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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十 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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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部,类书类,稗编>

钦定四库全书

稗编卷九十      明 唐顺之 撰谏

正谏论         刘 向

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人臣之所以蹇蹇为难而谏其君者非为身也将欲以匡君之过矫君之失也君有过失者危亡之萌也见君之过失而不谏是轻君之危亡也夫轻君之危亡者忠臣不忍为也三谏而不用则去不去则身亡身亡者仁人所不为也是故谏有五一曰正谏二曰降谏三曰忠谏四曰戆谏五曰讽谏孔子曰吾其从讽谏矣乎夫不谏则危君固谏则危身与其危君宁危身危身而终不用则谏亦无功矣智者度君权时调其缓急而处其宜上不敢危君下不以危身故在国而国不危在身而身不殆昔陈灵公不听泄冶之谏而杀之曹羇三谏曹君不听而去春秋序义虽俱贤而曹羇合礼

忠谏论         李德裕

人君拒谏有二一曰生于爱名二曰不能去欲虽桀纣桓灵之君未能忘名自为恶多矣畏天下人知之将谓谏已则恶不可掩故不欲人之谏也如晋献非骊姫寐不安齐桓非易牙食不美必不能去之亦不欲人谏也人臣忠谏亦有二欲道行于君可使身安国理者其辞婉欲名高后世不顾身危国乱者其辞讦考叔啓大隧以成庄公之孝仓唐献犬鴈以复文侯之爱留侯封雍齿以安羣臣招四皓以定惠帝此所谓婉也谏大夫言婢不为主白马令言帝欲不谛【刘李二人名不便故书其官】激主之怒自有其名望其听从固不可得此所谓讦也汉元帝欲御楼船薛广德当乗舆谏曰臣自刎颈血汚车轮陛下不入庙矣张猛曰乗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乗危元帝曰晓人不当如是耶则知谏者之道在于婉矣唯英主必能从谏何者自知功德及生人者大矣虽有小恶不讳人言如汉高械系萧相国闻王卫尉之言曰我不过为桀纣主而相国为贤相此所谓不讳也近世名臣王石泉居相时以子为眉州司士天后尝问曰君在相位子何逺乎对曰庐陵是陛下爱子今犹在逺臣之子焉敢相近有以见君子之心亦仓唐之心也

论谏术         苏 洵

古今论諌常与讽而少直其说葢出于仲尼吾以为讽直一也頋用之之术何如耳伍举进隠语楚王淫益甚茅焦觧衣危论秦帝立悟讽固不可尽与直亦未易少之吾故曰顾用之之术何如耳然则仲尼之说非乎曰仲尼之说纯乎经者也吾之说参乎权而归乎经者也如得其术则人君有少不为桀纣者吾百谏而百听矣况虚已者乎不得其术则人君有少不若尧舜者吾百谏而百不听矣况逆忠者乎然则奚术而可曰机智勇辩如古游说之士而已夫防说之士以机智勇辩济其诈吾欲谏者以机智勇辩济其忠请备论其效周衰游说炽于列国自是世有其人吾独怪夫諌而从者百一说而从者十九谏而死者皆是说而死者未尝闻然而抵触忌讳说或甚于谏由是知不必乎讽谏而必乎术也说之术可为谏法者五理谕之势禁之利诱之激怒之隠讽之之谓也触龙以赵后爱女贤于爱子未旋踵而长安君出质甘罗以杜邮之死诘张唐而相燕之行有日赵卒以两贤王之意语燕而立归武臣此理而谕之也子贡以内忧教田常而齐不得伐鲁武公以麋鹿胁顷襄而楚不敢图周鲁连以烹醢惧垣衍而魏不果帝秦此势而禁之也田生以万户侯啓张卿而刘泽封朱建以富贵饵闳孺而辟阳赦邹阳以爱幸恱长君而梁王释此利而诱之也苏秦以牛后羞韩而惠王按劒太息范睢以无王耻秦而昭王长跪请教郦生以助秦凌汉而沛公辍洗听计此激而怒之也苏代以土偶笑田文楚人以弓缴感襄王蒯通以娶妇悟齐相此隠而讽之也五者相倾险诐之论虽然施之忠臣足以成功何则理而谕之主虽昏必悟势而禁之主虽骄必惧利而诱之王虽怠必奋激而怒之主虽懦必立隠而讽之主虽暴必容悟则明惧则恭奋则勤立则勇容则寛致君之道尽于此矣吾观昔之臣言必从理必济莫若唐魏郑公其初实学纵横之说此所谓得其术者欤噫龙逄比干不获称良臣无苏秦张仪之术也苏秦张仪不免为游说无龙逢比干之心也是以龙逢比干吾取其心不取其术苏秦张仪吾取其术不取其心以为谏法

论讽谏直谏

礼上讽谏而下直谏君子孰不欲讽谏以悟其主而有至于直谏以杀其身者势不得已也葢事明君虚心以从谏虽引义微喻无所不合故有以讽谏悟主者而况于直谏何伤于道乎事暗君强愎以扼谏虽危言切论有所不听故有以直谏杀身者而况于讽谏何补于事乎方舜禹之时都俞赓歌于庙堂之上所以讽谕以相儆戒者可谓至矣其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朋淫于家用殄厥世亦何复伤于直故仲虺之称汤以从谏弗咈改过不吝为善而太保之训武王以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为非若然者岂非事明君讽谏足以悟主而直谏亦不伤于道乎至于桀杀闗龙逢纣杀比干则事暗君直谏足以杀身而欲以讽谏者补于事葢亦难矣由是观之讽谏施于明君而不害于直直谏施于暗君而无事于讽者必至之理也汉文帝寛仁尽下羣臣谏说虽切常假借纳用之故若冯唐之论颇牧张释之之论啬夫可谓能讽谏矣至贾谊上书陈时事欲流涕而痛哭袁盎引却慎夫人坐指人彘以为喻而帝亦不以为嫌岂非不害于直耶唐太宗英明能断从谏如流导羣臣而使之言故若魏郑公之言昭陵王珪之论庐江可谓能讽谏矣至郑公之言十渐极陈时政之得失珪之论祖孝孙以谓陛下负臣臣不负陛下而帝亦不以为过岂非不害于直耶若夫萧望之言张猛京房之言石显而元帝杀之王章之言王鳯而成帝杀之王嘉郑崇之言董贤而哀帝杀之李膺陈蕃范滂之徒言阉宦而灵帝杀之长孙无忌禇遂良上官仪言武氏而高宗杀之张柬之彦范等言韦氏而中宗杀之孟昭图言田令孜而僖宗杀之是皆事暗君以直谏而蹈祸乃其所也尚何讽之云哉

传坎六四        程 颐

坎六四纳约自牖自牖言自通明之处人臣以忠信善道结于君心必自其明处乃能入也人心有所蔽有所通夫所蔽者暗处也所通者明处也当就其明处告之求信则易也自古能谏君者未有不因其所明者也汉祖爱戚姬将易太子是其所蔽也羣臣争之者众矣嫡庶之义长幼之序非不明也如其蔽而不察何四老者高祖素知其贤而重之此其不蔽之明心也故因其所明而及其事则悟之如反手且四老人之力孰与张良羣公卿其言之切孰若周昌叔孙通然而不从彼而从此者由攻其蔽与就其明之异耳

狐卷谏魏文侯      韩 婴

魏文侯问狐卷子曰父贤足恃乎对曰不足子贤足恃乎对曰不足兄贤足恃乎曰不足弟贤足恃乎对曰不足臣贤足恃乎对曰不足文侯勃然作色而怒曰寡人问此五者于子一一以为不足者何也对曰父贤不过尧而丹朱放子贤不过舜而瞽瞍顽兄贤不过舜而象傲弟贤不过周公而管蔡诛臣贤不过汤武而桀纣伐望人者不至恃人者不久君欲治从身始人何可恃乎诗曰自求伊祜

史防尸谏        新 序

卫灵公之时蘧伯玉贤而不用弥子瑖不肖而任事卫大夫史防患之数以谏灵公而不听史防病且死谓其子曰我即死治防于北堂吾不能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是不能正君也生不能正君者死不当成礼置尸北堂于我足矣史防死灵公往吊见防在北堂问其故其子具以父言对灵公灵公蹴然易容寤然失位曰夫子生则欲进贤而退不肖死且不懈又以尸谏可谓忠而不衰矣于是乃召蘧伯玉而进之以为卿退弥子瑕徙防正堂成礼而后返卫国以治史防字子鱼论语所谓直哉史鱼者也

晏婴谏诛圉人      说 苑【后同】

景公有马其圉人杀之公怒援戈将自击之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请为君数之令知其罪而杀之公曰诺晏子举戈而临之曰汝为吾君养马而杀之而罪当死汝使吾君以马之故杀圉人而罪又当死汝使吾君以马故杀人闻于四隣诸侯而罪又当死公曰夫子释之夫子释之勿伤吾仁也

晏婴谏朝严

晏子复于景公曰朝居严乎公曰朝居严则昌害于治国家哉晏子对曰朝居严则下无言下无言则上无闻矣下无言则谓之喑上无闻则谓之聋聋喑则非害治国家如何也且合菽粟之微以满仓廪合疏缕之纬以成帏幕泰山之高非一石也累卑然后高也夫治天下者非一士之言也固有受而不用恶有距而不入者哉

晏婴谏出田       韩 婴【后同】

齐景公出田十有七日而不反晏子乗而往比至衣冠不正景公见而怪之曰夫子何遽乎得无有急乎晏子对曰然有急国人皆以君为恶民好禽臣闻之鱼鼈厌深渊而就干浅故得于钓网禽兽厌深山而下于都泽故得于田猎今君出田十有七日而不返不亦过乎景公曰不然为宾客莫应待邪则行人子牛在为宗庙而不血食邪则祝人太宰在为狱不中邪则大理子几在为国家有余不足邪则巫贤在寡人有四子犹有四肢也而得代焉不可患焉晏子曰然人心有四肢而得代焉则善矣今四肢无心十有七日不死乎景公曰善哉言遂援晏子之手与骖乗而归若晏子者可谓善谏者矣

晏婴谏无礼

齐景公纵酒醉而觧衣冠鼔琴以自乐顾左右曰仁人亦乐此乎左右曰仁人耳目犹人何为不乐乎景公曰驾车以迎晏子晏子闻之朝服而至景公曰今者寡人此乐愿与大夫同之晏子曰君言过矣自齐国五尺以上力皆能胜婴与君所以不敢者畏礼也故自天子无礼则无以守社稷诸侯无礼则无以守其国为人上无礼则无以使其下为人下无礼则无以事其上大夫无礼则无以治其家兄弟无礼则不同居人而无礼不若遄死景公色媿离席而谢曰寡人不仁无良左右淫湎寡人以至于此请杀左右以补其过晏子曰左右无过君好礼则有礼者至无礼者去君恶礼则无礼者至有礼者去左右何罪乎景公曰善哉乃更衣而坐觞酒三行晏子辞去景公拜送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叔向谏平公筑防     说 苑【后同】

晋平公春筑防叔向曰不可古者圣王贵德而务施缓刑辟而趋民时今春筑防是夺民时也夫德不施则民不归刑不缓则百姓愁使不归之民役愁怨之百姓而又夺其时是重竭也夫牧百姓飬育之而重竭之岂所以定命安存而称为人君于后世哉平公曰善乃罢台役

少孺子谏呉王

呉王欲伐荆告其左右曰敢有谏者死舎人有少孺子者欲谏不敢则懐操弹于后园露沾其衣如是者三旦呉王曰子来何苦沾衣如此对曰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蜋在其后也螳蜋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知黄雀在其傍也黄雀延颈欲啄螳蜋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此三者皆务欲得其前利而不顾其后之有患也呉王曰善哉乃罢其兵

诸御已谏楚庄王

楚庄王筑层台延石千里延壤百里士有反三月之粮者大臣谏者七十二人皆死矣有诸御已者违楚百里而耕谓其耦曰吾将入见于王其耦曰以身乎吾闻之说人主者皆闲暇之人也然且至而死矣今子特草茅之人耳诸御已曰若与予同耕则比力也至于说人主不与子比智矣委其耕而入见庄王庄王谓之曰诸御已来汝将谏耶诸御已曰君有义之用有法之行且已闻之土负水者平木负绳者正君受谏者圣君筑层台延石千里延壤百里民之衅咎血成于通涂然且未敢谏也已何敢谏乎顾臣愚窃闻昔者虞不用宫之奇而晋并之陈不用子家羁而楚并之曹不用僖负羁而宋并之莱不用子猛而齐并之呉不用子胥而越并之秦人不用蹇叔之言而秦国危桀杀闗龙逢而汤得之纣杀王子比干而武王得之宣王杀杜伯而周室卑此三天子六诸侯皆不能尊贤用辩士之言故身死而国亡遂趋而出楚王遽而追之曰已子反矣吾将用子之谏先日说寡人者其说也不足以动寡人之心又危加诸寡人故皆至而死今子之说足以动寡人之心又不危加诸寡人故吾将用子之谏明日令曰有能入谏者吾将与为兄弟遂觧层台而罢民楚人歌之曰薪乎莱乎无诸御已讫无子乎莱乎薪乎无诸御已讫无人乎

茅焦谏秦始皇

秦始皇帝太后不谨幸郎嫪毐封以为长信侯为生两予毐専国事侵益骄奢与侍中左右贵臣俱博饮酒醉争言而鬭瞠目大叱曰吾乃皇帝之假父也窭人子何敢乃与我亢所与鬭者走行白皇帝皇帝大怒毐惧诛因作乱战咸阳宫毐败始皇乃取毐四支车裂之取其两弟囊扑杀之取皇太后迁之于萯阳宫下令曰敢以太后事谏者戮而杀之从蒺防其脊肉干四支而积之阙下谏而死者二十七人矣齐客茅焦乃徃上谒曰齐客茅焦愿上谏皇帝皇帝使使者出问客得无以太后事谏也茅焦曰然使者还白曰果以太后事谏皇帝曰走徃吿之若不见阙下积死人耶使者问茅焦茅焦曰臣闻之天有二十八宿今死者已有二十七人矣臣所以来者欲满其数耳臣非畏死人也走入白之茅焦邑子同食者尽负其衣物行亡使者入白之皇帝大怒曰是子故来犯吾禁趣炊镬汤煮之是安得积阙下乎趣召之入皇帝按劒而坐口正沫出使者召之入茅焦不肯疾行足趣相过耳使者趣之茅焦曰臣至前则死矣君独不能忍吾须防乎使者极哀之茅焦至前再拜谒起称曰臣闻之夫有生者不讳死有国者不讳亡讳死者不可以得生讳亡者不可以得存死生存亡圣主所欲急闻也不审陛下欲闻之不皇帝曰何谓也茅焦对曰陛下有狂悖之行陛下不自知耶皇帝曰何等也愿闻之茅焦对曰陛下车裂假父有嫉妬之心囊扑两弟有不慈之名迁母萯阳宫有不孝之行从蒺防于谏士有桀纣之治今天下闻之尽瓦觧无向秦者臣窃恐秦亡为陛下危之所言已毕乞行就质乃觧衣伏质皇帝下殿左手接之右手麾左右曰赦之先生就衣今愿受事乃立焦为仲父爵之上卿皇帝立驾千乗万骑空左方自行迎太后萯阳宫归于咸阳太后大喜乃大置酒待茅焦及饮太后曰抗枉令直使败更成安秦之社稷使妾母子复得相防者尽茅君之力也

枚乗谏梁孝王

孝景皇帝时呉王濞反梁孝王中郎枚乗字叔闻之为书谏王其辞曰君王之外臣乗窃闻得全者全昌失全者全亡舜无立锥之地以有天下禹无十戸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地方不过百里上不絶三光之明下不伤百姓之心者有王术也故父子之道天性也忠臣不敢避诛以直谏故事无废业而功流于万世也臣诚愿披腹心而效愚忠恐大王不能用之臣诚愿大王少加意念恻怛之心于臣乗之言夫以一缕之任系千钧之重上悬之无极之高下垂之不测之渊虽甚愚之人且犹知哀其将絶也马方骇而重惊之系方絶而重镇之系絶于天不可复结坠入深渊难以复出其出不出间不容髪诚能用臣乗言一举必脱必若所欲为危如重卵难于上天变所欲为易于反掌安于泰山今欲极天命之夀无穷之乐保万乗之势不出反掌之易以居泰山之安乃欲乗重卵之危走上天之难此愚臣之所大惑也人性有畏其影而恶其迹者却背而走无益也不知就隂而止影灭迹絶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欲汤之冷令一人吹之百人扬之无益也不如絶薪止火而已不絶之于彼而救之于此譬犹抱薪救火也养由基楚之善射者也去杨叶百歩百发百中杨叶之小而加百中焉可谓善射矣所止乃百歩之中耳比于臣未知操弓持矢也福生有基祸生有胎纳其基絶其胎祸何从来哉泰山之溜穿石引绳久之乃以挈木水非石之钻绳非木之锯也而渐靡使之然夫铢铢而称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过石称丈量径而寡失夫十围之木始生于蘖可引而絶可擢而防据其未生先其未形磨礲砥砺不见其损有时而尽种树畜长不见其益有时而大积德修行不知其善有时而用行恶为非弃义背理不知其恶有时而亡臣诚愿大王熟计而身行之此百王不易之道也呉王不听卒死丹徒

司马相如谏猎      汉 书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逸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之技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难矣是胡越起于毂下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虽万全而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驰犹时有衔橜之变况乎渉丰草骋丘虚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难矣夫轻万乗之重不以为安乐出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娯臣窃为陛下不取盖明者逺见于未萌而智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隠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谕大臣愿陛下留意幸察

仲尼论政寛猛【昭二十年】    左 传

郑子产有疾谓子太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寛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翫之【狎轻也】则多死焉故寛难【难以治】疾数月而卒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寛郑国多盗取人于萑苻之泽【杜氏曰萑苻泽名于泽中刼人】太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不及此兴徒兵以攻萑苻之盗尽杀之盗少止仲尼曰善哉政寛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纠犹摄也】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寛寛以济猛猛以济寛政是以和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寛也【诗大雅汔其也康绥皆安也周厉王暴虐民劳于苛政故诗人刺之欲其施之以寛】毋从诡随【诡人随人无正心不可从】以谨无良【谨敕慎也】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式用也遏止也惨曽也言为寇虐曽不畏明法者亦当用猛政纠治之】柔逺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柔安也迩近也逺者懐附近者各以能进则王室定】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诗殷颂言商政得中和竞强也絿急也】敷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

论政有三品       説 苑【后同】

政有三品王者之政化之霸者之政威之彊者之政胁之夫此三者各有所施而化之为贵矣夫化之不变而后刑之夫至于刑者则非王者之所得已也是以圣王先德教而后刑罚立荣耻而明防禁崇礼义之节以示之贱货利之弊以变之修近理内政橛机之礼一妃匹之际则莫不慕义理之荣而恶贪乱之耻其所由致之者化使然也

论政有二机

治国有二机刑德是也王者尚其德而希其刑霸者刑德并辏强国先其刑而后德夫刑德者化之所由兴也德者养善而进阙者也刑者惩恶而禁后者也故德化之崇者至于赏刑罚之甚者至于诛夫诛赏者所以别贤不肖而列有功与无功也故诛赏不可以缪诛赏缪则善恶乱矣夫有功而不赏则善不劝有过而不诛则恶不惧善不劝而能以刑化乎天下者未尝闻也书曰毕力赏罚此之谓也

论治若张琴

水浊则鱼困令苛则民乱城峭则必崩岸竦则必陁故夫治国譬若张琴大弦急则小弦絶矣故曰急辔衔者非千里御也有声之声不过百里无声之声延及四海故禄过其功者损名过其实者削情行合而民副之祸福不虚至矣诗云何其处也必有与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此之谓也

公叔文子治楚

公叔文子为楚令尹三年民无敢入朝公叔子见曰严矣文子曰朝廷之严也宁云妨国家之治哉公叔子曰严则下喑下喑则上聋聋喑不能相通何国之治也葢闻之也顺针缕者成帷幕合升斗者实仓廪并小流而成江海明主者有所受命而不行未尝有所不受也

孔子论治民

子贡问治民于孔子孔子曰懔懔焉如以腐索御奔马子贡曰何其畏也孔子曰夫通逹之国皆人也以道导之则吾畜也不以道导之则吾讐也若何而毋畏

管仲论为政

齐桓公谓管仲曰吾欲举事于国昭然如日月无愚夫愚妇皆曰善可乎仲曰可然非圣人之道桓公曰何也对曰夫短绠不可以汲深井知鲜不可以与圣人之言慧士可与辩物智士可与辩无方圣人可与辩神明夫圣人之所以为非众人之所及也民知十已则尚与之争曰不如吾也百已则疵其过千已则谁而不信是故民不可稍而掌也可并而牧也不可暴而杀也可麾而致也众不可户说也可举而示也

子贡论政务

卫灵公问于史防曰政孰为务对曰大理为务听狱不中死者不可生也断者不可属也故曰大理为务少焉子路见公公以史防言告之子路曰司马为务两国有难两军相当司马执枹以行之一鬬不当死者数万以杀人为非也此其为杀人亦众矣故曰司马为务少焉子贡入见公以二子言告之子贡曰不识哉昔禹与有扈氏战三陈而不服禹于是修教一年而有扈氏请服故曰去民之所事奚狱之所听兵革之不陈奚鼓之所鸣故曰教为务也

管仲论修政

齐桓公出猎逐鹿而走入山谷之中见一老公而问之曰是为何谷对曰为愚公之谷桓公曰何故对曰以臣名之桓公曰今视公之仪状非愚人也何为以公名对曰臣请陈之臣故畜牸牛生子而大卖之而买驹少年曰牛不能生马遂持驹去傍邻闻之以臣为愚故名此谷为愚公之谷桓公曰公诚愚矣夫何为而与之桓公遂归明日朝以告管仲管仲正衿再拜曰此夷吾之愚也使尧在上咎繇为理安有取人之驹者乎若有见暴如是叟者又必不与也公知狱讼之不正故与之耳请退而修政孔子曰弟子记之桓公霸君也管仲贤佐也犹有以智为愚者也况不及桓公管仲者也

孔子论治讼

鲁有父子讼者康子曰杀之孔子曰未可杀也夫民不知子父讼之不善者久矣是则上过也上有道是人亡矣康子曰夫治民以孝为本今杀一人以戮不孝不亦可乎孔子曰不教而诛之是虐杀不辜也三军大败不可诛也狱讼不治不可刑也上陈之教而先服之则百姓从风矣躬行不从而后俟之以刑则民知罪矣夫一仞之墙民不能逾百仞之山童子升而游焉陵迟故也今是仁义之陵迟久矣能谓民弗逾乎诗曰俾民不迷昔者君子导其百姓不使迷是以威厉而不至刑错而不用也于是讼者闻之乃请无讼

仲尼对梁君

仲尼见梁君梁君问仲尼曰吾欲长有国吾欲列都之得吾欲使民安不惑吾欲使士竭其力吾欲使日月当时吾欲使圣人自来吾欲使官府治为之柰何仲尼对曰千乗之君万乗之王问于丘者多矣未尝有如主君问丘之术也然而尽可得也丘闻之两君相亲则长有国君惠臣忠则列都之得毋杀不辜毋释罪人则民不惑益士禄赏则竭其力尊天敬鬼则日月当时善为刑罚则圣人自来尚贤使能则官府治梁君曰岂有不然哉

董安于治晋阳

董安于治晋阳问政于蹇老蹇老曰曰忠曰信曰敢董安于曰安忠乎曰忠于主曰安信乎曰信于令曰安敢乎曰敢于不善人董安于曰此三者足矣

西门豹治邺

魏文侯使西门豹徃治于邺告之曰必全功成名布义豹曰敢问全功成名布义为之柰何文侯曰子徃矣是无邑不有贤豪辩博者也无邑不有好扬人之恶蔽人之善者也徃必问贤豪者因而亲之其辩博者因而师之问其好扬人之恶蔽人之善者因而察之不可以特闻从事夫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足践之不如手辨之人始入官如入晦室久而愈明明乃治治乃行

宓子贱治单父

宓子贱治单父弹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巫马期亦治单父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处以身亲之而单父亦治巫马期问其故于宓子贱宓子贱曰我之谓任人子之谓任力任力者固劳任人者固佚人曰宓子贱则君子矣佚四肢全耳目平心气而百官治任其数而已矣巫马期则不然敝性事情劳烦教诏虽治犹未至也

宓子贱论治

孔子谓宓子贱曰子治单父而众说语丘所以为之者曰不齐父其父子其子恤诸孤而哀防纪孔子曰善小节也小民附矣犹未足也曰不齐有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一人孔子曰父事三人可以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弟矣友十一人可以教学矣中节也中民附矣犹未足也曰此地民有贤于不齐者五人不齐事之皆教不齐所以治之术孔子曰欲其大者乃于此在矣昔者尧舜清微其身以聴观天下务来贤人夫举贤者百福之宗也而神明之主也不齐之所治者小也不齐所治者大其与尧舜继矣

阳昼论钓道

宓子贱为单父宰过于阳昼曰子亦有以送仆乎阳昼曰吾少也贱不知治民之术有钓道二焉请以送子子贱曰钓道柰何阳昼曰夫扱纶错饵迎而吸之者阳桥也其为鱼薄而不美若存若亡若食若不食者鲂也其为鱼也博而厚味宓子贱曰善于是未至单父?葢迎之者交接于道子贱曰车驱之车驱之夫阳昼之所谓阳桥者至矣于是至单父请其耆老尊贤者而与之共治单父

晏子治东阿

晏子治东阿三年景公召而数之曰吾以子为可而使子治东阿今子治而乱子退而自察也寡人将加大诛于子晏子对曰臣请改道易行而治东阿三年不治臣请死之景公许之于是明年上计景公迎而贺之曰甚善矣子之治东阿也晏子对曰前臣之治东阿也属托不行货赂不至陂池之鱼以利贫民当此之时民无饥者而君反以罪臣今臣之后治东阿也属托行货赂至并防赋敛仓库少内便事左右陂池之鱼入于权家当此之时饥者过半矣君乃反迎而贺臣愚不能复治东阿愿乞骸骨避贤者之路再拜便辟景公乃下席而谢之曰子强复治东阿东阿者子之东阿也寡人无复与焉

子路治蒲

子路治蒲见于孔子曰由愿受教孔子曰蒲多壮士又难治也然吾语汝恭以敬可以摄勇寛以正可以容众恭以洁可以亲上

子贡为信阳令

子贡为信阳令辞孔子而行孔子曰力之顺之因子之时无夺无伐无暴无盗子贡曰赐少日事君子君子固有盗者耶孔子曰夫以不肖伐贤是谓夺也以贤伐不肖是谓伐也缓其令急其诛是谓暴也取人善以自为已是谓盗也君子之盗岂必当财币乎吾闻之曰知为吏者奉法利民不知为吏者枉法以侵民此皆怨之所由生也临官莫如平临财莫如防防平之守不可攻也匿人之善者是谓蔽贤也扬人之恶者是谓小人也不内相教而外相谤者是谓不足亲也言人之善者有所得而无所亡伤也言人之恶者无所得而有所伤也故君子慎言语矣毋先已而后人择言出之令口如耳

杨朱论治天下

杨朱见梁王言治天下如运诸掌然梁王曰先生有一妻一妾不能治三畆之园不能芸言治天下如运诸手掌何以杨朱曰臣有之君不见夫羊乎百羊而羣使五尺童子荷杖而随之欲东而东欲西而西君且使尧牵一羊舜荷杖而随之则乱之始也臣闻之夫吞舟之鱼不游渊鸿鹄高飞不就污池何则其志极逺也黄钟大吕不可从繁奏之舞何则其音疏也将治大者不治小成大功者不小苛此之谓也

景差治郑

景差相郑郑人有冬渉水者出而胫寒后景差过之下陪乗而载之覆以上衽晋叔向闻之曰景子为人国相岂不固哉吾闻良吏居之三月而沟渠修十月而津梁成六畜且不濡足而况人乎

管仲论社鼠猛狗

齐桓公问于管仲曰国何患管仲对曰患夫社鼠桓公曰何谓也管仲对曰夫社束木而涂之防因往托焉熏之则恐烧其木灌之则恐败其涂此防所以不可得杀者以社故也夫国亦有社防人主左右是也内则蔽善恶于君上外则卖权重于百姓不诛之则为乱诛之则为人主所察据腹而有之此亦国之社防也人有酤酒者为噐甚洁清置表甚长而酒酸不售问之里人其故里人云公之狗猛人挈器而入且酤公酒狗迎而噬之此酒所以酸不售之故也夫国亦有猛狗用事者也有道术之士欲明万乗之王而用事者迎而龁之此亦国之猛狗也左右为社防用事者为猛狗则道术之士不得用矣此治国之所患也

栾枝论封狐文豹

晋文公时翟人有封狐文豹之皮者文公喟然叹曰封狐文豹何罪哉以其皮为罪也大夫栾枝曰地广而不平财聚而不散独非狐豹之罪乎文公曰善哉说之栾枝曰地广而不平人将平之财聚而不散人将争之于是列地以分民散财以赈贫

呉季子论晋

延陵季子游于晋入其境曰嘻暴哉国乎入其都曰嘻力屈哉国乎立其朝曰嘻乱哉国乎从者曰夫子之入晋境未久也何其名之不疑也延陵季子曰然吾入其境田畆荒秽而不休杂増崇高吾是以知其国之暴也吾入其都新室恶而故室美新墙卑而故墙高吾是以知其民力之屈也吾立其朝君能视而不下问其臣善伐而不止谏吾是以知其国之乱也

稗编卷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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