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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经蠡测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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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蒋悌生 撰

春秋

孟子曰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公羊子曰孔子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有罪焉尔

孔子歴聘诸侯辙环天下本欲行道济时及其老而时君终不能用也于是退而修诗书礼乐系易作春秋以垂教万世惟作春秋最居后非后春秋也盖深有所不得已也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着明也是故假鲁史以寓王法遏人欲存天理使乱臣贼子禁其欲而不得肆纲纪法度粲然备具如有用我举而措之亦犹是耳虽然无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权固有非得已者而鲁乃夫子父母之国君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而况于父母之国乎春秋鲁史莫非一时君相之所为加笔削于其间以示褒贬之意盖立百王之大法为万世虑至深逺不得不然尔圣人谦退之心恭慎之至冝其于此夔夔然栗栗然以为未免得罪于父母之邦常若有未安者故曰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又曰其义则丘有罪惟其心有不得已故惓惓出斯言也凡书法内外之辞不同例外君生书爵内称公外君死书卒内称薨弑则薨不地杀大夫则书刺书败曰战书取曰入出奔曰孙凡若此类所以为尊亲者讳也至于恶有不可揜者则亦不没其实以示来世然笔削之间多微辞而不为显辞苟非游夏之徒亲受其义则后之学者又恶知圣人防意之所在哉

春秋传说同异

自汉以来传春秋者专门之学无虑数十百家汪洋涣汗使后学无所适从今观公羊谷梁二子皆子夏门人去圣人未逺一再传耳二传之说尚有同异况汉儒以后讲经者乎窃意春秋笔削之防多防辞或直书其事因鲁史之旧文而不加笔削者故有一句而兼数义者郑伯克段于鄢之类是也有数句而共一义者单伯逆王姬筑王姬之馆于外王姬归于齐齐王姬卒之类是也一时门人苟非升堂入室之徒恐夫子亦未尝昌言轻以告之也非有隠也盖记载之事莫非一时君相之所为其是非美恶实难指以示人也故春秋之作所以为万世虑非为当时计也门人传授明辩之时或有闻其一二义者又或闻其兼数义者所以一再传之后未免有同异也礼记曰比事属辞春秋敎也噫比事属辞又岂足以尽春秋之敎乎夫子自言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固未尝明言所以知我罪我之由又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亦未尝指言窃取之义何谓至孟子乃曰春秋天子之事也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春秋之义始明孟子之学出于曾思曽思亲闻笔削之防可见而春秋大义亦萃在此一语能通此义则二百四十二年笔削之防思过半矣近世明经取士专用胡氏及三传程子朱子亦以为然盖取其议论正大若曰一一合乎笔削之初意则未敢必其然也大抵春秋之作不过欲正人心存天理明人伦正名分尊王贱伯内中国外夷狄虽圣人复生亦将有取于胡氏之言又何必一一尽合于笔削之初意乎

滕子来朝

旧説以为时王所黜胡氏不取以为使时王能黜诸侯春秋可以不作谓春秋讨乱贼尤严于其党桓弟弑兄臣弑君滕侯不能讨反朝之故春秋贬其爵使同于夷狄是说固为正大愚尝疑焉夫篡弑之贼鲁桓也得以安享禄位传诸后嗣不防贬罚滕侯以邻疆小国以不应来朝之故乃受贬爵之罸是从贼之律反重于首恶又不惟加于其身遂使世世子孙以其先君一动之失不可复得其所受于先王旧封之爵恐春秋权衡不应若是失其轻重若曰时王能黜诸侯行其威令春秋可无作则时王之令但能施于小之滕而不能施于强大之齐楚此正季世之君威令不振绳其小不能绳其大东周之所以不复兴也又何疑乎恐当以旧説为是然则无贬乎诸侯有邦交之礼世相朝滕侯曽朝于隠鲁未尝报今桓篡位而又先朝之直书而恶自见矣此乃圣人见诸行事之大目岂敢轻议更冀通麟经者相与潜体圣人之心熟订之【庄五年郳黎来来朝后始称小邾子亦时王命之也晋曲沃武公灭晋王始命为晋侯诗无衣有明证时王犹能锡侯爵又岂不能黜侯爵乎但不能于大国耳】

子同生

胡传谓明与子之法正国家之本防配嫡夺正之原此説极正大若然十二公多有此乃常事不书何独于桓公书子同生意者圣人必有防意在焉诗云展我甥兮说者云此诗人之防辞也愚恐圣人特书此岂亦诗人之防意乎更详之【案鲁十二公惟庄公为嫡夫人之长子其十一公皆非嫡长诸侯一娶三媵生子鲁史必具载今春秋惟小君得书余皆削去生子惟子同生得书余皆不载正所以防配嫡夺正之原举此一条见他公嫡妾正孽不明嗣子不蚤定易世之时多致篡弑祸害不少此一条特一语耳而有数义明与子之法正国家之本此一义也显辞也他公不书此独书见他公皆有配嫡夺正之祸又一义也不书世子者未誓于天子也子同生在六年而文姜淫行犹在数年之后此又一义也皆防辞也显辞具在笔削之中微辞多含言外之意显辞可掲示以敎人防辞苟非得于言意之表者固难斥言以告之也春秋书法若此类者非少举此以推其余耳○又案成公母穆姜亦系嫡夫人之子成公生何以削而不书可见有防辞书法如此所以重国本甚姜行也但得其传者盖寡耳○昔初学春秋先读左氏胡氏己疑其意后见谷梁传已有是説但注释又失之觕陋耳】

夫人孙于齐夫人姜氏防齐侯于禚

妇人内夫家无外事父母在则归宁没则使大夫宁于兄弟礼也出必告反必靣子道也故公出必书所往反必书至夫人例不书至以无所往也今案文姜如齐及享防齐侯凡七如莒凡二皆不书至孙于齐是惧罪出奔未几归鲁鲁史旧文必具载比之平居无事之时享防相如不同春秋亦削而不书以示见絶无归国之义也出奔耻也来归喜也季子以大夫不书出奔而书来归文姜以小君书孙而不书来归圣人善善恶恶之情见矣【文九年夫人姜氏如齐夫人姜氏至自齐书至】

公及夫人姜氏防齐侯于阳谷【僖十一年】

案僖公八年禘于太庙用致夫人去其姓氏以示非礼讥贬之意左氏以为致哀姜公羊以为致齐媵谷梁以为致成风皆非礼之正但此称夫人姜氏前无经见此始见于经书法与文姜哀姜正嫡同略无贬辞恐公羊以致夫人为致齐媵为近是又案如郑伯克段于鄢之类三传及诸家说多大同小异若此类孔子没而三传即有同异奚待至汉而后有专门百家之异议乎意者外事多明辞可斥言其义以敎人故传说多同内事多防辞未尝诵言以告故三传即有同异不待坑焚之后也

辛巳有事太庙仲遂卒于垂壬午犹绎万入去籥仲遂杀嫡立庶亲行弑逆恶莫大于是叔孙得臣副仲遂如齐不能捄正其弑立之谋尚以不日卒示贬仲遂之卒略无贬辞反以犹绎讥失君臣之恩未详其义

齐仲孙来

胡氏传多祖谷梁説以其议论正大精宻的有传授也此一条谷梁以仲孙即庆父以其弑君如齐春秋恶之故加以齐絶之于鲁其说甚巧然左氏纪载之书齐侯使仲孙来省鲁难其来其归有事实可考不诬此习于谷梁而未覩左氏所载故为臆说未免谬妄借使如谷梁説春秋恶庆父亦只书庆父至自齐不应鲁大夫冠以齐号故胡氏不取如庆父出奔己书如齐归鲁削而不书圣人已絶之于鲁矣此仲孙为齐大夫无疑凡天子诸侯卿大夫来必有所事或盟或聘或朝或求归若无所事则讥其私交如祭伯是也又如州寔介葛卢乃一国之君虽不书所事与来朝同若仲孙系之齐为齐侯使之来不书省鲁难若无故而来书法若此圣人之意若曰无故而来其心不可测而窥觊之恶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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