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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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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新

齐王洪轨为晋寿太守,多昧赃贿,为州所按,大惧,弃郡奔建业。后为青冀二州刺史,悔为晋寿时货赇所败,更厉清节。

宋萧思话十许岁时,未知书,好骑屋栋,打细腰鼓。侵暴邻曲,莫不患之。自后折节。数年中遂有令誉。

齐张充,绪之子也。绪归吴,逢充猎,右臂鹰左牵狗,曰:一身两役,无乃劳乎?充拜曰:充闻三十而立,今充二十九矣,请至来岁。绪曰:过而能改,颜氏有焉。及明年,便修改,多所该通,尤明易老,能清言,有令誉。

齐高帝有故吏笁景秀,尝以过系作部。高帝谓荀伯玉:卿比看景秀否?答曰:数往候之,备加责诮,云若许某自新,则吞刀刮肠,饮灰洗胃。帝善其言,乃释之。

梁萧恪为雍州刺史,委政群下,贿赂公行。客有江仲举蔡薳王台卿庾仲容,皆有蓄积。人间歌曰:江千万,蔡五百,王新车,庾大宅。武帝续之曰:主人愦愦,不如客帝。以示恪,恪大惭,乃折节学问,所历以善政称。

魏甄琛举秀才,入都颇以弈棋废日,至通夜不止。令苍头执烛,或时睡,顿则杖之。奴曰:郎君辞父母仕宦,若读书,执烛不敢辞。今乃围棋,日夜不息,岂是向京之意乎!琛恨然惭感,遂诣赤彪,假书研习,闻见日优。

隋杨汪少凶疏,好与人群斗,拳所殴击,无不颠踣。长更折节勤学,专精左氏,传通三礼解。谒周冀王侍读,王甚重之,每曰:杨侍读德业优深,吾穆生也。

长孙顺德受人馈绢,唐太宗于殿廷赐绢数十疋,以愧其心。云:得绢甚于刑戮,如不知愧,一禽兽尔。杀之何益?顺德后为泽州刺史,折节为政,号为明肃。先是长吏多受馈饷,顺德纠擿,一无所容,称为良牧焉。

太宗以柳亨为光禄少卿,戒之曰:与卿旧亲情素甚厚,卿为人交游过名,今授此职,宜存蕳静。亨性好射猎,有饕湎之名,自后颇自饬厉,杜绝宾客,约身节俭,太宗亦以此称之。

赵武孟初以驰骋田猎为事,尝获肥鲜以遗母,母泣曰:汝不读书而田猎,如是吾无望矣!竟不食其膳。武孟感激勤学,遂博通经史,举进士,官至右台侍御史。

程异以王叔文之党贬,元和初,李巽荐异晓财谷,请弃瑕录用,擢领淮南五道两税使。异自悔前非,厉已竭节,江淮钱榖之敝,多所刬革,不剥下,不浚财,经费以赢。人颇便之,后为宰相。

石晋王建立位居方伯,为政严烈,其刑失于入者不可胜纪。时人目之为王垛叠,言杀人而积其尸也。晚年归心释氏,饭僧营寺,戒杀慎狱,民稍安之。

企羡

齐王俭作解散帻斜插簪,朝野慕之,相与仿效。俭常谓人曰:江左风流宰相,惟有谢安。以自况也。俭生子,字曰元成,取仍世作相之义。

梁何思澄终日造谒,每宿昔,作名纸一束,晓便命驾。朝贤无不悉押,所在命食。有人方之娄护,思澄欣然当之。

北齐李神隽晚年无子,见崔瞻才学风流,为后来之秀,叹谓邢邵曰:昨见崔校儿,便为后生第一。我遂无此物,见此使人伤怀!

后魏明帝灵太后,尝宴华林园,举觞谓群臣曰:袁尚书,朕之杜预也。欲以此杯敬属元凯,今为尽之。侍坐者莫不羡仰。

唐李袭誉好写书,谓子孙曰:吾近京城有赐田十顷,耕之可以充食。河内有赐桑千株,蚕之可以充衣。江东所写之书,读之可以求官。吾没之后,尔曹但勤此三事,何羡于人。

唐初选尚多于贵戚,或武臣节将之家。宪宗时翰林学士独孤郁,权德舆之女婿。德舆作相,郁避嫌,辞内职。上颇重学士,不获已许之且叹:德舆有佳婿。遂令宰相于卿士家选文雅之士可居清列者,以尚岐阳公主。人皆辞疾不应,惟杜悰愿焉,仕至三公。

元宗时,太平久,朝廷尊,虽自冗官,擢居方面,皆自谓下迁。倪若水为汴州刺史,见班景倩入为大理少卿,饯于郊,谓之登仙,恨不得为驺仆焉。景倩时为杨州采访使。

武后时宗楚客坐赃贬,太平公主观其第舍,叹曰:见其居处,吾辈乃虚生尔。

湖南马希声闻梁太祖嗜食鸡,慕之,日杀五十,引缶食。鸡臛数盘前,吏部侍郎潘起讥之曰:昔阮藉居丧食蒸豚,何代无贤?

石晋梁文矩喜清静之教,聚道书数千卷,企慕赤松留侯之事,而尤尽其善。然病风痹,五十九终。

简傲

王瞻字明远,负气傲俗,好贬裁人物。仕宋为王府参军,尝谒刘彦节,直登榻,曰:君侯是公孙,仆是公子。引满促膝,惟余二人。彦节不悦。

黄门郎路琼之,太后之兄,庆之之孙也。与王僧达邻居,盛车服以谒僧达。僧达不与语,谓曰:身昔门下驺路庆之者,是君何亲?遂焚琼之所坐床。太后怒泣涕诉于孝武帝,帝曰:琼之年少,无事谒王僧达,见辱乃其宜尔。

齐萧子显自负才气,为吏部尚书,见九流宾客,不与交言,但举扇一撝而已。衣冠窃恨。

梁张缵性轻傲,为尚书仆射时,何敬容方盛宾客辐凑,有诣缵者,辄拒之,曰:不能对何敬容残客。又云:不喜与俗人共事。出为相州刺史。吴兴人吴规颇有才学,邵陵王纶引为宾客,缵路经郢州,纶饯之南浦,规在坐,缵不平之,忽举杯曰:吴规,庆汝得陪今宴。规即时起,规子翁孺知父被辱,气结便卒。规愤哭亦殒。规妻深痛夫子,次日又亡。时人谓张缵一杯酒杀吴氏三人。

陈陈暄乃后主狎客,甚见亲眤而侮之。尝倒悬于梁,临之以刃,使作赋,仍限以晷刻。暄援笔即成,而傲弄转甚。后主稍不能容,遂缚艾为帽,加于其首,火以艺之,然及于发。垂泣求哀声闻于外,而弗之释。卫尉卿柳庄在坐,遽起拨之,拜谢曰:陈暄无罪。后主素重庄,乃引暄出,经数日暄悸而死。

梁朱异轻傲朝贤,不避贵戚,人或侮之,异曰:我寒士也,遭逢以至今日。诸贵皆恃枯骨见轻,我下之,则为蔑尤甚,我是以先之。

宋檀超放诞任气,为州西曹,萧惠开为别驾,稍相凌辱,而超举动啸傲,目惠开曰:何足以一爵高人?超嗜酒,好谈咏,自比晋郗超。言高平有二超。又谓人曰:犹觉我为优也。

梁卞彬为上虞令,有刚气。会稽太守孟顗以令长裁之,积不能容,脱帻投地曰:我所以屈者,政为此帻尔。今已投之卿矣!卿以一世勋门,而傲天下国士!拂衣而去。

唐李光弼为太原尹时,节度使王承业军政不修,诏御史崔众,交兵于河东。众侮易承业,或衷甲持抢,突入承业厅事玩谑之。光弼闻之,素不平。至是交众兵于光弼,众以麾下来,光弼出迎,旌旗相接而不避。光弼怒其无理,又不即交兵,令收系之。顷中使至,除众御史。中丞怀其来问众所在,光弼曰:众有罪,系之矣。中使以敕示,光弼曰:今只斩侍御史。若宣制令,即斩中丞。若拜宰相,亦斩宰相。中使惧,遂寝之。翌日以兵仗围众,至碑堂下斩之。

严武为剑南节度使,旧相房管出为管内刺史,管于武有荐道之恩,武骄倨,见管略无朝礼,甚为时议所贬。

刘赞子弟皆亏庭训,虽童年稚齿,便能侮易骄人,人士鄙之。

于邵为知制诰,号令温雅,合于典谟,然性太刚褊简傲,每发言吐论,略无阿狥,忤执政旨,故掌诰二年而官不迁,罢为比部郎中。

郑仁表文章俊拔,然恃才傲物,人士薄之。自谓门地人物文章甚美,尝曰:天瑞有五色云,人瑞有郑仁表。刘邺小时,投文于其父洎,仁表哂之。咸通末,邺为宰相,仁表贬死南荒。

杜审言,甫之祖也,恃才蹇傲,为时辈所疾。乾封中苏味道为天官侍郎,审言预选试判讫,谓人曰:味道必死。人问其故,审言曰:见吾判,自当羞死矣。又尝谓人曰:吾之文章,合得屈宋作衙官;吾之书迹,合得王羲之北面。其矜诞如此。

后唐陈乂为常山判官日,人有造者,垂帘深处,罕见其面。及为中书舍人,姿态倨傲,竟不至公卿。盖器度促狭者也。

尤悔

魏太武率大众至瓜步,声欲度江,都下震恐,内外戒严。缘江六七百里,舳舻相后始。宋文帝议北侵,朝士多有不同。至是,帝登烽火楼极望,不悦,谓江湛曰:北伐之计,同议者少。今日士庶劳怨,不得无惭,贻大夫之忧,在予过矣。

宋傅亮废少帝,迎立文帝。当亮之方贵,兄迪每深戒焉,而不能从。及世路屯险,著论名曰演慎。及少帝失德,内怀忧惧,直宿禁中,睹夜蛾赴烛,作感物赋以寄意。初奉大驾,道路赋诗三首,其一篇有悔惧之辞,自知倾覆,求退无由。又作辛有穆生董仲道赞,称其见微之美云。

唐太宗谓侍臣曰:张亮有义儿五百人,将何为也,正欲反尔?命百寮议其狱,多言亮当诛。惟将作少监李道裕言亮反形未具,明其无罪。太宗盛怒,竟斩于市。岁余,刑部侍郎阙,令执政择人,累奏不可。太宗曰:朕得其人矣!往者李道裕议张亮反形未具,此言当矣。虽不即从,至今追悔。以道裕为刑部侍郎。卢祖尚累为郡守,有能名,太宗召为交州都督。祖尚不行,太宗大怒,斩之于朝。寻悔之,复其官荫。

张元素出自刑部令史,仕至三品。太宗问云:在隋任何官?曰:县尉。又问以前何官,曰:流外。又问在何曹司,元素将出阁门,殆不能移步,精爽顿尽,色类死灰。朝臣见之,多所惊怪。褚遂良上疏切谏,太宗曰:朕亦悔此问。

敬晖与桓彦范张柬之崔元暐袁恕已同诛张易之,中宗反正,洛州长史薛季昶谓曰:二凶虽除,禄产犹在。请因兵势,诛武三思之属。晖与柬之屡陈不可,季昶叹曰:吾不知死所矣!翌日,三思因韦后之助,潜入宫中,又与韦后通,内行相事,反易国政。封晖等为五王罢政事。晖等既失政柄,每椎床嗟惋,或弹指出血。柬之叹曰:皇上畴昔为英王时,素号勇烈。吾留诸武,冀自诛锄尔。今事势已去,知复何道!

张蕴古,献大宝箴者也。除大理丞。初河内人李好德语涉妖妄,而素有风癫疾,蕴古以为法不当坐侍御史,权万纪劾蕴古家住相州,好德之兄厚德为相州刺史,情在阿纵。太宗大怒,斩蕴古东市。寻悔之,自是有覆奏之制。

刘黑闼败,斩于洺州。临刑叹曰:我幸在家锄菜,为高雅贤辈所误,以至于此。

太宗令太常卿祖孝孙教宫人音乐,不称旨,责之。温彦博王圭谏,上怒,以为附下罔上。彦博拜谢,圭不拜,曰:陛下责臣以忠直。今臣所言,岂私曲邪?乃陛下负臣,非臣负陛下。明日,上谓房玄龄云:自古帝王纳谏诚难!朕昨责温彦博王圭,至今悔之。公等勿为此不尽言也。

太宗辽东之役不能成功,深悔之,叹曰:魏征若在,不使我有是行也。命驿祀以少牢,复立所制碑,召其妻子至行在,劳赐之。

元宗幸蜀至咸阳望贤宫,有老父郭从谨进言曰:禄山包藏祸心,固非一日。亦有诣阙告其谋者,陛下往往诛之,使得逞其奸逆,致陛下播越。是以先王务延访忠良,以广聪明,盖为此也。臣犹记宋璟为相,数进直言,天下赖以安平。自顷以来,在廷之臣,以言为讳,惟阿谀取容,是以阙门之外,陛下皆不得而知。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严邃,区区之心,无路上达。事不至此,臣亦何由睹陛下之面而诉之乎?上曰:此朕之不明,悔无所及。慰谕而遣之。

肃宗时,两京平,受伪官者以六等定罪,重者刑之于市,次赐自尽,次重杖一百,次三等流贬。群臣随安庆绪在邺者,闻广平王赦陈希烈等,皆悼恨失身贼庭。及闻希烈等诛,乃止。上甚悔之。代宗时,吐蕃犯京师,急起郭子仪。子仪闲废日久,部曲离散,至是召募得二千骑,而后收复京师。上至长安,子仪帅城中百官及诸军迎于浐水东,伏地待罪。上劳之曰:用卿不早,以至于此。郭子仪以朔方节度副使张昙性刚率,谓其以武人轻已御之,孔目官吴曜为子仪所任,因而构之。子仪怒,诬奏昙扇动军众,诛之。掌书记高郢力争之,子仪不听,奏贬郢猗氏丞。既而僚佐多以病去,子仪悔之,悉荐之朝,曰:吴曜误我。遂逐之。

哀帝时,魏博罗绍威以牙军之逼,召朱全忠。全忠殪八千余家,其余散在州县,攻讨悉平,全忠留魏。半年,绍威供亿所杀牛羊豕近七十万资粮,称是所赂遗又近百万。比全忠之去,蓄积为之一空。绍威虽除其逼,而魏兵自是衰弱。绍威悔之,谓人曰:合六州四十三县铁,不能为此错也。

后唐周德威身长面黑,笑不改容,凡对敌列阵,凛然有肃杀之风。中兴之朝号为名将。胡柳之役,德威欲以方略制之,庄宗迫之出战,德威谓其子曰:吾不知死所矣!父子俱战没。庄宗恸哭,谓诸将曰:丧我良将,吾之咎也!

后唐闵帝殂,潞王立诸军以赏薄怨望,谣曰:除却生菩萨,扶起一条铁。以闵帝仁弱,潞王刚严,有悔心也。

后唐张延朗,末帝时以宰相判三司。晋高祖在太原,朝廷猜忌,不欲令有蓄积。系官货财,留使之外,延朗悉遣取之。高祖衘之。晋高祖入洛,送台狱诛之。其后以选求计使,难得其人,甚追悔焉。

石晋崔棁知贡举,有进士孔英者,行丑而才薄,宰相桑维翰深恶之。及棁将锁院来辞,维翰曰:孔英来也。盖柅之也。棁性纯直,因默记之,遂放及第。榜出,人皆喧哗,维翰举手自抑其首者数四,盖悔言也。

湖北高季兴,唐庄宗平定天下,季兴来朝。时论多欲留之,郭崇韬以方推信华夏,请放归藩。季兴促程而去。至襄州酒酣,谓孔勍曰:是行有二错,来朝一错,放回一错。世宗谓江南钟谟等曰:归语汝主,亟来见朕再拜请过,则无事矣。不然朕欲往观金陵城,借府库以劳军。汝君臣得无悔乎?

江南孙晟钟谟,使于周世宗,待之甚厚。时召见,饮以醇酒,问以唐事。晟但言唐主畏陛下神武,事陛下无二心。及得唐主蜡书,诱边将李重进,皆谤毁反间之词,帝大怒,召晟,责以所对不实。晟正色抗辞,请死而已。问唐虚实,默然不对。送军巡院,更使曹翰与之饮酒,从容问之,终不言。翰乃曰:有敕赐相公死。晟神色怡然,索袍笏整衣冠,南向拜曰:臣谨以死报。乃就刑,并从者百余人,皆杀之。贬钟谟擢州司马。既而帝怜晟忠节,悔杀之,召谟拜少卿。

周世宗用法太严,群臣职事小有不举,往往置之极刑。虽素有才干声名,无所开宥。寻亦悔之。末年浸宽。登遐之日,远近哀慕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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