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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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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且

即且与蝁遇于疃,蝁褰首而逝,即且追之,蹁旋焉绕之,蝁迷其所如,则呀以待。即且摄其首,身弧屈而矢发,入其肮食其心,啮其棨,出其尻,蝁死不知也,他日行于煁,见蛞蝓欲取之。蚿谓之曰:‘是小而毒,不可触也。”即且怒曰:‘甚矣,尔之欺予也!夫天下之至毒莫如蛇,而蛇之毒者又莫如蝁,蝁噬木则术翳,骭人兽则人兽毙,其烈犹火也。而吾入其肮,食其心,葅鲊其腹肠,醉其血,而饱其营,三日而醒融融然,夫何有于一寸之蜿蠕乎?”跂其足而凌之,蛞蝓舒舒焉,曲直其角,煦其沫以俟之。即且黏而颠,欲走则足与须尽解解,肕肕而卧,为蚁所食。

术使

楚有养狙以为生者,楚人谓之狙公。旦日必部分众狙于庭,使老狙率以之山中,求草木之实,赋什一以自奉,或不给,则加鞭焉。群狙皆畏苦之,弗敢违也。一日有小狙谓众狙曰:“山之果公所树与?”曰:“否也,夭生也。”曰:“非公不得而取与?”曰:“否也,皆得而取也。”曰:“然则吾何假于彼,而为之役乎?”言未既,众狙皆悟。其夕相与伺狙公之寝,破栅毁柙。取其积,相携而入于林中,不复归。狙公卒馁而死。郁离子曰:“世有以术使民而无道揆者,其如狙公乎?惟其昏而来觉也,一理有开之,其术穷矣。”

无畏阶祸

蒙人衣狻猊之皮以适圹,虎见之而走,谓虎为畏己也,返而矜,有大志。明日,服狐裘而往,复与虎遇,虎立而睨之,怒其不走也,叱之,为虎所食。邾娄子泛于河,中流而溺,水涡煦而出之,得壶以济岸,以为天佑已也。归而不事鲁,又不事齐。鲁人伐而分其国,齐弗救。君子曰:“无畏者祸之本乎?惟有德可以受天祥,祥不妄集,圣人实有之,犹内省而惧,畏其不能胜也,而况敢自祥乎?非祥而以为祥,丧甚心矣,其能免乎?”

规姬献

郁离子谓姬献曰:“吾尝游汝、泗之间,见丛祠焉。其中为天仙,其左右为鬼伯。天仙之祠,香独之外无物,而鬼伯之祠,击钟、烹羶、明膏火,穷昼夜。今子之庭,无雨、旸、寒、暑皆如市,鹅、羊、鸭、鸡之声哑嚄嘈囋,不得闻人语,吾隐子之不能为天仙而为鬼伯也。”明年而败于匏瓜之墟,姬献死焉。

豢龙

有献鲮鲤于商陵君者,以为龙焉。商陵君大悦,问其食,曰:“蚁。”商陵君使豢而扰之。或曰:“是鲮鲤也,非龙也。”商陵君怒抶之,于是左右皆惧,莫敢言非龙者,遂从而神之。商陵君观龙,龙卷屈如丸,倏而伸,左右皆佯惊,称龙之神。商陵君又大惊,徙居之宫中,夜穴甓而逝,左右走报:”龙用壮,今果穿石去矣。”商陵君视其迹,则悼惜不已,乃养蚁以伺,冀其复来也。无何,天大雨震电,真龙出焉。商陵君谓为豢龙来,矢蚁以邀之。龙怒震其宫。商陵君死。君子曰:“甚矣,商陵君之愚也,非龙而以为龙,及其见真龙也,则以鲮鲤之食待之,座震以死,自取之也。”’

蛇雾

冥谷之人畏日,恒穴土而居,阴有蛇焉,能作雾,谨事之,出入凭焉。于是其国昼夜雾。巫绐之曰:“吾神已食日矣,日亡矣。”遂信以为天无日也,乃尽废其穴之居而处垲。羲和氏之子之崦嵫过焉,谓之曰:“日不亡也,今子之所翳者,雾也。雾之氛可以晦日景,而焉能亡日?日与天同其久者也,恶乎亡?吾闻之,阴不胜阳,妖不胜正,蛇,阴妖也,鬼神之所诘,雷霆之所射也,今乘天之用否而逞其奸,又因人之讹以凭其妖,妖其能久乎?夫穴子之常居也,今以讹致妖而弃其常居,蛇死雾必散,日之赭其可当乎?”国人谋诸巫,巫恐泄其绐,遂沮也。未期月雷杀其蛇,蛇殆而雾散,冥谷之人相呴而槁。

采山得菌

粤人有采山而得菌,其大盈箱,其叶九成,其色如金,其光如照,以归谓其妻子曰:“此所谓神芝者也,食之者仙。吾闻仙必有分,天不妄与也,人求弗能得而吾得之,吾其仙矣!”乃沐浴斋三日而烹食之,入咽而死。其子视之曰:“吾闻得仙者必蜕其骸,人为骸所累故不得仙。今吾父蜕其骸矣,非死矣。”乃食其余,又死。于是同室之人皆食之而死。郁离子曰:“今之求生而得死者,皆是之类乎?故张罔以逐禽,使无所逃而获,非不知而不避者也。设食而机之,则其获也,皆非知之而不避者也。南方有鸟,五采而象凤,名曰昭明,其性好乱,故出则天下起兵。西方有兽,斑文而象虎,名曰驺虞,其性好仁,故出则天下偃兵。其不知者莫不以为凤与虎也。今天下之人,孰不曰予有知也,繇此观之,远矣!”

枸橼

梁王嗜果,使使者求诸吴。吴人予之橘,王食之美。他日又求焉,予之柑,王食之尤美。则意其犹有美者,未予也,惎使者聘于吴两密访焉。御儿之鄙人,有植枸橼于庭者,其实大如瓜,使者见而愕之曰:“美哉!煌煌乎柑不如矣。”求之,弗予。归言于粱王,梁王曰:“吾固知昊人之靳也。”命使者以币请之,朝而进之,荐而后尝之。未毕一瓣,王舌缩而不能咽,齿柔而不能咀,希鼻顣额以让使者。使者以诮吴人,吴人曰:“吾国果之美者橘与柑也,既皆以应王求,无以尚矣,而王之求弗置,使者又不询而观诸其外美,宜乎所得之不称所求也。夫木产于土,有土斯有木,于是乎果实生焉。果之所产不唯吴,王不遍索,而独求之吴,吾恐枸橼之日至,而终无适合王口者也。”

淳于獝入赵

公仪子为政于魏,魏人淳于獝以才智自荐。公仪子试而知其弗任也,退之。淳于獝之西河,西河守使人道而入诸赵,赵人以为将。西河守谓公仪子曰:“是必疚赵矣,赵疚魏国之利也。”公仪子愀然不悦曰:“如大夫言,是魏国之耻也。昔者,由余戎入也,由余入秦,秦穆公用之,由余贤,秦人不敢轻戎,吾惧赵人之由是轻魏也。”

泗滨美石

泗水之滨多美石。孟尝君为薛公,使使者求之以币。泗滨之人问曰:“君用是奚为哉?”使者对曰:“吾君封于薛,将崇宗庙之祀,制雅乐焉,微君之石,无以为之磬。使隶人敬请于下执事,惟君图之。”泗滨人大喜,告于其父老,斋戒肃使者,以车十乘致石于孟尝君。孟尝君馆泗滨人而置石于外朝。他日下宫之舃阚,孟尝君命以其石为之。泗滨人辞诸孟尝君曰:“下邑之石,天生而地成之。昔日禹平水土,命后夔取而荐之郊庙,以谐八音,众声依之,任土作贡,定为方物,要之明神,不敢亵也。君命使者来求于下邑曰:‘以崇宗庙之祀’,下邑之人畏君之威,不敢不供,斋戒肃使者致于君。君以置诸外朝,未有定命。不敢以请。今闻诸馆人曰‘将以为下宫之舃’,臣实不敢闻。”弗谢而走。诸侯之客闻之皆去。于是秦与楚合谋伐齐。孟尝君大恐,命驾趋谢客,亲御泗滨人,迎石登诸庙,以为磬。诸侯之客闻之皆来,秦、楚之兵亦解。君子曰:“国君之举不可以不慎也,如是哉!孟尝君失信于一石,天下之人疾之,而况得罪于贤士哉!虽然,孟尝君亦能补过者也。齐国复强不亦宜乎?”

子余知人

越王使其大夫子余造舟,舟成,有贾人求掌工,子余弗用。贾人去之吴,因王孙率以见吴王,且言越大夫之不能用人也。他日,王孙率与之观于江,飓作,江中之舟扰,则收指以示王孙率曰:“某且覆,某不覆。”无不如其言。王孙率大奇之,举于吴王,以为舟正。越人闻之,尤子余。子余曰:“吾非不知也,吾尝与之处矣,是好夸而谓越国之人无己若者。吾闻好夸者恒是已,以来多谀;谓人莫若己者,必精干察人而暗自察也。今吴用之,偾其事者必是夫矣!”越人未之信。未几,吴伐楚,王使操余皇,浮五湖而出三江,迫于扶胥之口,没焉。越人乃服子余之明,且曰:“使斯人弗试而死,则大夫受遗才之谤,虽咎繇不能直之矣。”

不韦不智

越人寇,不韦避兵而走剡,贫无以治舍,徘徊于天姥之下,得大木而庥焉。安一夕,将斧其根以为薪,其妻止之曰:“吾无庐,而托是以庇身也。自吾之止于是也,骄阳赫而不吾灼,寒露零而不吾凄,飘风扬而不吾栗,雷雨晦冥而不吾震撼,谁之力耶?吾当保之如赤子,仰之如慈母,爱之如身体,犹惧其不蕃且殖也,而况敢毁伤之乎?吾闻之:水泉缩而潜鱼惊,霜钟鸣而巢鸟悲,畏夫川之竭、林之落也。鱼鸟且然,而况于人乎?”郁离子闻之曰:哀哉是夫也!而其知不如一妇人也。呜呼,岂独不如一妇人哉,则亦鸟鱼之不若矣。

冯妇

东瓯之人谓火为虎,其称火与虎无别也。其国无陶冶,而覆屋以茅,故多火灾,国人咸苦之。海隅之贾人适晋,闻晋国有冯妇善搏虎,冯妇所在则其邑无虎,归以语东瓯君。东瓯君大喜,以马十驷、玉二毂、文锦十纯,命贾人为行人,求冯妇于晋。冯妇至,东瓯君命驾,虚左,迎之于国门外,共载而入馆于国中为上客。明日,市有火,国人奔告冯妇,冯妇攘臂从国人出,求虎弗得。火迫于宫肆,国人拥冯妇以趋火,灼而死。于是贾人以妄得罪,而冯妇死弗悟。

燕文公求马

燕文公之路,马死,或告之曰:“卑耳氏之马良,请求之。”辞曰:“野马也,不足以充君驷。”公命人强之,逃。苏代之徒,欲以其马售公,弗取。巫闾大夫入言曰:“君求马将以驾乘舆也,何必近舍其所欲售,而无取其不欲售者乎?”公曰:“吾恶夫自炫者。”对曰:“昔中行伯求妇于齐,高、鲍氏皆许之,谋诸叔向,叔向曰:‘娶妇所以承宗祧奉祭祀,不可苟也,惟其贤而已。’今君之求马亦惟其良而已可也。昔者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逃,尧弗强也,而卒得舜;宁戚饭牛以自售于齐桓公,桓公用之,而卒得管仲。使尧不听许由,何以得舜?桓公不用宁子,何以得管仲?君何固焉!”

士蔿谏用虞臣

晋献公灭虞,置其俘于下阳,使士蔿监焉。其大夫多逃,士蔿弗禁,公闻之怒,召士蔿让之。士蔿对曰:“君以是为可以充吾国之用也夫?_夫彼虞公之臣也,皆尝任虞公之事矣,食虞公之禄,而立虞公之朝,闻虞公之政,虞亡不能救,虞公执而身随之,君将焉用是为哉?”公曰:“吾惧其适邻国也。”士蔿笑曰:“若是,则臣滋惑矣。”公曰:“何哉?”士蔿曰:“往岁,臣之里有厉,卜之曰‘丛为祟。’于是集里之老幼,召巫觋,具舟车,奉牲币,羞桃茢,男女以班,举丛而置诸衢。东里之人,利其器物而收之,因得厉焉,死者且过半,故废社之土不可以涂宫室,弃出之妇不可以主中馈,鬼神之所遗也。今虞之贤臣,曰宫之奇,百里奚而已矣。宫之奇先虞公之亡,而以其族去,百里奚与俘。则君既入之秦矣,其他奚取焉?而必欲置之,曰无使适邻国。君实欲善邻,则曰爱厥苗无遗莠可也。今君坐不安,食不甘,缮甲兵以睨四封,无岁不征,岂有他哉,求吾欲也。敌衅未生,无所用谋,如其弗欲,犹将纳之,矧自往焉。如其用诸,适吾愿也,君何怒为?”公曰:“善”。

养鸟兽

郁离子曰:“鸟兽之与人非类也,人能拢而驯之,人亦何所不可分哉!鸟兽以山薮为家,而关养于樊笼之中,非其情也,而卒能驯之者,使之得其所嗜好而无违也;今有养鸟兽而不能使之驯,则不食之以其心之所欲,处之以其性之所要,而加矫迫焉,则有死耳,乌乎其能驯之也?人与人为同类,其情为易通,非若鸟兽之无知也。而欲夺其所好,遗之以其所不好;绝其所欲,强之以其所不欲,迫之而使从。其果心悦而诚服耶?其亦有所顾畏而不得已耶?若日非心悦诚服而出不得已,乃欲使之治吾国徇吾事,则尧、舜亦不能矣。

蛩蛩駏虚

孙子自粱之齐,田忌郊迎之而师事焉。饮食必亲启,寝兴必亲问,孙子所喜,田忌亦喜之,孙子所不欲,田忌亦不欲也。邹奭谓孙子曰:“子知蛩蛩駏虚之与蟨乎?蛩蛩駏虚负蟨以走,为其能啮甘草以食己也,非忧其将为人获而负之也。今子为蟨而田子蛩蛩駏虚也,子其识之。”孙子曰:“诺。”

致人之道

或问致人之道,郁离子曰:“道致贤,食致民,渊致鱼,薮致兽,_林致鸟,臭致蝇,利致贾。故善致物者,各以其所好致之,则天下无不可致者矣。是故不患其有所不至,而患其有所不安,能致而不能安,不如不致之无伤也。粤人有学致鬼者,三年得其术。于是坛其室之北隅以集鬼,鬼至而多,无以食,则相帅以为妖,声闻于外。一夕,其人死而爇其室,邻里莫不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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