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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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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乩仙乾隆丙午春,樵川杨苛锄与金陵徐沧浔扶乩。有女仙降坛,诗曰:“何处重寻旧翠钿,涛声如梦恨如烟。泉台一去千余载,只抵相思半日眠。妾王氏小筠也,恰遇有缘人,欲与之语,请君勿惧。”坛中友人孟姓见辞涉艳丽,恐致邪祟,欲烧退符。乩遂书曰:“既已招之使来,岂能挥之即去耶!昔者妾美姿容,君饶才韵,相遇大堤之下,同游细柳之阴。鸳侣方成,鸾俦遽拆;珠沉玉陨,蕙折兰催。君屡托迹于人间,妾尚滞魂于水府。今者方备涛神侍从,偶为符使招携。隔世逢鱼水之交,不昧素心一点;对面有河山之阻,谁知红泪千行!恨显晦之攸殊,幸精诚之易合。窗明风露冷,将于斗转参横后寻君;帏静雨云来,其于梦美魂酣时觅我。不呼名氏,恐疑畏之顿生;惟续情缘,讵崇殃之敢作。”是夜,沧浔果梦有女子手持团扇,艳丽非常,相与绸缪,极云雨之欢。次日复至,流连达旦。

越日又降乩诗云:“赤甲风头雨似尘,天风吹送步虚人。请君试采梅花嗅,老却琼香树树春。”又诗云:“露里夭桃风外柳,昨宵几执纤纤手。千秋无尽是相思,绿卿又到君知否。”末书“珍重”而去。嗣后总未入梦,亦不降乩矣。

○勒勒淄川高念东侍郎玄孙明经某,自言其少时合卺后得头眩疾,辄仆地不知人事。数日后,耳边渐作声如曰“勒勒”。又数日,复见形,依稀若尺许小儿。自是日羸瘦,不能起床。家人以为妖,延术士遣之,不效,乃密于床头藏剑。病寤时,每见小儿由榻前疾趋木几下即灭,遂以铜盘盛水置几下。

一日午寝方觉,见童子至,以剑挥之,砉刂然堕水中。家人于钢盘内得一木偶小儿,穿红衣,颈缠红丝,两手拽之作自勒状,乃毁之,妖遂绝。后相传里中某匠即于是日死,盖明经入赘时,其岳家修葺房宇,匠有求而不遂,故为是压魁术,术破,故匠即死。然自是明经病骨支离,不能胜步履。

明经家故有园亭,一日值月上,扶小仆至亭,至即命仆归内室取茶具。邻旧有女,笄而美,明经故识之。至是,女司仆去,即登墙而望,手持茗碗,冉冉自墙而下。至亭内,置茶几上,谓明经曰:“知君渴,愿以奉君。”明经疑其怪,且旧病未复,力促之去。女曰:“君领此,妾当去耳。”少顷,闻小仆来,女忽不见,回视几上碗茶,惟一桑叶贮一撮土而已。

嗣后每逢帘波昼静、清夜月明,女辄至,谈论间颇有慧心。明经自以为新病初起,刻自把持,女亦不甚干以亵狎,其容姿意态。长短肥瘦,一日间可以随心变易,故明经始虽疑之,久亦乐得,以为谈友,不复问其所自来也。女往来形迹,人不能见,惟至时觉举座冷气逼人。

明经一日梦与夫人为欢,醒觉,乃即女,明经知为其术所幻。然欲强留之,女遽揽衣下床,大笑而去。摄其衣,如纸瑟瑟有声。后明经得导引之法,女遂绝迹。

○雷击两妇活一儿安东县村中一妇产子,唤稳婆接生,留宿一夜而去。其夫某自外归,抱子甚喜,欲祀神偿愿。忽探摸其枕惊曰:“我暗藏银四锭在内,无一人知道,如何失去?”妻怪而问之,因谓昨日收生婆睡此枕,可疑也。某即往问索银,许以一半为谢,一半偿还作酬神之用。稳婆勃然大怒,且骂且咒曰:“我为汝家接生,乃冤我为贼,是儿必死。若盗汝银,天雷打死!”骂之不已。某反疑其妇有别情,亦不敢索银。

三朝复请稳婆洗儿,是日稳婆不到,令其女来。至夜,儿果暴死。夫妇相泣,盛以木匣,埋之空地。佥曰:稳婆之说验矣。时忽雷电大作,远近闻一霹雳奇响,合村有硫黄气,咸踪迹之。见空地跪两妇人,俱雷炎烧焦,各捧银二锭在手,而所埋之儿,已出地呱呱啼矣。乡邻奔告埋儿之家来认,见儿腹脐露出针头一指,随拔针出血,儿仍无恙。雷击毙者,一系偷银之稳婆,一系稳婆之女,洗儿时暗以针刺儿脐心致死,欲实其咒诅之言也。见者咸为悚惧。乾隆五十七年六月间事。

○火神打ㄣ吴阳,字南谷,毗陵之马迹山人也。微时馆于某宅,其家方构新居,匠人以盆贮木屑,藏火为炊。一日夜半,南谷闻屋角有声,起视之,见一赤面人向火而吹。南谷叱之,其人打ㄣ对曰:“某祝融氏所使,今日此屋当焚。”南谷曰:“我在此,乌乎可!”其人唯唯而退。数日后南谷将解馆,戒主人以致警焉,是日南谷归而屋竟焚。南谷后登万历丁末进士,仕至立伯。

○杀一姑而四人偿命建平令周君有族侄,自言:兄弟二人,娶妻,各有一子。父母殁后,遗一弱妹,不能抚爱,两妇尤虐待之。妹已字某广文子,贫不能娶,乃赘焉。两妇恒相语曰:“一姑已累人,今又多一食指,奈何?终当以计遣之耳。”会兄弟读书城外僧舍,妹婿亦往省其亲,两妇俱托辞归宁,而尽扃其薪米食物以行。次日,姑入厨,无以为炊。忍饿两日,赧无可告,辗转不得已,遂自经焉。

两妇乃归,召其夫,讳曰病死,草草殡殓,寄书其夫家携柩去,心喜以为脱然矣。然而,室中常闻鬼啾啾哭声,数月而长妇母子骤病俱死。未几,次妇子亦病,怖甚,嘱夫环守之。夜二鼓,忽阴风袭人,门帘豁然启,见一卒赤发蓝面,齿长数寸,手执钢叉,直入床前攫其子去。急追逐之,见其子犹赤体展动,而忽不见矣,还视榻上,则子已绝,而妇犹呻吟也,黎明妇亦殁。

某目击其妻子之死而大悔恨,每告人以示戒焉。无杀一姑而四人偿之,甚矣!阴谋致死之罪,至大也!

○误杀金童阿云严相公奉使武林,暇日欲绘一小像,鄞令钱君邀暨阳缪炳泰偕谒,为公写真,甚肖。公喜,以属钱君补图。钱君以公长谈佛法,乃绘公着红袈裟趺坐一山洞。公见之大喜,曰:“此吾前生矣!”钱问故,公曰:“曩吾督师滇中,适额驸色布腾珠尔布纳病剧,绝而复苏,趣左右,邀我至榻前,曰:”顷至一山,长松插天,苍翠四匝,中有石洞,列古罗汉数尊,旁设蒲团,虚其坐。一罗汉指示曰:“此阿某旧居也,以误杀一金童谪人间,能立心不妄杀,有以全活人,乃可复位。其传语焉。”因揭蒲团相视,则赫然一童子骸也。公其善自爱。‘额驸言讫而逝。今子所图,适合前兆,岂非天哉!“是图公携归京邸,名公巨卿咏殆遍,而缪生由此以传神名日下。

○钱尚书毗陵钱梅谷先生名春,明祟祯间,官志京户部尚书。幼患痘,危甚,滨死矣,其父启新先生以独子钟爱,抱诸怀不忍弃,方绕阶行,忽闻空中大声叱曰:“谁错行钱尚书痘者,可笞二十!速另降好痘。”遂闻屋瓦有声,如撒豆然。视怀中,则已苏矣。成童后,常卧楼上。夏月偶他寓,有佣私就其榻卧,恍惚闻叱咤声曰:“可恶!可恶!若何等人而敢卧此榻!”觉摇不安。急起视,则床已置屋角暗处,非复卧所。嗣后佣见梅谷先生甚畏,辄长跪白事云。

○梦墨武进钱文敏公戊午应顺天试,场前,梦至正阳门外,见一人貌岸然,支布帐而陈墨若干于其下。先有一髯买墨,公亦就买,售墨者熟视公,予墨两丸,继予髯一丸,遂醒。后谒座主孙文定公,俨然售墨者;次一同年来谒,则髯至焉,是为无锡李君时乘。盖墨两丸者两榜,李以一榜终于昌平州牧。

○钱状元小名乙丑会试后,都门有某梦阅天榜,见四十一名独泥金书“集贵”二字,上插一小黄伞罩之。醒时,但记其集姓,而忘其名,意必满洲籍,其人当有异也。及榜发,则四十一名乃钱文敏,旋授殿撰,某以为疑。一日,会于宴所谈及之,适汤太史大绅在座,笑曰:“钱殿元小名集贵,又何疑乎!”众乃恍然。

○归宁女遇怪陕西清涧县某村有妇归宁,其父送女还。中途历山径,风骤起,女衣尽失,裸而立。父无奈,脱衣裹之,掖以行。昏暮抵婿家,婿怪问之,翁告以故。婿叱且怒曰:“是何邪魅。翌日当持枪击之耳。”各就寝。黎明,女惊呼婿忽无头矣,其家乃讼之官。

县令戴君提鞫,疑女之有所私而杀其夫也,刑之,坚不承。翁匍匐哭诉其事,令遂躬率丁役,命导至女失衣所,遍加搜觅。见山侧有一穴甚深,令募能下探者,犒钱若干,一健卒应募,乃束炬入。行数十武,忽有天光,见一僧貌狞恶,瞑目卧土榻,卒惧而返,白诸令。令更遣壮役数人持贯索器械随之入,则僧已醒。众向前遽缚之,拥而出见。令再三研诘,不答;批其颊,亦无一言。无如之何,乃加链数围,督众役押解入城,将禁之狱。

行里许,忽狂飙大发,众皆目眯,少顷,而僧及解役数人俱杳然矣。遂寝其事。戴君名树屏,荆溪人也,其幕中戚友归述其异如此。

○龙诛龙乾隆辛亥八月,镇海招宝山之侧白昼天忽晦冥,有两龙互擒一龙ㄏ诸海滨,大可数十围,如人世所画龙状,但角颇短,而须甚长。始堕地犹蠕蠕微动,旋毙矣,腥闻里许,乡人竞分取之。其一脊骨,正可作臼。有得其颔者,市之获钱二十缗。

○桑蚕宜兴东沧桥离城数里,有某村妇,子患痘,医者下方,须用桑蚕。夫佣于外,其姑命妇觅桑虫。妇至野寻求,见老桑一株,有蚕蠕蠕甚大,喜而捉之。行数武,忽失蚕,妇告其姑。姑曰:“此活蚕,非有翼能飞,堕亦只在草间耳,盍往觅之。”妇仍诣其地搜寻,林隙有一洞。方谛视间,忽巨跎昂首出,俨然人头,有一臂,怒目夹夹,指妇作人语曰:“汝再扰我,即当啖汝。”妇惊仆。其姑讶妇久不返,往视之,见其卧地吐沫,面无人色。扶归渐苏,乃述所见如是。儿竟殇,妇亦旋患病,不知何怪也。此乾隆壬子五月间事。

○朝六山阴库书冯心法,辛亥冬,其母病,冯夜归。张灯见韩圣华来,竟忘其死,与言生平如故。韩曰:“兄家有差使事值我,票已判行,三日可发,我当为兄经理停妥。”冯库书舞弄多事,畏告发,与之议贿,许以钱六千,韩许诺谢去。冯方怪韩之既死,谓母病必危,又疑许贿六千庶可救。及三日韩至,竟入内,而冯母死。岂冥使亦如人间狱讼,不论输赢,总需使费耶?抑衙门人生不顾其亲好者,为鬼亦无异也?

○魍魉山阴高进士之父某翁,未遇时,以佣为生。暮归,值长鬼立路侧,倚人屋,腰靠檐上,翁立俟之。鬼手捧一孩子而祝之曰:“我欲食尔,尔宜为九品官,有田三千亩,屋九椽,男子二人。我即欲食汝,心不忍食。”遂置之瓦上,回身欲走,则见翁。翁被酒,且立久,绝无恐,心计渠尚不食小康孩子,我苟不至饿死,渠岂能食我。我何畏渠。乃谓之曰:“吾闻神之长者为魍魉,能富贵人,我将乞汝致富。”鬼拂袖令翁去。翁固求。鬼探袖是绳,缚竹竿一枝,若秤物具;翁再索锤,则鬼拂衣竟去。翁归告妇,取梯抱儿下。

翌日,里许有冯村人姓冯者失其子,遍觅不得。高翁出儿而告以鬼语,冯父乃拜翁呼为外父。后冯果为山西巡检,田庐如魍魉言,高亦自此致富,子发科甲矣。

○獭异山阴施汉一秀才曰:越水乡多獭怪,其小者止泼水侮人,驱之即匿,其老者能惑人如魅。余家旧有獭怪,逢科甲富人,必相狎逼,百年内凡三见矣,不可逐,亦不为祸。

余丁亥归里,夜就寝,有声如撒螺壳者,大小千万者,散置几榻间,烛之无有,疑北牖失扃,故扃之,怪亦渐安。

又二十年丙午,余苫块之际,方侧卧,若有物压胸间,小掌抚我头顶甚勤,而其身甚滑,耳边啧啧作亵语。梦见一粉面娘子,年可二十四五,紫缎衫,玄缎半臂,深蓝色裙,就我要抱。却之,则从背后抱我,口抽我耳聒聒不休。予梦中谓之曰:“世间乃果有氵㸒妪!我二十年前尚不可干,今日能动我乎!”惊而醒,觉耳边啧啧声,头上抚摩状,犹未绝也,旋从枕上逸去,轻小若猫。翌日又至,则觉有物在右股上,梦见昨女子,衣服如故,而立处稍远,隔栏杆相招。予窃念昨身近尚不乱,今隔栏杆乃肯动心耶!遂醒,则物从股上跳去,怪亦遂绝。

丁未冬初,犭央犭茶湖口夜宿陈氏新楼,濒湖,甫息烛,则物跃上床,予知其非鬼非偷儿也,若喧叫,徙惊邻里,适为人笑,计所以逐之,记得杭大宗先生《秽迹金刚咒》事,试诵之,物辄伏不动。五更,跳下床有声,遂去。晓起,见伏处衣褶卷起加截。予因作客,不宣告主人。越月又过此宿,解衣始记前事,欲避无及,拥衾坐,久倦合眼,则物已在床里矣。持《金刚咒》稍缓,则辄动欲上;俟诵弛,渐逼近胸膛,出声尖细如鼠叫。旋作人语曰:“若佩正一真人符,吾不惧,但公口一动,吾则甚畏耳。”五更,从足后所绕出。是夜诵咒百馀遍。明日,家人怪吾夜作呓语久,自此陈氏亦无他异。

今年二月初二日,乡塾师沈昭远来说獭祟,衣上遗毛可数,向予告急,欲辞馆去,劝之诵《秽迹咒》,又猝不能成诵,但偶忆《本草》有“熊食盐而死,獭饮酒而毙”之语,旧闻丁未进士徐景芳尝用以除馆中獭妖,令沈姑试之。是晚,置双鲫樽酒于案上,二更獭至,沈已迷不能声,但见獭超案饮酒,樽欹,就案饣舌遗酒有声,食鱼亦尽。既跳下,欲登沈床,则前足甫起,而后足不随,堕地者三,盖獭醉矣。逃去,今遂绝。

然则记览不嫌其杂,亦能救人,獭之饮酒,水居人宜知之;而熊之喜盐,又山居人所不可不知也。

○柏香簪不宜入殓会稽乡人陈生,娶郡金氏女,伉俪甚笃。金死,陈设像祝奠,朝夕相对,如其生时。

既而金之妹二姑亦病死,将殓忽苏,家人喜甚,乃其声则金氏大姑也,曰:“我被勾神误摄入冥,既讯明,释魂欲返,则殓时用柏香簪,魂不能再入。今妹命尽,故我求冥司借躯以还魂,我将归陈。”家人大异之。金指点其生时所存箱箧衣物,一一不爽,且述其与陈生床第燕私密语,真陈妇也。金之兄自远归,女与言昔日过其家时留饭,肴酒杯盘,及其兄市羊肉船上腥秽逼人,事皆囊昔其兄亲历,不丝毫异。

无如其妹已许某姓郎矣,宗族疑妹或托鬼语以饰暧昧,不遽归陈;陈生亦谓姐魂妹体,不忍迎归;某郎家又必欲娶,父母遂送女往。下车,即大言曰:“我金氏大姑,非二姑也,我归陈家,不归汝家。汝家必留我,将致大不祥,其无悔。”是夕,其翁姑扃女与某郎同房,三日而某郎无病猝死,陈益不敢迎女,遂为某郎家守节。凡乡里吉凶事必先知之,言若巫者,乡人异之。或曰:“此妖凭焉,非真大姑魂。陈生不迎,非无见也。”

○猎户说虎传闻虎伤人,由伥鬼为尸脱衣与虎食。又云虎能禹步,令尸自起脱衣,此皆不然也。盖人不见虎,故为此推测之词。有郑猎户云:“虎擒人,衔其头颈,人痛极,手足自撑拽,势皆向下,衣裤自褪下。人无事而讲礼貌,则岸然巍然也,及至窘急无诉,便自抖擞卑缩,衣带自宽矣。”

郑少年时,尝与同伴值两虎,其一虎衔同伴去,其一虎郑枪中之,未毙而逸。郑惧其复来,乃先上高树避而望之。见虎所衔同伴先下鞋,又下袜,迤<辶里>々而裤下矣。明目招伴寻之,则衣履一一在途,其尸隔五里余,剩其左臂,验有旧伤,果其伴也,腹脏亦未吃尽。又二三里,则所枪伤虎僵伏而毙矣。

传闻虎咬人,初旬在头,中旬在肩背,下旬在腰腿,此大不然,郑所见,皆肩项也。虎作威向前,自上掷下而咬之,非肩项不可挈其躯,无上下异也。即虎食所先虽不可见,其所残剩者偶余手足,亦无上下旬分手足之异。

虎大者力千斤,小者亦二三百斤,又加以爪牙腾跃,人力断断不能胜。所恃者,人之巧,可以制虎之贪痴耳。虎气旺,中枪多不立毙。郑尝入深山,径转处,有虎如大牛蹲路侧。郑急甚,不及用枪,乃大声喝之,姑慑以气势,虎果跃去。郑度其必来,无村落可避,乃先视其所去处,寻坡下伏。虎果跃至,中郑枪,又跃去。郑度再至则虎必难御,急上高树避之。俄顷虎至,觅郑不得。郑窘甚,足偶失触枝动,虎仰视见郑,跃起扑郑,格巨枝而坠者再,树震撼,叶叶有声。虎创甚,不能再跃,乃啮道旁石块尽碎,衔石而毙。

伥必附物而行,或猫、兔、鸡、鸭、蛙、雉,皆能作汪汪声。先虎二三里,视机伏处,引而避之,虎辄随伥声转移。制之之法:闻伥即用钉钉树上,随所值之第一株,然后击伥所附物,则物毙而伥亦声绝矣。或曰:钉,金也;树,木也。魂属木,魄属金,取以魄就魂之义。魄恶好杀,伥,魄也;禳之以就魂,则惊魄有依,不为虎役矣。

伥声惨而长,无转音,但夜深人静,亦有能作人语。郑尝与同伴往猎,舟泊溪下。一夕,闻岸上敲门声,久而门内人应之欲起,其妇力阻曰:“夜深宜避,勿往启户。”敲者益急。其妇卧问曰:“客何来?”曰:“间壁。”“客为谁?”则又曰:“间壁。”夫妇遂不起,教以明日来。敲仍急,郑异之,从缝隙视,见有物如数石谷囊者塞其门,从斜月光中审辨之,则虎也,以头撞其门,所应两字则伥也。郑潜曳醒其同舟而告之,皆恐匿船板下,郑乃以枪自后打之,虎惊痛,咬破其门,坏屋檐而去。翌日视之,门下所跪点头处,成两洼迹。行二里余,溪水中得死虎,重六百斤。或曰:虎负伤落水,不能起也。或曰:虎中枪热甚,故就水取凉,伤发而毙也。

虎食兔,入口即没。虎食鸡与鸠雉,则入口上下Ф一再合,即仰喷剩羽如散花雨,周圆丈余。雉五色文,散飞最可观。

传说虎欺人畏,故不伤醉人,不食孩童,非也。醉人必醉甚,行路欹斜不定,虎始不食,盖扑之不准也。至于孩童,则樗里有邻儿,兄弟夜出门就厕,其兄年十三四,蹲厕上;其弟九岁,立檐下,见有若松毛一团者掷而前,弟畏缩就其兄旁曰:“是何物耶?”兄曰:“松团耳。”虎前弃其弟而攫其兄去。明日迹血寻之,衣履处处散遗,拔起小松根数十株,盖其兄忍痛手迹也。至血痕阔处而止,盖已食尽,而草上血亦经吮过矣。

虎饥亦食蔬菜。樗里有女子与其嫂在楼煨芋食,弃芋皮窗外。姑偶凭窗,见虎吮芋皮尽则仰以矣。嫂俱,多煨芋,以皮给之,恐其跃上也。姑欲闭窗,则伸手出怕虎起攫手;坐待,则眼见嫂芋将不继,乃试以全芋投之,虎一吞而尽。姑曰:“吾得之矣,若不畏热,可图也。”乃烧铁锤透红,以芋皮裹之,芋皮着热铁即粘,试投之。则虎仰头视既久,见掷物,接而吞之,吞后则跃去。后二日,里得毙虎,爪自裂其胸见骨。

传闻虎不再交,亦非也。虎独处,其有两者,必牝牡也;其有三四五者,必虎母子也。子大,则牝牡母子皆斗,而仍独处矣。大概月大晕夜,虎乃交,在半夜后。来日必起大风。郑少时尝闻两虎互鸣,不知何故。一夕宿岭上寺楼,闻两虎鸣甚远,声闻林外,窥之,则月晕矣,有物一堆,上白下黑,如土阜摇动。久之,其下者猛吼震谷,盖其窍初合,牡者痛而惊跃也。晨起则两虎在土阜上,互跳交扑,久之始散。是日,寺僧不敢启门。逾月早起,见隔岭此白黑二虎抱跃而起,既落地,则两释矣。其明年,则有四小虎同行。或曰:“虎交一跃,则得一子。四子皆一交所得。”

郑晚年当七十后必持一雨伞行,杆铁自卫,常曰:“吾遇虎一,则俟其扑而左右避,以杆抵其腰,能令不再起扑。吾遇虎二三,则张伞而旋转之,能使虎疑,不敢扑吾。”又数年,郑往邻村看社戏肩伞归,中途昏暮,虎突起道左,郑避扑不及,坠崖下,急坐起张伞伺虎。不料虎亦坠下,压郑身上。伞旋转如轮,虎蹲郑腰腿间凝视伞转。郑急取所佩铁刀,以右手斫其尾闾,左手拔其阴。虎方疑伞,又惊触其阴,跃起力猛,断其阴寸余。郑据地手不释伞,幸邻人看戏者群过,呼扶以归,而郑力竭矣,越二日死。

○鬼请上任侍御沈立人名孙涟,京邸卧病十余日,谓所亲曰:“有朱衣人从空下中庭,谓直隶保定城隍神缺,当命予摄。予以‘老父在南,妻子无托,孑然单身,客死可悯’乞朱衣人善为我辞而另选焉。朱衣人去而复来云:谓‘尔父以庶民受待从封诰,已荣甚,有弟在,不至失养;子已游庠,复何虑?苛召人而皆辞,将无可召之人矣!’朱衣人语如此,予殆不望生,若为我治后事。”所亲多劝慰,谓是病谵语耳。然沈自是不复作声,药饮皆屏。凡三日,更定后,车夫宿门下,闻叩门声甚喧,问之,则曰:“请老爷上任。”车夫嫌其错打门也,令别寻门户去。叩门者云:“的是汝家。”车夫云:“我家老爷是京官,十年不出城,现在卧病,那得上任?”叩门者曰:“非外官也,吾曹是直隶省城隍衙役,明日新官上任,长接在此。你家无人管事,并不打点一些行装犒赏,所以告与汝知。”车夫大恐,缩颈被底,睡不成梦。四更后,但闻沈从内呼从而出,肩舆扛梢触门有声,謦劾宛沈也。声渐远,始闻侍沈疾者哭声。明日,车夫以告沈所亲,始知前日语非谵。

○通幽法南塘通判顾梅坡说:张天师有通幽法,有不白事,能遣阳魂至夜台召鬼问话。鬼如何语,即借人口出之,其人不自知也,必愚笨人方可使。梅坡曾亲见五十六代天师。

时有法官某失所司俸银五十两,求之不得,愧恨自缢死。既死,所失银仍不可得,主人乃用通幽法:令水夫某立门槛上,喷水贴符百余纸,几满身矣。眼、耳皆贴符,惟不贴顶与口。水夫初犹身动,继则不动如铸。少顷出声,则抵冥府门,见某法官肩梁带绳,在冥府门外立候发落。见水夫至,则曰:“汝归告天师,银则所私娈童某置地板下。”天师遣人揭看,果锱铢不失,因问:“尔肩何梁?”则云:“缢死鬼皆负梁连绳,不能脱,甚苦其重,惟阳间为之作法事方能脱,否则不脱不能另投生也。望天师慈悲,为作法事。”天师许之。

忽传冥王谕天师府法官:“知道尔等屡以细事动扰幽冥,来使责二十板,后当戒绝,否则且获重谴。”水夫方僵立,忽作屈身状,呼二十满而起,仍僵立,冥语皆水夫口述,天师如问供状,水夫随问随答。问毕,水夫忽云:“本府门神不令入。”则作法者忘焚饬门神一符也。既醒,水夫觉足力乏甚,问冥事殊瞢瞢,但觉去时贴符渐多,则身上束缚渐紧为窘。两胁逼甚,觉魂从头顶迸出,痛不可当。其归也仍从顶上入,满身舒快,如释重负,如倦极之得眠也。醒后,臀有杖痕,色青,久始褪。自此,法官不敢轻用通幽法。

○喜婆越郡城有惰民巷者,居方里,男为乐户,女为喜婆。民间婚嫁,则其男歌唱,其妇扶侍新娘梳妆拜谒,立侍房闼如婢,新娘就寝始出,谓之喜婆。能迎合人,男女各遂其欢心。服役民家有常主,如田之有佃,得自相顶替,卖买皆有契券。事婚嫁祭祀外,常时则以说媒售农锦为业。

有某公子者,少年好狭邪游。一日,其素所昵喜婆来告:“某日郎可至我家,当治具相待。”公子如期往,则曰:“请俟之,尚有佳境。”公子未解也,谓是狎语耳。少顷,有舆女客至门入,见之,则少艳也,衣饰整丽,年二十三四也。喜婆旁通言语,坐定进茶具。喜婆出,反扃户去。公子喻意,乃近少艳,不峻拒也。欢毕,问姓与住处,皆不答;求再约,则曰:“视缘尽未耳。”启帏出,则喜婆已启扃久矣,为整妆,拥之登舆去。公子固问喜婆以少艳姓氏,则亦坚不可泄也。

后一年,公子观水嬉,则画船中其人在焉,珠翠满头,婢媪侍侧,喻意以目。无何,舷摩桨击,一见而散,不可复识矣。

○獭氵㸒獭性氵㸒。吴越小家女人多于水中洗亵衣,獭食之久,能为异迷人。

雌者多就异类交,为异则迷惑男子,亦不遽至魅死。其雄者闻少妇亵衣气,辄缠绕不去,虽众逐击之,至死势不痿。

辛亥十一月,蔡村人娶妇,客散,婢仆客就寝。郎醉先睡,新娘闭户解带,则有物绕两足间,作鼻嗅口涎状。新娘骇怪,性颇慧,不作声,密启户告其姑,知是獭怪。新妇归房,则獭在门跪俟,随新娘绕足如故。移时,翁姑结健者十余人,各持一烛一梃入房,即扃门守定,见獭共击。獭上床则上击,落地则下击,走几案则聚击,屋无完器,而獭已聚梃毙于地矣。毛黑如鉴,身长一尺五寸,势长七寸,与人无异,而肉棱甚大。剥其皮,售值足偿所毁器物。其肉腥不可食。

或曰:“獭肝髓入医经。其势异若此,可为房中药,惜医经不载,而村人皆不之知也。”

○虎困藤斗樗里王姓童子携藤斗籴米,时暮雨,过溪边木桥,童子即以斗加头上,手扶木栏过桥。有虎在桥下伺,前咬童子头,得其斗而去。童子仆地,谓是人所推跌,ㄏ其斗而去也。明日,山中人见虎狂走遍山,则虎衔藤斗不可脱也。虎口合则藤斗随合,虎口张则藤斗随张,斗塞满口。藤性韧,丝丝嵌入虎牙缝中。虎性躁,不可耐,走三日而伏毙于山中。头犹仰,张其,口犹含藤斗也。

○甘公入梦甘冢宰汝来,余已未座师也。其孙立功,某科翰林,典试湖北,卒于贡院。后其季父广作汉兴道,监试秋闱。夜卧床上,梦立功搴帷入,惊曰:“二叔在此耶?”道台亦惊醒。向之旁人,方知所居之处,即当日主考停棺之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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