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约》是犹太教与基督教的经典,但一面也是古代希伯来的国民文学,正同中国的五经一样。《诗经》中间有许多情诗,小学生在书房里高声背诵;《旧约》的《雅歌》更是热烈奔放,神甫们也说是表神之爱的。但这是旧事重提,欧洲现今的情形便已不然了:美国神学博士谟尔(g.f.moore)在所著《旧约的文学》第二十四章内说,“这书(指《雅歌》)中反复申说的一个题旨,是男女间的热烈的官能的恋爱。……在一世纪时,这书虽然题着所罗门的名字,在严正的宗派看来不是圣经;后来等到他们发见——或者不如说加上——了一个譬喻的意义,说他是借了夫妇的爱情在那里咏叹神与以色列的关系,这才将他收到经文里去。”这几句话说的很是明了,可见《雅歌》的价值全是文学上的,因为他本是恋爱歌集;那些宗教的解释,都是后人附加上去的了。
但我看见《新佛教》的基督教批评号里,有一篇短评,名“基督教与妇人”,却说“《雅歌》一章虽寄意不在妇人,然而他把妇人的人格实在看得太轻漂了”。又引了第八章第六节作证据,说“是极不好的状妇人之词”。其实这节只是形容爱与妒的猛烈;我们不承认男女关系是不洁的事,所以也不承认爱与妒为不好:“爱情如死之坚强,嫉恨如阴间之残忍”,这真是极好的句,是真挚的男女关系的极致,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若说男女的不平等,那在古代是无怪的,在东方为尤甚,即如印度的撒提也是一例,但他们基督教徒也未必能引了这个例,便将佛教骂倒,毁损他的价值。
中国从前有一个“韩文公”,他不看佛教的书,却做了什么《原道》,攻击佛教,留下很大的笑话。我们所以应该注意,不要做新韩文公才好。
一九二一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