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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杂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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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铉字鼎臣,浙东会稽(今浙江绍兴)人,仕南唐,官至吏部尚书,入宋,为太子率更令,累官散骑常侍。

唐慧悟大禅师塔铭

士有佩服圣道,阐扬师训,进不累于轩冕,退不滞于丘樊,务勤身以济众,不养高以绝俗,其惟仁人矣。

大禅师名冲煦,字大明,姓和氏。昔者帝尧光宅天下,厥祖世掌天官,保姓受氏,冠冕百代。在汉则调鼎之重,在晋则专车之贤。末叶湮沈,徙居固始。父从郡豪王氏,南据闽中,今为晋安人也。大禅师生禀异气,幼挺玄机,生十有五,诣鼓山兴圣国师出家。既具戒品,博览经史,雅好文词。郡多俊秀,咸见推仰。证无为之理,演不信之教,绰为先达,端然妙门,出世城北之升山。

于时,王氏衰沦,乱臣专恣,滛刑飞语,虐及善人。师杖策去之。适临川郡中书令宋公齐邱作镇南楚,颇尚空玄。闻师之来,远加延纳,言意不合,拂衣而行。下至池阳,郡守王公继勋,乡国之旧,宾礼甚渥。时季唐二叶,像教方兴,嗣君闻其名,召与之语,移晷而罢。眷瞩殊优,命居光睦禅院,后迁长庆道场,俾与储贰游处,实羽翼也。

后主即位,恩旨特隆,特赐法智禅师之号。庐山开先禅院,昔嗣君所创,真容在焉,命师居之。精严修奉之仪,以申罔极之感。居数年,召还建康,正报恩禅院,加号慧悟大师。师名其所居曰“智度堂”。精庐栉此,选胜而处,礼秩之数,有逾于前。出则居奉先道场,入则居净德内寺。开宝七载夏六月,寝疾旬余,乃集大众,与论死生之理。十九日清旦,上疏告辞。后主遣使问之,至则化矣。享年五十有九,法腊四十有四。即其月二十五日,从西域之礼,收灵骨葬于钟山之阳。礼物官给,中使监护,至某年月日,弟子省才迁于庐山,其所遵理命也。

师风骨秀整,机神颖悟,博该众艺,综以玄理,王公大人咸所钦尚。铉非学释氏者,不能言其道业,徒以倾盖之分,久要不忘。今京师复与才公胥会,才公以文艺精敏,见重于时,永惟严师之义,愿刊不朽之迹,嘉其伟志,为作斯铭。铭曰:慧悟禅师,释雄之奇。有文饰己,有道应时。生延世宠,没有遗思。归舟翩翩,九江之湄。庐峰胜境,莲社余基。门人禀训,迁神于兹。哀公怀旧,勒铭志之。兰菊无绝,高深与斯。

——《徐公文集》卷三十

南昌徐乃昌影宋明州本

绍孜宋乾德(963~967年)时,福州罗山寺僧。

兴圣国师《元要集》序

夫释迦西现,张教化于多门;达摩东来,指人心于径路。不由名相,顿悟真乘;靡历化城,直之宝所。自少室之花开六叶,曹溪之允布诸方,爰出石头,号纯金铺。格高调古,言崄理幽,厥后子孙,从宗行步,阔狭毫厘弗差矣。即有先兴圣国师法嗣雪峰,乃石头五叶也。坐道场则三十二年,拥毳侣则一千余众。或抵牾学者,提倡宗乘,机锋迅而金鸟取龙,格致高而般倕匠物。言如电火,搓之而一点随流;事比蟾辉,唱之而孤轮不堕。破空有而旋敲中道,话君臣而匪称当人。排净名而未是本参,斥圆常而非为极则。往前所集,漏落者多。渐迈金鸟,恐成水鹤。

今者了宗大师,昔推入室,今契传衣。凡以枢要之言,并蕴胸襟之内。泻瓶传器,分灯散明,虑有抛遗,再从编录。总一十六会,偈颂次之。自量浅识之徒,获睹未闻之教,挥毫承命,聊述端由。时乾德三年乙丑角黍后五日,绍孜序。

——乾隆《鼓山志 艺文》

王廊失其籍邑,宋元祐时(1086~1093年)白龙禅院住持。

鼓山涌泉新修忠懿王祠堂碑

五代之间,诸侯割据,天下瓜剖,训练士卒,更相吞噬,而佛法独盛於其时。以国王大臣犹能倾心奉道,人重法故也。当是时,孟氏起西蜀,钱氏据浙右,李氏守江南,以至闽之王氏,皆严塔庙,崇圣教,延访高僧,咨求法要。间有奇伟之士出乎其时,担荷大教,激扬妙旨,片言悟主,为王者师,若江南法眼,浙右智觉,西蜀禅月,闽则开山兴圣国师是也。嗟乎!轻千乘之尊,隆礼於匹夫,以道之所存,故重道以忘势。倘非夙钟愿力,承佛记莂,来为外护者,讵能如是耶?

兹山建中四年,筹造佛祠,灵峤禅师居之。遇会昌之难,鞠为榛莽七十余年。王氏考其遗迹,更兴之,而兴圣国师出焉。自是四方净侣,云集雾拥,王氏倾资给施,宠赍金绘,殆无虚日。因资其余羡,启辟田畴,养徒岩谷,使学道之士得栖神净域,不以衣食婴其心,王氏之赐也。

迨国师示寂,继踵者十五代,及至定慧大师来主是山,曾未半纪,废事毕举。甲子岁,始卜上方,创王氏祠字,严香灯,奉荐羞,晨夕无阙。每于讳日,营斋供僧,资彼净土之报,亦不忘其德也。

颖川陈彬捐金钱二万,委下院库主僧转质,岁收其息。于王氏斋日以助施僧。噫!闽佛刹千有余区,本其兴废,皆王氏绩。其协力奉教如是,后之蒙泽者立其祠宇,谨其祀事,不亦宜乎!庸录其本末,使后之览者评焉。

白龙禅院住持,传法沙门王廊撰。新授建阳县主簿陆恂篆额。朝散郎、致仕轻车都尉、赐绯鱼袋、黄子春书丹。宋元佑三年十月初四日,住持传法赐紫定慧大师显宗立石。

——乾隆《鼓山志 艺文》

药山宋至和(1054~1055年)时,福清药山僧人。

鼓山禅院列祖记后序

圣宋皇祐二年庚寅岁仲春,予自万安归故山。越明年暮春,有知兴化军屯田俞公,假道福唐,来游是院。余因迎见之,及坐,公辄问之曰:“鼓山开创于今有年,累世子孙陞堂嗣续,星岁始末,其有录乎?”予对曰:“往世难於稽考,近事尚可访询。”公笑曰:“传家之谱何可阙欤?盖亦修其记录耳。”予退而讨诸旧志,询耆年,得当代宗师法要行实存诸,此但记其住持初终,联芳继业,总成一集。寘于开山国师真堂,俾司是堂者递相传世,毋随前事,后之住持,当继岁月于列时。至和元年甲午夏六月望日,住福清药山比丘。

——乾隆《鼓山志 艺文》

按:皇祐乃宋仁宗年号,二年庚寅当公元1050年。原文末本书“至正元年甲午”,至正乃元世祖年号,元年当公元1264年,上距皇祐已二百余年,有误。“至正”当作“至和”元年确为甲午,当公元1054年。

惠深宋高宗绍兴初,(约1131~1135年)涌泉寺住持。

《列祖列芳集》后序

住山诸尊宿俱有塔铭,详载其始末,此所谓《列祖列芳集》者,不过书其所生之地,得法之由,并出世嵗月,兹山有大兴建,亦书之末,后载其示寂之日,僧腊俗寿多寡,所葬之方而已。自圆觉以下数传,皆不得前人之式,每有一事则衍为二三百言。或誇他家勋烈之多,衲子辏辐之众,火后舍利之繁,皆失其实,使观者厌见,得非反诬前贤之德耶?今从圆觉传始删去繁词,使简洁可观,于山门少有营作者,亦书之,不敢没其功也。览者幸察焉!

绍兴甲寅住当山孤峰惠深题。

张浚(1097~1164年)字德远,汉州绵竹(今四川绵竹)人。宋政和八年(1118年)进士,为太常寺簿。擢殿中侍御史。建炎初,任川陕宣抚处置使,屡抗金人有功。绍兴九年(1139年)以资政殿大学士领福建路安抚大使,兼知福州,因反对秦桧和议,贬永州。孝宗时,官尚书右仆射,兼枢密使。

重修鼓山白云涌泉禅寺

天下之事未有为而不诚,诚而不至充尽。夫至诚之道犹不能有克成者,佛家者流,毁衣粝食,惟道是求,祖祖相传,师法具在,举措施设,虽千万众若出一化。智者尽谋,壮者竭力,有余者分施,不足者求人,事功敏速,不日而成。如降于天,如出于地,如有鬼神阴来相之;且其道以清净不争为本,无浊恶气,无杀害声,无斗争语,无私邪事。虚静平和,上格高穹,龙天归仰,神佛护持。历世以来,天下被患于刀兵水火之厄,不知几数矣,而梵宫秘宇,罗列山间,巍然焕然,多有存者。借使近市喧杂,夤缘回禄之变,苟为名刹,率免于难,夫人而能道之也。

呜呼!是理真实,同诸天地而不昧,质诸鬼神而无疑。奈何学圣人而不究尽其道,使有愧于佛也哉。虽然,释氏之先,其教甚严,其仪甚简,其道勤苦而难入,食惟充腹,择草木之实以食,衣惟蔽体,取蒲荷之叶以衣,路宿不再,惧有恋意。则夫高峻其制,丹青其木,平齐其址,彩绘其像,疑非佛之本心。后世通儒博识多以是而疑其徒也。然而实际一尘之不受建立,一法之不遗世间,万法切等空幻。圣贤设心犹有示化,运广大心,具坚忍力,辨庄严事,不信者睹相以生善,吝啬者易虑以出材,企慕者捨爱以学道,于教不为无补。酂侯当平定之初,大筑汉宫阙,议者或讥其侈,而侯亦自记,以昭示壮观之意。予谓侯深晓世法,非小智浅陋所能窥测也。(……以下阙文)

绍兴十二年,检校少传、崇信军节度使、充万寿观使、南阳郡开国公、食邑六千六百户、食实封二千五百户张浚撰文,显谟阁直学士,左中奉大夫、知福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充福建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文安县开国子,食邑六百户,赐紫金鱼袋程迈篆额。左朝奉郎、充福建路安抚使司,参议官何大珪书丹。

——乾隆《鼓山志 艺文》

程迈字进道,徽州伙县(今安徽黟县)人。宋元符三年(1100年)进士。建兴十二年(1142年)知福州领安抚使,去后,民立生祠于九仙山圆明寺祀他。

重修涌泉寺碑

鼓山白云涌泉寺肇始于朱梁开平,定慧国师神晏居之。自晏至今,更住持二十有五,历年二百二十有四。真宗皇帝在御之二年,始赐院号。绍兴乙卯,福唐大旱,斗米千二百有奇。主僧法勋负积券一千六百万钱,谢事而去。前帅给事张公迁乾元长老士珪董院事。珪以儒生弃缘,早见龙门佛眼。禅师神机默契,得大自在解脱法。贯穿经史,下至诸子百家之说,可与论古今天下事。得檄之夕,负囊以发。平日交游多一时贤士。黎明交至,问其所阙。瞬息之间,无不辨事。于是大敞觉林,四方衲子争先以趋。有江左、庐山盛时气象。珪方一寝食,均劳力,汲汲行道,启迪后学,安僧众。堂敝甚,议大新而增广之。

明年,更修五百罗汉阁,下辟三门,傍通两廊,翼以随阁,俨然有飞走之状。又明年,创前资涌泉寮,犹以为未也。乃于已未岁,复立老僧阁,以处高年,恐或遗于后进,化募五千缗,设立长生度僧会。以其余钱三百余万,结石为路以便行。又明年,大建法堂,规模雄大,几冠天下。予兄昭远喜而为书额,复出其私,造十方住持之塔。辛酉,修白云老宿窝,以待观览,以奉耆旧,而病者之居,受业之室,亦莫不鼎然一新。顾视古佛大殿,壮实不挠,姑易其栋而整顿之,凡费钱九千六百余万,不待劝率,人争以施。山中常产濒江,率在州渚,浮沙聚散,出没不一。岁输纳有司最重,所得不偿费。分遣徒属,穷治沦没,整整有绪,图籍具存。住持六年而内外大小无不备举矣。

夫天下事每成于至诚,危者可安,败者可成,难者可易。天理默通,犹如反掌。若非至诚,则人于此不生信心。信苟不生,何以感格?又安能有成之敏速若此哉!予观珪之施为,慊然有感于心也,于是辍公家之余,亲为之记。

绍兴十二年,五月望日,显谟阁直学士,左中奉大夫,知福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充福建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文安县开国子,食邑六百户,赐紫金鱼袋程迈撰。住山传法沙门士珪立石(按程迈以是年知州事,碑云前帅张公,乃张浚也)。

——乾隆《鼓山志 艺文》

林希逸字肃翁,福州福清人,宋瑞平二年(1235年)进士,善画能书,工诗,官至直秘阁,知兴化军。

鼓山愚谷佛慧禅师塔铭

愚谷名玄智,枯禅法子密庵二世孙也。枯禅道眼高,师初从枯禅于凤山,叩请甚勤,禅已奇之,去而游方,谒浙翁琰于双径,谒少林崧于北山,留掌记有声。少林移径山,枯禅继席,师喜曰:“青凤山而事未竟,今竟矣。”禅至,仍掌记。俄而机契,万境如如。禅移天童,甫至而寂。师往奠,有偈甚悲,其词曰:“拟擘春云作楮钱,传遍诸方。”曰:“石屏风又题破矣。”归留南北颇久。妙峰、石田皆以座元挽之。石田病,贵珰当至,俾师领客。珰有数问,师与语,要而明,珰密以闻,名彻中禁。其人约师一见,师力辞之,一众惊服。

嘉熙己亥,出驻吴门荐福,移翠峰,又移毘陵芙蓉。道价日隆,辞归灵隐。宝佑某年,泉守以法石致,三夏迁西禅。寺久废,师兴之,增筑二庄海田:曰福清大宁、长乐大泽。居六年,俄退席。逾岁,帅阃竹居王君移处屴崱,甫一夏以病告,退老东庵。咸淳丙寅正月十七日,趺坐,书偈而化,寿七十一,腊五十八,塔于鼓山南院。

师姓薛氏,世为长溪儒家,亷村薛补阙之后。年十四,治书笔颖出,非其所好。出家邑之清潭,二十受具,道貌充然。识践兼美,渟涵愈富,退敛若虚,和而有容,犯而不校,其所造诣,未易涯涘。余初得师于冷泉余老溪上,师自法石北来,一见良喜,自此书问不绝。师素寡言,每言默然以意相怡悦。余多方外交,师尤质重者也。师没三载,其门人九峰某谒铭于我,语怆然曰:“吾无以报吾师,师不得铭,吾弗子也。”余知师之贤而多某之义,遂为之铭曰:“欿然而虚,虽有若无,是曰愚。淡然而足,虽下不辱,是曰谷。有屴其崇,有崒其封,我志此翁。”

——乾隆《鼓山志 艺文》

徐鹿卿(1170~1247年)字德夫,号泉谷,江西丰城人,宋嘉定十六年(1223年)进士,宝庆间,任福建安抚使幹办公事。累官宝章制特制,致仕。

请雨记

绍定壬寅夏六月不雨,至于秋七月,遍走群祀,未效。大帅番阳李公以石鼓闽重镇,其下众水所汇,必出云,为风雨,乃命属吏南昌徐鹿卿致祷。丙申,诣寺斋宿。丁酉,黎明登屴崱,礼毕而雨,是夕大雨。戊戌,又大雨,己亥,雨止。槁者获,涸者流,刻而识之,侈神之休。

——乾隆《鼓山志 艺文》

按:绍安为宋理宗年号,壬寅,此二字当为庚寅(1230年)或壬辰(1232年)之误。

白玉蟾字如晦,北宋初居琼洲(今广东琼山),号海琼子,后至雷州(今广东海康)为白氏子,名玉蟾。博洽群书,善篆隶草书,工画梅竹,事道士陈翠虚九年,始得其道。世传其神异莫测,是道教中人。

蛰仙庵序

己卯之春,三月适闰,溪山已夏,草木犹春。琼山白玉蟾游于鼓山之下,饮于蛰仙之庵,前眺后啸,左瞻右眄,崇冈复岫,丰泉茂树,诸友皆贤哲,不减兰亭之集也。

是日,宿雨为霁,叆日羞明,残枝有花,老莺无语。于是举太白以酌客,客有沉嘿而以恕自持者,雍容而以谦自牧者,好尚有异,静躁不均,惟一吟一醉,其乐所同,而独余凄然自感,喟然自叹。慨绛阙之寥寥,怀青鸟而杳杳,嚼大道以自笑,惊浮生而自悲。有不可释然者寓之于酒,而又不能超然者形之于诗。

顷而杲日丽空,祥风无边,俄若有所忆,复若有所脱,顾谓诸友曰:“夫人之根于斯世,与朝菌何异焉?方皓皓然于东隅,而又芒芒然于桑榆矣。然则半炊之睡,早已一生,七日于山,归而千载,亦无怪乎其非诞也。盖天地日月之不同,梦幻泡影之中,身随境转,心逐物移。未悟老椿之春秋,大鹏之南北,而或与腐草俱化而为萤者有之,或朽麦与之俱化为蝴蝶者亦有之矣。

尘沙浩劫,邈然渺沵,来日如波,任缘也已。以今观之,俯仰一世,酬酬百为,似以明月夜光,而弹断崖之禽,此而韪矣乎。吾亦曰:与其轶荡于心目之外,放浪于事物之表,孰若回风返景于寸田尺宅之间,而飞神驭炁于大庭华胥之国。以虚无之境界,为静定之工夫,凿开混沌,擘裂洪濛可也。吾复绎思其所否者。经不云乎?“生我于虚,置我于无,我本虚无,因物而有。”苟悟乎此,可以了万世于一电,括大千于粒粟。纵赤子于大方,彼有朝煎金鼎,夜控火符者,亦赘哉!颜、跖、彭、殇,吾亦不可晓也。鹤飞凫短,非天而何?尹子则曰:“以盆为海,以石为岛,鱼游其中,一日万里。”又曰:“众人逐于外,贤人執于内,圣人皆伪之。”噫!理哉斯言。

嗟乎!石火电光,出然如呼,入然如吸。虫臂鼠肝,倐然如此,忽然如彼,尚非异也。曾知夫海与天接,月随水生,吾道只一气耳。天无冬夏之可为寒暑,而人以裘葛自时其身;时无昼夜之可为明晦,而人以日月自幻其目;地无山川之可以胡越,而人以飞伏自局其足,物无荤茹之可以美恶,而人以饥饱自萌其念。有能穷一时之根,掣造物之时,则虽天、地、水、火、山、泽、风、雷,吾皆得与之俱化,夫何悲欢之有?

——乾隆《鼓山志 艺文》

善缘了心禅师,讳善缘,福建侯官(今福州市)姚氏子,七岁出家,后参鼓山蓝田和尚。明永乐五年(1407年)春,朝廷诏征天下名僧,师应诏入南京,说法称旨。秋归任涌泉寺方丈。后示寂。

灵源集序

灵源乃石鼓山之洞名,何为而有集也?盖集古今名公钜卿,文人墨客登览之所题咏也。然而鼓山大刹创自梁开平二年,迄今五百余岁矣。檀越者谁?王審知也。开山者谁,神晏国师也。若其山之灵异亦有可言者焉。始有彩凤来浴于大顶之地,而池面郡治,使郡人无燹火之虞,故郡人立凤池匾于郡城中以应之。又有白龙潜于屴崱下之潭。维时神僧灵峤者,阅《华严》于石台,其龙听法,遂舍去,因斯祥而辟斯寺。

其寺之栋宇翚飞,金碧交映,复阁危楼,左右拱向,乔松苍桧,烟云缭绕,隐然蓬莱仙境也。寺之右皆石径,陟于石门诸普贤境界。度松关亭,松关下一里许曰:圆通。少曲数百步,有半山亭。下半山亭而历乘云,造东际而抵化城。由化城而出,右有瑞泉。瑞泉东,竖祝圣万年山之石匾。万年山之前曰:通霄路,而覆以亭,因神晏师有“他家自有通霄路”之语也。寺之左有境,而入于灵源洞。洞口虽狭,中则宏廓。每雷雨作,其中簸荡若鼓声。经数十武有白云亭,亭覆蹴鳌桥。过桥有喝水岩,昔晏师于此安禅,恶西涧水声喧轰,叱之,西涧乃涸,遂逆流于东涧。再越数十步,有涌泉亭,越涌泉亭而至临沧亭,抵于天风海涛极焉。有羽化之步迹,有将军之崖石,与夫朱晦庵之书,蔡君谟之文,赵子直之诗,灵迹奇踪,叠出敻现,诚闽南第一峰也。

然山川既如是之明秀,殿刹又如是之壮丽,故闻者若不歆慕而登览,览者靡不伤怀而咏述。故见于诗歌有若良金美玉铮然其声者;有若吴绫蜀锦郁然其华者;又有若长江、巨海汪洋无际者;又有若严霜、积雪莹然无埃者,是皆襟怀之豪放者也。杨子曰:“身登高而心旷远,故其言溜亮。”非此之谓乎?然历年既久,诗文浩瀚,有己刻于石者,则苔封藓侵,观者艰于览诵;有未刻于石者,则时移人换,久而散佚失传。故予不揣,并而集之,名之曰《灵源诗集》,一以使后人之题咏,续此源源而不绝也。昔李太白作《麻姑山赋》,而麻姑之名随重于天下,矧鼓山为闽南之甲,峰峦特耸,踪迹异常,梵宇壮丽,而得名公钜卿,文人墨客倡和之盛,其名岂不益重哉?是为序。

时大明永乐十二年岁次甲午,本郡都纲善缘了心书。

——乾隆《鼓山志 艺文》

王褒生平见《诗》。

送了心上人还鼓山序

鼓山,闽刹之甲也。昔晏国师以明心见性之学,为开山第一祖,阐敷玄旨,扶植教基,四方衲子归之如市,其众殆千人,而禅林矩度,卓卓为天下称道。继往兹山者,非性质高朗,机警圆明,无以率其众。况山水之胜,尤为东南之甲,名公钜卿,词人墨客,往来其间,日不知其几。启问唱答,手弗少辍,非学问该淹,言语疏畅,无以称其任。故鼓山之选,恒与灵隐,净慈并称,戞戞乎难其人矣!

吾乡了心缘公,俗姚氏,闽大族也。幼性勿迩荤肉,骨格若夙定。遂入鼓山拜蓝田禅师而师之。僧腊未再,头角崭然出众上,咸推其先觉也。无何,蓝田师付以衣钵,逊丈室而居之。永乐四年秋,诏选天下高僧,大建广荐法会。了心率其众,首应明诏,留京师半载矣。时从翰林、诸缙绅游,情洽甚。将归,第惜其别。予因而诘之,曰:“方外之士,摆脱声利者也。了心,明僧也,鼓山,名刹也,利而居之,其心盖未之了欤?讵所谓慧则通,通则流?盖通则无窒碍,流则为溪,为壑。孰垫其壑,而迹其窒碍乎?要自吾心之了了也。”了心笑而谢曰:“先生其知我矣,请序其言,以为南归之赆。”

——乾隆《鼓山志 艺文》

宗泐(1318~1391年),浙江临安(今杭州市)人,八岁依大诉出家。明洪武初,以高行沙门,往西域求经。他弘扬佛法,颇多贡献。后因胡惟庸案被诬,拟斩,遇赦。不久,死于江浦石佛寺。他是南岳第二十代的传人,临济宗十六世祖师。

请用明和尚住鼓山疏

岩头在鄂,嗣德山不肯德山;雪峰归闽,出鸢岭复入鸢岭。道既行于乡里,迹未泯于江湖。孰谓斯时,乃逢作者。某辞倾三峡,气吞诸方,潜子上书万言,心存大法,善财历城百所,学无常师。久闻持斧住山,犹自领徒行脚。机缘再举,圣箭射入重城,山水昔游,轻车驾就熟路。岂无望尘下拜,亦有负弩前驱。乘天风,观海涛,一何壮也!布慈云,洒甘露,众所望焉。勿以遐陈,遂疏义友。

——《全室外集》卷九

台湾文明书局本

王佐生平见《诗》。

僧智澜上人住持鼓山寺序

佛氏之教自西域入于中国,历汉、晋、唐、宋至于今日,盛行而不塞者,虽其宏阔胜大之言,足以鼓诱世俗,起人敬信,亦由世有卓异辩博之人,如遁、安、远、休之徒以学其教,从其阐扬之也。使世之学佛者俱与凡僧等夷,宗规不守,戒行不修,视明心见性为何物,而欲望阐扬其教难矣。岂得久而不塞哉?

闽邑智澜上人确守宗规,精修戒行,常师事呆庵,呆庵以其可致远大,悉授以空有之传,尽得其宗旨。成化改元,众以住持鼓山。鼓山胜慨为八闽第一,臬司诸君子尝登临其地,览胜之余,造上人方丈,因与交好,相与谈论,见其性质不凡,精于明心见性之理,谓其能阐扬其教,求予文以赠之。

予惟晋、宋诸贤,亦尝与学佛者游,若谢安于支遁,习凿齿于道安,陶元亮于远公,谢灵运于慧休,皆与为方外之交。第不知当时所往返谈论者,儒之道耶?佛之道耶?抑有合耶?抑无合耶?抑儒能援佛以入于儒耶?或佛反援儒以入于佛耶?又不知谢、陶诸公重遁、安、远、休之卓异辩博,因与往来,而儒自儒,佛自佛也?

今诸君子谓上人能阐扬其教,则庶几乎遁、安、远、休之流矣。予非学佛者,尚奚言哉?诸君子学儒者也,苟欲其闻儒者之道,则有昌黎文畅之言尽矣。载之方册,上人一寓目焉,必有去故就新之美,奚以予言为?因书以复诸君子之请。

——乾隆《鼓山志 艺文》

王克复字师仁,福建福清人,明天顺元年(1457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升员外郎中,以明熟法律,屡奉命按大狱,累官南京吏部右侍郎,致仕,年七十八卒。

重建白云廨院碑

鼓山距冶城东三十里,其顶有寺。山之西麓为廨院,以接宾客、理钱谷,实寺之别馆也。主僧常择徒之能者治其事,而寺以无扰。寺创梁开平二年,自政和以来,值寇、兵、水、火之变,经几兴废。弘治辛亥,厄于回禄。癸丑,复被山水所溃。都纲德丰与其徒慧钦,顾力不赡,乃以其事请于钦差总镇陈公。公慨然捐资为倡,度才砻石,工役大兴,前为三门,中为观音殿,后为法堂。凡僧房庖库之属,靡不毕具。壮固宏丽,超越前规。经始于是年四月,落成于甲寅正月。慧钦间诣予道其事,请为文刻诸石。

予惟鼓山,全闽胜境也。其山自雪峰来,鸾翔鹤翥,突然出于群山之间,雄伟峭拔,岩谷环复。其南则虎头诸峰,如笔格、如莲花、如牛羊驱而狮象舞。其东则巨海汪洋,当风收烟敛,万里一碧,远而琉球诸山,咸在目睫之下。西北则郡城百雉,市廛阛阓,杂遝鳞次。是寺实据江山之会,名公钜卿,骚人墨客登眺游览者殆无虚日。远方来闽而往游者十常八九焉。

闽虽多名刹,若兹寺盖不可以甲乙数,而廨院又寺之废兴所由者也。然非得人以振其坠,举其废,则将为凉烟白草之区。寺虽胜,其何凭藉而可久乎?

今总镇公于抚绥之暇,乃能留情名胜,加惠沙门,输奂之功,遹观其成,所谓境不自胜,因人而胜,其所係岂轻哉!惜余不文,无以发公之盛美,以传于无穷,姑仍其请,以记岁月云。

明弘治七年岁在甲寅春二月,赐进士第,进阶正奉大夫,吏部右侍郎,前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玉融王克复撰;赐进士第,通奉大夫,正治卿,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新宁谢士元篆额,赐进士第,通奉大夫,正治卿,广东布政使司右布政使三山谢瑀书丹。

——乾隆《鼓山志 艺文》

按:总镇陈公指镇守太监陈道。

何乔新生平见《诗》。

《鼓山纪游诗》序

鼓山在福州冶城东二十里,其雄势秀为附郭诸山冠。予与寮友约同游者屡矣,辄为事所夺。成化六年,春二月辛末,监察御史清漳陈公弥旦将之京,过福城,乃相与游焉。

是日,陈公肩舆先抵山下寺,余从宪使永新刘君叔荣,副使四明钱君廷珍,淮西潘君景澄,佥宪羊城康君文瑞、泰和康君主一,淦川周君守谟视事罢,乃行。共饭寺中,遂登山,过圆通庵,历半山亭,约五里许,乃至山上寺。林樾苍润,岩壑谽谺,真佳境也。茶罢,屏驺从,游寺左灵源洞。洞有泉出石罅。据石饮之,甘寒可爱。又行数百步,至天风海涛亭,亭额紫阳朱夫子所书也。其遗刻在山巅,欲往观之,以倦于跻攀,不果。徜徉久之,乃还。抵寺,出酒共饮;寺僧亦汲泉瀹茗以饮客。酒酣,童子歌雅词数阕,宾主欢甚。陈君首赋律诗一章,诸君子亦相继有作,薄暮乃归,刘君谓清游不可数得也,命侍史录诸作阎。刻诸壁间,而予为之序。游之又明日,赐进士第、中顺大夫、福建按察司副使旴江何乔新书。

——乾隆《鼓山志 艺文》,又见

《椒邱集》卷九

台北文海出版社印本

按:《鼓山志 艺文》间有脱误,据《椒邱集》改正。

黄用中生平见《诗》。

鼓山志序

山志,寺有刻板,僧秘不传,盖虞索者难给也。予家夙有此,病其录采尚遗,序列无纪,亟欲检订增刷之,以羁念泥迹,未能也。嘉靖壬寅,倪子进和借去,比归,落首二简,使人懊恨,若失珠璧,遂周觅两年,竟无得者,未曾不中宵一念掩面诸峰也。

甲辰冬日,偶过剑崖先辈林翁,得本几间,欢逾重宝。乃知既有续刻,而纂入更疏,兼之末牍复亡,使人惆怅,尤似素昔焉。意必山灵笑予,尘寰不谅此衷,故有阴靳,使俟别日,不可知也。

友人萧子世济与诸僧游,获此完本。既慰夙心,乃喜而序。客或嘲序曰:“子叙鼓山,黠贾程货也。虽涣子奇思,映楮辉帙不难矣。”予应之曰:“山与吾,可废一哉?淑灵妙杰,山资吾矣;飏播奇颖,吾岂无酬山哉?他日四方之志既遂,当筑庐涧阿,腹心雪松,党伍岩嶂,毕山所有,大侈于文,俾吾名与山无斁,山名缘吾益暴焉。此志固曾屡约山灵,岂僅赖简短叙语哉!”客壮予言,因改之曰:《鼓山志》,并旧本藏之,以矢予之不负山灵也。

嘉靖乙丑岁二月,山人黄用中书于江上之宜晚楼。

——乾隆《鼓山志 艺文》

龚用卿生平见《诗》。

跋石鼓清游小卷

此游石鼓倡和也,斯游也,省方以观风也,集燕以结欢也,修辞以寓志也,访旧以怀古也,诸义备见焉,岂曰慢游玩物已哉?昔儒先每登高远望,必思者人曾到此否?亦有今日之乐否?是故山川之历览而感慨系之,自古已然矣。

——《玉堂稿山居集》卷四旧抄本

徐□字子瞻,福建闽县(今福州市)人,明嘉靖末,以易学名家,由岁贡知永宁县。

鼓山寺施茶疏

窃以随缘应物,无非回向菩提;指事传心,总是行深般若。若欲破人间之大梦,须凭劫外之先春。伏唯鼓山某禅师,宝集正宗,转轮真子。学冠于竺乾华夏,智本圆通;神游于教海义天,理无罣碍。笑辟支独醒于一己;拟菩萨普悟于群生。借水澄心,即茶演法。涤随眠于九结;破昏滞于十纏。于是待蛰雷于鹿苑野中,声消北苑;采灵芽于鹫峰顶上,气靡蒙山。依马鸣龙树制造之方,得地藏清凉烹煎之旨。焙之以三昧火,碾之以无碍轮,煮之以方便铛,贮之以甘露碗。玉雪飞时,香遍阎浮国土,白云生处,光摇紫极楼台。非关陆羽之家风,压倒赵州之手段。以故居人共啜,过客争尝。使业障、报障、烦恼障即日消除;资戒心、定心、智能心一时洒落。今者法筵大启,海众齐臻,法是茶,茶是法,尽十方世界是个真心;醒即梦,梦即醒,转八识众生即成正觉。如斯煎点,利益何穷。更欲称扬,听末后句。龙团施满恒沙界,永祝龙图忆万春。

——乾隆《鼓山志 艺文》

叶向高生平见《诗》。

重兴鼓山寺田碑

夫天下之号丛林者众矣,有其兴之,胡可废也?其废也以幻教绌,其废之而不与废也,以祝圣义不得绌。其废之以乏物力绌,其废而复兴,兴之于重废之日也。长吏之所护持,神功之所托庇,义又不得绌。噫嘻!兴废之故盖难言之矣。

吾郡以鼓山为钜镇,寺建于梁开平;其溃于水也,以明弘治辛亥,其不戒于火也,以嘉靖壬寅。寺既燔且圮矣,独山下廨院巍然若鲁灵光,而以输租、以焚修、以饷众僧,以当供亿,以需词人墨客之登临,一切取办于檀那之田。田为畝者以七千计,后裁其五之一者寄诸学。佃入虽得以禾忽若秸输,而额仍隶寺,僧坐受困矣。寻以兵兴饷重,吏持之急,豪右乘其困,耽耽虎视,且侵渔焉。缙绅之仓箱日溢,而苾艹刍如洗,计有鼠雀窜耳。

岁乙己,王令公之入闽也,辄弹指悔恨,畴为名刹而榛芜若此;畴为租庸而逋逃若此;畴为金身丈六而剥蚀若此,抑何以为呼嵩者地也?实邑宰重贻之羞。遂括故牒,按旧额,清宿逋,蠲苛役,籍汙邪之蚀于豪者,奏记於左辖范公。既报可矣,随清浮粮之累僧者三十石。未几,令公入觐,閧者复起,孙守公以定力胜之,右辖陈公,督抚中丞徐公以全力护之;而督学熊公雅不欲诸生之有加于僧也,於是田之归寺者种种矣。令公又察比丘性聪之堪负荷也,籍而授之,而聪辄薰沐和南曰:“不腆山灵,惠徼令公,借此法力,饱兹香积。令公及诸大夫其永有誉。”乃请余为志之贞珉,以垂不朽。

余谓是役也,诸大夫之赐也,令公之力也。为山者尸祝于一篑,而穿井以一锸为功,则谓令君什倍于诸大夫可也。因论兹寺亦阽危矣:一厄于祝融,再厄于波臣,佹废矣,废而复兴,天实为之,而田复厄于豪,以祝融波臣之不能与豪格也,豪之不能与良令格也,亦天意矣。天不欲此田久蚀于豪,而沙弥辈不能任,故假诸良令之手,又欲使良令树德建功,千秋百世,假此少试经纶之技,岂天意奉令公耶!

令公在余四封之内,郡人颂其廉而谦,敏而断,疆直而温厚。治行在五凤、神爵间,非久当内召,侍台端,直左掖,而斯寺之祝令公与山俱敝可也,后之感废兴者,当于是乎?

考之徐公名学聚,兰溪人,癸未进士。范公名涞,歙县人,甲戌进士。陈公名所学,景陵人,癸未进士。熊公名尚文,丰城人,孙公名大庄,黄冈人,俱乙未进士。王公名世德,永康人,辛丑进士,法得并书。

明万历辛未冬,赐进士出身,资善大夫、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福唐叶向高撰。

——乾隆《鼓山志 艺文》

赵世显生平见《诗》。

鼓山旧志序

古今之为志者,迁,固其选矣。他如《博物》、《述异》,祗足以炫奇,《夷坚》、《虞初》徒资谈噱,然犹古之遗也。晚近有作,匪考之弗实,则语焉弗详。甚至附会芜杂,荒唐谬悠,吾无取焉。

鼓山旧无总志,虽游踪不绝,奈文獻无征。失今不图,后将何述?友人谢在杭夙嗜司马之游,雅擅三长之誉。宅忧之暇,爰与朋辈东窥屴崱,遍寻古迹。披荆棘,辟草莱,剔苔藓。凡危峰秀峦靡弗历,灵岩窈洞靡弗探,镌石留题靡弗录,古碣残碑靡弗辨。嘉木奇石,园圃土田,委径故道,精庐佛刹,神区仙迹,缁锡源委,靡弗穷其始而究其终。积日累月,编次成书,务俾幽隐毕达,高深咸晰。烟霞生色,猿鹤扬声。是故首之以胜迹,而灵异昭矣。次之以建置,而规制备矣。又次田赋,而供需赖矣。物产志则名区之生息以章,沙门志则衣钵之相承有绪,贞珉志则历览之人代有稽,艺文志则今昔之咏题弗泯。至于丛谈亦并载罔遗,则骚逸之麈柄弗竭。洵名山之信史,资千古之考镜,斯志不与兹山相为无穷者乎?

予惟曩昔三陟山巅,晚岁病疲,实同宗炳。睇此瑶编,神情飞动。不谓鄙语亦荷兼收,弁以芜辞,逾滋汗颊。纵在杭不我吐弃,得无贻笑山灵乎。

万历戊申岁,冬十一月既望,前进士郡人赵世显撰。

——《芝园集》

《游鼓山》序

地设晋安,天成屴崱;亭开凤尾,泉涌龙头。紫阳寄迹之区,黄石栖神之所。圆通闳敞,天风直送海涛;喝水岩幽,山色遥连江树。野径分而茗园积翠;石潭响而竹坞浮青。禅榻隐苍藤,诸天缥缈;镌题封碧藓,千字微芒。僧定云端,瓶水雨花寂寂;樵过涧曲,浴凫飞鹭悠悠。贝阙珠宫,恍东去蓬瀛之胜概;金函玉检,延西来衣钵之真传。雾散烟消,海外见琉球之岛;天晴日暖,云中瞻闽粤之城。

时过青阳,序当朱夏。莲塘漾绿,榴径舒红。雨底熟黄梅,荒郊气润;风前纷紫麦、亭午阴清。卢桔影中,觏青虫之隐见;蔷薇香里,听玄鸟之呢喃。童冠昔偕,曾播舞雩之咏;宾朋今合,言追河朔之欢。凡我同盟,从吾所好。钟毫、薛素预敛于行箱;桓笛、稽琴早修而就道。雕鞍既歇,嘉宴旋开。幽怀暢而动植增妍;游兴新而乾坤借色。通玄倐步,窥窈洞于灵源,超凡继升,瞩悬崖于大顶。涉鳌桥而望远,万象呈辉;临凤沼以探奇,群峰列峙。瀑泉飞而泻玉,山鸟哢以铿金。杯勺随人,树底频传鹦鹉;珠玑在手,壁间时走螭虬。清歌发而鹤梦惊;长啸舒而鸾音朗。既乘时而骋望,亦抚景以兴怀。嗟胜地之难逢,怅浮生之若寄。越宫罗绮,惟见青苔;汉代衣冠,空余绿草。花开花落,倐岁月之更新;年去年来,独江山之似昔。是以季鹰快意于杯酒,至若太白兴思于夜游。洵达人之大观,为吾徒之所与。惟兹同志,咸多雅怀,共播声歌,用垂不朽。

——《芝园稿》

徐熥生平见《诗》。

《游鼓山集》序

鼓山东临大海,其高无量。余自甲申夏至戊子秋,五年中三登其顶,而景界变幻,皆成瑰观。今年九月,陈振狂、王玉生、谢在杭、仲弟唯起将买舟游,邀予同往,适予与陈汝大有于山登高之约,不果,语在振狂记中。

夫吾闽山水奇胜甲天下,霍童、武夷、七台、九鲤、玉华、太姥、大武、清源诸山,自古蹑gfdc9赍粮者趾相错,然其事有传,有不传也。鼓山雄于吾郡,游屐不少,著有仅蔡君谟、赵子直、朱元晦、李伯纪诸公,余皆湮没不称,此其故难言之矣。余三游皆有佳景,皆有诗,以同游者寡和,寻复弃去。问有一二书寺壁者半为苍烟碧藓所蚀,磨灭不可读,心甚恨之。

兹游也,翩翩同调,唱和诗文烂然成帙,足以不朽,而余复不得与,怏然于怀。在杭既汇然游稿,殺青以传,而属余序其简首,庶几当卧游之一助耳。万历庚寅,重阳后二日题。

——《幔亭集》

福州沈氏抄本

谢肇淛生平见《诗》。

新开白云洞碑

夫山川无尽而人有尽,以有尽遇无尽,故耳目所不及接,手足所不及探,率付之无可奈何,以还造化,而山川之遇合显晦,又自有时。前之创者常留其无尽,以俟后之人,非其人,山灵不与也。

闽鼓山之有涌泉也,自僧灵峤始也。其岩之喝水也,自僧神晏始也,而洞之有白云也,自僧悟宗始也。悟宗出世学道,苦行精进,隐国师岩者二载,编茅居凤池者五六载,戒律坚定,天人护持,每夜见圆光,自他峰飞至,熠熠烛天,初谓野烧,继疑游磷。久而踪迹之,披榛五里许而得石。穿石抉土,土尽而得洞二:上小者为海音洞,稍下高广,延袤二丈许,如覆钟,如削玉者为白云洞。洞前空青隆起者为佛头岩,岩石稍坦者为说法台。台旁为潭,即谶所谓三潭九井之一云。而石之仰者为钵,竖者为禅杖,皆以形似名也。登洞则日月蔽亏,云霞从足底生灭,长江如带,巨海若杯,而无诸诚郭隐见烟中,一蚁垤耳。

悟宗性行超凡,慧心独运,鸠工蒐材,鼎建祠庑,而同事有善乩卜者,护法伽蓝凭焉,言应如响。于是远近云集布舍,物力毕具,金身碧殿,精舍香厨,不月而成巍然之观。然下视斗岩绝壁,势逾天险,自非猿猱,难以飞渡;则又凿石千武,悬梯万仞,起于平地为三天门。蛇屈而登,跨龙背,渡吼雷湫、印月潭,逾金刚石数百级,至化龙桥。观瀑布如线,散入桥下,天梯矗云嶻嶻然。王懋复太史为题“白云洞天。”行者两膝击颐,肩高于顶,喘如吴牛而未得休也,虽折笋之险巇,大峄之窈窕,蔑之加焉,嘻!亦奇矣。

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神僧之所剖辟,高贤之所杖履,经百千万劫所未有之奇,至今日以无意得之,而悟宗者又了然一身耳。不内交豪右,不借资陶猗。一旦稽天凿地,别开世界,非神识大力不至此,岂灵峤、神晏所留以俟其人者耶?

悟宗后居郡城之罗山,罗山法海寺为势豪所夺,且一甲子,历数主矣,而能引法曲谕,顿令檀那发心,舍宅还寺。不三年间,金碧珠林,焕复旧观,光复圣教,法力尤宏。其开白云洞,又藐然者耳。余时方志鼓山,感高僧之遗事,而嘉悟宗之能嗣其钵也,于是乎记。

洞开于万历丙戌,而天门凿于甲午。悟宗俗姓傅,郡之闽县人。万历戊申七月望曰,前进士、兵部尚书郎陈留谢肇淛撰。

——《小草斋集》旧抄本

徐火勃生平见《诗》。

九日鼓山游宴序

白帝司权,黄菊篱边呈色;金商转候,紫萝囊里生香。兹当重九之辰,共作登高之乐。江南王、谢,邺下陈、徐,遂挟青尊,同寻白社。小舟可买,泝几百里之鲸波;双屐堪携,历千万层之鸟道。晓攀叠嶂,千头古木撑云;夜渡石门,四壁垂萝絓月。崔嵬覆岭,岚光松影交青;幽翳丛林,蝉咽籁声阙响。遥观大海,蜃气成楼;俯瞰长江,马头如带。北拱已低莲崿;西来又隘旗丘。蕞尔一区,隐隐无诸城郭;渺然数点,茫茫天外琉球。洞中流水去何方?法祖诵经喝绝;山半祗林遗故坵,樵夫举火烧残,借宿虚龛,对高僧参禅演偈;采真深洞,与坐客酬酒赋诗。狂游遍灵迹之中,意气超形骸之外。兹游特妙,胜事堪传。何必登戏马之台?不让陟龙山之顶。故人生贵适志,几人能共此烟霞?而行乐须及时,尔辈当坚盟泉石。凡我同志,请各摛辞!

——《鳌峰集》

鼓山赋

翳石鼓之崔嵬,作海邦之巨镇。周回百里,壁立千仞。地轴盘峙乎坤,山势障屏于震。并华顶之穹窿,齐嵩高之极峻。下临沧海,远望扶桑。遐哉渺渺,郁乎苍苍。眄瀛涯而点缀,眺岛屿之微茫。盱硫球之国而隐见,瞩天吴之首以昂骧。隘群峰于下界,空万顷于八荒。观曜灵于昧谷,接羲驭于东旸。若乃山含岈窈窕,岝崿幽邃,萃川岳之郁葱,钟岩壑之灵秘,寒云际晓而锁青,古木当春而积翠。灵水澄源,甘泉涌地。缁衲聚僧,精蓝创寺。开山则祖师神晏,檀施则闽王忠懿。标佛土以庄严,表禅宫而壮丽。祗园宝殿,绀宇珠林;台铺碧瓦,地布黄金。驯鸽纷飞,现半空之影;频伽解语,送静夜之音。旃檀有香而馥馞,檐卜有气而萧森。至于国师登坛,高座说法,涧底泉声,奔流聒聒,杂梵呗而喧豗,混摩诃而活泼。立运神通,放声一喝,回别窦而倒流,涸空潭而停歇。望石壁兮徒存,听涧澌兮永绝。洞门蛸蒨,磴道岧峣。石封苔而棱渐损,藤抱树而叶微凋。亭跨丹凤之尾,桥蹴巨鳌之腰。摩名贤之篆刻,辨姓氏于前朝。法嗣曾兹以卓锡,高人昔此而挂瓢,怀古迹而心悸,感往事而魂销。

尔其异草奇花,珍禽怪兽,妖艳蒙茸,高飞远走,弥布于叠嶂嵁岩,吟啸于穷崖广岫。岭旋别径,路转人家。错村落其如绣,开场圃以种茶。植先春之粟粒,采未雨之灵芽。老翁负笤而向火,稚子持筐而踏霞。笑北苑龙团之莫匹,渺阳羡紫笋之难誇。极林峦幽翳之足赏,何陵谷变幻之堪嗟!樵火夜遗,琳宫瓦砾;佛国榛芜,禅房荆棘。风吹蔓草兮芊绵,水漾寒花兮寂历。山魈哭雨以啼霜,行客抚今而追昔。痛颓废兮六十余秋,悟残灰兮百千万劫。宝销佛面已多年,金舍给孤于何日?登临自美,吊古空劳。歌以咏志,赋必凭高。等沧溟于一勺,睇天风之海涛。蹑应真而飞渡,挟子乔以游遨。身陟云山兮渺渺,眼空尘海兮滔滔。优哉游哉!以翔以翱。

——《鳌峰集》

卜履吉字讷斋,江南上元(今南京市)人,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进士,官泉州府推官,迁福建按察使副使。税监来闽开矿,将毁民居,履吉具疏朝廷,禁其暴行,又捐金助其矿税,使之出境,闽地以安。

元真庵记

夫外象幪虚,穷无之妙斯着;先天何物,未始之征罔闻。故博观则无相不入,冥遡则有力同沦,不可以未画传,不可以无极悟。大矣哉,其湼槃之旨也。盖自西方诞圣,灭雪堕其飞仙,中土抚期,恒河钦其荒界,法流既远,象教遂夷。然后帝振革蘖,沦响振于迦陵,王梦审求,缄经尊于石室。齐梁表刹于方兴,林远护门于未坠,异代同情,固亦有焉。昔者越都熄伯,岿峙鼓山之存,蜀土游魂,异托沙门之梦。于是碧天禅师道庇交丧,缘济未来,固已借冥力于西椒,颜白云于辟石矣。于霄嶛刺,俯日间天门,荡邪之池华清,蔽径之竹峭蒨,盖闽东之胜地也。

万历二十七年,将军许公讳国威,嬴缩阴阳,神化韬略。飞霜细柳,宁需函谷之泥;嘘风大树,已纪燕然之石。既而汉阁让麟,华山归马。负趋夜壑,悟返出门之车;探取邻环,妙湛受轮之器。遂于洞下立元真庵,以庇经像,复为堂,中形大觉之额,以发果体马。芟薙投模,卜中夏而经始;崇构留观,阅初秋而竣事。乃冈岩郁抱,云霞舒卷,背以佛头双髻之奇,表以莲峰方山之秀,三山抗虎,孤峙降龙,长江献其天堑,万落效其棋峙,亦已畅无穷之盈,视极安闲之世界矣。藉钵于焉证玄,趺坐于焉入定,可谓灵就移山,庵罗别舍者乎?是举也,偶物阐胜,地杰辉于当符;镂文纪代,世远著其可知,敢寓言于不朽,庶洪范之无歇。其辞曰:

幹维焉系,形上难名。眷彼群族,西方笃生。极妙无上,想体圆明。众生斯瘼,爱恼成瀛。爰造净土,皇济恒沙。超诸填坑,烦恼万差。阐提三昧,息言拈花。允赞多士,正象流遐。玄关不键,秕夷乃治。教始等慈,灵亦殉鸷。霜露所坠,戾止大庇。苦海慈沦,祗园易施。邈矣汉台,列刹惟弁。冠山垂葩,焕若舒电。聚珍既贲,若华易扬。瞻兹灵宇,日月齐光,胜地不易,乘数闻章,于昭至教,替崇未央。

——乾隆《鼓山志 艺文》

广靖明万历时,鼓山寺僧。

元真庵记

元真庵者,元真居士自捐俸所创也。堂额“大觉”,志觉已觉人也。居士生而好佛,癖嗜内典,参访多方,习静无地,近乃投戈林下,慕闽东鼓山西麓白云洞之胜。洞据山之巅,摩霄咫尺,人迹罕到,时惟白云缥渺而已。有石横亘十余丈,深二丈,巑岏屹峙,白乳时流,前有天池,左右有翠竹。下有三天门,门俱自然,苍石夹立。门之上则瀑布飞流,四时不绝,辟是洞者,悟宗上人也。

上人戒行精严,信心深笃,五丁托梦,石穴自开。居士结庵于下,依为胜友。庵之景莲峰送秀,方山拱色、三山万雉,争入眉睫。佛头岩插其鬓,双髻峰锁其口,龙脊岡跨其背。庵依洞,洞依庵,天造人设,默有相成。时一阴晦,咫尺不分;时一清霁,万里在目。时一闭关入定,则尘嚣都泯,法界混融;时一临高远望,则舟楫往来,耒耜交错。佥云:“极乐之士可以演习上乘。”客有登陟,肩舆可到,若洞在绝巅,磴道孤危,非扪萝附葛,莫能至是。

庵之兆工也,以万历庚子五月中旬,完以七月终旬,费钱十万。择是地者,莆堪舆翁友云,董是役也,山下老人郑九道也。居士姓许名国威,闽人,癸未武进士,历官征矮游击,元真其道号也,乃取元明真心之义云。万历庚子中秋记。

——乾隆《鼓山志 艺文》

袾宏浙江钱塘(今杭州市)人,明万历时,云栖寺僧。

元真庵记

许国威自号元真居士,而福城以东十余里鼓山之胜,居士庵其中,即以厥号,名庵曰元真庵。尝考《华严》,福城东去有娑罗林,林有塔庙。文殊师利童子教善财童子处也。夫不坏元真,名之曰童。兹居士跨海内,论兵底有成绩,倦游而归真,以是人居是地,而适与《华严》所称“福城”冥契,所称“童子”冥契,似非偶然者,可弗顾名而思义乎?假居士树立,摹麟阁、图云台、如梦如幻,妄也,非吾真也。吾归吾真矣,一归永归,予重嘱焉,是为记。

万历癸卯上元,古杭云棲寺沙门袾宏识。

——乾隆《鼓山志 艺文》

明超号越山,福建闽县(今福州市)人。

请无异大师开堂疏

闽川法运将新,师承有待,鼓岭宗风虽替,佛窟长存,道必人宏,珠随方现。恭维博山无异大师大和尚,古佛再生,今时落尽。秉寿昌之剑,播曹洞之风。棘栗蓬任气急于喉咙,冬瓜印不浪施于面孔。盲棒狂喝,一时潜踪。簇锦攒花,末由吐气。茧足走千山之衲,象踏截众溃之灛。光已放于闽南,迹犹悭于江右。顾兹鼓山片石,兴圣遗基,喝水之声常传,搴旗之略未坠。悲祝融肆虐七十载,如星及晨,仰妙喜入闽五十朝,如茅斯拔。仪等瞻风有日,诵语如雷,遣专使以陈词,先四众而请命。伏惟降神足于龙蟒杂居之所,设大冶于顽金跳跃之林。石鼓当轩,直令众山皆响,通霄有路,咸期圣箭飞来。仪等不胜颙望悲仰之至。

——乾隆《鼓山志 艺文》

杨瞿崃字稚实,福建晋江(今泉州市)人,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官至提督江西学政,未几告归。

请永觉和尚住鼓山疏

石鼓山龙山从,首作闽邦之巨镇;花宫窈窕,长为禅学之稠林。嗟宗风偶替于先年;幸旧案重拈于此日。机从天启,道待人洪。恭惟永觉大宗师慧云含涧,杲日当空。系出西山,家富七贤之学;英蜚艺圃,笔生五色之花。忽厌筌gfdd0,思穷神奥。偶触机于南泉刀下,遂归心于黎水桥边。摆手出寿昌,夺来不传之印,卧舟过剑水,抛却久蕴之珍。洞上宗风,宜复起于兹日;南来道脉,信独荷于一人。不沛屯膏,曷濡渴望?时虚鼓山之席,仰借荷岭之辉。伏惟宝杖垂光,法幢移彩,摛毒龙于巨海,全露爪牙;射圣箭于重城,侭教围绕。庶人天于焉胥庆,山海顿尔增荣。崃等临楮,不胜颙望驰神之至。

——乾隆《鼓山志 艺文》

元贤生平见《诗》。

重建鼓山涌泉禅寺碑

天下之事佹兴佹废,若靡有常;然亦若有常而不可强者,则时焉耳。时之未至,虽巨力任之而弗就;时之既至,虽绵力举之而克成。吾于涌泉之事见焉。

自涌泉之废于嘉靖壬寅也,僧之欲力起其废者不一其人,需之至九十载不一其时,而卒莫底绩,至远延博山父子主其席。彼望重一时,僧众乐归,诸檀乐护,则兹寺之复宜同插草,而竟以博山任重辞去,此岂非时之未至,虽巨力任之而弗就者乎?余之来兹山也,在崇祯之甲戌。其时寺中犹半草莽,有大殿巍然中立者,宫保曹公同僧道东、智谛所建。殿之傍为斋堂,堂之后为客寮,为香积,为库司,则皆众僧建之以延博山者。殿之后为法堂,堂之右为方丈,则僧宏晓之力也。方丈之前为禅堂,乃以西庵改为之,狭陋不足以居广众。余时徘徊四顾,凛然有弗胜之惧。是冬,兵宪林公弘衍为建钟鼓二楼。明年,曹公为建天王殿。丙子秋,为建藏经堂于法堂之东。

丁丑春,余以间谷大师没,千里赴吊,遂留居真寂,凡五载而后归。归则见大殿为海风所劫,两角已崩,淋漓满地,虽佛象如生,而金碧亦且剥落矣。乃谋再造,即命石工甃殿前月台及大庭石。明年癸未,求术于建州。冬,乃鸠工造殿,复移正天王殿而益其旁为十方堂。甲申夏,于大殿左右各翼以游廊,而上达于法堂。廊之西为禅堂,大中丞邵公捷春之所建也。堂之前为梵行堂,乃改旧禅堂而广之,用居行僧。梵行之西为圊,为湢,凡十二间。冬复建伽蓝、闽王二祠于殿之左庑,建祖师、寿昌二祠于殿之右庑。乙酉夏,改斋堂南向,斋堂前为白云堂,以待宾客。白云之东为小客寮,即移昔之客寮于此也。斋堂之东为香积者六间。丁亥,塑三宝、天王诸大像。庚寅,建净业堂于白云堂之前,建华严堂于梵行堂之前,建碓磨坊于寺之东臂。癸己,重建山门。至是而寺之废无弗举者。

是役也,前后凡十五载而功始竣,是皆龙天之默荫,檀那之乐输,僧行之勤劳,而余实尸居丈室,说颟顸佛性,证瞌睡三昧而已,初不知其何以至此也。此岂非时之既至,虽绵力举之而克成者乎?是知天下之事,功不可以倖成,势不可以力争。大易为五经之源,而吉凶悔吝惟时是趣。孔子为诸圣之尊,而仕止久速惟时是律。时乎!时乎!其可违之以自立乎?寺既成,例当有记,乃为纪其岁月,用贞之石云。

——乾隆《鼓山志 艺文》

铸法华钟疏

众生碍于形,局于方,分寸成隔而不能通,其能通者惟声与闻也。是知声之所暨最广,而闻之所迨最神。凡寓内齐众之法,醒众之方,捨声、闻无能及者。

今上自朝廷,下及僧舍,凡警晨昏,齐进止,必有藉于钟。岂非钟以声闻为用,乃处众者所必资乎?至于释典所载,冥途闻钟声而苦具为之顿息,关内闻钟声而髑髅为之顿碎,则其用益神矣。

鼓山涌泉寺辟草重创,能始曹公首建大殿、斋堂,得山林公乃于大殿之前,建钟鼓二楼。乃方伯申公来游兹山,遂捐俸金,命范法华铜钟。由是遣僧行乞,翼成胜事。

夫以《法华》而入钟声,以钟声而宣《法华》,俾人人著耳孔,即领全经。无劳濡滞草庵,而顿获家藏;不庸走出火宅,而稳驾白牛。其为福田,利益为何如也?抑闻钟之为器也,必三合而后成声,必五合而后成闻。夫声必假于三合,则声而非声矣;闻必假于五合,则闻而非闻矣。声而非声,则非声之声逼塞虚空矣,闻而非闻,则非闻之闻,周遍法界矣。从兹悟入,鼓山钟早铸成了也。如其未然,且待一火功成之后,自有大口阿师,普为一切人说破在。

——乾隆《鼓山志 艺文》

鼓山志序

鼓山之镇我闽也,非独以其形胜奇伟,足昌群峦,实以诸祖之硕德宏声,辉煌千载。故东南半壁,咸式仰之,是岂令其湮没于凉烟荒草,而弗之传乎?夫考古传今,实惟志之是藉。兹山古无志,志之自明永乐间善缘始。然序列无纪,采录亦疏,观者病之;至万历戊申,郡绅谢在杭同布衣徐兴公再为纂辑,则纲举目张,井然有纪,旁搜远揽,纤愁靡遗,大有功于是山者也。迄今四十六载,黄金重布,绀宇再隆,石门壁耸于青霄,毒鼓雷轰于白日,亦庶几续狮絃之绝响,继喝水之遗声。且游屐日众,歌咏日繁,兴公复采而集之者二卷。及余自浙东归,兴公以所集见付曰:“火勃老矣,精力弗逮,师其卒成之!”余顶受如获瑾璧,由是乃因前志而更修之,详其所未及收,广其所未及纪,间有讹误者正之,泛滥者删之,合之为目者六,为卷者十有二。余山野之鄙人也,三长有愧,五技俱穷,何敢妄登作者之坛,但为当今之世抱长才者,方志图其大,弗暇及此,或有余力者又鲜究心禅学,则以兹山为登眺之区,吟啸之境而已,任是者实鲜其人。况余今年已衰暮,木末残照,光景几何,释今弗为,后将安托?故不揣愚谬,谬成斯志。志成于山野之笔,不敢邀弁首于名门,但自叙其颠末,以告来者云。

——元贤《鼓山志》卷一

永觉禅师寿塔铭

甲申之春,乌程陈白庵太守以余老且病,为营寿域于涌泉寺之西畬,继以世难,阻弗克成。迨辛卯冬,功始竣,而余老病益甚,因思圹中片石,后人必欲邀荣光于峻秩,假藻绘于鸿章,是重余之愆也。然考古诸师,有自状其行者,有自铭其塔者,世所共传,不以为非,乃效颦而为之。

余名元贤,字永觉,建州建阳蔡氏子,禀性枯淡,不乐世氛;又才实迟钝,不善趋时,故虽习儒业,为邑诸生,而每怀出世之志。至年四十,始弃妻子,往建昌寿昌寺,礼无明和尚落发。未几,谬承心印。及和尚迁化,往依博山三载,又归闽隐山一十二年。灰头土面,拟与草木同朽。一日,因谒闻谷大师,力勉其出世,遂推主福之鼓山,因以大戒付之,时年已五十有七矣。继而历主泉之开元、杭之真寂,剑之宝善,后复归鼓山,乃重创梵宇,诸所撰述并语录,凡二十种,计一百余卷,并不藏丑拙,恣世指摘。

呜呼!生平履历,浑如昨梦,一场败阙,难免高鉴。其入道为最钝,其出世为最迟,其应世为最拙,又不能广罗英衲,以张大其门庭,较之诸方,若跛鳖之望飞龙,何足道哉!今年已七十有五,不久将化为异物,故预为此圹以待,亦预为之铭,其铭曰:

是谁髑髅,建兹窣堵。寿昌之儿,石鼓之主。不通世情,一味莽卤。志大言大,眼空佛祖。据兴圣座,呵今骂古。役鬼驱风,重建兹宇。撇下皮囊,掩藏荒坞。莫道无口,有声如虎。生耶死耶?请绎斯语,广告来者,谁继吾武?

——乾隆《鼓山志 艺文》

《鼓山无异大师衣钵塔铭》有序

博山无异大禅师既迁化,弟子智訚辈奉全身,塔于本山栖凤岭之阳。吴宫谕应宾已为大书特书铭之,而弟子之居闽中鼓山者,以师实开化鼓山,厥功靡眇,特请衣钵,拟建塔以寄永思,力弗克就。今春贤自浙归闽,众复请住鼓山,乃率众建塔,藏衣钵于钵盂峰之前,去师迁化,则十有二年也。众谓塔不可以不铭,复请于贤。贤于师为法门昆季,而实禀具于师,且相依三载,屡尝法味,有师资之义,不可忘也。但自师既没,虚空中忽见坑壍,未得焚片香于栖凤,实贤隐痛而不能言者,呜呼!铭师之塔,乃在今日也耶!

据状,师讳大舣,一字元来,学者称无异和尚,龙舒沙氏子。年十六,有出世志,逸游金陵,过瓦棺寺,闻雪浪师讲《法华》,喟然叹曰:“是法非思量分别所能解,习讲何为?”遂弃去,过五台静庵通和尚,乞为薙落。通诏习空观,每观心露地,身土湛如,如是者五年。别通,往参无明老人于宝方,及见,以为一簑笠翁尔。乃入闽,止光泽之白云峰,仍以空观为事。一日,因宝方、印宗上座到,勉以参究。因举船子藏身话,忽疑情顿发,凡五旬有半,于赵州有佛无佛处,如释重负,遂作《心经指南》寄宝方,方立焚之,复书云:“直待饮光破颜,别出相见。”而印宗亦勉以偈,有“低头始见月孤明”之句。师犹自负所见,以为老人或不我知也。乃趣宝方,尽呈伎俩,曾不得一颔。居再阅月,形色枯瘁,望之似木鸡矣。

一日,从赴玉山途中,扬扢洞上,宗旨时得,印可忽问佛印云:“蚁子解寻腥处走,苍蝇偏向臭边飞,是君耶?是臣耶?”师曰:“臣边事。”方呵曰:“大有人笑你在。”师曰:“前何以是?今何以非?”方曰:“此一非,一切非矣。”既达,避人端居。顷间,闻护法神倒地,不觉心开,呈偈曰:“玉山诱一言,心灰语路绝,几多原解会,如佛汤浇雪。没巴鼻金针,好因缘时节。梅蕊绽枯枝,桃花开九月,触目如休辨别,急水滩头抛揬篙,溺杀无限英雄客。”方曰:“一到多门又到门后。”别居宗乘堂三载。一日,睹登树人,始澈源底。趋谒宝方,入门便拜。方问:“近日事何如?”师曰:“有个活路,不许人知。”方曰:“因甚不许人知。”师曰:“不知,不知。”方举婆子烧庵话诘师,师曰:“黄金增色耳。”复举元则龙吟雾起公案,命师颂。师援笔立就曰:“杀活争雄各有奇,模糊肉眼岂能知?吐光不遂时流意,依旧春风逐马蹄。”方笑曰:“子今日方知吾不汝欺也。”师自是佩离文字,印入正遍知海,香幢刹土,涌没毫端,多闻总持,得大无畏正偏妙挟,圆顿双销,不知五位之为三元,六相之非三堕矣。方乃命首众。

万历壬寅夏,往信州鹅湖圆戒,鹅湖亦以元座属焉。是冬,隐静于丰邑之博山,凡三阅寒暑。邑刘孝廉崇庆、郑节推维城、杨别驾时芳请师住博山能仁禅寺。虽草昧乎禅律威仪,居然三代礼乐。戊申年,无明老人开法于闽中董岩,乃召师分座说法。师不得已,勉为一众,举似家珍,而博山宗风遂震天下,故六和麋至,四事云臻。久之,金碧荧煌,园林葱菁,而据灯王师子,称八百人善知识矣。闽中鼓山大仰诸刹亦屡请结制,频垂鞭影。时宇内名流,载自纶扉圭弁,洎乎墨绶铜符,西向而咨,北面而礼者多至不可殚述。

崇祯己巳,金陵余开府大成同文学陈丹衷闻所闻而至,见所见而慕,乃谋诸缙绅,邀请竖法幢于天界。魏国徐公首先归依,由是狂奔昵就,号为四辈弟子者,指以万亿计。师圆音曲唱,无不人人各欣所得。及归,辄营窣堵,经始子来,忽命简录方丈,若远行者之戒,处守未几,而大悲之疾示矣。延及经旬,师曰:“会当行矣。”遂有遗训,漏当子夜,坐脱翛然,时崇祯庚午季秋十有八日也。却顾来时,万历乙亥仲冬念有九日,僧腊四十有一,世寿五十有六。逾年辛未孟冬念有一日,奉全身塔于寺之西栖凤岭之阳,师所筮也。

师慈容满净,道骨坚凝,眉采晔然,春秋在颡。法筵清众,不肃而严,刈麦负薪,无不人人委蛇详序,若有深湛之思者。为法求人,婆心彻困,而高提祖印,把断要津,相似悟头推入活埋坑里,痛与钳鎚。故三十年中,不少当机罕闻付法,终不以如来慧命,博禅雏手中瓣香矣。有所请益,惟勉以真参实究,深戒知解如鸩毒焉。其说法之语如雷震,如电激,如云蒸,如瓶泻,如海若瀰漫,莫可涯涘,三百年来实鲜匹其休者。当此魔罗竞起之日,瓜印之徒,尘沙蔽日,使无有力抗之者,将大地僧伽尽化为波旬孽子,而师独能唱道于晦冥否塞之秋,有若返鲁阳之三舍焉。其卫道之功岂在禹下哉!

手所著有《禅警语》、《拈古颂》、《古净土诗》、《宗教答响》、《宗教通说》凡十余卷。语录则《信地说》、《回源录》、《锡类法檀》、《归正录》、《剩录》凡二十余卷,并行于世。其铭曰:宝镜三昧,露隐尘蒙。寿昌崛起,如日涌东。吾师继之,厥化弥隆。圆照无外,赫赫日中。云包雨笠,万派朝宗。公孤以降,靡不景从。拣魔辨异,袪惑破梦。唯师一人,壮哉释雄。屴崱岧峣,势压群峰。衣钵斯藏,高入穹窿。说法音声,海涛天风。千载之下,式此遗封。

——乾隆《鼓山志 艺文》

道霈福建建安(今建瓯)丁氏子,年十五,往建州白云寺出家,参闻谷大师密云和尚,后侍永觉禅师。清顺治十五年(1658年),继永觉为住持,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示寂。世称为霖禅师。

迁三塔于舍利窟记

昔云居祐禅师疾诸方死必为塔者,曰:“山川有限,僧死无穷。他日塔将无所容。”于是于开山宏觉塔之东作卵塔曰:“凡住持者,非生身不坏,火浴、雨舍利者皆以骨石填于此。”其西又作卵塔曰:“凡僧化皆为骨石填于此。”诸方则之,谓之三塔。

鼓山三塔建自宋绍兴庚申,住山竹庵珪和尚。中奉历代住持,自晏国师嗣了宗大师、了悟大师而下,先后住山共三十三位,其行迹具载《本山联芳集》。在昔诸祖,塔散他处,珪公悉迁于此,以便香火,谓之最胜幢。左塔安尊宿,右海众,在大普同塔之下,去舍利窟一牛鸣地,计今凡历五百有余祀。塔身崩裂,拜石毁尽。道霈承乏兹山之三年,始与监院成源谋,重为修葺。及启塔,见磁瓶、瓦棺,次第排列,水津津然盈流于外,诸祖骨石俱淹没其中,知地不吉利。乃卜于诸祖,别迁于舍利窟之阳,坐子向午,以顺治庚子腊月十九日大寒节开圹,念七日戊申奉诸祖,诸尊宿及海众灵骨入塔。塔圹高深,俱依旧制。所损益者千百什一而已。第陵谷变易,成坏何常。坏而复成,实望来者,故谨以贻诸后。

——乾隆《鼓山志 艺文》

建正法藏殿记

盖闻如来不出世,亦无有湼槃,但以方便自在之力,于众生心中,聊示现耳。机感会也,乃见佛降迹中天,广说法要;机感尽也,见佛匿耀双林,徧布舍利。出没皆属机感,佛体本来无作也。如来灭度之后,正法东流以来,迄今殆三千载,众生所赖以开慧眼,植福田者,惟《三藏微言》。舍利塔庙,在在建立,大作津梁。

鼓山古藏经系闽王命工缮写,年代深远,已湮没不可考。先师重兴是山,乃以建州秀华滕君旧所施万册藏经,安于法堂之东,既而温陵居士黄公植三者到山,乃发心施资,同僧太靖等炤往金陵,取梵策藏经,一以便僧朝夕翻阅,一以永远供养,法海洋洋,随经饮啄,诚不思议大法施也。

灵牙,三山林公得山居士所施也,居士得是牙于燕京古寺中,纵六寸、广五寸有奇,重七十八两,其大龈如金,细齿如玉,坚好香洁,盖是过去古佛大牙,实希有之灵踪也。舍利,昔宜兴曹安祖居士于崇祯甲戌间,监军中州,因流寇侵境,取通许县洪福寺圯塔修城,至第四层,得一石匣,启之,中有水晶瓶七,俱贮舍利,银瓶一,中贮佛骨一节。舍利如黍者甚众,考之旧碑,系宋仁宗皇佑元年,太后曹氏命中官取宫中所有佛骨、舍利藏之于此。时当事者遂各持散,曹公得其一持归,拟建塔于邑之南岳寺,以病弗果。临易箦,付槜李曹愚公居士,居士转付先师。先师既以原瓶建殿,立塔于宝善庵,乃复分其半来鼓山,巨细共计七十八粒,贮以沈太树所施之晶瓶,亦拟建殿塔,以启四众福基。第以时事多故,未及就绪,道霈勉承遗意,乃命比丘太靖、等照、兴宣募化富沙,温陵,庆元、寿宁众善信,于净业堂之前,鼎建正法藏殿五楹间。始工于己亥之冬,落成于庚子之秋,共费金钱若干。殿堂廊庑,黝垩丹青蒦,无不如法。左右安奉二《藏经》。比丘道悟、寂影、化清、信弟子陈寂知,王法龄共造石塔一座于殿中,以供灵牙舍利,皆一时缘起之功,例得并书,以传于无穷也。

是举也,使凡登斯殿,礼斯塔,翻阅斯藏者即是于灵鹫山中亲见如来,谛聆妙法;亦是亲见自己,更无凡圣之隔,自他之殊,所谓三际一时,因果一致者,于此可概见矣。方知如来常住,真身本无出世及与湼槃,虽随机示现,但如镜像水月,何莫非自心之光影?愿诸来者幸毋怠斯旨,庶不负众居士檀施之功,与诸比丘勤劳之力耳。或有问于予曰:“此殿不以舍利名,而名正法藏何也?”曰:“为法藏所发起也。”抑予尝考之:舍利有二种,一法身舍利,三藏十二部是也;二,生身舍利,灵牙珠子是也。然则法藏即舍利,舍利即法藏。标法藏,舍利在其中矣。问者唯而退,因并记之云尔。

顺治十七年八月,住山道霈记,监院成源立石。

——乾隆《鼓山志 艺文》

重建白云廨院疏

鼓山之麓有白云廨院,创始于闽王审知,用以安行僧,辨道粮,与接纳云水宾客之往来,实涌泉之化城也。迨今余七百载,沧桑屡更,因革不一,旧有三门、佛殿、法堂及两游廊,岁月既久,柱根腐坏,栋宇差脱,岌岌然,过者疑将压焉。而僧之隶是者,又为残产所累,日收租输官不暇,况能修葺院宇哉?坐是,败屋颓垣,满目荒榛,大约如逃亡人家。客岁,住僧又化去,而院益无主,由是,护法方公克之率众护法及诸善信以残田累僧者,乃援旧例,充送入官,而院始清脱,复归上寺,且捐金为倡,谋鼎新之。

予惟天下之事,缘会则兴,缘离则废。废兴固若靡常,而亦有数存焉。廨院与涌泉、判而为二也,不止百余年。至于今日,粮产荡尽,住僧凋落,金像蒙尘,殿宇崩塌,废可谓极矣。然天运循环,无往不复,故又得方公及诸护法同诸善信、殚力恢复,合二院为一,以还旧观,谓非当今之会乎?但所费不赀,独力难举,用是谨持短疏,仰乞檀门,且佛法常住世间,则布金给孤,插草帝释,岂无其人?但施藏一启,则胜因自然成就耳。况一粒一文无非福田嘉种,信地灵苗,因果历然,终不虚也。

——乾隆《鼓山志 艺文》

朱彝尊生平见《词》。

鼓山题名

鼓山去福州府治东三十里,康熙壬子六月,偕歙人郑埕,乘竹轿往游,晨曦射人面,扇以障之,手指皆流汗。既而行松阴三里,达涌泉寺。寺创自梁开平二年,闽王审知所建,延国师神晏居之。入门,山僧迎客,饭香积厨,寻挟之出探灵源洞,下岩磴数十级,中裂一涧,跨以石梁,下视乏水,山僧语予,“此喝水岩也。国师安禅于是,恶涧水之喧,喝之,水乃倒流,遂涸。”予为怅然。旁多宋人题字,有徐锡之者,刊诗于石云:“重峦复岭锁松关,只欠泉声入座间。我若当年侍师侧,不教喝水过他山。”辞颇清拔,先得吾心言之矣。郑子登屴崱峰,予纳凉僧廊,日既暮,留憩廊下,爱青松架壑,信宿乃还。用苕帚拂尘,题名于壁。

——《曝书亭集》卷六十八

商务印书馆万有文库本

高兆字云客,号固斋,福建闽县(今福州市)人。崇祯间诸生,入清曾一度附耿精忠,以布衣终。他在当时是一个名气很大的文人。与毛奇龄、施闰章等均有深交。

千佛庵记

岁戊子,先府君既营生圹于凫屿,自题其碑曰:“高公真隐”,日来往丛林与诸长老游,一日遇蜀中行实□公于途,破衲苍颜,提竹筐俯拾字纸马通中,揖而询之,云:“二十年矣。”明日延于家,居以草堂右轩,行公有友九达宗公,故涌泉监院,真实大德,先府君爱重之如行公。久之,念行公老,为谋退居地,宗公云:“涌泉之右,有洞曰达摩,石屋山园,足以栖吾友。”于是先府君与先安人捐捨私钱买置。时行公行愿未毕,达公适辞监院之职,先府君乃属宗公居以待之。亡何,行公偕先府君侍空隐禅师游古灵归,渡江示疾舟中,不果居。明年庚寅,宗公以其地狭隘且瘠,相其东偏,得无诤三昧大磐石,其阴平坦,来谋于先府君,徙其宇,益以左右楹,稍治松下隙地,种茶蔬,辛卯落成。永觉禅师来过,喜之,曰:“石书无诤居,斯名之矣。”越三年,先府君捐馆,又十三年,宗公手凿层岡,己日平衍,屋后松竹已长,山坳且成畎浍,于是拓屋之堂为殿,翼楹为寮,庖湢井舂之庑,无不次举;又大造毘卢千佛,像设庄严,钟鼓镗镗,复以余力镂镌大乘,易居之名,曰:“千佛庵”。庵甫成,心力亦瘁,遂以丁巳二月,示疾化去。宗公殁之先一月遇予,云,“宗已衰老,请举此庵并所辟田施诸常住,公为我作记,留示山中。”予伟公斯论,谓公精神尚固,姑唯唯。未几日,疾作且殁矣。宗公既殁,门徒太瀛来赴丧,予与四众则留瀛公主庵事。瀛公者自童子执侍,长出参方,得法南归,隐九峰,固先府君所见有志之士也。

越四年,予入山,瀛公请曰:“庵之记,公许先师矣。逝者复四易寒暑,公安忍忘之?”予惟庐舍田园,守成百世,此愚夫子孙之计,非所论于道人。是庵也,溯自行公以来,三十有二年耳,一徙其地,两拓其宇,三易其名,庵之宾主,无复有存,存者惟予与瀛公矣。予又将老,人生何物,是为常住,更二十年,瀛公亦六十。瀛公他日能成阿师末后之志,副府君买山之意,则兹庵可以记矣。

——《春霭亭杂录文稿》旧抄本

题鼓山僧赠黄学庵检校□后

乙未六月十六日

十年中予入鼓山不一,或一岁再至,或隔岁一至,山中麋鹿皆相识,而僧则有识,有不识者。麋鹿以余来往故识,僧则以予所共游之人,为识不识,故不相识矣。学庵仪曹今夏入山,慮僧不识之,索吾儿八行往。予归知之,语儿曰:“儿误黄公矣,以黄公苍然伟岸之貌,山中人见之必疑,疑则必将迎接待,徐叩姓氏,群聚而奉教焉。使出儿札,误黄公矣。”阅月,学庵还,持山中僧赠诗一卷示予,予喜僧能识学庵,而学庵尚能使僧识,三诵其诗。学庵曰:“予入山投君儿之札,僧不发函,曰:‘此僧他往矣。’数日,昇稍稍以篆文与语,又越曰,昇作篆,篆成,应接不暇,煮清泠之泉,设蔬笋之供,惟昇饥渴是视。比昇归,挽留坚固不许,则倾院出送千松万壑间,杖笠之影行廨院石桥,尚依依不捨去。”予顾儿曰:“予以黄公必有以动山中人之心,果然也。儿几误黄公矣。”嗟乎!学庵之篆如予所挟游之人,所挟游最胜之人也。山中人有不识学庵者乎?今而后学庵即隔岁不至,一二十年不至,无有不识学庵者矣。第恐学庵为僧所苦,未出尽泉石之兴,他日麋鹿未必识学庵。

——《春霭亭杂录文稿》旧抄本

兴隆福建莆田人,幼业儒,年二十五,游鼓山,依恒涛和尚出家。后结茅天台,清乾隆九年(1744年)回福州,十四年(1749年)为涌泉寺住持,修建殿堂,重整山门,为众所信仰。世称遍照禅师。

募修涌泉寺疏(时辛未年)

天下名山僧占多,非僧占也,僧特为十方名贤、名士守此名山耳。所以者何?地方风水之盛衰,由于形胜之废兴,而省会所关尤钜。吾闽领郡十,州二,福称首。西北倚山,东南际海,登样楼一览,九峰如列屏,五阜如展案,左鼓右旗,洋洋乎大观哉!四山周密,轮廊迥环,独巽方微缺。昔人砌塔江心,作水口罗星似矣,而不知天地自然之补苴,已实具于石鼓山中,所赖有心培植者,时时加之意焉已。

鼓山发源千里,拔地千寻,松杉葱蒨,障蔽长空。屴崱峰岿然屹立,涌泉寺实居峰际。五代晏国师开山以来,祖灯法席,屡废迭兴,一千余载。其间名公、钜卿修饰题镌,更难仆数;若名宦赵公“天风海涛”之句,先贤朱子“闽山第一”之书,尤彪炳者。入本朝康熙间,勅赐御书匾额,钦颁御藏十厨,崇奉高悬,人天钦仰。蒙前制府郝公倡缘,率当事诸宪,捐田六十亩,所以珍护名山者,至周悉矣。历岁祝国焚修,競競顶颂,无非为十方名贤、名士谨守此名山也。去秋霖潦连旬,飓颱屡发,山高寺古,罹害尤剧。贫衲蒿目飘摇,侧身呗颂,大有侨将压焉之惧,宁尚敢漠然作秦越人视乎?用是普请十方善信、宰官、居士随缘乐施,择吉重修,广种胜因,定圆福果,庶弹指告成,圣祖天章永焕,众擎易举,昔贤胜迹长昭,则省会之形胜既雄,全闽之风水鼎盛矣!

然贫衲尤愿十方名贤、名士,同心协护名山,无讶山僧祗为我佛如来筑舍道旁,谋久占也。幸甚!幸甚!

——乾隆《鼓山志 艺文》

鼓山志序

鼓山自唐灵峤禅师以诵《华严》徙毒龙,郡从事奏请立寺,赐名华严,实开山之鼻祖也。五代梁开平二年,闽王审知具百戏、香花诣雪峰,延神晏法师,始乃洪开丛林,大转法轮,食常万指。宋真宗二年,赐额“白云峰涌泉禅院。咸平二年,赐御书一百二十卷。皇佑三年赐御书二轴。至和元年,赐《新乐图》三卷。国朝康熙三十八年,勅赐御书“涌泉寺”匾额。五十三年,又赐御藏四橱。乾隆七年,赐御藏七千二百四十卷。晨昏诵祝,朔望呼嵩;且名贤之探奇岩阿,镌刻石壁,其胜迹流风,岂可任其湮没而不志哉?

兹山古无志,明永乐间,住山善缘裒《灵源集》始。万历戊申谢方伯(按指谢肇淛)与布衣徐兴公再为纂辑。国初,永觉老人以真儒度世,复承徐兴公以续稿见付,志乃大备。迄今百余年已。隆驽钝固陋,承乏住持,十有三载,每思黾勉续修,奈缘时事不偶。戊寅春,制府杨公(按指闽浙总督杨应琚)以劝农之便入山,问国朝勅赐御书藏经曾编入志不?隆惭谢无以对。由是录文献,剔苔藓,搜古今名贤之遗文剩字,弥月稿就。延郡绅纂修,三年编葺成书。山僧一言莫措,惟汲汲典缾钵,锲枣梨,窃自幸曰:“永祖百余年不了之公案,今日完矣。”昔有客得孙知微活水遗法,绘画浪于壁间,于三伏溽暑时,坐一堵之间者,须曳足江湖万顷之势,壮波怒涡,洼窿千状,而有不穷之变。阴风徐来,毛骨震掉,忽然如舟洞庭,而望霜晓也。睇兹新编,神与境会,不移跬步得与苏才翁、赵子直、朱晦翁、蔡端明诸君子,把酒吟咏于天风海涛、忘归、喝水之间,仰瞻宸翰御书之辉煌,玉轴瑶函之广润,庆喜见阿闪佛国,岂可思议乎哉!

时乾隆二十六年、岁次辛巳、端阳日,现住鼓山沙门兴隆叙。

——乾隆《鼓山志》卷首

李馥(1661~?年)字汝嘉,号鹿山,福建福清人。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举人,官至浙江巡抚。为人和厚谦谨,藏书甚富,乾隆九年(1744年)重宴鹿鸣,时年八十四。

请遍照禅师住鼓山疏

伏以毒鼓雷轰彩映,伽黎金缕艳,石门狮吼光摇,柏子宝花生。月惟智而常圆,即心即佛,云垂慈而遍覆,是色是空。故净土为彼岸之登,弹指亦传灯之偈。大千世界,现出三玄三要真世尊;不二诸天,请个一钵一瓶活菩萨。

恭维遍公大禅师,智空丽象,慧现金客,嗣恒和尚之正宗,阐为老人之真谛。批风抹月,处处山色溪声;飞絮沾泥,点点天花散雨。蒲团面壁,何止九年?般若参玄,已通五乘。

兹者鼓山涌泉寺、十郡无双巨刹,三山第一名蓝。地辟尊严,道开兴圣。半天钟磬,蒲牢月落长江;万磴松筠,棒喝泉归别涧。皈依僧,皈依佛,皈依法,殿上维摩见了今今古古;甚么闻,甚么见,甚么觉,心头佛火照到万万千千。法有盛而无衰,寺必兴而不废。奈飞空掷锡,近留绀室袈裟;喜顽石点头,同奉云堂领袖。上莲花之座,开贝叶之台。说法山中,五百阿罗汉齐来拍掌;讲经松际,百千大头陀尽向拈花。灵源出洞,新振法雷;屴崱登峰,重开慧日。庶大拳小指,长看佛国之菩提;暮鼓晨钟,永奠山门之昙缽。馥等俗缘未了。安知水印瓶中,至教难闻,谁悟云在天上?但遥瞻宝盖,如游鹿苑而洗尘心;翘望珠林,恍入鹫峰而生净念。齐钦宝筏,普庆慈航。谨疏。

——乾隆《鼓山志 艺文》

黄任生平见《诗》。

鼓山志序

历代志乘,递相沿袭,莫不各有所仿。《三秦》、《三辅黄图》、《决录》之属,仿于班氏之十志也。《十洲》、《洞冥》、《真腊》、《佛国》之属,仿于《山海经》也。自是而支分派别,一地、一事亦各有著述,《洛阳伽蓝》、《建康宫殿》、《襄阳耆旧》、《汝南先贤》虽尺帙寸楮,亦蔚然自成一书。迨庄、老退而山水滋,于是有《寰宇记》,有《名山志》,有《名胜志》,莫不发宇宙之瑰玮,而聚山川之秀灵,览者可卧游而得焉。

吾闽之鼓山,去城三十里而近,至唐而始显。僧神晏象教继兴,宋苏才翁、蔡君谟、朱晦翁诸君子各有题味,而名人韵士之流连景光,发为歌吟者,又不可以计数也。然则山志可任其残脱不修乎?

考旧志始末,僧善缘著《灵源集》,黄用中改为《鼓山志》,后谢在杭、徐兴公、僧元贤相继纂辑,及今复百余年矣。旧板漫漶不可辨,记载亦未备。住持遍照和尚出元贤旧志,乞余续而成之。因细为编阅,于旧志之逸者存之,繁者汰之,讹者正之,疑者缺之,不分纲目,统别八类,非故立异,究亦何必尽同?

书成,私自喜曰:“八十衰老之身,不复能杖履,作谢康乐之游,犹得从几帙之余,如躬履其地,挹屴崱,灵源之胜于缥缃砚席之间,山灵其不我遐弃耶?

前者山寺颇颓废,遍师有重开忄刃利、再振精蓝之功,余论志不必评书。

乾隆二十六年蒲月,郡人黄任,时年七十有九。

——乾隆《鼓山志》卷首

徐景焘字璞斋,浙江钱塘(今杭州市)人,清乾隆四年(1739年)进士,擢庶吉士,十五年至十九年(1750~1754年)任福州知府,曾编纂《福州府志》,官至盐法道。

仰膏序

乾隆辛未夏,郡中弥月不雨,陂堰将涸,秋稼难殖为惧。于是制府喀公、中丞潘公暨同郡镇守大吏,率厥官属,步祷群祀,旬浃几遍。

去州城东三十里,郡镇山曰鼓山。山之峰最高者曰屴崱。峰之左有洞,秘涧水曰灵源。宋徐鹿卿尝奉郡帅命,祷雨于此而验。六月丙辰,制、抚二公亲撰词具币,命予偕参戎杨君廷栻,窦君宁,知闽县事吴君至慎,布政椽属王君作人祷于峰下,又祷于灵源。越三日,戊午,日既中,礼毕,睨峰西有云,簇簇如奔马。俄顷,蔽翳山谷,雷电晦冥,甘雨大注。余与诸吏人休于是亭,咸以为灵贶昭答,不爽如是。

余谓山川百神,其鉴吾二公精神有素,兹山用能洩云兴雨,以膏我禾黍,兆成丰穰,不疾而速,有以也夫。众以为然,自是连二日雨,农野具徧。

兹役也,斋宿于山中日三,致祷于峰,于源者九。每祷辄有云气栖峰上,既事渐散,是日独无有。然顷之,卒雨,亦异矣。亭去灵源百步,余以得所请,而因偃息于此也。爰忆《左氏传》:“百谷仰膏雨”之语,摘其二言,揭于楣间,以彰山灵之庥,而又记其大凡云。

——乾隆《鼓山志 艺文》

叶观国生平见《诗》。

鼓山住持遍照禅师捐修崇妙石塔记

崇妙保圣坚牢塔在城西乌石山之麓,建于闽王永隆三年辛丑,旧称贞元无垢净光塔,今俗所谓石塔者是也。其制匪砖匪木,周以山骨,为层者七,为门十六,为角七十有二,合层刻琢菩萨像六十二躯,与报恩定光塔东西正相望。形家谓郡城坐龙之腹,九仙、乌石耸龙之角,而二塔实增其势,为省垣之胜概,阛阓之具瞻者旧矣。历代递有修葺,国朝顺治六年又加修焉,经今百余载,风雨之所飘射,人迹之所践蹂,鸟鼠之所穿穴,日积岁仍,凡週遭之栏楯,旁近之院宇,渐就堕颓。都人士登揽至斯者,往往嘅作叹兴,谋所以修废举墜,而鼓山遍照禅师时或挂锡其侧,仰睇相轮,尤滋惶赧,乃发宏愿,将事版筑,谂于抚军余公,公嘉许之。于是捐衣钵,诹令辰,具石材、鸠匠氏,倾者正之,摧者补之,蚀剥者垩绘之,复大治塔院,重整塔亭,经始于乾隆癸已孟秋朔,洎重阳告工成,计糜白银六百余两。由是向之所为影笼千室,势入重霄者,复厥旧观,丕焕新模焉。

余惟华言塔者,佛土谓之窣堵波,所以纳舍利而庋梵gfda9,故阿育建之以展敬,多宝涌之以示神,洵金轮之卫护,香界之准标。至若通都大邑,岡亘川回之处,亦多有浮图,以镇其地。盖用储灵表胜,拥奠居人,斯皆有其举之,莫敢或废。今禅师能以大愿力为法王阐光明相,而抚军又能佐成之,为邦人迓庥衍庆,所谓具足十善,种无量福,莫大于是,乌可无记?故述其本末云尔。

——乾隆《鼓山志 艺文》

李拔生平见《诗》。

《仰止亭铭》有引

福州鼓山倚天临海,林壑奇奥。宋先贤朱考亭尝游其间,有手书“寿”字,及“天风海涛”四大字,刻于岩壁,端直遒劲,千载不磨,游屐接踵,称名胜焉。乾隆庚辰孟夏,予自福宁郡来守福州,闻而慕之,公务匆促,未暇登陟。明年四月,乘劝农之便,乃得跻乎其岭,徘徊周览,恍然有悟于为学之旨,默识心契,流连不能去。既为文以记之,复作“仰止亭”于绝顶,以志愿学之意,亭既成,因为之铭。铭曰:

于铄闽疆,古之瓯越。大海汪洋,奇峰突兀。代产真儒,文风理窟。嫓美鲁邹,蓬蓬勃勃。我登鼓山,中心仰止。仰止何人?曰惟朱子。羹墙犹见,梦寐犹起。矧兹旧游,敢或忘矣。芳踪可溯,书法可尊。巧力何异,道艺何论。心正笔正,理为之根。穷源探本,入德之门。贤关聿启,大道斯张。循墙而走,入室升堂。孔颜乐处,油油未央。诞登彼岸,庶免望洋。闵予小子,孤陋寡闻。不识其径,焉陟其藩?孔卓曾唯,一望无垠。心游目想,呫哔斤斤。嗟我将伯,切磋是资。高山在望,怅怅何之?毋荒末路,毋悲练丝。登峰造极,昭示来兹。

——《福州府志 艺文志补》卷三旧抄本

谈登鼓山玄旨

鼓山陵谷幽邃,游人不绝,世所称灵皋也。郡守李拔两陟其巅,寓言为乐之旨。山中有泉流,刻石曰:“洗心台”,言必先洗其邪心而后可以入道也。又刻有“高坚在望”,言初望之而苦其难也。半山亭曰:“欲罢不能”,言既见而不能止也。灵源洞曰:“寻乐处”,言孔、颜之乐至此而寻挹不穷也。山顶曰:“欲从末由”,言末路之难,如天之不可阶而升也,登山者当如是观矣。

——《福州府志 艺文志补》卷四

旧抄本。题目为编者所加

张伯谟字思训,号宏轩,福建侯官(今福州市)人,清乾隆十八年(1753年)举人,官广西天保知县,曾参与《鼓山志》的修订。

重修鼓山涌泉寺疏

環海孕奇,灵源韫秀。巃嵷鼓岫,拓地轴以盘旋;嶻嵲桃岩,障洪波而耸峙。蔽日干霄之势,壁立千寻;兴云降雨之功,润流百里。白龙蟠石窦,近藏幽涧久潜踪;丹凤浴池波,远控遥岑来焕彩。烟开西望,云中之列雉回环;日霁东瞻,雾里之青螺隐现。海浮蜃雾,远望楼台;江涌鳌波,交流蜿蟺。极山川之灵秘,萃涧壑之奇观。乃有贝阙凌空,香林选胜。金函玉检,衍五蕴之真传;琅笈云书,嗣三车之胜果。凌翠岩而结宇,金碧飞甍;当丹嶂而开轩,烟霞绕桷。熏炉夜热,遥来海岸之香;法鼓晨讙,远动泗滨之石。

粤自后梁季世,肇开鹿苑庄严;洎乎有宋盛时,再整鹤林壮丽。溯重兴于明代,曾传煜爚金铺,观改葺于本朝,复见玲珑绮欂。颁来赐额,凤藻昭回,锡以嘉名,麟书纠缦。篆烟缥缈,石幢清影入松云;梵呗悠扬,古涧寒涛流夜月。无何杯沉溪渡,芝洞尘封;鹤去檀栾,石楼苔遍。名香消净土,曇花几冷岩烟;澹月映空林,贝叶畴沾晓露。涉凤池而远眺,列嶂荒芜;临狮岭以揬奇,群峰蔓草。讵知聚而不散,灵气久蕴于山川;所以废而必兴,胜事屡修于人力。况八闽之重镇,上方日月遥开;观百仞之高标,下界风雷环拥。问仙灵窟宅,有黄石神栖;攷名辈遨游,则紫阳迹寄。悬崖墨跡,赵子直久擅江月天风;扪壁诗题,蔡君谟远振灵源清吹。沧海白云之句,寄逸兴于幽寻;山中松际之词,激清风于远眺。凡夫流连胜境,决不情湮;景仰高山,尤为神注。寄心鹫岭,法宇重新;骋目鹏霄,苏金再布。丹楹绮井,务令胜地增华;螭栋虹梁,要使名区耀采。无庸全输柰苑,已看雁塔悬珍;但能少助珠林,亦使龙城愧饰。烟消丹徼,并日观以称尊;气朗瑶穹,同霍童而挺秀。云从石门起,俨南来壶峤之乡;风逐海潮生,恍东去蓬瀛之境。山中幽旷,日月长闲;天宇高寒,星辰可接矣。

——《筠心堂集》卷三

同治七年(1868年)刻本

孟超然生平见《诗》。

遍照禅师年谱序

鼓山为吾乡最胜,涌泉寺自唐以来梵刹最有声,去会城三十里而近。余少日未获一游,自遍照禅师来住持,脩墜起废,力量感格,士大夫游山返者咸讚叹,谓禅师最有功名山。余益思往游,未果。洎出里门,萍梗万里。近十三年,眷怀故土,乌石、九仙,朝烟暮霭,梦寐如或遇之,而屴崱之峰,天风海涛之概为乡土最胜;又得导师发大愿,力振宗风,有问者辄瞠目不知置对,每念及,未尝不窃自笑也。

壬辰夏,余请急归省后,决意往游,复中止。癸已春,禅师下山来访余,意甚勤,且订为山游。其弟子出所述《年谱》示余,余受而读之,益叹禅师之用力于鼓山也勤且久,净居胜地,攘剔培植,劫烧余灰,咸复旧观。禅悦之余,助扬法化,钵缘所至,众心倾服,盖三十年于兹,而其惓惓之思犹未已也。

嗟乎!人生岁月,不可把玩,学道者悠悠泄泄,晚而循省,光阴皆虚度也,视禅师之坚苦护持,初终不怠,为何如哉!

时雨方霁,青山在望,余将摄屐,遍历岩洞之胜,观禅师修复之所,述其用功之勤且久者,为赋诗纪之,是为序。

——《亦园亭集》卷五

同治六年(1867年)刊本

重修定光塔记

鼓山遍照禅师募缘新无垢净光塔,中丞余公嘉元,寻有以修报恩定光塔请者,禅师复慨然任之。经始于乾隆癸己十月朔,逾月讫工,而请余为之记。

余考塔之建于闽忠懿王也,据唐御史黄滔记,为昭宗甲子改元天祐岁也。记又称天佑二年乙丑,大陈法会,则帝祝元年,仍天祐记年也。旧志称梁开平元年造,则丁卯矣,误也。塔在九仙山之麓,内砖外木,七层八面,玲珑窈窕,其号为报恩定光也,具详滔记。其下万岁寺,旧为祝厘所,故闽人又称为万岁塔。今即志祗载元、明塔铭,于滔记反缺焉,未之考也。自昔有事修葺者,宋以前不可考,于元则有释宝峰,于明则有陈询。自万历四十年以后,无闻焉。风雨飘摇,丹青蒦剥蚀,亦已久矣。自今伊始,相轮悬铎,切霄丽都,孱孱颜颜,千年如昨,微禅师之勤不及此。兹二役也,中丞公实亟许之,公修坠起废,凡在官者无弗举,而方外之士所能任者乐成之,亦中丞公之志也。乾隆三十八年癸丑冬十月合朔,孟超然记。

——《瓶庵居士文钞》卷一

嘉庆二十年(1815年)刊本

按:本文与《鼓山志 艺文》所载有出入,今以《文钞》为准。

陈祚康(1789~1866年)字黻屏,福建闽县(今福州市)人,清道光十五年(1835年)进士,官卫辉知县。著《重修鼓山志》,稿大部佚。

募建鼓山舍利窟吸江兰若碑

无异和尚虽重开山,而当山祇九十日耳。所有始终再造鼓山寺,实维永觉师一人。嗣是修墮举废,重兴之力则遍照师为多。距今百有二十余年,石松大师可称继起,而又过之。盖自三领大众,修葺无虚日,兹复募建舍利窟,开垦田亩,皆先代所未有也。

先是舍利窟在国朝顺治间,僧永源同里人建有吸江兰若,寖久而圮。其地租人,栽种地瓜。同治五年丙寅,松公自措已资,给还租值,而归地于寺,募化建筑文殊殿、净业堂等处,于七年戊辰春落成,仍如原建所称。中午则集众课诵,旦晚与大寺相闻。外则庀工疏泉,垦田二十余亩,以益斋粮,其功不视前为茂与?松公以为是皆诸善信之功,请为叙其始末,泐其姓氏,以垂示后辈,可矣,他非敢望也。吁,前修具在,俯仰不有余感哉!

今观碑文所载寺之废兴,关系乎山,钜矣,而读国朝周中丞封章,康熙、乾隆间示谕,其勒石碑,竖之藏殿廨院间,岿然在人耳目。凡所以护卫名山者不视碑纪烈乎?吾得并碑而备录之。

——《重修鼓山志》卷五旧抄本

魏杰生平见《诗》。

建立五贤祠序

鼓山涌泉寺在山之半,其先为潭,毒龙居之,每作风雨,伤人禾稼。唐建中四年,郡从事裴胄请灵峤禅师入山,栖西岩,诵《华严经》,龙出听法,遂去不为害,因奏建华严寺。会昌中,汰僧徒,鞠为榛莾,垂七十年。梁开平二年,闽王审知填其潭为寺,请雪峰僧神晏法师居之。宋真宗赐额“鼓山白云峰涌泉禅院”。明永乐五年,改为寺。嘉靖壬寅年,厄于火災。万历已未,郡人曹学佺重建大雄宝殿。崇祯甲戍,又建天王殿,藏经堂,无尽山门。崇祯已巳,郡人林弘衍建法堂,并钟鼓二楼。郡人徐熥、徐火勃、谢肇淛同僧元贤募建白云堂,伽蓝殿、闽王二祠,祖师、寿昌二堂、斋堂、梵行堂、旦过堂、净业堂、香积厨、戒月寮等处,辑补集成《鼓山志》十四卷,功莫大焉。明祚将尽,诸公避居鼓山天镜岩、白云洞、吸江兰若等处,守节完义,故元贤老人有“满朝袍笏迎新主,一领袈裟哭旧王”之句,甚可悲也。

嗟乎!沧桑变幻,岩壑归依,贤人遁跡于桃岩,烈士捐躯于天镜,大功已立,大义已完,诸公与名山足以并传不朽矣。

咸丰五年,岁次乙卯,余建桃岩精舍,内祀五贤,非徒以纪名胜也,亦以表诸公之功德云尔。

——《鼓山吟草》卷一

新修八仙岩纪事

余自未冠时登鼓山,至今纪游百余度矣。攀屴崱峰、过凤池山,游海音、白云二洞,竭积翠、平楚两庵,憩灵源洞,构水云亭,寻舍利窟,吸江兰若,般若庵,石帆书室,登天镜岩,罗汉台,云屏岩诸名胜。《鼓山志》载:“桃岩洞在寺之西南麓。”同寺僧几度搜寻,无处可觅。

岁甲寅春三月望后来山,路遇樵子导引,始得桃岩洞真境,住山数日重修矣。寺之西南狮子峰下,更有千佛庵、钵盂峰,下更有达摩洞,两处俱未曾到。是岁浴佛日来山,呼僧导游千佛庵废址,至达摩洞一览,四面峰峦降伏,江流环绕,洞广五丈余,深二丈余。洞中有灵泉一壑清冷,大旱弗竭。洞前有石壁,高一丈二尺许,阔二丈余。古人以石壁在面前,故取名达摩面壁之义,余因题“面壁”二大字于石壁间。左有望州亭废址,香来径,万松关,右有静坐居,石灶。仙猿岩高五丈余,似猿坐而听讲。洞中有坞,广六丈余,深四丈余,可构精舍。洞中榛莾荒秽,即雇工重修,砌石建洞门,创石磴数十级通洞,下达半山茶亭,路极平稳,以便游人登眺。石磴铺毕,余游洞,下见右边一带,列嶂迭岩,耸秀如画,扳藤拊草,遍寻得一洞天,高岩阻隔,人迹罕到。余即呼匠,凿石为梯而上,见其间九曲盘旋,八面开辟,有清幽,无怪险,或卧,或坐,或隐,或游,可登高,可远眺。江风、山月、岩花、林果、茶树、芝草,顿觉非凡。绝顶有巨石台仙人迹,又得名山一仙境矣。即雇工刈莾除荆,凿石铺磴,累日兴修。樵夫、牧子、游客、寺僧闻知,往来俱说此中不及到之处,有此一大观也。无不啧啧称善,应觉山灵之与我有缘也。洞口仍镌“八仙岩”三大字于石壁间,以纪岁月新修,是为序。

——《鼓山吟草》卷一

新修灵峤岩降龙洞记

甲寅之秋,八月朔日,登鼓山,憩达摩洞,见一牧童,向余遥指洞下二里许,溪旁一巨石,曰:“石下有洞,宽广清幽,不亚于此。”越数日往观之,路由刘海台,搜得金蟾洞,经葛仙居,过蟠桃林,曼倩岩,憩南天门,游伏虎祠,逶迤而下,寻到岩前。见其间一巨石,如独木冲天,高约有二十余丈,洞门低小,榛莾荒芜,即请樵者删除之。入其间,见灵岩罗列,洞壑异常。洞广五丈余,深三丈余,远吞山光,平挹江籁,极乐世界,景不尽言。即兴工修整,祀开山灵峤禅师法像,洞额镌“灵峤岩降龙洞”六大字。洞口有石船,帆棹俱全,故镌“慈航”二字。度石船,有龙首岩,岩上有灵泉滴滴,大旱弗涸,注以石龙,流于洞侧。洞有巨石,如虎皈依,呼匠点晴,盖欲象形维身,亦以取“降龙伏虎”四字之义。洞右有一窦,凿石铺磴而登龙首岩,沿溪过仙桥,憩纱帽石,坐观溪山挺秀,岩壑俱飞,重峦叠嶂,筍列蝉联,游之不尽,望之无边,真可与武夷、方广诸名胜并传千古,故记之。

——《鼓山吟草》卷一

谢章铤生平见《诗》。

游鼓山诗录序

论山川者曰:天下三大龙,南龙之脉发崑gfdd1,度石门,环滇海,道贵筑,趋五岭,又趋闽浦之渔梁;南散为闽省之鼓山,然则鼓山,南脉之屏障也。

近者,夷艇内驱,广艇外讧,刀剑之影逼於山,烽火之熖熸於山,山几几不能自保,呜呼,又何论山中人哉!吾辈低首山之下,山笑之,昂头山之上,山怪之。怪之,笑之,实怜之也。三四日间,忽日忽月,忽风忽雨,晦明奇诡,目不停赏。世法既尽,佛法皆空,是生平得意之秋也。乃相顾苍茫,恦然不自慊,山憐我,我不能不憐山也。

嗟乎!鼓山固南脉之屏障也,而吾辈若幽虫落叶,萧萧唧唧于其间,山憐之乎?怪之乎?笑之乎?不敢知也,姑与录而存之可矣。

——《赌棋山庄文集》卷二

光绪十年(1884年)南昌刊本

陈宝琛生平见《诗》。

鼓山灵源洞听水斋记

凡物能为声者莫如水,水之在山也清激剽厉,又什倍于常声。世传神晏僧安禅于此,恶水喧、叱使东,至今涧流犹潺潺从东下。然遇冻雨,则灵源洞口,如飚号雷殷,万马之奔腾也。余既爱兹地幽僻,林木之美。因岩为楼,与弟叔毅读书其中,寒暑昼夜,备诸声闻,洗心涤耳,喧极生寂。水哉!水哉!余尝登陇坂,泝赣滩建溪七里之泷,纵身江海,风涛呌啸,千谲百骇,亦自谓穷水之变矣。而在山之声,盖今始得恣吾听也。不知晏僧当时,何所恶于水者?夫喧耶,寂耶,岂于水乎系哉!

——《沧趣楼文存》

1958年海澄陈氏油印本

鼓山放生园记

虚云和尚建放生园成,予曰:“此异牛祠故址也。”忆左文襄公(宗棠)督闽时,牛入署,跪堂下不起,召寺僧奇量,令善畜之。越十八年,督师至闽,遣沈道应奎往视之,已斃矣。追述其皈依后异迹,寺僧就其葬处,立异牛祠焉,今又将五十年,此鼓山放生一故实也,予所亲见者,故及之。

癸酉夏五月,听水居士陈宝琛记,时年八十有六。

复榜一联日:

诵莲池大师文,与世同修净土忏;感湘阴相国事,鼓山曾见异牛祠。

——《虚云和尚年谱,民国二十二年》

台湾文海出版社本

观本(1868~1945年),俗姓张,名寿波,号玉涛,广东香山县人,光绪十七年(1891年)举人,东渡日本,为横滨东文学校校长。民国十九年(1930年)往鼓山出家,依虚云受戒,法名明一,号观本,虚云以整编《鼓山宗图》及经板事交他处理,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示寂。

鼓山涌泉禅寺经板目录后跋

鼓山白云峰涌泉禅寺之西厢,宝积仓上危楼五楹,插架连云,藏有古刻经板多种。查此经版,自明崇祯间,永觉贤祖继紫柏尊者之径山寂照庵而起,为霖霈祖绳武主之。时在有清康熙中叶,刻经最多,其中如《华严经疏论纂要》,凡百有余卷,四千有余页,为海内未经见之本。其他刻本属于近代名德之著述,多非龙藏及日本弘教藏本所有,惟近代日本明治藏经院所编之《续藏始》搜采之,然亦不备,故于例外加列《备考》一门,条而举之,以知藏本之有无。至于年湮代远,板之缺佚不全者,原书在则录而存之,其不存者亦记之,以待将来之考补。若夫篇帙残缺,书板朽坏,如本山禅德义著述,诸山法属之语录,虽零篇断简,亦分记之,以备后人之采访,其它一依所授之法式为之,此本编纂集体裁用意之大略也。

初,余未至鼓山,尝闻申江圆净李居士述,大德弘一律师前游闽江,曾至鼓山,对此古刻经板,景仰赞叹,许为吾国最古之经板,欲举此秘阁所藏,仿“崇文”列目,以公于世,余闻而有志焉。壬申结夏,依止云公老人,承老人慈谕,畀此事务,令与一云师分任,从事检查。夏满,因事请假归粤,就道匆匆,乃勉强塞责缴卷。犹忆童应考月课,笨钝嬾拙,枯肠索索,勉强捱去,迨至烛跋,慌忙而后缴卷,今犹未改当年笨伯之习气也,一笑。

民国壬申九月,明一观本甫跋于镜海莲峰。

——《鼓山涌泉禅寺经板目录》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刊本

虚云生平见《诗》

鼓山涌泉禅寺经板目录序

宋儒有言:“教学者如扶醉人,扶得东来西又倒。”予于斯语,重有感焉。粤自腾兰入汉,白马驮经,乾竺贡书,代有增益。自东晋以迄六朝,斯时佛法专重经教,世主以译经为妙严,僧伽以试经而得度,语法以依经为本据,行道以转经为功德。必至博通三藏,始称法师,纵云究极一乘,罔识真药。是故正法眼藏以不立文字,故目为虚妄,阐提佛性以未见经文,故争相诘难。甚至重溟五舶,预言被摈于关中,面壁九年,达摩见毒于熊耳。以胶柱而鼓瑟,遂饮水而分河,此《圭峰》、《禅源》诸诠集之所由作也。

李唐以降,拈花一脉,五宗分化,禅德辈出,类多博该三学,于时禅教始渐融通。试观少室以楞伽为印心,东山以金经为下种。乃至字则不识,义即请问。坛经不乏说教之文,读经看教宛转归已,百丈所许自由之分。凡兹理事,明示风规。若夫金弹银弹之权譬,佛说魔说之淆讹,拈止啼钱,勦绝儿孙解路;挝塗毒鼓,死尽魔外偷心。甚至把断要津,喝佛骂祖,直目三乘十二分教为拭疮疣纸,自非亲乘入室之真子,罔知格外提持之著落,以死语会则祸事矣。迨其末流,执指忘月,弃金擔麻,未解得鱼而忘筌;不免因咽而废食,禅教聚讼,又极纷纭,此又《永明宗镜录》之所由作也。古德云:“依经解义,三世佛冤,离经一字,即同魔说。”参禅须开宗眼,阅教须明教义,此当人脚跟下事,切忘自瞒,自救不了,争论奚为?耽著鬼家活计,与入海算沙相较,其能免于五十、百步之诮乎?

石鼓涌泉,自华严开山,兴圣阐化,演曹源之一滴,跨石门以千年。其间列祖列宗,缔造艰难,凡属后昆,饮水思源,皆当敬念。即以流通经教一端而论,溯自闽王贡写本之秘笈,岁久无徵,元刻剩般若之残篇,待补全帙。有明一代,南板初来,梵箧散藏,继得全书。逮于清初,乃颁龙藏之赐书,迨及康熙,复锓永通之板片。其间耗心血,费净财,蒙艰贞,糜岁月,如永觉请经之记,乃冒万死;紫柏刻经之愿,尽此劳生。或舍利同供,建设正法藏殿,掷千万金于玉楹;或钵资罄舍,装修残破古经,积廿二年如一日。今者吾辈幸沾法乳,应思先进贤劳;我佛妙演圆音,当体法王圣训。又岂可拾野狐之涎唾,自居无孔铁锥;巢焦螟于眉睫,甘作不快漆桶。遂令龙宫秘藏,化为蟫蠹之丛,鹫岭玄文,讹作乌焉之马。爰拟清厘,重记目录,依补亡之例,立整理之条,加丹黄之标签,分简册之部居,考译撰之人名,纪锓梓之年代。命门人明一依此法式,循而考之,缺者补之,经夏告竣,成此经目一卷,题曰:《鼓山涌泉禅寺经板目录》。查其钩稽,尚能如例。昔为霖霈祖于清康熙年间,尝则有《鼓山永通斋流通法宝画一经目》刊行于世,古今余二百年,币价相悬,奚翅天渊,各籍价目,尚待改订,故缺而不录。予以亟亟于此,所冀禅讲四众,宗通说通,追踪古人,得髓之真传,勿忘先德嘉惠之至意云尔。

佛历二千九百五十九年岁次壬申,幻游比丘虚云叙于鼓山圣箭堂。

——《鼓山涌泉禅寺经板目录》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刊本

增订鼓山列祖联芳集序

《联芳集》一卷为本山第十三代住持宋庆麟禅师创始,三十七代孤峰惠深禅师继之。孤峰,宋绍兴中住持。今刊本及于明正统中简翁禅师,则不知谁作继辑。简翁至今又四百余年矣,其间住持已五六十易。山志所纪,止于清乾隆遍照禅师,以下则无纪载。明以前,《联芳》与山志所纪,间有异同,使年更久,盖莫衷其是。前此住持皆不虑顾及此,余常惄然忧之,因牵于他事,不暇搜求采证。今春增订佛祖道影,将近朂事,乃始取山志与《联芳集》二本,参证以别集,一一正文。乾隆以前之往持历略,析为二本而增削之,庶就于简明。乾隆以后则本于碑记、万年簿,及故老遗闻可采者纪之,其无徵者,或存名而阙史,昭其实也。

呜呼!余弱冠落寀兹山,圆具以后,行脚四方,山中之事,不知经几许沧桑。行年七十余,始策杖还山,谬主山席。凡一切设施,悉求合先哲、先贤之矩范,日劳日怨,所未敢辞,即此一编,亦不宜少缓者也。他日观文,庶乎一滴之源,万叶之本,皆了然可指也焉。

佛历二千九百六十二年,乙亥端阳节,住山幻游老人虚云识于圣箭堂。

——《增校鼓山列祖联芳集》

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鼓山涌泉寺刊本

圆瑛(1878~1953年),俗姓吴,福建古田县人。年十八岁,往鼓山涌泉寺出家,法名弘悟,字圆瑛。后参访各方诸名刹,在常州天宁寺、宁波天童寺习禅,融会贯通各宗派,尤崇拜禅宗。他禅、净双修,历任国内外十大名刹住持在国内及日本、朝鲜、新加坡、菲律宾等国开堂论法,又在泉州开元寺兴办慈善事业,曾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1953年在宁波天童寺示寂,有大量著作及诗文。

鼓山廨院开浦碑记

尝闻帝尧之时,洪水横流,禹疏九河,天下平治,拯四民于泛滥,俾五谷以丰登。伟绩奇功,永垂后世。自是以降,开决江河,疏通沟涧,洵称美举。仁人善士,靡不赞成。而我鼓山,国初之时,聚僧数千指,常住淡泊,斋粮不敷,大众各出钵资,置买民田二百余亩,坐址廨院门前,洋里地方,虽近大江,只有小浦。年久壅塞,水路不通。久雨则山水充溢,禾苗多浸溺之虞。大旱则江潮莫入,稻梁无成熟之望,以致该田,每每失收。

前住老和尚常欲议开新浦,以保僧粮。奈钜款难筹,旋议旋息。主莲公大和尚主席,发宏誓愿,无利不兴。十方衲子,闻风而集,则僧众愈多,斋粮愈形不足。遂公议将南北园,祖手所种荔树四十八株,年久无有果实,拟将砍卖,以为开浦之费。乃蒙林大护法景熙,筹助洋蚨六百元,添买陈、黄之田,方能开浚。自后水旱无虞,非特常住无失收之患,即附近民田,亦均沾利益,此诚莲公开浚之功,与林公赞襄之德。

莲公复思先人创业维艰,乃于南北院重植荔树二百余株,继培祖业。迄今果实丰盛,常住获益殊多,可见世间诸事,自应通权,未可固执。倘复荔树,枯而无果,亦可砍卖重栽,以将此欵,为常住公益之用。盖当砍伐荔树,曾经禀官给示。今将示谕,另泭诸石,以免后人争论。瑛系本山具足弟子,出外参方十载,今日旋归常住,嘱记其事,聊摭数语,俾来哲知所由焉。

——《一吼堂文集》

1948年圆明法施会印本

鼓山涌泉禅寺《千佛大戒录》序

夫法身本净,原无持犯之名,如来应机,乃有篇聚之制。根分大小,法益自他。止作兼持,定慧所赖。故《楞严经》云:“摄心为戒,由戒生定,因定发慧,是则各为三无漏学。”则戒学为定慧之基础也明矣。昔日世尊,于菩提场初成正觉,首演《华严》,即为菩萨宣说梵纲。临欲涅槃阿难问佛:“如来在世,我等以佛为师,如来灭后,我等依谁为师?”佛即答曰:“依戒为师。”是知五时教法,始终注重于戒学也,抑又明矣。

本山为闽中首刹,禅教律净,四宗并行。每年夏季开坛传戒,圆瑛亦本山戒子之一。光绪二十三年,在山求戒,为时七日,便毕三坛。觉戒相之繁多,竟仓皇而授受。徒具登坛名字,还称得戒比丘。心焉伤之,即发宏愿,他日机缘相凑,自当展长戒期。故前住持浙江天童寺,即将十八日之期,改为五十三天。今春接住本山,适逢周甲之期。两序劝传千佛寿戒,仍照天童日期办理。以初心入道,须假琢磨,冀将来为僧,堪成法器。况尝此佛法垂秋,人根浅薄,罕逢上智,中下者多。非锻炼之有方。恐毗尼之虚设。倘能人人如高沙弥,亲见本来面目,即得无作妙戒,又何须向人觅戒灯,以破烦恼之昏衢,求戒舟而渡生死之苦海耶?是为序。

——《一吼堂文集》

弘一(1880~1942年)俗姓李,名叔同,河北天津市人,卒业南洋公学,性喜艺术,对金石书画戏剧,皆有兴趣,曾任南京高等师范教员。民国七年(1918年)披鬀杭州虎跑寺。法名弘一,此后云游各地。十八年(1929年)夏,曾来鼓山,其后驻锡闽南各地,圆寂于温陵养老院。

福州鼓山庋藏经板目录序

佛典雕镌,昔人惟称宋刻,近年于敦煌石室发见佛典,有唐末及五代刊者,乃知刻经始自唐末,然东国扶桑于神护景云四年已刊《无垢净光经》、《陀罗尼》四种,其古印本犹存法隆寺中,考彼时代,当吾唐国大历五年,较敦煌发见者尤胜,遂为世界最古佛典雕版焉。尔后东国扶桑,历宋迄清,雕板日盛,印传之本于今颇有存者,而珍逾球璧。残楮一卷值及数百乃至千金。良由彼土学者,博闻好古,深识雕版意趣。近今且有宁乐刊经史等诸书传布,为佛典雕板系统之研考,而吾国缁素犹未闻于此少加意者,不其憾欤!

昔年余游鼓山,览彼所雕《法华》、《楞严》、《永嘉集》等,楷字方册,精妙绝伦,以书法言,亦足嫓美唐、宋,而雕工之巧可谓神技,虽版角有少腐阙者,亦复何伤,弥益古趣耳。又复检彼巨帙,有清初刊《华严经》及《华严疏论纂要》、《憨山梦游集》等,而《华严疏论纂要》为近代所希见者。余因倡缘印布,并以十数部赠与扶桑诸寺。乃彼邦人士获斯秘宝,欢喜忭跃,遂为摄影镂版,载诸报章,布播遐迩。因是彼邦佥知震旦鼓山为庋藏佛典古版之宝窟。然鼓山经板虽驰盛誉于异域;而吾国犹复湮没无闻。逮及前岁,李圆净居士乃劝请观本法师往住鼓山,理整经板,并辑目录以开流布之端绪。尔者目录辑就,虚云、观本二老人悉有序言,圆净复请余别书弁辞,以赞鼓山雕板殊胜,为略述之末尽意耳。

岁次甲戌十二月,晋水尊胜院沙门演音。

——《鼓山涌泉寺经板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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