎是用浅粉红色石膏建成的。
“这就是我的家,”广子说:“它过去属于娘亲的妹妹所有。”
她走了进去,示意崔维兹一块进来。大门敞开着,更正确的说法是根本没有门,崔维兹经过时注意到这一点。
崔维兹说:“下雨的时候你怎么办?”
“我们事先有准备。两天后即有一场雨,将在黎明前连续下三小时,那时气温最低,对泥土之湿润作用最强。我只消拉起门帘就行,这种门帘既厚重又防水。”
她一面说一面示范,门帘似乎是用类似帆布的强韧布料制成。
“我就让它留在那儿,”她继续说:“如此众人皆会知晓我在家中,然而不方便见人,也许我正在睡觉,或者忙着什么重要之事。”
“它看来不怎么能保护隐私。”
“为何不能?看,入口全遮住了。”
“可是任何人都能把它推开。”
“不理会主人的意愿?”广子看来吓了一跳,“此种事件在尊驾的世界会发生吗?简直可谓野蛮行为。”
崔维兹咧嘴微微一笑。“我只不过问问而已。”
这栋建筑共有两个房间,现在她带他来到另一间,在她的招呼下,崔维兹坐到一张铺有衬垫的椅子上。两个房间都很封闭、狭窄而空荡,令人产生一种幽闭恐惧,不过,这栋房舍的功能似乎就是隐居与休憩。窗子的开口很小,而且接近屋顶,不过墙壁贴着许多长条状的反光板,排列成适当的图样,能将光线四下反射到室内各处。地板上有些隙缝,徐徐透出柔和的凉风。由于不见任何人工照明设备,崔维兹怀疑阿尔发人是否必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正打算发问,广子却先开口:“宝绮思女士是否为尊驾之女伴?”
崔维兹谨慎地反问:“你的意思是说,她是不是我的性伴侣?”
广子脸红了。“我恳求尊驾,请注意交谈的文雅与礼貌,然而我的确是指私下之欢愉。”
“不是,她是我那饱学朋友的女伴。”
“然而尊驾较为年轻,较为貌美。”
“嗯,谢谢你这么想,那却不是宝绮思的想法。比较之下,她对裴洛拉特博士的好感多了许多。”
“此事大大令我惊讶,他不愿分享?”
“我从未问过他是否愿意,但我确定他不会,而我也不要他那样做。”
广子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精明的表情。“我明了,是由于她的尻部。”
“她的尻部?”
“尊驾应知晓,即是此处——”她拍了拍自己线条优美的臀部。
“喔,那里!我了解你的意思。没错,宝绮思的骨盆相当宽大。”他用双手在半空划出一个人体曲线,还眨了眨眼睛(广子随即开怀大笑)。
崔维兹又说:“不过嘛,许多男人都喜爱那种丰满的体型。”
“我难以置信,凡事大小适中最理想,若果一味求大,当然即是贪得无厌。若我的乳房硕大,在胸前摇摇蔽晃,一双ru头指着脚趾,尊驾是否将更重视我?说真格的,我曾见过如此之乳房,然而未见男人蜂拥周围。为乳房过大而苦恼的可怜女子,必定需要将畸形胸脯遮盖起来——像宝绮思女士那样。”
“过大的胸部同样不会吸引我,不过我可以肯定,宝绮思将她的乳房遮起来,绝不是因为有任何缺陷。”
“如此说来,尊驾不嫌恶我的容貌或体型?”
“除非我是疯子,你实在很漂亮。”
“尊驾乘着太空船,自一个世界飞至另一世界——宝绮思女士又拒尊驾千里之外,在旅途中尊驾如何享受欢愉?”
“完全没有,广子,没什么可做的。我偶尔也会想到那些欢愉,这的确有些不好过。伹我们从事太空旅行的人,都很了解有些时候必须禁欲,我们会在其他时候补回来。”
“若果觉得不好过,要如何消除该种感觉?”
“你提到这个话题,让我觉得更加不好过。可是要我建议如何消除那种感觉,我认为那是很不礼貌的。”
“若由我提议一个法子,会不会很无礼?”
“这完全要看是什么样的建议。”
“我建议你我二人互相取悦。”
“你带我来这里,广子,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广子露出愉悦的笑容。“正是,此事既是我应尽的地主之谊,同时亦是我的想望。”
“如果这样的话,我承认这也是我的想望。事实上,我非常乐意遵从你的意思。我——啊——亟欲取悦尊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