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摠裁官
領春秋領敦寧府事臣李景奭。
○都廳堂上
知春秋吏曹判書臣洪命夏。
行司憲府大司憲臣蔡𥙿後。
同知春秋守大提學臣李一相。
都廳郞廳編修官司憲府執義臣睦兼善。
司諫院司諫臣趙龜錫。
弘文館應敎臣沈世鼎。
弘文館應敎臣金壽興。
○一房堂上
知春秋行戶曹判書臣許積。
同知春秋行承政院都承旨臣金壽恒。
修撰官吏曹參議臣趙復陽。
弘文館副提學臣兪棨。
○一房郞廳
編修官
司憲府執義臣李垕。
司憲府執義臣朴世模。
司憲府掌令臣吳斗寅。
記注官
司諫院獻納臣崔逸。
兵曹正郞臣權格。
記事官
司諫院正言臣安縝。
弘文館副修撰臣李敏迪
○二房堂上
同知春秋刑曹參判臣尹順之。
吏曹參判臣李應蓍。
行承政院都承旨臣吳挺一。
修撰官承政院左承旨臣李殷相。
○二房郞廳
編修官
司僕寺正臣沈榥。
司憲府掌令臣鄭樸。
記注官
司憲府持平臣李堥。
司憲府持平臣慶最。
司府憲持平臣尹趾美。
弘文館校理臣金萬基。
副司直臣呂曾齊。
記事官
兵曹佐郞臣宋昌。
○三房堂上
知春秋慶川君臣金南重。
同知春秋漢城府右尹臣鄭知和。
修撰官承政院右承旨臣南龍翼。
兵曹參知臣吳挺緯。
○三房郞廳
編修官
司憲府掌令臣成後卨。
記注官
司憲府持平臣李東老。
司憲府持平臣鄭重徽。
弘文館校理臣李翊。
兵曹正郞臣閔光熽。
記事官
司諫院正言臣呂聖齊。
弘文館修撰臣洪柱三。
○謄錄郞廳
記注官
司憲府持平臣崔寬。
記事官
兵曹佐郞臣尹抃。
兵曹佐郞臣兪命胤。
司憲府監察臣權斗樞。
承文院博士臣李夏。
成均館學正臣李棨。
承文院著作臣朴純。
承文院正字臣李慶果。
承文院正字臣鄭載海。
承文院副正字臣李栩相。
承文院副正字臣鄭載嵩。
承文院副正字臣鄭載禧。
承文院副正字臣申厚載。
承文院副正字臣曺憲卿。
承文院副正字臣李猶龍。
承文院副正字臣李嵆。
○孝宗宣文章武神聖顯仁大王行狀:
國王諱淏,字靜淵,仁祖大王之第二子,元宗大王之孫。母妃仁烈王后韓氏,領敦寧府事西平府院君浚謙之女,生王于鄕校洞潛邸,己未五月二十二日亥時也。是夕白氣三條,飛入寢室,凝着西偏窓櫳間,似烟非烟。久而乃散,見者異之而已。王生四五歲,性度豁達,屹然有巨人之志。遊戲之際,事多不凡,行步必有法度。初見節果,先必獻兩殿,然後嘗之,兩殿常謂吾家孝子。每日未明,輒先起問安于兩殿,仍侍左右。凡兩殿服用之物,侍御者,藏排或未齊整,則王必親自正之。雖微細之事,惡其不正,類如是,故兩殿及仁獻王后,俱奇愛之,眷重特隆焉。甫五歲受書,不勸而勤,如見他兒之厭讀,必勸令勤學。常讀前史,至人倫殘忍處,未嘗不掩卷而傷歎。蓋自幼沖,天性然也。八歲丙寅,封鳳林大君,辛未行嘉禮,王妃,故右議政新豐府院君張維之女,大族法家也。乙亥十二月仁烈王后上仙,王處私第,居堊于中門之外,執喪盡制,不食爪菓,所侍者,只僕隷數三輩。哀戚之節,服禮之篤,人莫不咨嗟悅服。丙子纔過祥朞,猝遌大難。仁祖命王與麟坪大君,先往江都,行至中路,勢益危急,聞大駕入南漢,王夜獨與數三奴僕,馳赴行在。途逢御札,仍入江都。夜觀天象,以占時事,日夜東望戀慕,每當寢食,輒思行在涼薄,爲之泣下。欲探行宮消息,捐出橐中金帛,募士屢遣,而道阻未入,只二人得達。其一乃宮奴也,得奉御札以歸,皆謂之至誠所感。丁丑正月,江都見陷,二月偕昭顯世子,入質瀋陽。自從北行,益切戀闕之懷,聞仁祖大王有不安節之候,則憂形于色,語及起居之儀,涕淚先下,傍人亦感動。與昭顯世子,同處一館,兄弟之間,誠愛備至,其間雖有難處之事,周旋盡誠,無幾微見於外,和氣譪然,人無間焉。且淸人攻山海關之時,欲與昭顯世子同行,王極力言之於衙門,請以身代行,辭語懇惻,淸人感而止。後亦輒請自行,與昭顯同往者再。甲申春,淸國入北京,乙酉春,昭顯世子大歸,未幾疾作殂逝。王繼而出還,仁祖以國有長君,社稷之福,乃詢諸大臣列卿,遂定策立爲世子,國人皆欣然相慶。王始聞命,涕泣上章懇辭,仁祖答曰:「以爾聰明孝友,故特用兄亡弟及之禮,爾其勿讓,益修孝悌之道,視兄子猶己出。」再辭也,又答曰:「予志先定,詢謀僉同,爾毋固辭,敬守道心。」王在瀋時,相人者見王,竊相語曰:「眞王者」云。及入燕,一日困臥,忽有五色之氣,凝滿寢室,壁間有一龜出頭,而體甚巨。王疑夢諦視之,非夢也。至是,相者之言驗焉,龜亦有知也歟。涓吉以九月二十七日,有司備宮儀具仗衛,迎于潛邸,行冊禮於仁政殿庭,嬪宮受冊於內庭。翼月謁先聖,行入學禮,冠儒冠、服儒服,就博士席,講《大學》,討論良久,圜觀者莫不悅服。廼下令瀋來牛羊,盡與關西,俾補公用。王素好學,自就外傅,業益進,早通經史。雖在泥露之中,未嘗不典于學,曉窓寒燈,吾伊不輟,其書卽《書傳》也。聞者爲之欽歎。及入燕京,淸國以其所獲金玉錦繡分遺,而王辭不受:「願以我國俘擄代之」,淸人義而從之。惟留意經籍,古今書史之外,凡殊環珍貨,絶不近之。歸時,行李獨淡如也。育德春闈,日親賓僚,三朝之餘,講劘孜孜。乃令宮官,取《書》之無逸,《詩》之七月及古箴銘等書,書屛以張,而常目之。己丑五月初,仁祖大漸,王割手指,出血以進,逮不諱,處地哭擗,水奬不進。禮官以嗣位禮節聞,王拒之以不忍。大臣近臣,更請不許。三司連啓,大臣率百官庭請始許。而行禮之日,日晩不出,禮官申請乃出,淚下如雨。侍臣百官,皆嗚咽不敢仰視。步出宣政殿東夾門,通禮請御小輿而却之。至仁政門御座前,久立不陞,大臣令禮曹判書趨而進請陞,然後乃陞。禮罷,步入仁政殿,纔入門而痛哭,聲徹于外。諫院啓請:「卒哭前視朝,一依舊例行之」,答以「情禮之所不忍爲。」屢請不從。禮曹啓:「議儲宮卒哭前書筵服色」,王曰:「經者,萬世之常,不可以一時之故,便用權道,而況孝悌之道乎。予惡夫末世之純用權道也。」遂不許。九月發引後,政院請寢陵幸,答曰:「昨於郊外,瞻望靈輿,擬盡眼力,少紓晷刻之痛,行帷奄隔,無處更望。歸來則殿宇閴寂,無所依恃,少慰此懷者,只有復詣山陵,以盡罔極之痛耳。今見此啓,豈特今日之痛。實是與天地無窮之痛也。」諸大臣力請而停之。反虞日,迎哭于西郊,輿臺下賤,亦皆痛哭。永思殿朔望節日,行禮必躬,隆寒盛熱,亦罔或寢。庚寅秋,往省長陵,伏而哭盡哀,贊禮請止,不止。登降之際,哭聲不絶。辛卯六月,命停祔廟後陳賀,臺臣及群臣,援古請行甚懇,終讓不許。時太廟修改塗壁,有司不能辦,未卽告完,列聖神位,久於移安之所。王懼無以妥靈,不敢寧處,下坐殿廊,以竢還安。
政院啓請還御殿上,答曰:「太廟神靈安而後,寡躬亦得以安。今廟主露處,安敢放心安居乎。」廟主奉還,然後陞殿。壬辰王謂筵臣曰:「人主或有病故則已,若無故,則當依國典,親行四時祭可也。」又謂禮曹判書李厚源曰:「在昔祖宗朝,每年展謁祖宗陵寢,揆以情禮,在所不已。廼以春之二三月、秋之七八月,輪回展謁,永爲恒式。丁酉講《詩傳》蓼莪篇,王曰:」詩本性情,故能令人感發懲創,而讀《詩》至此,不覺嗚咽,每讀一句,聲音悽惋。「辭意懇惻,左右臣隣,皆伏而流涕。其奉先永慕之誠如此。王孝友天至,夐超前古,實匹士之曾、閔,帝王之舜、文。大妃趙氏有宿疾,王奉養隆郅,衛護備悉,得以平安。又以燕處僻隘,不宜冬夏,爲營新殿,額以萬壽,朝夕省侍,志物兼盡。國典上壽于大妃,稱以豐呈,王欲一設行,而歲敝民罷,且以天變,將擧旋止者屢矣。丁酉冬,略具宴儀,名曰進宴。壽大妃于萬壽殿,儀略而禮備,和氣融融,中外皆爲之欣悅。是年秋,王行展孝陵,昭顯之墓不遠,將遣官致祭,已而下敎曰:」向夢昭顯,色甚喜如平昔,謂或偶然。今又夢見,而語及未能躬奠,則執余手有悵然之色。覺來怳若平生,悲懷難狀。日晷雖短,欲紓此懷。「展謁之後,乃簡其從官而親奠焉。與麟坪大君㴭,自幼時宿必同衾,不忍一日相離。及長,暫相阻,則輒戀戀不置,出入禁中,無朝無暮。每因朝家乏使,陳謝事重,不得已使大君奉命,未免頻仍。去時依依有解手之恨,來時專价遠逆于鴨江之外,慰之以法醞親札。逢輒倍歡,悲喜兼至,蓋常棣之湛樂,未足以喩其至情也。丙申夏麟坪適到參判吳挺一家,有一朝士乘醉,語言謬妄,郡守徐抃,聞其傳說,遂告云:」麟坪攀牛會客,事將不測。「王震怒親鞫,抃斃於杖下,竄黜其傳說者,流言息焉。麟坪自戊戌春,遘疾沈痼,王日夜伻問,醫藥交道。一日親自臨視,以家人禮相接,麟坪感幸,若沈痾之忽蘇。自是少差有日,五月十三日,病革報急,王乘小輿,蒼黃徑出,近臣步而從,臨呼已絶矣。撫而長號,淚如泉逬。侍衛之臣,無不哽咽。時暑熱方熾,而坐不暫離,粥亦不御,冒雨連臨,親莅襲斂。自附身附棺,以至殯而靷而塴于墓,皆從內辦,而官它焉。其夫人繼而歿,自始卒比窆,賻檖優厚,遣中官監護,亦如大君時。崇善君澂、樂善君潚,仁祖大王後宮趙出也,因其母之惡逆,澂又重出逆招,朝議甚峻,廢置絶島。王雖不得强拂公議,念其久在海中,恐致霧露之傷,骨肉之情,終不能自已。丙申夏,放還京第,使之頻頻出入大內,以示親親之恩。潚未冠故,行冠禮於禁中,又使內官,訓斅勸讀,賜與之物,比先朝無間焉。命復其爵,而三司爭執逾月,大臣亦以爲不可,遂寢焉,王以爲歉恨。己亥春正月,進諸大臣而諭之曰:」自遭麟坪大君之喪,言念同氣之終鮮,益切悲感。入謁之人,皆有身章,而澂、潚獨以白衣進見,心甚慼慼。予欲復其爵,議諸卿等。「因嚱唏飮泣,群臣相與拭淚,無敢異辭,遂命復封爵。樂善君未聘,命禮曹擇配。大臣請令本家聞見,報知宗簿寺,王下敎曰:」兄弟二人,相依以處,何從而聞見報知乎。「竟令禮曹,擇定行禮。其妹以翁主,助其母逞兇,百官三司請按律,而王不忍加法,貸死遷外,待之甚厚。至是,亦令放還,築室以處之,奴婢田土,竝皆還給,以盡其衣食之所欲。珍餽續降,恩顧無替。逆姜以昭顯嬪,稔積惡毒,自速天誅,得罪先朝,其子女遷置海島,王憐而放回。又於閏三月,上謂群臣曰:」澂、潚等,旣復官爵,得以冠帶出入,予甚喜悅。而因有所思,昭顯世子子女,以其母之故,尙未屬籍,稚兒何知。予甚悲之。其所坐累,本與澂、潚無異,而況先王之敎,有曰「視兄子猶己出。」予常佩服。今欲與澂、潚,一體推恩,俾無不均之歎,無負我先王盛敎,諸卿之意如何?「群臣皆以爲當。上垂淚下敎曰:」爵號當書下矣。今日僉議無異,予甚喜悅。予與昭顯,同時北行,崎嶇異域,備嘗艱險,左右提挈,晝夜不離。東還未幾,人事奄忽,不良之人,仍以生變。先朝成命,不得輕改,而心常隱痛,以至于今。冥冥之中,豈無憾恨。「因嗚咽良久。於是昭顯子女,竝復爵號。子封慶安君,二女封郡主,以時婚嫁,第宅衣服,無不備賜。慶安曁諸郡主,引入大內,密邇撫愛,居處飮食,與公主無間。副尉引接之外,至或招入禁苑,視遇亦與駙馬無別。惇睦親族,恩賚普霑。
綾原大君俌,仁祖大王之弟也,尊敬優異,其庶子靈愼正瀅,特拜司饔副提調。吏曹以未準資級啓,王曰:」叔父年高,無以慰悅。「乃命加資以授之。綾原訃聞,素服哀臨,情文備至。仁興君瑛、貞愼翁主、貞徽翁主之卒,皆給祿以終三年。貞仁翁主,從其子安山倅洪琂,卒于郡衙,家在城中,發引而歸也,使之入殯于其第,異數均加。俱是宣祖之子女也。其於學問,已領大要,及承道心之敎,益加謹愼,造次之際,未嘗敢忘。卽阼以來,禮勤三接,不以寒暑而廢。己丑十月,始御經筵,講《中庸》序,讀至篇末,諱《朱子》名,亦令講官諱之,自此顔、曾、思、孟、程、周,竝諱其名。庚寅早春,方有未寧之候,筵臣請姑停講,王曰:」開筵論難,多有可聞。且無疾痛,安得不爲。「正當六月,日三臨筵,筵臣恐致勞傷,又請日一進講,王曰,」予素多病,冬日嚴凝,則勢難頻講,欲於此時,頻數開筵。「又於十一月,請姑停筵,王不許曰:」若極寒,則予當觀勢處之。姑勿煩稟。「王嘗講《詩傳》,而至是停《詩》講《書》,以宅憂也。朝晝講《書傳》,夕講《大學衍義》,御宣政殿晝講時,王曰:」開筵已久,而尙未見大臣。君臣相見,豈有定例。予欲令大臣、諫臣,皆入參經筵矣。見之若疎,情安從生。「進講《衍義》,至攻乎異端章,王曰:」此時釋佛之害,甚於楊、墨也。且我國,道敎則不行,而唐之人君,有鍊丹而崩者。宋之眞宗,旣知其非,而猶未免惑焉,是未可知也。「王惡異端如此,故朔書書進中,?廠鍼論莎跔命政院嚴禁之。王謂筵臣曰:」古人言,學問則可以變化氣質,學問之功,豈曰少哉。人之患,在於立志不固。人主一身,攻之者衆,尤爲着念處也。「
○又曰:」大禹之德非一,而首稱克勤克儉,帝舜之垂訓後世者可見矣。我國亂後,上下皆在憂遑之中,而事奢侈何也。「講《禹貢》,謂儒臣曰:」《禹》之勤勞,與身經百戰,創業之主何如?「對曰:」不如禹之勤也。「王曰:」身經百戰之君,亦非不勤,而其心猶有所爲者。至於禹,少無私天下之心,此爲難也「。嘗言:」韓休爲相,玄宗有貌瘦之歎,其心之厭惡可知矣「。講《衍義》時,王曰:」漢宣帝不易得之君,而何以宦官典樞機乎。元帝非本欲疎斥蕭望之,而竟爲石顯所欺。只却食涕泣,叩頭謝罪,而不能正其罪何也「。嘗臨筵慨歎曰:」人有恒言,我國之人,例多恇㤼。以丁丑兔山事見之,則非軍卒之不精也,實緣無良將也。嘗聞李廣,軍中夜不擊刁斗,遠斥候以探敵情。丙子之亂,爲將者全昧於此,申景瑗則旣不能戰,又不能走,我國將帥輩,良可愧於隣國矣。且文官,則莫如尙文,武官則莫如尙武,國家所取,不出乎此。而今則不然,文官之如武弁者,固已見輕,武弁之如書生者,方能見容。若使武弁,而好馳馬,則人必以狂悖目之,習尙可怪。羊祜、杜預之輕裘緩帶者,旣不可復見,則今世武弁之如書生者,安能得力於戰陣間也「。壬辰十一月,晝講《多士篇》,王謂講官曰:」今日臨講,益知災異之警,大可懼也。至於明德恤祀之言,尤有所內愧於心也「。又曰:」古人所云亡國非一道者,此言誠有理矣。以大明之亡觀之,崇禎皇帝之事,聞諸華人則皆曰:外無遊畋之娛,內無苑囿之樂,凡可以亡國之事,一無有之。而終至於覆亡,蓋由明察二字之不能盡其道也。以此論之,誠可懼也。他國興亡,固不足論,而至於今日,國事如此,未知末終如何,予心如燬也「。癸巳晝講《君陳篇》,王曰:」君陳之任重矣,而戒告之辭,只稱其孝友,人之爲行,豈有加於斯二者哉「。至講《顧命》,語及明王恒存危懼之心,王曰:」人君以藐然之身,處乎億兆之上,雖當無事之時,豈無艱畏之心也「。《書》亦曰:」不畏入畏,豈不然乎?「甲午春,夕講《衍義》,至盧杞殺顔眞卿黜李揆之事,王曰,」小人甚巧,必量度人主而逞其術焉。杞之視德宗如嬰兒,而終不能覺,其昏暗可知。且讀史者,將以監戒也。今日君臣,勉旃勉旃,毋使後人,視此時,如此時之視德宗也。「夏講《詩》之《邶風》,出自北門章,王曰:」賢人隱藏,則固爲君人之恥。而若以危邦,皆望望而去,則爲臣之道,亦似不可。此皆君臣之所當審處也「。乙未春,晝講,言及大明事,王曰:」崇禎之亡也,朝臣無一人死節,從死者只一內官,良可羞也。予觀大明之制,使人執兵而侍,群臣奏事,不合於意則撲殺之,且設東西廠,以宦官主之,天下事皆由此出,跡其所爲,亡國已晩矣「。至講《秦風》《黃鳥章》,王曰:」觀此篇,則可知無不忍人之政矣。夫所謂不忍人之心,自然由中而發,忍使臣子,惴惴而入於壙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且以人情推之,自己則惡死,而他人則殺之無忌,至於數十人之多,其他何足云乎。貨寶埋藏,無益於死,反受慘禍。如呂后之被汚,秦皇之見掘,皆由於此。文帝儉約,故獨無此禍,光武壽陵之制,纔令流水而已,豈非後世之可法者哉「。講《陳風》《株林章》,王曰:」雖在匹夫,悖惡如此,則得保軀命難矣,況人君乎。文王之化,及於江漢,而其衰也,諸侯至於如此,可不懼哉?「夏講《七月篇》,論及道敎之盛,筵臣說:」稱我朝無左敎,誠可欽歎「。王曰:」此蓋革罷昭格署之力也。予嘗觀《宋史》,李沆爲相,每入對,極言災異可憂之事,上雖厭聞而不恤。人有問之者,沆曰:「上春秋方盛,志氣易肆,若不以憂畏之言,日聞於耳,以動其心,則必有流蕩之憂,故不得不爾,善哉言也。自古人君,國家安富,海內無虞,則驕肆淫泆,或陷於左道,或騖於邊功,或流於逸豫,亡身喪國者滔滔,可不懼哉?」六月,講《詩》之《常棣》,王曰:「友愛之情盡,然後君臣父子,皆得其道,朋友之義,亦能敦信。《大學》所謂所厚者薄,所薄者厚,未之有也者,亦此義也。未有薄於兄弟,而厚於人者也。兄弟之不能和睦者,若以至誠導之,則豈有不感動之理。雖冥頑小民,因其本性而導迪,則自可歸化矣。兄弟或有相訟者,此無非國家敎化不行之致。豈非可恥之甚乎」。
冬十月晝講時,筵臣言:「漢哀帝初年威殺,蓋欲效宣帝之爲,而爲也」。王曰:「自古如彼者,多無其才,而效其事,鮮不爲哀帝者也」。筵臣又論張良背鴻溝之約,王曰:「士論乃萬世經常之理也,以儒者氣象,責備於良,故以爲不義耳。當其時,良之意,惟在復仇,何暇念及常道。世人不知義理在其中矣。」至於論范增之事,王曰:「天無二日,助成項羽之功,而欲置義帝於何地乎?卒遺江中之醜說,致縞素之師,以爲漢王釣天下之餌。增可謂不思其終者也。如漢王分羹之說,所不忍出於口者也。抗何顔面,君臨天下乎」。論及於宋,王曰:「萬古最可惜者,孰如宋高宗哉?有將如岳飛而不用,此已非矣。又何至於必殺而後已」。蓋王言出於痛慨之至也。又論尹吉甫事,王曰:「天生一世才,足了一世事。安知其後世,亦或有一世之吉甫也」。又曰:「必內修而後外攘,方今急務,要在得人心也」。丙申正月,講《詩》之《白駒》,王誦其註語而謂曰:「此註誠爲切當。自古君臣之間,契合爲難。故韓信對楚之使,亦以言聽計從等語拒之。果能言聽計從,則賢者寧有欲去之理乎?」《鶴嗚章》註,有玉之溫潤石之麤厲等語,王曰:「此言最切。蓋中人之性,遇患難,然後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人君遇災異,則亦當如是」。又曰:「若遇災恐懼,不做一事,則如被長者之訶責,而畏怖退縮而已,何益之有。必有所爲之事,然後可以答譴。若今日行一事,明日又行一事,循序漸行,念念不已,則事可就緖。而今之言者,或望其一朝遽做大事業,此則決無可成之理矣」。朝晝夕講之外,時復夜對,或不寧而未御正殿,或入侍之官不齊,則亦時時召對於便殿。三月,召對講《衍義》,王曰:「古之小人,遭昏暗之主,得肆欺蔽。而至於英明之主,亦或疑惑於讒言,讒言可懼也。此所謂浸潤之讒,膚受之愬也。雖然人主每事,必須光明正大可也。何可許其屛左右而言也。此讒說所以入也。」又曰:「晋齊王攸,是介弟也,惠帝之昏庸,萬古無比,則爲武帝者,雖以國與弟,實是宗社之福也。而信聽讒言,反生疑忌之心,終至於骨肉相殘,此晋國之所以促亡也」。丁酉十月,進講《心經》,王謂筵臣曰:「本源澄淸,人欲退聽,則道心自可養也。若利欲紛挐,則何能保有此心也」。又曰:「心者一身之主宰,而敬又一心之主宰也。若無涵養之功,何能爲萬善之主也?」。又曰:「敬義夾持於內外,則雖欲放下於須臾之間,不可得也」。又曰,精一之說,雖出於堯、舜,而堯、舜之前,已有此義,敬義之說,雖出於孔子,而孔子之前,已有此道「。戊戌春,王謂筵臣曰:」近觀《宋史》,寧宗、光宗二君之事,誠可痛也。父子天倫之滅絶如彼,宋之亡,基於此矣「。又曰,」當時國事,無復可爲,而僞學二字,爲網打善類之法,文言之慘矣「。謂筵臣曰:」小人,固無智者也。然豈不知其國危,則其身亦危耶?逞奸誤國,國亡而身亡,有何益哉?如宋之賈似道、韓侂冑,肆兇稔惡,誤其國事,而國未及亡,先赤其族,其爲計似巧,而實甚拙矣。宋時又有請斬朱子者,自古小人,必欲害賢之心,無所不至若此,吁亦慘矣「。又曰:」宋之道學之禁,無異死罪之律,其爲痛慨,不可言也。元則雖曰夷狄,猶知道學之可崇,俘虜之人,如有儒士之流,則必放釋而尊待之。至以大聖文宣王之號,加於孔聖,尊聖之心,可謂至矣。宋以中國,禁道學如彼,元以夷狄,而崇道學如是,良可怪也「。論南宋之事曰:」高宗當岳飛、韓世忠在時,未能恢復,及其已死之後,則無可爲矣。孝宗以後則偸安已久,上下恬然,何能奮發興復乎「。晝講畢,宋浚吉進曰:」近來天變,無日無之,每年如此,聖心戒懼,恐不如一矣「。王答曰:」人心不一,實如贊善之言。或尋常放過者,豈無其時也「。講訖,語及大明事,王歎曰:」崇禎之亡,實由於宦官。分遣於州郡者,欲察其善惡,而亦利其私獻也。密探外事,實非正道,況雜流而可信乎「。浚吉仍陳恤民隱、數開筵之意,王皆嘉納。正月臨筵,謂贊善宋浚吉曰:」予之氣質,未免偏駁。雖日講《心經》,而心之病處,未能快祛,擧措之間,多有過失。必有法家拂士於左右,然後庶或少過。予之必欲久留贊善者此也。「
四月,講《心經》,王曰:」靜而常敬,默而常愼,不待言動而後能信,此最玩索處也。然其要在於力行,不然則亦僞耳。「五月召對時,王謂侍臣曰:」宋高宗多懷驚懼之慮,故其所成就,無足可觀。其時或勸住金陵,或勸住汴京,汴京則猶可畏也,金陵終不得進一步。惟是驚懼之心如此,故有若宗澤、李綱、岳飛、韓世忠,而不能用。若使孝宗,生此世、用此人,則復河北似不難矣。「又曰:」秦檜之心,最不可知。旣得相之後,何不背金,而專意南方耶。韓世忠騎驢西湖之事,岳飛莫須有之語,爲宋高宗未嘗不發一慨也「。十一月召對,王謂吏判宋時烈曰:」宋神宗對明道,而歎無人才,明道曰:「今亦豈無其人乎。」神宗竟不知明道之可任,甚可慨也「。時烈曰:」明道以三代之事陳之,則神宗曰:「予何敢當焉。」明道愀然曰:「此非社稷之福也。」明道之心,如此其大,而神宗之志,如彼其小,雖知其可任,而豈能任之乎「。王曰:」古昔之事,今人追慨,而今日之事,若復爲後人所慨,則豈不大可畏哉「。十二月召對,宋時烈論及王性偏,請盡其和平之道,王曰:」卿豈不知予之病哉。予之病痛,有氣質之偏,方其怒也,不知事之是非,故有不中者矣。自近日以來,如有怒事,則忍而治之,中夜思之,則怒漸弛矣「。己亥二月,召對論敬字,王曰:」人須動時動、靜時靜,然後工夫方可專一矣。若只泥於靜,則何足謂敬也「。四月召對,王曰:」古之人君,雖富有天下,而猶思畜積,豈非可笑耶。漢靈帝撫錢而言曰:朕在私第時,愛爾久矣,賣爵聚斂,無所不至。若是悖入,而能免悖出乎?禽獸固不足言,而龍爲四靈之長,往往耽餌而死,由其有欲也「。蓋自講《心經》,宋浚吉頻頻侍講,戊戌冬後,宋時烈亦迭進以侍。其他以儒術進者,竝命輪入。心上工夫,多有進益。王自念性偏難克,惟怒最甚,常加猛省,卒至打疊。嘗謂《夙興夜寐箴》,切於着工,宜作屛置諸座?妱乃令玉堂詞臣,繕寫以進。堂宇門闥,揭以戒語,大書當惜分陰、對越上帝八字。粘之壁上,齋曰敬義,閤曰養心者,皆所以自警也。
○王有一適嗣,卽我殿下也。仁孝夙彰,仁祖朝己丑春,封爲世孫。及王卽位越三年辛卯秋,封爲世子,王愛重之甚,而訓誨嚴切,爲擇宮僚,日講經史。贊善、進善等官,以授儒賢,更相勸導,漸就高明之域。且敎宮官曰:」勿拘常規,反覆陳說,古今得失,閭閻利病,亦皆引喩,得令曉解可也。帝王家子弟,生長深宮,不識民間疾苦,後苑有種禾處,耕耘時使世子往見,而知民事爾。』又謂贊善宋浚吉曰:「東宮正當學問之時,如贊善之人留在,盡心輔導,則其幸如何」。其望輔於臣僚者甚切,好賢之誠,不翅緇衣尊而禮之,不致則不止。嗣服之初,前參議金集、前持平宋浚吉、宋時烈、前諮議權諰、李惟泰、前縣監崔薀等,首被召命而來,念其旅食之艱,賜以米肉,有庖人廩人之繼。聞時烈、惟泰之母,老且有疾,令道臣餽米饌及藥物。特拜金集爲禮曹參判,吏曹以爲:『禮官之必用文官法也』,王曰:「稽古讀書之人,召將何用。不可拘於常規也」。集一歲中,超至吏曹判書,後以大耋陞判中樞。王聞其卒,悼儒林領袖之喪,使之禮葬,遣近臣致祭。時烈亦特授禮曹參判,與浚吉俱由亞卿,相先後爲吏兵判。徵辟之勤,則命乘駕轎,欲其暖寒,則至解貂裘,知遇之隆,古亦稀覯。權諰歷進善執義,進拜同副,尋爲贊善。崔薀屢經臺府,超授承旨。沈光洙遭外艱,王以爲舊時甘盤,存問而給藥料食物,旣沒喪,由憲職,擢置銀臺。許穆亦自林下,起爲持平掌令。趙克善之病也,賜毛衣覆之,遣內醫救之,其歿也,令戶曹郞官涖其喪,又日遺中使監護。衣衾棺斂,極其備禮,護櫬營墓,悉令官庀。凡有儒名者,靡不搜訪而用之。眷顧甚渥,崇儒之盛,終始如一。蓋三代以下所未有也。先朝耆老勳舊大臣,禮敬隆異,恩數崇重。高年達尊,行步不良,有若金尙憲,則入闕而命乘肩輿,上殿則內官扶掖。被譴先朝,而情在可恕,才識宜用,有若李敬輿,則起廢倚毗,爰作首揆。栫棘絶塞,而非得罪於本朝,則手札慰諭,問餽相繼,勉遣大君,終脫之於死地。或錫之廐馬文豹,或賜之上尊珍膳,節物時果異味之頒絲絡。告省松楸,則備給奠儀,澤洽泉壤,休浴出外,則下諭方伯,別有餉遺。往往引入便殿,宣勸宮醞,有疾則必遣御醫,內藥隨之,陳達所懷,則翕受敷施,又必宣召,開心面諭,事無大小,咨而後行。照臨臣庶,無微不察,被戮異域者,特恤其家,奉使殊邦者,恩被妻孥,爲養乞郡者,悉遂其願,有親癠則求濟之,身病重則不以秩卑,而忽之。宰臣之老於鄕者,月給之廩,隱卒贈死之典,廣加於庶官。爲吏而治最者,久而猶記,歿亦不忘,編管丁憂,則放使奔哭,死事無子,則宥及其姪。比年凶歉,度支告匱,備局請減百官祿俸,政院繼之,大臣申之而不許。一則曰:「忠信重祿,聖人所訓,凶年饑歲,尤宜惕念」,再則曰:「御供未減者尙多,俟其盡減,更議可也,惟浮費,悉令節減」,三則曰:「祖宗朝待下之道,極其豐厚,今不可太薄。終不減祿,經用亦支。蓋體群臣出於至意。首開言路,導之使言,有能陳疏說弊,獻箴規諷,賜以虎豹皮,或賜馬裝。弘文館學士,例用見錄者,而嘉其言直,則赦罪而直拜修撰,敢諫者,往往擢用,三司之官,更引迭見,勉之以繩糾之責。用人之際,常飭兩銓,臺諫守令,尤使愼簡。名賢良相及忠臣孝子淸白子孫,竝令錄用,褒嘉節義,風勵頹俗。故東萊府使宋象賢,子孫殘微,墓道無表,王聞之,令本道方伯建碑。王以爲自古忠臣,無如趙憲,其子孫特命先用。贈故右相金尙憲爲領議政,故參判鄭蘊爲判書。刊行《三綱行實》,又命梓《警民編》,以爲觀感之地。諸道監兵水使與列邑守宰之拜辭也,賜對從容,黜陟撫字之道,諄諄戒諭。分遣御史,廉察列邑及邊鎭,得其善惡之狀,而賞罰之。且以荒塞兵民,不霑王化,咸鏡南北道、平安兵使及兩界邊倅,間以文官差遣。念百隷之怠惰,下敎曰:」能不能,才也,勤不勤,志也。才固難得,而志亦不勤,則將何以爲國「。諸司之慢不擧職者,輒罰之。又敎曰:」朝廷先立紀綱,百執事皆勤厥職,則何事不濟。而目今百司,悠泛度日。如坐起不難之事,而專然廢閣,予甚慮焉。錢穀之任,尤不可數易,而朝差夕改。我國若無執吏,則無可爲矣。自今每朔朔末,六曹及漢城府,掌隷院,各以其司坐起日數書入。憑考其勸慢「。
自是各司,月書坐不坐以啓後。憲府只一坐,敎曰:」法官如此,則其何能糾正百司乎「。前大司憲以下,竝命推考。深惡朋比之習,謂筵臣曰:」臣之爲黨者非他,不過爲爵祿計也。果能盡心國事,爲人主所重,則富貴自來,何用奔走營爲乎。若其情迹敗露,終未免於罪戾,則獨不愧於心乎。予則必欲打破私門,修擧國事矣「。又曰:」朋友,友其德也。雖盃酒之間,宜相勉有責善之道,而今也皆以褻狎爲事。朝紳之間,各自爲朋,相與掩非,同歸於黨,良可寒心「。引見時謂群臣曰:」賄賂公行,亡國之道。大明及昏朝時事,其鑑不遠。卽今名公大夫,寧有是事。大臣公卿,更加砥礪風俗。敦尙淸白,雖無才之人,淸白則擢用,以導一世可也「。其戒飭臣工如此。爲之輪對,以問各司之弊,爲之殿講,以勸文臣及士子。時出御題,試製玉堂銀臺春坊等入直之官,以賞其優者。又別選詞臣,賜書堂之暇,且讀且作。間御春塘臺,親試文武之才,或卽日放榜,或面給賞物,以聳觀聽。爲擇大司成,且設祭酒,以儒賢兼帶,敎以《小學》。乙未七夕,聚諸生試製,尋賜新銀杯於太學,仍宣醞於館中多官及入格諸生。且降宸翰曰:」庸續舊典,特賜銀杯二部於本館。非以侈矣,欲其久也;非以酒矣,欲其和也。惟爾師生,用彰厥義,式敬勿替「。蓋出於作興一世,以爲美談。優老之義,跨越常例,上自朝臣,下至編甿,以壽陞爵者,前後甚多。高年大耋,無貴賤男女,歲輒存問,而優其米酒等物,九十與百歲,則超授資級,加以紬絮,免其戶役。蓋以餘日無多,矜念益深也。都下有百餘歲庶人,使掖庭人,負而致之殿上,餽之以珍羞,節産之物,餉亦不絶。萬壽宴後,乃下敎曰:」四境之內,吾民之父母,年老而不能養者何限。是予之責也。其令中外,各賜米饌酒,以體予推及之意「。惻怛之旨,人人感泣。王性旣寬豁,又甚明愼,故蔽獄無所疑惑。辛卯冬,逆竪金自點之獄,王御仁政門親鞫,賊子鉽承服,直引同謀武將,繼告士夫,延及滋蔓。王敎問事郞,毋更問同黨,於是,人之疑懼者始定。鉽言」曾使譯官李馨長謀事「云云,而時馨長赴燕未還,鞫廳秘而不泄。翌年三月,馨長還到灣上,大臣密請急遣金吾郞拿來,擧朝憂其招禍。蓋賊譯與鄭譯相表裏也。王不少撓,嚴鞫而轘之,國人咸快之。初遣中使於光陽自點之謫所,搜其文書而來,朝士簡札及閫帥守令書信,皆入於禁中。怨語凶迹,亦有彰露者,而竝留中不下。後筵臣以爲言,王答以」無可觀焉已焚之矣「。蓋恐獄之濫也。大逆旣誅,例有賀儀,而王以爲:」元勳反逆,可愧無可賀「,遂不受。於庶獄,無所不愼。嘗讀《書》之象以典刑曰:」何後世法網之密也,此非宋太王之言乎「。及讀《呂刑》,亦以敬愼之意,面諭於刑官,又敎曰:」刑者輔治之具。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必至公無私,一於平心,而後民得以措手足矣。今有受刑多,而不輸情者,殊無輔治之意。或有一受刑,而相繼致斃者,欽恤之道安在「。於是,刑曹堂上竝被推勘。每當嚴寒盛暑,遣承旨按閱典獄,先放輕囚,令禁府刑曹,劃卽疏決。臨歲時亦如是。外方監司,有或濫刑,致殞人命者,則不以已往而不治,必拿問而罪之。壬辰冬,聞處絞罪人,例爲椎殺,乃下敎曰:」死雖一也,殊非律名之本意。予甚慘然,其令刑官審處「。自是應絞者,縊而殺之。刑曹旣過三覆,罪人等將按律處斷,王謂諸臣曰:」暖氣如春,淫雨不止,沈霧四塞,予心悚慄。十餘死囚,皆將伏法於今日,三覆議讞,猶慮其未盡,復欲問諸卿等「,諸臣皆贊之而更讞,特減二囚死。甲午十二月,史官承命察典獄書啓,」囚中八人,衣裳尤甚單薄「。敎曰,」當此寒冱之節,吾民觸禁抵法,繫縲凍獄,食不充腹,衣不掩體,予用矜惻,無以爲懷。其令該曹,造給襦衣,且給薪炭「。又命諭諸道,各邑庶囚,遍給薪炭,俾免凍死之患。謂承旨曰:」屢下恤刑之敎,而中外臣僚,不克奉行。閫帥守令等,濫用刑杖,非罪殞命者有之,不勝驚駭。人命至重,雖犯大辟,猶且再三覆議,不忍遽斷。況以一時之怒,過用不當用之刑,致人於死,則其在國法,豈不寒心。宜傳諭于八方閫帥以下諸將領及守令等,毋令咨意用刑,知朝家欽恤之意「。
○丁酉冬唐津人李珽之誣告也,雪寒方酷,湖右士民被逮者,多是凍餒之甿。王一見供辭,洞辨曲直,命誅告者,盡釋誣枉,令有司衣其寒者,人給行糧,皆感祝拜叩,涕泣而歸。前後誣獄,皆卽快斷,無株累抱冤之患。屢經變亂,師律墮紊,仁祖朝設立營將,旋罷不行。王以先朝舊制,復設爲可,乃於兩湖五營、嶺南左右道諸鎭,各置將領,以統所管之卒,俾專桑土之備。訓局之武騎砲兵,視前加額,御營之軍,分部遞上,各有條理,三南編伍,亦令給復。各寺奴婢,不行推刷已久,逃故虛實,了不可辨,徒掛空簿,漏逸甚衆。王以苦歇不均,法令無據,乙未設都監以刷之。遣御史以覈之,良者雖僞,而歲久則蕩滌之,冤者陳訴,則審察而伸雪之,一戶多丁,則量減之,或米或布,隨其土宜。南中則捧置各處,用給軍需,西路則取供經用。愛民之政,先務力本,常敎曰:」昔行燕瀋之路,諦觀稼穡之事,灌漑之用,莫如水車。而我國全昧此制。其制度,今下于朝堂,審其便否,傳布外方,以爲勸農之一助。蓋漢人之制也。公州牧使申洬,編得農書,鋟板印進,嘉奬而賞之。爰命該曹,多印廣布。務除民弊,每當省陵,尤勤顧念。庚寅秋,將幸長陵,敎曰:「不得拜謁山陵,將及再朞,不任霜露之感。縱有此行,此何時耶。歲飢民勞,況値三使未返,又有先聲。予雖不得徒步往返,其可勞民力、費民財,而治道路橋梁乎。該邑守令,勿爲導駕,監司簡其所率,齎糧而去。若有犯者,以法裁之」。乃令大臣以下,自持餱糧,而勿侵列邑。駕次新院,分遣宣傳官,察從臣所住處,或有使喚各官人吏及受供饋者,侍衛軍兵,踐田傷穀者。近陵行幸時,則命毋設大小晝停,只設一處。恤民飢疫,如救焚然。己丑,北道馳啓,民患染疾,死囚相繼,命送臘劑淸蘇及各種良材以救之。又啓,一道飢荒,六鎭尤甚,乃命移嶺東之粟,有泛舟之役。大省徭賦,內需貢納之物,盡行蠲減,民無飢死。庚寅,閭巷間癘疫大熾,嚴飭東西活人署,盡心救療,官餽之米穀,又令醫司,多劑二聖救苦丸,以濟其夭札。以兩西畿甸,站役偏重,命發倉粟,分賑三路站上之飢者,官給其料。內司米布皮物及所屬鹽盆,出付民曹,用寬甿征。內局芙蓉香,限國恤勿用,又減內供之酒,五日只供一甁,以爲救急之用。時牛黃價直翔貴,供納之邑,弊不可言。因內醫提調啓達,牛黃熊膽,竝命量減其數。或權減人蔘,亦定上中下三品,上品則別盛一櫃,以供御藥,中爲賜與,下爲院中救急,退送者絶少,外方大以爲幸。進獻方物,限二年不受。辛卯世子嘉禮時,命停會禮宴,遂成內外命婦床排花朶一百餘枝,其他省費甚多。壬辰湖南告飢,每朔新産之膳,限秋成停進,減供上紙及白綿紙。後聞本道又病癘廢農,下諭方伯,俾盡賑活之方。且令族隣,耘厥荒疇。湖西、嶺南失稔尤甚之邑,全免其稅,北道兩西,分等賜租,御供鮮魚,亦嘗權減。及冬,司饔院請復膳,則又命仍減數歲。饔院所捧生乾魚物,多有黜退之弊,命減尺量之限,痛禁其刁蹬。癸巳,六鎭三甲被災甚,賜一年租。內資寺貢物旣減,故三月三日餠食,只命進于大妃殿,而內資竝進於大殿,乃罷其官。禮曹請復設各道朔膳,敎曰:「三南癘疫尙熾,驚懼實切。何心受此逐朔之享乎」。明年誕日方物,亦命停罷。全南監司推緘之對有云:「臘享所供之獐,各官生致于監營」。王敎以「其弊不貲,予心不安,不如不享之爲愈」。令該道後勿生致。乙未淸北江界等二十五邑被災,朝廷減稅三分之一。監司請更減,戶曹難之。特令盡減。下三道及東北兩道,戊戌己亥所納歲幣次木總九百四十餘同,己亥三南所納上幣木八十八同,命全減之,其數以新刷奴婢貢木充之。聞北邊窮困,生子不擧,深用驚惻,令道臣開諭嚴禁,勅列邑生子者,給米與醬,永以爲式。湖西當壬辰倭變之時,未及中兵,替受他道之役,素稱偏重。辛卯,用相臣金堉之議,行大同法,一結收十斗,以供京外之用,無他徭役,民甚便之。讁見變生,則戒懼切至,咨群臣而究消弭之方,罪一己而求四方之言。不惟避殿而減膳,又必理冤而伸枉。王獄重囚,亦有貸死之時。雲漢之憂,若痛在躬,禱雨之犧,欲以身代。每齊明澡潔,親行祀事,雖炎天烈日,未嘗脫冠解帶,繼之以夜,至誠攸感,甘澍立應。戊戌六月,有疾沈綿。秋七月,延見諸大臣,王以全南沿海,賦役偏苦,命從民願,設大同,如湖西。己亥春又旱,至夏不雨。少間之餘,憂勤勞悴,數接臣僚,講無遺策,移粟蠲賦,靡極不用。賑恤之際,先及惸獨,設粥京外,以食飢者。又遣御史,出沒村間,察其勤慢,兼咨弊瘼。懇惻之敎,相繼而下;申飭之令,陸續而馳,大小官吏,奔走率職,及麥而野無餓莩。詢及軍兵之怨,或白骨徵布,或黃口充丁,老而未除者亦多,冤苦益甚。王以當凶歲蠲役之時,此獨仍徵,則非同仁之意,乃令備局,先問諸道營儲布木之數,方且量宜推恩,而未及完了。
四月念後感疾,命設祈雨祭,而違豫不能親行。不敢自安於心,遂齊宿于外閤,不恤添傷,露禱于天,終日達夜,不脫冠巾。五月初四日大漸,薨于昌德宮之正寢,春秋四十有一,在位十一年。都人士女,雨泣雷號,閑散之類,塡噎街巷。太學四學生及郊畿士夫奔赴者,朝夕哀臨於闕門外,不可盡數,成服後始退。飢民之仰哺者,亦相率而趨哭,自外來者傳言,窮村僻鄕愚下之氓,莫不奔聚官庭,悲之如父母云。襲斂之時,大臣禮官政院三司入侍禮也。王英明特達剛毅寬厚,嚴而克仁,威而不猛,以不世出之資,抱大有爲之志。聖圖神謨,慨然慕古,焦唇乾舌,中夜興歎。遊畋聲色之娛,無一掛意,上謹天戒,下哀民窮,寅畏之心切,懷保之意篤。令弘文館抄出《大學衍義》《崇敬畏》上下卷,合爲一冊,《豳風》《無逸》,幷作屛書進。《周禮》十二荒政及劉向《說苑》《六正六邪》、《漢書》《刺史六條》,亦令繕寫,以備燕閒之覽。崇儒重道,渴賢急能,拔茅連茹,野無遺逸,彰善褒節,樹之風聲。存諸心志者,卽持養變化之功,發於施措者,皆固本永命之道,接下酬酢,表裏洞徹,臨筵問答,剖析淵微,雖以鴻儒,有非意見所可企及。至於文章,吐辭摛藻,自成典則,眞草書法,飛動奇妙,而未嘗宣露於外,辭說之間,亦絶不及焉。平日所談論,惟典謨聖賢之書,古今興喪之源,與夫經國濟世之策也。龍潛時,惟酒無量,而自登儲位,絶不近口,常戒群下曰:「大而天下國家、小而匹夫一身喪亡,多出於酒,當官莅職者,固不可言。言語之失,亦至招禍,害孰甚焉。近來士夫間,號稱名流者,以飮相高,如晋俗之亂頭養望。任選部者,注擬之際,如此之輩,勿先於人可也」。昨年彌留,匕箸未御,勸進外方異味,而不肯曰:「豈爲口腹,而擾疲甿哉」。念迎送之弊,守令之不謹進上者,亦不許罷黜。雖在藥餌之中,一以仁民爲意。戊戌冬小愈,禮官大臣,屢請陳賀,而王有樂正子數月之憂色,終不允兪。軫蒼生之飢,而忘玉體之病,殆將弗興,而尙祈蘇枯,此實至性根於天植,非免强而爲之也。臣民之尤所深悲者,十一年間,勵精修省,不遑寧息,無一歲受享供之時,無一旬不憂勞之日,方圖至治,未及風動,皇天不弔,終靳必得之壽,抱恨鬱伊,齎志莫伸,斯乃我東方無窮之痛也。惟其懿行偉範,史不勝紀,宏規美制,著在甲令。出天之大孝,禮賢之至誠,直可跨軼於商、周,仁聲德澤入人之深者,足以流傳千萬世而不衰。稽諸古昔所罕聞焉。嗚呼盛哉,嗚呼痛哉。〈大臣輔國崇祿大夫領敦寧府事臣李景奭奉敎撰進。〉
○誌文:
嗚呼。我大行大王,以聰明睿智之聖,有傾否濟屯之志,臨御十年,克勤克恤,未嘗一日或怠。海隅倉生,方且岐踵延頸,以望功成治定之日。乃以己亥四月二十二日辛亥,有疾不豫,猶愍稼穡之病,露立禱雨。越五月初四日甲子,禮陟于昌德宮之正寢,壽四十一。嗚呼!天乎,眞所謂創業未半,中道崩殂者,嗚呼!天乎。我殿下攀號莫及,與小大臣,考古諡法,謹上尊號曰:「宣文章武神聖顯仁大王,廟號孝宗。」群臣相與言曰:「諡者行之跡,號者功之表,今其庶矣乎」。將以十月二十九日丙辰,葬于寧陵,實健元陵之西麓也。我殿下,以臣時烈,自始侍講于初潛,曁末年復侍帷幄,遂以幽宮之誌命臣。臣辭謝不敢,不獲命,則遂泣血拜手稽首而獻文曰:嗚呼!天之迫於氣數屈伸,而生大亂,亦生大聖人,以擬其時,將降大任於是人也,亦必窮厄其身,以增益之。故王誕降之夕,彩氣呈瑞。旣生九歲,而遭丁卯之難,十七歲而母大妃薨,哭泣悲哀,庭中不忍聞,十八歲而遭丙子之難,入于江華,十九歲而丁丑正月,得朝仁祖於南漢之城下,仍質乎瀋陽。旣而西至于蒙古界,南至于山海關,又南至于錦州衛松山堡,見諸將敗降。又東至于鐵嶺衛開元衛,又東北至如奚部,鑿玄氷丈餘,而飮其水。二十六歲,而居北八年,始得東歸,未數月,旋入燕山,見京邑灰燼。二十七歲乙酉,自燕山歸國,前後二十餘年之間,天之憂戚玉成者,靡所不至。遂由次適,而升儲位,由撫監,而履至尊。王心知天意之有在,不敢自暇逸,惟修德立政,日不暇給。其修德曰:「學以明其心,行以踐其實也。」故在東宮,《書》《無逸豳雅》及古昔箴戒之語以自警。嘗問宮僚,漢之文、武孰勝,皆曰文帝勝,王曰:「武帝不忘平城之憂,武帝勝。』及卽位,日三御經筵,嘗曰:」予氣質多偏,惟學可以變化。然靜而常敬,默而常信,此最要法「。又曰:」緊切工夫,無如敬以養心,如是則本源澄澈,人慾退聽矣。然亦須義以方外,然後動靜相資,體用兼該也。敬義之說,雖始於孔子,而舜、禹所謂精一者,已是此理,精一之說,雖始於舜、禹,而前此聖人,亦必以是相傳矣「。故名其閤曰養心,齋曰敬義。又曰:」克己須從性偏處下功,予性多在於怒,怒時處事,每不中理。近得一術,事有不可必,待中夜怒弛而處之,頗覺其寡過矣「。又曰:」慾之潛隱者,甚可畏。予雖自謂不復喜酒,然程子大賢,猶復有喜獵之心,心其可少忽哉。且心術隱微處,最可深察。予每有及民之事,不無使民德我之意,是知無所爲而爲者,眞聖學之要也「。此可見王用功之精密也。又曰:」禹之勤勞,甚於百戰創業者。然禹絶無私天下之心,此所以爲聖人也。「此實深造默契之言,非懸度揣模之可及也。蓋王英睿絶倫,甫成童,講《尙書》,如璣衡律呂之法,曉解如破竹。至如朞三百,雖老師宿儒,猶病其難通,王一見無復礙滯。自是,於精微肯綮處,不甚思索,而灑然通透,克至于高明之域,實非後世人主所可跂望也。又嘗曰:」講學,所以明理,明理,將以躬行,躬行之實,孝悌爲先。堯、舜之道,孝悌而已「。故承事兩殿,順敬備至。自幼侍側,器物必整理,時新之物,不先入口。兩殿每曰,」吾家孝子「。其在燕瀋,思慕不自克,興言必涕泣。及仁祖大漸,割指進血,及喪哭泣之哀,顔色之戚,感動臣隣。至窆,將詣陵臨訣,群臣以毁疾請止,敎曰:」昨於郊外,瞻望靈轝,歸來殿宇,閴寂更無憑依。今見此啓,予懷之悲,實與天地無窮也「。魂殿小祭祀,非疾甚,未嘗不躬行,嘗幸山陵,降陟進止,哭不暫止。喪畢群臣請依例陳賀,固辭不受。嘗講蓼莪詩,悽咽泣下曰:」詩本性情,信矣。況予先志未伸,含痛窮天者乎「。筵臣以爲,新免於喪,是適然矣,其後語及,未嘗不然,玆可謂終身而慕者歟。繼大妃善病,王奉養調娛,翼翼油油。以所處狹隘,親自視址,以營別殿,曰萬壽、曰春暉。嘗上壽其中,禮肅而愛至,物儉而儀備。旣罷,仍問國中高年,各賜米肉,以廣推及之意。繼大妃嘗曰:」王之誠孝,將無以報矣「。與昭顯蒙難于北,孔懷之情益至。或不無蓋底之方圓,而能以誠意諧之。淸人欲以昭顯從戰,王輒請自行,辭氣懇款,淸人感而止。昭顯諸子,仁祖朝,坐其母,皆廢置海島。王憐而赦回,後封其子、嫁其女而撫愛,與諸公主,絶無纖毫厚薄。謂群臣曰:」吾與昭顯,崎嶇異域,冒犯霜雪,左右提挈,未嘗暫離,東還未幾,人事奄忽,每常悼念。今若視其子,異於己子,逝者豈無憾恨「。常以春秋,謁諸陵。當幸孝陵,昭顯墓在其傍,王曰:」予疇昔之夢,昭顯見予,歡若平生,今又夢予執手悵然。覺來悲懷難狀「。遂於拜陵訖,省其墓而歸。愛母弟㴭甚至,幼時宿必同衾。後常源源接見,日未夕,不許出。有以危語持㴭者,王怒杖殺其人。㴭疾,就見之,及聞其革,以約徑出,則已無及矣。王悲痛忒甚,至斂又却桃茢以臨之。庶弟澂、潚,其母與姊,舊已稔惡,與金自點謀逆,有司請斷恩處以法,王以事係繼大妃,只賜其母死,而子女放置于外,不絶衣食。後王念其逢霧露以死,命還之。澂、潚入宮見王,王喜而泣語。㴭沒,王益悼其終鮮,泣諭群臣,悉復其官爵。王之尊屬俌,仁祖弟也,玏、瑛,宣廟子也,王愛敬之,沒身不衰。其於疏屬,恩禮周至,無有怨恨不滿者。我殿下稍大,王雖甚愛之,然敎之必以法度,故絶無奇袟雜進,以害其德性,此王修德之實,自身而行於家者也。其立政曰:任人以誠,而保民以仁也,故始宅宗。首起金尙憲、金集,集山林宿德,尙憲身任大義。嘗拘執在北,姦人以此媒孽之,禍將不測。王應機善處,事以得解,後亦眷向不少怠。巖穴之士,無不禮致。嘗問」宋神宗歎無人材,而不用二程何也「。筵臣對曰:」程子嘗極陳治道,神宗曰:此堯、舜之事,朕何敢當。神宗其志如此,雖欲用之得乎「。又嘗論朱子,筵臣曰:」朱子生南渡時,志在經濟,蓋欲人君正心克己養民養兵之外。孑然無一事以間之也「。王曰:」宋有程、朱而不能用。今不能推行其道,則豈不復爲後人所恨也「。又曰:」君臣固難相信,而任將尤難。韓信曰:漢王言聽計用,雖死不易,人主苟信用臣子,則臣下寧有欲去者乎「。又曰:」每念宋高有宗李韓岳,而不能用,蹙處江南,不能進一步,未嘗不悵然太息也「。王神采嚴毅,人不敢仰視,而每對群臣,言笑樂易,開心見誠,洞徹無間,故人人咸得以自盡。其言直則賞之,其人可用則奬拔之,不拘資格,雖已死者,褒寵不已。忠賢子孫,特加收錄,儒先祠廟,悉賜扁額。有司恤罄,請削朝廩,不許曰:」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無寧盡損御供也「。愛養民生,常如不及,歲惡免入發積,未嘗少靳。數遣御史,廉問其疾苦,歸則輒親見問,有白其死飢之狀,王惻然泣下曰:」此不忍聞。食其下咽「。卽減常膳。疾疫民死,命齎內藥以救之,守令必引見,敷納以言,因勉勵之。或於恒調擢授右職曰:」嘗爲某邑,嘉爾治績「。天旱必親禱,禱輒應不移晷。凡民之惡,欲罷置如飢渴。雖力討軍實,而尤弱者免,雖愛惜官爵,而耆艾者與。尤愼祥刑,自點獄起,悉焚其所親交書。每寒暑甚時,必問獄囚,疏出其細犯。嘗使近臣閱囚,有無衣者,命所司備給曰:」罪有常服,凍殺則不可「。湖民被誣告,逮繫者甚衆,王一見爰辭,卽釋之,亦給衣糧,皆叩頭流涕而去。讀《呂刑》哀敬之文,喟然興歎,面諭刑官,使之盡心,有失入者,輒坐之不以恕。以故好生之德,浹于民心。然有罪者,一斷於法,不自爲輕重,雖外挾內訌者,衆所疑懼,亦殄戮之,無所撓。增損學制,以造俊升,而尙慮牖民無法,命梓《三綱行實》、《警民》等篇,以頒中外。蓋帝王爲治之道,大本旣立矣。方將修擧廢墜,振起綱維,以挽回世道,以克酬聖念之所欲爲者,而卒未能就。嗚呼!且以文王之德,百年而崩,猶未洽於天下,況形勢之難易,又萬萬於殷、周之際者。而天之降年,又未及文王之中身哉。嗚呼!痛哉。昇遐之日,京都士庶,塡咽哭踊,深山窮谷,莫不悲號曰:」吾其奈何「。嗚呼!玆所謂未施哀,而民哀者歟。王諱淏,字靜淵,仁祖子也。母妃韓氏,西平府院君浚謙之女。神皇末年,天下始發亂,本朝方且淪喪,天命已歸仁祖。而王以萬曆己未五月二十二日生焉,昭顯世子,王母兄也。昭顯卒,有子,仁祖以王有聖德,故立之。王妃,故新豐府院君張維女,誕一男,卽我殿下。五公主,洪得箕沈益顯、鄭齊賢、鄭載崙、元夢鱗,其駙馬也。一翁主幼。諸公主下嫁,事舅姑,甚執婦道,此見王化之一端也。嗚呼!自三代以後,治不本於學,故道術爲天下裂。惟王遜志來修,以御家邦,故駸駸乎王道之純。三代以下,惟功利是尙,故多愧於天理民彝,惟王正誼明道,無所計較,故聖志克定,卓然如靑天白日。罔曰不克,罔曰民寡,惟厥心厥事,是旣是愼,常有日暮道遠之歎。又歎曰:」古語一二臣同,不爲無助,今則小大敷同,惟目前是圖,誰與我共此者「。故時有荊南幄對之賜,其沈機妙算,有非人人所可窺測者,尤好宋儒書,有以心學說進者,卽授筵臣訂正曰:」得無或悖於程、朱否「。蓋秉天理、明聖學、正王法、伸大義,以繼春秋大一統之業,以承聖考道心之傳,而以不負皇天生聖之意者,豈非建天地而不悖,質鬼神而無疑者乎。世無知德者,固不能象成歌詩,疏越薦誠,使人愀然如復見乎盛德之容。然以經傳所載,模像而蠡管之,其乃武乃文,祖乎堯,孝弟盡道,宗乎舜,儉勤惡旨酒,法乎禹,不邇聲色改過不吝,效乎湯,視民如傷卑服卽功,師乎文王,發揚蹈厲,恐不逮事,象乎武王。自漢以下,則恢廓大度,高祖如之,重厚直溫,光武同之,信義彰著,昭烈近之,弧矢鐵柱,窹寐豪英,而齋志不伸,惜乎宋孝似之,此則時勢然也。王在燕,忽見五彩盈室,而神龜出,見昔禹抑洪水,而天乃以是錫禹,使王志業成就,則將不在禹下矣,奈何天示之兆,而不畀之壽,使天下萬世,不得卒受其賜歟。孰謂之亂之可治,變之可正,而陽不可終無歟。《匪風》、《下泉》之終於變風,其意安在。豈所謂天不勝氣數屈伸而然者歟。雖然建皇極之正,明人理之晦,其正大宏遠之規,日星乎中天,以遺我聖子,以基億萬年無疆之業,則其與地平天成,萬世永賴者,未嘗不同也。嗚呼!龜眞有知也歟。噫!此可以少慰臣子無窮之痛也歟。臣猥蒙知奬,不卽褥蟻,忍以文字,紀事纂言,乾坤之大,日月之明,固難繪畫,而且恐遣辭之際,華而不實,則罪有深於華元、樂擧,故寧質而不敢溢,以對揚疇昔遠侫之聖德云。〈崇政大夫議政府左參贊臣宋時烈製進。〉
○諡冊文:
竊以治方中旣完,復土之期在卽;節壹惠爲諡,尊名之冊肆陳。難摹日月之暈,祗申崇奉之悃。恭惟大行大王,殷憂啓聖,佳氣發祥。吾世當興,季歷受太王之命;至性無間,東海闡重輪之明。謳歌曆數之歸,社稷人群之主。齊齊勿勿,克敬宗廟之烝嘗;怡怡愉愉,單誠長秋之溫凊,服膺精一之訓,見堯羹墻;時展伯叔之親,分周寶玉。長枕大被,交映花萼之中;盛色姦聲,遠屛凝旒之下。修齊之道已洽,治理之具畢張。不明求衣,撫單赤於袵席;思賢如渴,馳束帛於丘園。游心三代之前,講學五經之奧。正己而率物,務實而惡華。嬰茆責躬,時雨洗螟螣之害。菲食忘口,海邑絶蛤蜊之供。置鼓設旌,嘉言罔伏。則壤成賦,仁政是先。四野息鴻鷹之歌,三面解蛛蝥之網。譪然好生之德,庶幾比屋之封。觀文耿光,猶不自足。揚武大烈,玅而無方。羽林字孤,修明建元之制。神策儲將,出入山西之良。衆心成城,奚暇猛士之守。太平有象,可見諸福之來。何意光武之勤勞,終致烈考之厲虐。行百里而半九十,遠圖焉憑。以大德不得中身,天道難問。冬氷夏火,干隧之勣宅心。旱舟水車,計然之策示掌。成算孔韙,厭世何忙。空留鼎湖之弓,虛設華玉之几。深山窮谷,若喪考而哀號;禁旅儒冠,日環闕而攀哭。顧惟小子,敢承丕基。目窅窅而其凝,望如不及;哀煢煢而在疚,求切無形。今則祖載有涓,塗宮方撤。式遵古典,爰薦大名。合一國之公,非子議父;原百行之孝,念始靡他。謹遣臣某官某,捧玉冊上尊諡曰:「宣文章武神聖顯仁,廟號曰孝宗。」仰惟聖靈,俯賜昭格。茂膺顯徽之禮,揚光帝庭;陰隱下土之民,流祉后裔。嗚呼!哀哉。謹言。〈正憲大夫行龍驤衛副護軍臣趙絅製進。〉
○哀冊文:
維歲次己亥五月初四日甲子,孝宗宣文章武神聖顯仁大王,薨于昌德宮之正寢,是年冬十月二十八日乙卯,遷座于陵所,二十九日丙辰,永遷于寧陵禮也。玄堂旣治,素幄將撤,鳳旐揚蕤,龍輴戒轄。違天居之肅穆,就祖途之逶迤。千官奉紼而爭趨,八神警衛而載馳。天地爲之慘憺,風雲助其悽切。惟我主上殿下,叩叫摧心,攀擗泣血。結長悲於厚夜,痛永訣於終天。肆降旨於重宸,俾記蹟於新編,詞曰;於!昭上穹,眷玆東土,篤生我后,受命仁祖。越在朱邸,玄德夙彰,白氣神龜,前後呈祥。聖姿和粹,英猷宏大,仁聲仁聞,協于中外。逮至西轅,亨以處困,殷憂增益。九年乃返,謳歌攸屬,遂正儲位。精一相傳,引參弗貳,文齡遽減,武烈丕承,治仍法堯,禮則過滕。勵精圖理,克勤無怠,顧諟明命,夙夜寅畏。曰雨曰暘,禱輒有應。軫恤黎元,以濟以拯,德洽好生,誠切泣辜。念囚平讞,獄無枉誣。恩推及老,政在惠鮮。常徭旣輕,正供亦蠲。躬率以儉,務祛華侈。化始宮闈,衣不曳地。剛制酒醴,同禹惡旨。屛去聲色,齊湯不邇。太廟烝嘗,祗肅齋潔。寢園春秋,親行展謁。東朝視膳,志養無違。侍藥之日,天鑑虎祁。萬壽開筵,和氣爲春。情深友于,益篤天倫。大衾長枕,至樂斯在。欲貴欲富,邁舜親愛。夢感鴒原,哀動絲綸。視孤猶子,先敎是遵。出天之行,卓冠古辟。雅尙儒術,日御筵席。討論經傳,闡發淵微。本之一心,措諸萬幾。光明緝熙,道積于躬。典學之念,無間始終。陰雨綢繆,留心克詰。策將勵士,殿前親閱,恩撫備至,敎訓有方。出入坐臥,志豈嘗忘。禮遇臣隣,見善必褒。豁達開禁,顚倒英豪。推誠納諫,四門洞闢。芻蕘亦採,言罔攸伏。風勸一世,澤及旣骨。忠無不旌,有冤則雪。側席求賢,實自初政。登崇俊良,束帛交聘。都兪一堂,治具畢張。從周行夏,薄漢陋唐。十載端臨,惟日孜孜。鴻圖遠略,將大有爲。何皇天之不弔,遽中途而上陟。豈此痛之可窮,與穹壤而靡極。嗚呼!哀哉。昔疾纔瘳,慶溢宗祊。大德必壽,方祝無彊。佇羽旄之欣瞻,奄宮車之晏駕。民如喪乎考妣,紛雨泣於四野。嗚呼!哀哉。寶扆兮已空,天香兮未歇。劍舃猶陳,帳殿虛設。恍玉音之若聆,瞹威顔於咫尺。嗟列侍之盈庭,異朝儀於平昔。嗚呼!哀哉。一人宅憂,五月居廬。孝思不匱,禮備無餘。仰深墨之戚容,慘纍然之麻絰。籲九天而莫聞,奈三朝之無日。嗚呼!哀哉。日月幾何,寒暑易換。團露兮下砌,凄風兮卷幔。宮梧凋兮玉宇寒,仙漏催兮金壼咽。杳乘雲兮行天,悵飇馭之倐忽。嗚呼!哀哉。鬱彼新岡,鳳舞龍騰。瞻依聖祖,密邇諸陵。實天作而地藏,緊山明而水麗。異旣著於牛眠,吉且叶於龜筮。寔聖人之眞宅,信得一而以寧。儼象設於千齡,長護呵兮百靈。嗚呼哀哉。眞遊不返,至澤空留。花應賞於玉欄,雲自愁於珠丘。惟盛德與偉烈,竝海岳而高深。敢摹天而畫日,聊永眎於來今。嗚呼哀哉。〈嘉善大夫吏曹參判兼守弘文館大提學藝文節大提學知成均館事同知經筵春秋館事臣李一相製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