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二桅船重新下水的任务总算顺利完成了。可是事情并没有完结。那船停在小河里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这里并没有什么荫蔽,大海里来的浪潮和西北方刮起的大风都会袭击到它。如果是在大潮汛的春秋分时期,它在目前的停泊地点连二十四小时都停留不了。
康加满懂得这一点。因此,他的打算是第二天趁着落潮就开出小河。
可是在离开之前,必须把船身全部检查一遍,尤其是船壳的内部情形。船身虽然没有漏水,可是在搁浅时,可能船底的木板,至少那些肋架,会受到损伤。因此,也许先要经过一番修缮,才能开始远程的航行。
康加立刻派他的徒党把底舱里的压船铁搬开;这些废铁在左右两舷一直堆到和上面的舱板一样齐,把底舱都塞满了。这些压船铁也不需要全部卸下船,这样可以节省时间和精力。由于摩尔号现在的处境远说不上安全,时间还是特别要抓紧的。
他们先把那些压船的废铁从底舱的前部搬到后部,这样就便于检查前部外壳的木板。
康加和卡刚特仔细进行检查,另外由一个叫法加斯的智利人从旁协助;这人过去在法尔巴来索一个船坞里当过木匠,对于修缮这一行完全内行。
在船首龙骨和前桅座之间,没有找到一处损坏。地板、肋架和木板全都完好;这些板子都钉得非常坚牢,在沙滩上搁浅时的震动,并没有使这些受到影响。
他们又把压船铁再向前搬一点,查出前桅和主桅之间的船壳也一样没有损坏。那些桅橘的支柱既没有震弯,也没有歪过来。通往中舱口的梯子也没有移动地位。
这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内舱最后的三分之一部分,从底舱尽头到船尾的龙骨。
这里发现了一处相当严重的损坏,也说不上是一条裂口,不过是右舷的肋架陷了进来,约有四五英寸深。可能是二桅船在岸上搁浅之前,撞上什么礁石尖造成的损伤。这里的木板虽然还没有完全脱离,而且木板中间的填絮也并没有脱落下来,因此仍旧防止得了海水灌进来,可是损坏依然是严重的。
这船一定要经过修理,才能开到大海里去。看上去,就算修理的材料和工具备色齐备,很可能还要花上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
当康加和他的伙伴发现是这种情形时,原来庆祝二桅船起水时的欢呼一变而为咒骂了;按照当时的情形,这也是人之常情。这条船难道就成为废物了吗?他们难道始终离不开司达登岛了吗?
康加打断了他们的抱怨。
“损坏当然是严重的,照摩尔号眼前这种情形看来,我们决计使用不了;一碰到大风暴,它就会裂开。往太平洋要走几百海里路。在半路上它就会有沉没的危险。可是这一点损坏可以修好,而且我们一定要修好。”
“在哪里修呢?”一个智利人间,这人已经急得忍不住了。
“反正不在这里,”一个同伙说。
“当然不在这里,”康加毅然回答,“在爱尔高湾那边。”
事实上,二桅船能够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完成驶往爱尔高湾的这段航程。只要沿着岛的南岸或者北岸绕过去就行。他们把从失事船只上劫掠来的东西,全在那边山洞里留了下来;木匠法加斯将会在洞里找到修缮必需的木料和工具,晴和的天气还会延续两个月之久,等到康加和他的徒党离开司达登岛时,他们就可以坐上一只绝对安全的船了。
不但如此,依照康加的心思,他本来预备在离开圣巴苏罗摩角时,先上爱尔高湾那边待上一段时间。当时那边正建筑灯塔,逼得他们丢下山洞里所有的东西,上岛的这一头来避难;那只是出于元奈。所以在爱尔高湾的耽搁只比原来打算的时间要长一些,并没有完全改变预定计划。
大家的信心都恢复了,就动手布置起来,预备第二天高xdx潮的时候就出发。
在这群海盗的眼中,那几个灯塔人员完全没有顾虑的必要。康加把自己的打算用简单的几句话就说清楚了。
他一等到和卡刚特单独在一起时,就告诉他:“在这条二桅船出现之前,我就决定要把爱尔高湾拿过来。这个主意现在还没有变。不过,我们并不需要从岛上悄悄过去,免得被人看见,相反地,我们要公然从海上开进去,把二桅船开到小河里下碇;那时候不但不会引起那些人的疑心,还要欢迎我们:这底下就他只做了一个手势,结束自己的话,卡刚特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个恶棍的阴谋的确是万元一失。法司奎士、菲力普和毛理斯要不遭他们的毒手,那才怪呢!
当天下午他们就开始出发的准备。康加命人把压船铁都放回原处,自己忙着把带到圣巴苏罗摩角来的粮食、枪枝和其他用品搬上船。
货色很快就装完了。原来康加和他的徒党一年多以前离开爱尔高湾之后,主要都倚靠存储的食粮过活,现在剩下的这一点都拿来放在船上储藏室里。铺盖、衣服、器皿、金银物件和船员的床铺都塞在摩尔号的卧舱里和舱底,以便把储存在爱尔高湾山洞里的东西搬上船。
事情进行得非常迅速,下午四点钟左右,所有货色都上了船。二桅船很可以立刻就起锚,可是由于沿岸礁石鳞峋,夜晚航行甚为危险,所以康加并不性急。他连要不要先通过拉美尔海峡再绕过桑裘安角都没有决定,那要看风向而定。可是不管通不通过拉美尔海峡,他估计全部航程,包括夜间停航在内,总不出三十小时。
傍晚时,天气还是没有起什么变化,太阳落下时,一点雾气都没有;天边非常清澈,当日轮沉下水平线时,一道深绿的光线照彻长空。
一切的征象都证明今天夜里没有风浪。到了夜里果然如此。多数的人就在船上过夜,有的睡床铺,有的睡在舱底。康加住了士官室右边巴拉船长的房间,卡刚特住左面的大副房间。
夜间他们起来好几次眺望天色和海,看见这船在高xdx潮时决无意外,决不会耽搁第二天出发的时间,这样才算放心。
太阳出来时简直华丽极了,在这种高纬度地区,很少看见日轮在天边升起时有这样绝对清澈的。
天刚亮,康加就坐了划子上岸去;他跨过一条狭窄的峡谷。爬上崖顶。
从这样的高度,他可以望见一片广阔的大海,占有罗盘四分之三的角度。只有向东面望出去时,视线才被一片山岭阻隔着,那是介于圣安东尼角和坎普角之间。
南面一带海上很平静,可是在海峡人口处风浪相当的大,因为风势在这里变得强烈起来了。
海上一条船都望不见,连一缕烟都没有,敢说摩尔号在开往桑裘安角的途中,不会碰见其他船只的。
康加立刻打定主意,他就怕重新刮起大风,这种想法原是对的;在上潮和落潮之间海峡里的风浪最大,二桅船可能经不起;因此决计沿着司达登岛的南岸开行,绕过坎普角、威勃司特角、赛弗拉尔角和地爱果角到达爱尔高湾。
康加又从崖顶下来到了海边,走迸山洞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
这时七点钟才过一点。潮水刚开始退落,正好带动二桅船驶出小河。
大家起了锚,张起前支索帆和支索帆来。有这两面帆,再加上东北风,就可以把二桅船引出沙滩。
康加掌舵,卡刚特在船头守望。十分钟工夫就通过了那些礁石,船身不久就有点簸动起来。
康加命令卡刚特升起前帆和方帆;这面方帆在一条二桅船上便算是主帆了。然后他又命令卡刚特升起斜桁帆。摩尔号有这些帆在船上一齐升起来,而且紧紧挨在一起,就鼓足风力向西南驶去,以便绕过圣巴苏罗摩角的尖端。
半点钟内,它已经过了那些岩石,然后转过身来向东驶去,逆风而行。可是这样对它只有好处,因为南面的一带岛岸正好给它挡风;它在下风的地位始终和岛岸保持着三海里的距离。
这时候,康加和卡刚特都看出这条小船的动作非常令人满意。肯定说,只要天气晴和,便是把它开出麦哲伦海峡进入太平洋,也决不会有危险。
康加相信完全可以在傍晚时分就到达爱尔高湾口子上,可是他宁愿在日落之前把船停在沿岸一个角地附近。因此他并不把所有的帆全张起来,前墙帆和大樯帆都不用。每小时平均只打算行五六海里就行了。
在第一天的航程中,摩尔号并没有遇见什么船;当它开到威勃司特角东面下碇时,天色已经快黑了;这一大约摸走了一半路程。
这一带大石重叠,高崖耸立;岛上哪儿的山峰也及不上这里的高。二桅船在离岸六百英尺的小湾里下旋,威勃司特角正好作它的屏障;便是一条船停在港口里或者船坞里也没有这样妥帖。
如果转为南风的话,摩尔号停在这个地点就很危险,因为海面受到南极的暴风扰乱,风浪就会跟合恩角那边一样汹涌。可是看上去,天气始终都很平和,像这样的东北风,对于康加和他的匪徒来说是再合意也没有了。25日的夜里简直一点风浪都没有。十点钟左右风就息了下来,约摸在四点钟天快亮时,才又起风。
天色微明时,康加就准备起锚。那些帆在夜间就没有卸,只用卷索束着,现在又张起来,这时锚已钩好,于是摩尔号又行驶起来。
威勃司特角由北到南伸人海中有五六英里远。因此二桅船还得重新沿着海岸向东驶返赛弗拉尔角那边,这一段路就有二十英里远。沿岸有高崖的屏障,海水最为平静;摩尔号一到离岸不远的地方,就重新向前开行,而且情形跟头一天一样的顺利。
这一带的海岸非常险恶,甚至比海峡里还要可怕得多。沿岸耸立着无数巨大的礁石,有些一直伸到海里,在潮水退落时才露出来。这里没有一条小河可以开进去,没有一处沙滩可以涉足。司达登岛就仗着这座巨大堡垒来抵御从南冰洋1冲下来的排山巨浪。
1当时的地理学家,还没有能在南极终年的冰雪下面发现陆地,所以称南极地带为南冰洋
二桅船只张了一半的帆,离岸不到三海里,康加对这一带海岸并不熟悉,总算他聪明,也不敢驶得离岸太近。在另一方面,他却担心摩尔号受不了海浪的冲击,所以小心翼翼,总是在平静的浅水里行驶,不敢开到海里太远。
可是十点钟时,他已经开到鲜花湾的口子外面,这时再没法完全避开海浪了,由于鲜花湾一直深入陆地,海风就一直朝湾里灌,把海水激起一道道长浪,斜刺里向摩尔号打来,震得船身吱吱地响。
康加使船身让过浪头,以便绕过鲜花湾的东岬。绕过岬地之后,他就掉转船头迎着风向,让风力推动着左舷,面向大海驶起来。
他得亲自掌舵,这时努力逆风行驶,把帆篷扯得死紧。直到下午四点钟时,他认为迎风已经驶了好一段路程,可以一直开往目的地了,这时才掉转船头,使风力推动着右舷一直向爱尔高湾驶去,这时候赛弗拉尔角是在西北角上,离他约有四海里路。
从这样的距离,整个海岸一直到桑裘安角都可以望得见。就在这同时,在地爱果角那一边,那座天边灯塔的塔顶露了出来,这在康加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用了一架从巴拉船长室内找来的望远镜,连灯塔上面的一个灯塔人员都可以望得见。这时候灯塔人员正守在月台上值班,向大海这边巡眺,现在离日落还有三小时的时间,肯定说摩尔号在天黑之前到得了停泊的地点。二桅船当然已经被灯塔人员瞧见了。事实上,它一驶进司达登岛的海面时,就已经受到注意。当法司奎士和他的伙伴望见这船向大海开去时,他们准会当作它是开往福克兰群岛去的。
及至摩尔号逆风靠右舷紧驶起来,他们这才弄明白这船是向爱尔高湾开来的。
可是他们望见了摩尔号,甚至于它开进爱尔高湾的打算都被人看出来,对于康加来说都没有多大关系。他的计划丝毫不会因此改变。
最使他满意的是,最后这一段航程行驶得非常顺利。东风大了一点,帆篷都吊起来,随时可以张起,二桅船开回去时,在绕过地爱果角的当儿,并不需要转篷行驶。
这是大运气。照船身目前的情况看来,这船决计经不起左转右转,那样的话,船身就会冲激得太厉害,很可能开不进小河就有了裂缝。
事实上,这事已经碰上了。当摩尔号离海湾还有两海里远时,一个溜进舱底去的盗党急忙忙又赶上来,大声说船底已经有一处漏水了。
裂缝就在木板被礁石撞坏的地方。那些板子一直都是好好的,可是到现在开始裂开,虽然只是几英寸长的一条缝。
这里的损坏其实并不严重。法加斯搬开压船铁,用一块填絮很容易就把裂缝塞好。
当然,事后还得好好修理过,经过在圣巴苏罗摩角那次搁浅,二桅船眼前要开进凶险的太平洋,决计会沉没。
摩尔号开到离爱尔高湾口外一海里半路时,正是下午六点钟。康加命人把斜桁帆都卸下来,因为现在已经用不着了,只留下上墙帆、三角帆和大樯帆。这船在这样的情形下,有着康加驾驶,可以很便当地就开进爱尔高湾的那条小河下碇;刚才说过,康加对这条水路极其熟悉,足可以担任引港的人。
事实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顺利。在傍晚六点半钟的时间,就有一道亮光射到海面上来。哪个会想到灯塔才放光不久,在它的照耀下驶进海湾的,却注定是一条落到一群海盗手里的智利船呢?
快到七点钟了,太阳已经沉到司达登岛那些高峰后面去,摩尔号这时才斜着右舷离开桑裘安角。海湾在它面前开展。康加迎凤驶迸了海湾。
当他们经过那两处山洞的时候,康加和卡刚特都能看出山洞并没有被人发觉;洞口塞的乱石堆和杂树枝还在那里;两人这才放心下来,在岛上这一带还没有什么地方显出有他们的踪迹,因此他们劫掠得来的赃物仍将是和他们丢下时一样原封未动。
“那边很好、”卡刚特跟康加说,他就站在康加的身后。
“不久还要好呢,”康加回答他。
二十分钟后,摩尔号已经抵达下旋的小河里。
就在同一时候,有两个人正从平坡上下来到了河边上,和他们打招呼。
这两个人就是菲力普和毛理斯。他们是坐了小船出来,预备上二桅船的。
法司奎士在瞭望室里值班。
当二桅船到达小河的中段时,船上的大樯帆和前樯帆都早已卷起,单靠三角帆行驶,这时候卡刚特下令把三角帆也卸下来。
锚一落到河底,毛理斯和菲力普立刻就跳上摩尔号的甲板。
康加做了一个手势,毛理斯头上立刻中了一斧头,被砍倒在地上。在同一时候,两枝手枪打中他旁边的菲力普。两个人顿时毙命。
法司奎士在瞭望室的窗子里听见枪声,望见自己两个伙伴都被杀害了。
如果他落在这些人的手中,那就是同一下场。这些杀人的强盗,休想他们有半点慈悲。可怜的菲力普,可怜的毛理斯啊!他完全救不了他们,他眼看着这件在短短几秒钟内发生的残忍罪行,不禁目瞪口呆。
法司奎士先是吓呆了,接着头脑就清醒过来,赶快考虑怎样对付目前的形势。他无论如何都得逃出这些强盗的手掌,这些人目前也许还没有发觉他,可是一等二桅船停泊完毕,其中几个盗党准会到灯塔上来把灯光熄掉,这样至少在天亮以前,港湾内是无法行驶了。
法司奎士毫不犹豫就离开瞪望室,急急忙忙跑下楼梯,到了下面的宿舍。
现在一秒钟都不能耽搁。外面已经能听见小船离开大船、载了船上的盗党向陆上划来了。
法司奎士抢了两支手枪,插在腰间,在一只口袋里塞了些口粮,搭在肩上。随即从宿舍里溜出来,从院子外面的平坡上跑下去,悄悄在黑暗中潜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