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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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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圣皇帝东封,礼成,幸曲阜县,谒先圣庙,时丁晋公扈从。前一日,与同辈两三人先驰至庙,省视馔具,因入后殿,乃孔子妃也。问于孔氏族,孔氏之妃何姓,延祐、延渥同对曰:“孔子年十九娶于宋之其官氏女,而生伯鱼,伯鱼年五十而卒,时孔子七十矣。”次日,上至妃殿,亦问其姓。众人未及对,晋公以延祐之言对。上曰:“出何典据?”晋公错愕不及答。延祐徐前曰:“出《孔子家语》。”时扈从者皆以此事为耻。闻之于舒州下寨老儒俞汝平。

“清时有味是无能,闲爱孤云静爱僧。独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右杜牧之自尚书郎出为郡守之作,其意深矣。盖乐游原者,汉宣帝之寝庙在焉,昭陵即唐太宗之陵也。牧之之意,盖自伤不遇宣帝、太宗之时,而远为郡守也。藉使意不出此,以景趣为意,亦自不凡,况感寓之深乎!此其所以不可及也。

元城先生与仆论《礼记·内则》“鸡鸣而起,适父母之所”,仆曰:“不亦太早乎?”先生正色曰:“不然。礼事父与君,一等一体。父召无诺,君命召无诺;父前子名,君前臣名。今朝谒者必以鸡鸣而起,适君之所,而人不以为早,盖以刑驱其后也。今世俗薄恶,故事父母之礼得已而已尔。若士人畏犯义如犯刑,则今人可为古人矣。”仆闻其言,至今愧之。

余中行老、朱服行中、邵刚刚中、叶唐懿中夫、何执中伯通、王汉之彦昭,彦昭常于期集处自叹曰:“某独不幸,名字无中字,故为第六。”行老应之曰:“只为贤不中。”时以为名答。

阳翟涧上丈人陈恬叔易,一日忽改名钦命。或者疑之,曰:“岂非钦若王之休命,而有仕宦之意乎?”叔易曰:“不然。吾正以时人不畏天,故欲钦崇天道,永保天命。”

建中间,京西都运宋乔年以遗逸举授文林。李方叔以诗嘲之曰:“文林换却山林兴,谁道山人索价高。”晁以道嘲之曰:“处士何人为作牙,尽携猿鹤到京华。今朝老子成长笑,六六峰前只一家。”闻之于王元道敦古。

淳化二年,均州武当山道士邓若拙善出神。尝至一处,见二仙官议曰:“来春进士榜有宰相三人,而一人极低,如何?”一人曰:“高下不可易也,独科甲可易耳,不若以第二甲为第一甲。”道士既觉,与其徒言之。明年唱名,上意适有宫中之喜,因谓近臣曰:“第一甲多放几人,言止即止。”遂唱第一甲,上意亦忽忽忘之,至三百人方悟。是年孙何榜三百五十三人,而第一甲三百二人,第二甲五十一人,丁谓第四人,王钦若第十一人,张士逊第二百六十人。后士逊三人入相。致仕归乡,游武当山,若拙弟子常为公言之。仆为邓州淅川令日,闻之于郧乡士人刘可道。

仆尝问元城先生:“先儒注《太玄经》,每首之下必列二十八宿,何也?”先生曰:“周天二十八宿,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太玄经》凡七百二十九赞,乃此数也。”仆曰:“七百二十九赞分而为二,合三百六十四度有半而不相应,何也?”先生曰:“扬氏之意,以谓其半不可合也。故有踦赞、嬴赞,以应周天之数。汉之正统,以象岁也;莽之僣窃,乃闰位也。故先儒于踦赞、嬴赞之下,注‘以为水火之闰’,而《王莽传·赞》所称‘余分闰位’者,盖谓是。”噫!子云之数深矣。

《同年小录》载小名小字,或问:“有故事乎?”或曰:“始于司马犬子。”仆曰:“不然。《离骚经》曰:‘皇览揆予于初度兮,肇锡予以嘉名。名予曰正则兮,字予曰灵均。’且屈原字平,而正则、灵均,则其小字小名也。所谓‘皇’者,三闾称其父也。后人遂以皇览为进御之书,误矣。”

《唐·外戚传》云:“外家之成败,视主德之何如耳。”至哉此言也。明皇之宠太真极矣,故有马嵬之事。故《老子》云:“甚爱必大费。”《孟子》云:“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惟老杜于此事殊为得体,诗云:“不闻商周衰,中自诛褒妲。”谓若此事自出于明皇之意,与夫“君王掩面救不得”相去远矣。

仆友司马文季朴极知星,尝云:“《前汉·天文志》:牵牛为牺牲,其北河鼓,大星,上将;左右星,左右将。此说非也。且何鼓乃牵牛也,今分为二,则失之矣。《尔雅》云:‘何鼓谓之牵牛。’注云:‘今荆楚人呼牵牛为担鼓。担者,何也。’盖此星状如鼓,左右两星若担鼓之状,故谓之何鼓。何者,如‘何天之休’之‘何’,人但见何鼓在天潢之间,故易谓河,非也。”

仆为夏县令,寄居司马文季朴家。出藏先圣画像示仆,传云王摩诘笔也。仆因令善工摹之,眼中神彩殊不相类,使人意不满。画象上长下短,其背微偻,以传考之,想当然尔。《庄子》载:老莱弟子出薪,遇仲尼,反以告曰:“有人于此,修上而超下,末偻而后耳,视若营四海。”注云:“长上而促下,耳却近后而上偻。末偻,谓背微曲也。”然此皆可画。若夫“视若营四海”,乃圣人忧天下之容,非摩诘不能作。

关中名医骆耕耕道曰:《庄子》之言,有于孙真人医方相合者。五苓散,五味而以木猪苓为主,故曰五苓。《庄子》之言曰:“药也,其实堇也,桔梗也,鸡壅也,豕零也,是时为帝者也。”郭注云:“当其所须则无贱,非其时则无贵。”故此数种,若当其时而用之则为主,故曰是时为帝者也。疏云:“药无贵贱,愈病则良。”斯得之矣。故药有一君、二臣、三佐、四使。且如治风,则以堇为君,堇,乌头也。去水则豕零为君,豕零,水猪零也。他皆类此。彼俗医乃以《本草》所录上品药为君,中品药为臣,下品药为佐使,可一笑也。

“祸福茫茫不可思,大都早退是先知。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顾索素琴应不暇,忆牵黄犬定难期。蛟龙作醢麟为脯,何似泥中拽尾龟。”右白乐天《游玉泉寺》诗。李训、郑注初用事,公知其必败,辄自刑部侍郎乞分司而归。时宰相王涯好琴,舒元舆好猎,故及之,而“拽尾龟”所以自喻也。龙醢事见《左氏》,麟脯事见《列仙传》。

《晋史》乃唐时文士所为,但托之御撰耳。《天文志》云:“天聪明自我民聪明。”以民为人,且太宗不应自避其名。又“洛书乾曜度”,以乾为甄,则太宗又不应为太子承乾避名也。以此足见乃当时臣下所为尔。臣下之文驾其名于人主,已为失矣;而人主傲然受之而不辞,两胥失矣。

仆之故友柴慎微尝云:开元太平宰相七人,五人出太平公主门下,谓岑羲、窦怀真、萧至忠、崔湜、陆象先也;二人明皇自用,谓张说、郭元振也。且象先贤者也,何为预五人之列?按《象先传》:太平公主欲相崔湜,湜力荐象先于主,故遂相之。噫!象先何为交结崔湜也。开元元年七月,太平公主既败,而宰相出门下者如岑羲等四人皆被诛,独象先免。使其不幸,与四人者皆死,岂不痛哉!然则士大夫之所处,宜以此为戒。

老杜《遣闷》诗云:“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所说不同。《笔谈》以为鸬鹚,能捕黄鱼,非也。黄鱼极大,至数百斤,小者亦数十斤,故诗云:“日见巴东峡,黄鱼出浪新。脂膏兼饲犬,长大不容身。”又有《白小》诗云:“白小群分命,天然二寸鱼。细微沾水族,风俗当园蔬。”盖言鱼大小之不同也。仆亲见一峡中士人夏侯节立夫言:“乌鬼,猪也。峡中人家多事鬼,家养一猪,非祭鬼不用,故于猪群中特呼‘乌鬼’以别之。”此言良是。仆又见浙人呼海错为虾菜,每食不可阙,始悟“风俗当园蔬”之意。

始元五年春正月,夏阳男子张延年诣北阙,自称卫太子。然《隽不疑传》云“本夏阳人,姓成名方遂”,且“廷尉逮诏乡里识之者张宗禄等”,则人识之者多矣,不应如此差舛。然若以纪传不相照,误立两姓名,则《不疑传》末又云“一姓张名延年”,则是当时廷尉验问之时,一人已有两姓名矣,则是非未可定也,故史家于此微见其意。初,不疑缚送诏狱之时,已自云:“卫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来自诣,此罪人也。”天子与大将军闻而嘉之。史著此语,亦欲后人推原其意耳。

汉时送葬之礼极厚。武帝之葬,昭帝幼弱,霍光不学,取金钱、财物、鸟兽、鱼鳖、牛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尽瘗藏之,又以后宫守园陵,于是园妾自此始矣。后世因之,遂不复变。白乐天有《园陵妾》诗,读者伤之。

今之阙角谓之“觚棱”,盖取其有四棱也。仆友柴慎微云:“觚,酒器也,可容二升,腹与足皆有四棱。汉宫阙取其制以为角隅,安兽处也,故曰‘上觚棱而栖金爵’。爵、觚,皆酒器名,其腹之四棱,削之可以为圆,故《汉书》曰‘破觚为圜’。”

南方朱鸟。盖未为鹑首,午为鹑火,已为鹑尾。天道左旋,二十八宿右转,而朱鸟之首在西,故先曰未,次曰午,卒曰已也。然南方七宿之中,四宿为朱鸟之象。《汉·天文志》:柳为鸟咮,星为鸟颈,张为鸟啄,翼为鸟翼。或问:“朱鸟而独取于鹑,何也?”仆对曰:“朱鸟之象,止于翼宿,而不言尾,有似于鹑,故以名之。”然谓之鹑尾者,尝问元城先生,先生曰:“盖以翼为尾云故。《甘氏星经》云:‘鸟之斗,竦其尾;鹑之斗,竦其翼。’以此知之。”

柴慎微言:“《春秋》载二百四十二年之事,其为简册无几耳,故多从省文。后世妄行穿凿,故其说不胜繁芜。且如成十四年,‘秋,叔孙侨如如齐逆女’。‘九月,侨如以夫人妇姜氏至自齐’。《左氏》曰:‘称族,尊君命也。’‘舍族,尊夫人也。’殊不知乃经之省文也,经中若此书者多矣。成十八年‘公孙归父如晋’,‘归父还自晋,至笙,遂奔齐’,昭十三年‘晋人执季孙意如以归’,十四年‘意如至自晋’,二十三年‘晋人执我行人叔孙舍’,二十四年‘叔孙舍至自晋’,皆省文也。譬之水性本清,尘泥汨之则浊也;若复去之,则水性明矣。今读《春秋》者,但不为诸家所汨,则圣人之意见矣。”

古人重谱系,故虽世胄绵远,可以考究。渊明《命子》诗云:“天集有汉,眷于愍侯。赫赫愍侯,运当攀龙。抚剑风迈,显兹武功。泰誓山河,启土开封。”今按《汉书·高帝功臣表》:开封愍侯陶舍以左司马从汉破代,封侯。昔高帝与功臣盟云:“使黄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存,爰及苖裔。”所谓泰誓山河,谓此盟也。高帝功臣百有二十人,舍其一也。又云:“亹亹丞相,允迪前从。浑浑长源,郁郁洪河。群川载导,众条载罗。时有语默,运同隆窊。”此盖谓陶青也。今按《汉·高帝功臣表》:开封愍侯陶舍,封十一年薨;十二年夷侯青嗣,四十八年薨。《汉·百官表》:孝景二年“六月,丞相嘉薨。八月癸未,御史大夫陶青为丞相”。七年“六月乙巳,丞相青免。太尉周亚夫为丞相”。所谓“群川众条”,以喻枝泒之分散也;“语默隆窊”,以言自陶青后未有显者也。渊明乃长沙公之曾孙,然《侃传》不载世家,独于此见之。后世累经乱离,谱籍散亡。然又士大夫因循灭裂不如古人,所以家谱不传于世,惜哉!

亳州祁家极收本朝前辈书帖。仆尝见其家所收孙宣公奭书尺有云:“行李鼎来。”盖古之“行李”,乃今之“行使”也。鲁僖公之三十年,烛之武见秦伯曰:“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困乏。”注云:“行李,使人也。”鲁襄公之八年,郑及楚平晋,责曰:“君有楚命,亦不使一个行李告于寡君。”注云:“一个,独使也。行李,行人也。”然古之“李”字,从“山”下“人”、“人”下“子”,作“(缺)”,后人乃转作“李”也。“一个行李”谓“一介行使”,今人以“行李”为随行之物,失之远矣。

司马温公祖茔在陕府夏县之西二十四里,地名“鸣条”,山有坟,寺曰“余庆”,山下即温公之祖居也。仆为夏县令日,屡至其处。及十许里有涑水,故温公号“涑水先生”。鸣条山即汤与桀战之地,去解州安邑县五十里,乃桀之都也。吕相《绝秦书》曰:“伐我涑川,俘我王官。”以此见秦、晋两国境上二邑也。涑川即涑水也。王官属今河中府虞乡县,唐末司空表圣隐于王官谷,有天柱峰、休休亭,乃一绝境也。

韩退之三上宰相书,但著月日而无年。今按李汉云:“公生于大历戊申。”而退之书云:“今有生人二十八年矣。”大历三年戊申至贞元十一年乙亥,退之时年二十八。以《宰相年表》考之,是年宰相乃贾耽、卢迈、赵憬也,但不知退之所上为何人耳。且以前乡贡进士上书,而文格大与当时不同,非贤相不能举也,岂耽辈所能识哉?

今之士人简尺中,或以“解茩”字易“邂逅”字,非也。《离骚经》云:“制芰荷以为衣兮。”王逸注云:“芰,蓤也。秦人作‘薢茩’。薢音皆,茩音苟。”仆仕于关、陕之间,不闻此呼,正恐王逸别有义尔。后又读《尔雅》“薢茩芵茪”,注云:“芵,明也。或云蓤也,关西谓之薢茩。”以仆所见,芵茪者,即今之草芵明也。其叶初出,可以为茹,其子可以治目疾。盖谓可以解去垢秽,或恐以此得名。又《尔雅》云:“蓤,厥攗。”注云:“蓤也,今水中芰。”然则蓤自有正名,不谓之薢茩明矣。或曰:然则王逸、郭璞皆误乎?仆曰:“古者信以传信,疑以传疑。郭璞多引用《离骚》注,故承王逸之疑。而多出此注,所以广异闻也,学者幸再考之。”

“夜梦神官与我言,罗缕道妙角与根。提携陬维口澜翻,百二十刻须臾间。”右退之《记梦》诗,殊为难解。仆尝考之,此乃言二十八宿之分野也。《尔雅》曰:“寿星,角亢也。”注云:“数起高亢,列宿之长。”又曰:“天根,氐也。”注云:“下系于氐,若木之有根。”“娵訾之口,营室东壁也。”注云:“营室东壁,星四方似口,故以名之。”所谓“百二十刻”者,盖浑天仪之法,二十八宿,从右逆行,经十二辰之舍次,每辰十二刻,故云百二十刻。所谓“壮非少者哦七言,六字常语一字难”者,只上所谓哦字也,退之欲神其字,故隐其语。

元城先生与仆论十五国风次序,仆曰:“《·王黍离》在《邺》、《鄘》、《卫》之后,且天子可在诸侯后乎?”先生曰:“非诸侯也,盖存二代之后也。周既灭商,分其畿内为三国,即邺、鄘、卫是也。自纣城以北谓之邺,南谓之鄘,东谓之卫。故邺以封纣子武庚也;鄘,管叔尹之;卫,蔡叔尹之,以监商民,谓之三监。武王崩,三监畔,周公诛之,尽以其地封康叔,故《邺诗》十九篇,《鄘诗》十篇,共二十九篇,皆《卫诗》也。序诗者以其地本商之畿内,故在于《王·黍离》上,且列为三国,而独不谓之卫,其意深矣。”以毛、郑不出此意,故备载之。

鄱阳湖水连南康军江一带,至冬湖水落,鱼尽入深潭中。土人集船数百艘,以竹竿搅潭中,以金鼓振动之,候鱼惊出,即入大网中,多不能脱。惟大赤鲤鱼最能跃,出至高丈余后,入他网中,则不能复跃矣,盖不能三跃也。故禹门化龙者,是大赤鲤鱼,他鱼不能也。杜子美《观打鱼歌》云:“绵州江水之东津,鲂鱼泼泼色如银。鱼人溠溠沉大网,载江一拥数百鳞。众鱼常材尽却弃,赤鱼腾出如有神。”仆亲见捕鱼,故知此诗之工。

亳州士人祁家,多收本朝前辈书帖,内有李西台所书小词,中“罗敷”作“罗紨”。初亦疑之,后读《汉书》,昌邑王贺妻十六人,生十一人男、十一人女。其妻中一人严罗紨,纣音敷,乃执金吾严延年长孙之女。罗紨生女曰持辔,乃十一中一人也。盖采桑女之名偶同耳。

自古中国与边方战多用弩。晁错上疏曰:“劲弩长戟,射疏及远,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平城之歌曰:“不能控弩。”李陵以连弩射单于,马隆用弩阵取凉州,盖中国各用所长。夫骑射,契丹所长也;弩车,中国所长也。盖车能作阵而骑不可突,弩能远而入深,可以胜弓,且得其矢,而契丹不可用。近世独不用弩,当讲求之。

《孝经序》云:“鲁史《春秋》,学开五传。”韩退之云:“《春秋》五传束高阁。”然今独有三家。今按《前汉·艺文志序》云:《春秋》分为五注,云左氏、公羊氏、谷梁氏、邹氏、夹氏,而邹氏、夹氏有录无书,乃知二氏特有名尔。然《王阳传》称能为驺氏《春秋》,何也?岂非至后汉之初,此书亦亡乎?故曰有录无书。前汉“邹”、“驺”同音通用。

《韩退之列传》云:“从愈游者,若孟郊、张籍,亦皆有名于时。”以仆观之,郊、籍非辈行也。东野乃退之朋友,张籍乃退之为汴宋观察推官日所解进士也,而李翱、皇甫湜则从退之学问者也。故诗云:“东野窥禹穴,李翱观涛江。”又云:“东野动惊俗,天葩吐奇芬。张籍学古淡,轩昻避鸡群。”故于东野则称字,而于群弟子则称名,若孔子称蘧伯玉、子产、回也、由也之类。而《唐史》乃使东野与群弟子同附于退之传之后,而世人不知,遂皆称为韩门弟子,误矣。

老杜《赠李潮八分歌》云:“秦有李斯汉蔡邕,中间作者寂不闻。峄山之碑野火烧,枣木传刻肥失真。苦县光和尚骨立,书贵瘦硬方通神。”“峄山之碑”至于“苦县光和”人多未详,王内翰亦不解。谨按:老子,苦人也,今为亳州卫真县。县有明道宫,宫中有汉光和年中所立碑,蔡邕所书。仆大观中为永城主簿日,缘檄到县,得见之。字画劲拔,真奇笔也。且杜工部时已非峄山真笔,况于今乎?然今所传摹本亦自奇绝,想见真刻奇伟哉。

涑水先生一私印曰“程伯休甫之后”,盖出于《司马迁传》,曰:“重黎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当宣王时,官失其守,而为司马氏。”故涑水引用之耳。伯休甫者,其字也。古字一字多矣,如袁丝、房乔、颜籀之类,三字无之。独本朝有刘伯贡父、刘中原父。或云二人本字贡甫、原甫,以犯高鲁王讳,故去“甫”而加“伯”、“中”,时人因并三字呼之。此说非也。六一先生作《原甫墓志》云:“公讳敞,字中原父,姓刘氏。”“熙宁元年四月八日卒。”以此可知,彼但见钱穆甫以避讳,人或呼为钱穆,或呼为穆四,遂并二刘失之误矣。

《曹成王碑》句法严古,不可猝解,今取其尤者笺之。“大选江州,群能著直略反职。王亲教之,抟徒官反力勾卒。羸越之法,曹诛五畀必利反。”今释于此:著职者,各安守其职也。抟力者,结集其力也。勾卒者,伍相勾连也。羸越之法,“羸”当为“嬴”,谓秦商君、越勾践教兵之法。曹诛五畀者,曹,朋曹也;若有罪,则凡与之为朋曹者,咸诛之。五,什伍也,凡有所获,则分而畀其什伍之兵也。盖利害相及,则战不敢溃,而居不敢盗,此乃勾卒嬴越之法。或曰:羸,谓衰羸也;越,谓超越也;凡战,罚其衰羸,赏其超越也。然无勾卒之义,当从前说。

“日临公馆静,画满地图雄。剑阁星桥北,松州雪岭东。华夷山不断,吴蜀水相通。兴与烟霞会,清樽幸不空。”右杜工部《严公厅咏蜀道画图》。是时,武跋扈,微有割据之意,故公于诗讽之。云“山不断”、“水相通”,以言蜀道不可割据也。幕下有益于东道者,如此。

鲁臧武仲名纥,孔子之父,鄹人。纥,乃叔梁纥也。皆音恨发反,而世人多呼为核。有一小说:唐萧颖士轻薄,有同人误呼武仲名,因曰:“汝纥字也不识。”或以为瞎字也,不识误矣。

亳州永城县之七十里有芒砀山,山有岩曰紫气,此盖高帝避难所也,复有梁孝王墓。仆尝与宿州知录邵渡同游,入隧道中百余步,至皇堂。如五间七架屋许大,周回有石门子十许,上镌作内臣宫女状。中有大石柱四,所以悬棺,棺不复见矣。入时必用油圈以为烛。其中盛夏极凉,如暮秋。时山下有居民数百家,今谓之保安镇,盖当时守冢之遗种也。土人呼墓为梁王避暑宫,故老云:“前数年,时有人入其中,常得黄金而出,今不复有矣。”《孝王传》云:未死“财以钜万计,不可胜数。及死,府藏余黄金尚四十余舆,他财物称是。”想见当时送葬之物厚矣。魏武帝置发冢中郎、摸金校尉,如此冢盖无不发者。然古人作事奇伟可惊,非后世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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