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聚头,聚头即便斗风流。可怜当日华筵上,斗破珍珠两串喉。
却说甘心田当下对黛玉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善治花柳毒门,他却并不出名,不挂招牌,有人知道的去请他,他也不推辞。是他沾手,我见没有不治好的,你如果相信,我明日约了来诊视。”黛玉听说,不胜欢喜,便连忙应允。心田去了。
这里黛玉十分心急,巴不得马上就是明日,好等郎中来看。到了明日早晨,那疮更生得厉害,连两只手腕及脸上都起了,也有两个穿的,流出脓血,十分腥臭。看看等到午后,甘心田方才来到,说是那朋友已经往扬州去了。稍坐一坐,觉得满房间都是腥臭的气味,也就走了。
这里黛玉没法,只得另去请郎中。这市上的郎中素仰他的大名,乐得敲些竹杠。医了一个多月,刚刚要收功了,忽然又生起横痃来,足足又医了一个月,方才平复。这一场淫疮,整整地花了他五百番,所以他的债越越的重起来。况且这两个多月,上海已传遍了,说是林黛玉生杨梅疮。这话说出去,那些客人渐渐的疏远了。及至他平复起来,却又无人传说,门前依旧冷淡异常。他欲待坐马车去招摇过市,待人看见,争奈脸上一点点的红疮疤尚未退尽,只待忍着气去守。
又过了些时,忽然有人叫局到聚丰园,那局票上写的姓施代姓满叫的。林黛玉此时已有三个月无人过问,得了这局票,如奉丹诏一般,即时要去。此时左脸上尚带着一点鲜红的疮疤,他却把胭脂搽得红红的去遮盖起来。收拾已毕,即时坐轿前去。
到得聚丰园一看,原来是姓施的请客。这姓施的表字电伯,生得头发甚少,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就如秃顶的一般,因此一班顽皮的朋友都叫他做电气灯。他向在上海开设一家机器字号,专做官场生意。这天请那姓满的是弟兄两个,老大表字周臣,老二叫做周卿,都是现任南洋留守夫人的公子,来上海购办机器的。在电伯处定了好些机器,所以电伯请他吃酒,代他叫局。周臣叫了小宝,周卿就是叫的黛玉。到了,电伯指点他在周卿旁边坐下。不久,小宝也到了。原来小宝、黛玉二人向来不对的,电伯为人向来好儿戏,故此代他弟兄二人将他两个对头叫来作耍。当下二人见了面,言说之中,不免各带讥刺。满氏兄弟俱不在心上,只有电伯在旁边听着暗笑。等一会,小宝取了琵琶要唱,黛玉也忙将琵琶和起,争来先唱,小宝只得放下让他。谁知黛玉唱了又唱,竟不肯歇。小宝等得不耐烦,也唱起来,彼此不肯相让。小宝的喉咙大,把黛玉的声音盖了。黛玉恨极,也放开喉咙喊起来,起初还是唱曲子,及至后来走板脱节,不知喊些甚么东西。满氏兄弟不知就里,觉得诧异,只有电伯暗暗好笑。二人直斗到气竭声嘶,方才住了。正是:
不是当筵争宠爱,只因平日积嫌疑。
不知二人拼至甚么情形,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