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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信地藏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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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温泉旅馆的后院里栽着一株大栗树。阿信地藏菩萨坐落在栗树的树荫下。

据名胜导游书记载,阿信卒于明治五年,享年六十三。她二十四岁丧夫,守寡了半辈子。就是说,她无一遗漏地亲近村里称得上是年轻人的年轻人。青年们相互间确立了某种秩序,互相体贴阿信。少年到了一定年龄,村里的年轻人就把他们吸收过来,加入阿信共有者那一伙中;年轻人有了妻室,就得从这一伙中退出来。多亏阿信,山里的年轻人才不用翻山越岭走七里地去找港口的女人。山里的少女是纯洁的,山里的妻子是贞洁的。就像山沟里的所有男人渡过跨越溪涧的吊桥才能走进自己的村庄一样,这村庄的所有男人无一不踏过阿信而长大成人。

他觉得这个传说很美,也憧憬阿信了。但是,阿信地藏菩萨没有显出当年阿信的面影。它只是一尊平庸无奇的秃头石像。说不定是谁从墓地里捡来的一尊倒塌的旧地藏菩萨像呢。

栗树对面是个妓馆。从那儿到温泉旅馆之间悄悄过往的浴客,经过栗树树荫的时候,总要哧溜摸一下阿信的秃头。

夏日的一天,三四个客人一起来要了些冰水。一个客人刚喝了一口,就呸的一声吐了出来,皱了皱眉头。

“不能喝吗?”旅馆女佣说。

他指了指栗树对面,说:“是从那家拿来的吧?”

“是啊。”

“是那儿的女人给舀的吧?多脏啊!”

“瞧您说的。是那家的老板娘给舀的。我去取时,亲眼看见的嘛。”

“可是,杯和勺都是那儿的女人洗刷的啊。”

他扔也似的放下了杯子,吐了一口唾沫。

参观瀑布的归途,他叫住了一辆公共马车。一登上车,他愣住了。车上坐着一位格外标致的姑娘。越看这姑娘就越想女人了。这姑娘一定是打三岁起就受到这花街巷的情欲的熏陶,圆乎乎的全身充满了活力,连脚掌也不长厚皮。扁平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晶莹的黑眼珠,显示出一种不知疲倦的新鲜的魅力。她肌肤润泽,只看她的脸色仿佛就能知道她脚的颜色,不由得使人产生一种欲以赤脚踩踏的兴趣来。她是一张没有良心的柔软的床,这女人生来大概是为了让男人忘却世俗的良心的吧。

他被姑娘的膝头温暖了。他把视线移开,望了望浮现在山沟远处的富士山,然后又望了望姑娘。望望富士山,又望望姑娘。于是,他又感到许久没有过的女色之美。

在乡下老太婆的陪同下,姑娘也下了马车。她们过了吊桥,下到山沟,走进了栗树对面的妓馆里。他吓了一跳。但是,他觉得这姑娘的命运是美好的,便得到满足了。

大概只有这女人才能做到不论与多少男人相会也不疲倦、不衰颓吧。大概只有这生来就卖笑的女人,才能不像世上的许多卖笑妇那样眼色与肤色衰颓,脖颈、胸脯与腰身变形吧。

他发现了圣人,高兴得噙满了泪珠。他觉得自己看到了阿信的面影。

等不到开始狩猎的秋天季节,他就再度来到了这山里。

旅馆的人到后院去了。厨房的男人将短木棒扔到栗树梢上。着了色的栗子果掉落下来了。妇女们捡起来,把皮剥掉。

“好,我也来试试打一发。”

他从枪套里取出猎枪,瞄准了树梢。没等山谷的回声传来,栗子果就先掉落下来了。妇女们扬声高呼。温泉旅馆的猎犬听见枪声,也跳了出来。

他抽冷子望了望栗树的对面。那姑娘正走过来。她肌肤细嫩柔美,肤色有点苍白。他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女佣。

“她生病一直卧床呢。”

对于女色,他感到了惨痛的幻灭。他对什么东西都气愤,连续扣动了几下扳机。枪声划破了山涧的秋空,栗子果像雨点般落下来了。

猎犬向猎物跑去,它诙谐地吠了一声,耷拉着脑袋,伸长了前腿,轻轻踢了踢栗子果,又诙谐地吠了一声。苍白的姑娘说:

“哟,就算是狗,栗子果也会把它刺痛的啊!”

妇女们哗然大笑。他感到秋空太高了,又打了一发。

褐色的一滴秋雨,栗子果落在阿信地藏菩萨的秃头正中央,果仁四散。妇女们笑得前仰后合,忽然高声呐喊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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