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刘弘祖赏劳诸将不提。且说那王弥听蒲洪之言,排下太阳躔次阵,被弘祖杀得大败,逃走入城,至守将衙门中坐下。不一时,蒲洪、陶侃、桓彝、贺循、卞壶、桓谦、温峤及诸败将俱入衙来,见王弥请罪。王弥见诸将尽带重伤,又见十二员大将止剩得一半,裨将损伤甚多,心下闷闷不悦,只得道:“非你诸将之罪,且去将息,再图复仇。”诸将见说,遂各退去。只蒲洪在堂下,王弥便与他商议复仇之策。蒲洪道:“陕州城郭狭小,难于固守,倘他合围来攻,难以拒敌。硖石山下旧有硖石关,最为险要,一人拒守,百人难过。今弘祖不夺此关,甚失计策。元帅若差人修理此关,屯兵固守,不惟可以保全陕州,即弘农等郡,亦可恃以无恐。”王弥道:“此计固妙,但他攻陕州而遂引兵直趋洛阳,京师震惧,将如之何?”蒲洪道:“彼必不敢舍此而攻洛阳。”王弥道:“何也?”蒲洪道:“京师兵将甚多,未可卒攻。且彼引兵而前,吾引大兵蹑其后,前后夹攻,必难得志(恐亦军之人,不足语勇)。彼军中谋士极多,必虑及于此,是以知其必不敢舍此而攻洛阳也。”王弥道:“既如此,即当遣兵去修硖石关,为久屯之计。”说罢,便点兵五百,令卞壶引了,竞到硖石山下,整顿关隘。卞壶领计,不敢迟误,星夜往前去了。 过了数日,卞壶复命,关已修理端正,王弥遂同蒲洪及众将等,竞引大军出城,到硖石关驻扎。只见行至半路,前面一员将官,飞奔而来。到了军前,忙下马拜伏道旁。众入仔细一看,原来正是大将庾翼,随即报知王弥。王弥令入中军,问其在何处,这几日方来。庾翼道:“小将被贼寇所擒,刘弘祖不忍相害,特放回来,这几日因感微疾,偶往伊水乡。有一件异事,特来报知元帅。”王弥道:“是什么异事?” 庾翼道:“小将那夜卧在床上,只见一道红光,透入窗来,只道是什么火光,连忙披衣看时,那光却在石板之下透起。小将便将石板掇开,忽见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匣,上面封缄甚固,竟不知是甚物件。连忙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方玉玺,上有篆文,却认不出。”王弥听见说是玉玺,不等庾翼说完,便问道:“今却在何处?”庾翼道:“现在主人处。”王弥道:“何不取了来,却放在那里,倘被别人取去,岂不可惜?”庾翼道:“不妨。那也是我辈中豪杰,早有心要来投元帅麾下,恨无门路,见小将得了玉玺,要将此为贽,来见元帅,故小将放在他处,少顷便当送来。”王弥见说,甚喜,问道:“这人姓甚名谁?”庾翼道:“那人姓赫连名勃勃,甚有武艺,元帅当以礼待之,必有得力之处。” 正说间,忽然从军报入营前,有一将官要见元帅。庾翼道:“此必是赫连勃勃到了。”遂邀王弥出营迎请。王弥依言,遂同蒲洪等出营迎接。只见赫连勃勃一表非俗,心下大喜,连忙请入营中,各各相见已毕,赫连勃勃献上玉玺,王弥接来一看,见上面有两行龙篆,篆文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王弥看了,对众人道:“此颗是传国宝玺,如何在石板之下?这也奇了。”便向蒲洪道:“我与将军等都是人臣(王伯符是),不宜留此。不如遣人赍送圣上,乃为正理。”蒲洪道:“元帅所言甚当,且到硖石关,商议遣人未迟。”王弥依言,遂令起程,竟至硖石关,安顿已毕,就封赫连勃勃为积努将军,修下表章,遣温峤赍了玉玺入朝,献与怀帝。温峤依言,将玉玺藏好,望洛阳而来。 行到渑池县,只见前面一彪军马,拦住去路。为首一员大将,坐着剪尾豹,手提大刀喝道:“来将可是温将军,赍表入朝献玉玺的?”温峤道:“我是温峤,你是何人,却来管我献玉玺不献玉玺?”那人道:“我乃大将呼延晏,奉侯军师将令,特问你要取玉玺,快快拿出来,放你过去,不然捉你去见军师。”温峤道:“我是进表官,那里有什么玉玺?”呼延晏笑道:“侯军师推算岂有差误,却来瞒我?”温峤道:“你军师有什么推算?”呼延晏道:“军师前日见一道紫气冲霄,就占一课,知道伊水乡中有一颗玉玺当出,即差人来掘取,不想已被赫连勃勃献于你处。随又占一课,知道今日当有姓温的责送玉玺到洛阳,特差我在此等候,岂有没玺之理?”温峤见说,半晌不语,心下想道:“世上有此异人,就是神仙了,我若引兵与他交战,岂能取胜?不如将玉玺献出,逃归家乡,待天下平治,然后出仕,岂非妙计?”温峤算计停当,对呼延晏道:“既你军师有如此神算,不必说了。我果有玉玺在此。就与你去罢。”说罢,就将玉玺取出,叫从人递与呼延晏,自却纵马加鞭,也不到王弥处去,竟自隐姓埋名,遁归乡里去了(侧批;太真是尽、□大夫,不宜有绝□诚□之事,而后竞□之,何也?)。后来元帝南渡,辅他讨王敦、苏峻之乱,垂名史册,此是十年以后的事,不在话下。有诗为证: 晋室将倾事已非,太真策马号知机。 功名留待他年补,不向王弥空自依。 且说呼延晏得了玉玺,满心欢喜,回来献与弘祖。弘祖看了一会,收藏好了,便与有方商量破敌。有方道:“今王弥已移营硖石关,据险而守,为长久之计,且令呼延晏先领兵看其动静,再以计破之。”弘祖依言,令呼延晏引着雄兵一万,竟望硖石关杀来不提。 却说王弥使温峤去献玉玺,专望回音,忽然从人回报说,温峤将玉玺献于呼延晏,自却逃去,不知去向。王弥不胜大怒,要遣人寻取温峤问罪,却得陶侃、蒲洪力谏,只得罢了,心下却是恨恨不已,商议起兵来攻刘弘祖。只见关前金鼓大振,人报呼延晏在关下索战。王弥便令赫连勃勃出马,赫连勃勃依言,即时结束齐整,开关迎敌。两下相见,通了姓名,接住便杀,战五十余合,未分胜负。王弥恐赫连勃勃有失,忙教鸣金收军,两个只得各回本阵。正是: 虽然惯战能征将,还恐军前失一几。 那赫连勃勃回入关来,对王弥道:“正要擒拿呼延晏,元帅何故收军?”王弥道:“呼延晏智勇兼备,更闻得他身边有只金鹰,专会啄人眼目,恐将军不知,被他暗算,故此收军。”赫连勃勃道:“原来如此,以后只消留心看他便了。但小将还有一计在此,不知元帅肯依否?”王弥道:“将军有何妙计,愿闻其详。” 赫连勃勃道:“硖石关虽然险要,但只保得陕州一带,倘彼暗引兵直取洛阳,我兵虽蹑其后,京师不无振动。目下兵将不止数十万,诚能拨一万以守关,余者分作十队,每五里立一大营,自陕州至渑池县界,共立十营,首尾相连,左右相顾,彼攻一营,则各营俱锐以击之,如此一月,弘祖进无所靠,退无所恃,必将渡河而归去矣。”王弥道:“此计大妙,可即行之。”蒲洪道:“包原险阻,兵家最忌。侯有方神通广大,倘彼以火攻之,将如之何?” 赫莲勃勃道:“不妨,还有一计,使他火攻无用。”王弥道:“如何计策?”赫连勃勃道:“元帅且将营移定,然后可行此计,如今且未可说。”王弥依言,便令陶侃统领一万,镇守硖石关。余兵一齐下关,自陕州直至渑池涧水之上,连数十余里,共兵四十万五千,分为十营。那十营: 第一营前军大将军蒲洪,统兵一万五千。 第二营车骑大将军桓彝,统兵一万。 第三营奋威将军庾翼,统兵一万。 第四营讨虏将军贺循,统兵八千。 第五营总督大元帅王弥,统兵三万五千。 第六营积努将军赫连勃勃,统兵二万五千。 第七营冠军将军桓谦,统兵八千。 第八营征西将军卞壶,统兵六千。 第九营后军将军庾开山,统兵一万。 第十营护军都尉充先锋使王珉,统兵二万。 王弥安营已毕,令营前各置一台,以便举烟相救,营后各通门户,十队相连,若鱼贯之势,真个是: 中藏戈甲三军壮,外列挂旗一字排。 安营已定,王弥接过赫连勃勃问道:“移营已定,将军后计何如?愿闻其详。”赫连勃勃道:“此一计须要元帅登台作法,借一天大雪,将寨栅之外尽行冻住,混成冰城,那冰坚且滑,任彼火攻,无能为矣。”王弥喜道:“此计果然有些妙用,吾当依将军所言,即便行之。”便传令军士,登时建起一座高台,台上排列令牌敕剑,应用等物,一时齐备。王弥即便沐浴上坛,披发仗剑,面南而立,口中念动真言,将令牌连敲三下,手中宝剑一指,只见一霎时阴云四合,旭日无光,台上旗幡飘飘扬扬,却是一阵西北风,吹得人堕指裂肤,真个好冻。但见: 阴云迷野渡,红日忽无光。 巽二空中舞,翻然旗帜扬。 风过处同云密布。王弥又将手中白旗连展三转,令牌一下,半空中就悠悠扬扬,飘落几点雪花来,初时不过像粉面一般的微细,后来就是鸡卵大的打将下来,其实好雪。有诗为证: 同云合四野,滕六起飞扬。不辩东西路,那知山水长。 穿帘还入户,缀树又堆墙。十寨寒威逼,持戈欲断肠。 那雪下有一个多时,约有三尺余深。王弥又将令牌一击,散了同云。传令各营军士,将平地余雪,搬到木栅之外,堆叠如城墙一般,又高又厚(王伯符亦异人异木),白茫茫的十个营寨,竟象一带白玉砌成的墙垣,其实好看。又且朔风严紧,那些雪竟冻做一片,坚而且滑,随你刀砍斧劈,休想动得分毫,真个好冰城也。诗云: 十寨连营冻雪寒,又坚又滑破诚难。 谩言不取冰山倚,杨相如何有此端。 不说王弥用法,冻定连营。再说呼延晏战罢回营,对弘祖道:“赫连勃勃武艺绝伦,不在我等之下。且此人相貌非凡,不比寻常之辈,元帅当设计擒之,不可与他力斗。”弘祖见说,沉吟未答。军士来报说:“晋阳赵王差左丞相陆静及镇国将军拓跋圭,有事要见元帅,现在营外,乞元帅军令。”弘祖不曾认得拓跋圭,不知有何事来到,即同众将出营迎接,请入营内相见过了,弘祖将拓跋圭一看,只见他人才雄壮,气宇轩昂,心下暗暗惊喜,便开口问道:“小将连年出征,不得躬事赵王,今丞相与将军到来,不知有何相命?”陆静道:“赵王知将军等军中劳苦,特差某赍有金帛、羊酒,犒劳诸将,命元帅等早早立功还朝,赵王兼有一事,要共元帅商量。”弘祖道:“不知赵王要商量何事?”陆静道:“此心腹之患,在所必除。元帅且破了王弥,再作商量。”弘祖见说,心下狐疑不定,再三诘问,只见拓跋圭不慌不忙说将出来,有分教:未服王弥心已乱,晋阳城北起干戈。毕竟不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