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吾乘怒欲击船夫,不料有人呼父亲旅店的字号加以制止。一看不是别人,却是素日相识的犬江屋的船夫依介,十分惊讶地扔下棹说:“依介!久违啦!因万分火急,简捷说来,有一事相求。我从去年为了朋友连遭大难,到处奔跑,更被此地的佞人囚禁,生命危险,受人搭救好歹逃了出来。你看那边,追兵站在西岸摆手召唤。这虽不足惧,但我的再生恩人,方才跳上顺流而下的柴舟,摇橹往南而去。我同他还有要事相商,这样分手就再也难逢了。请快吩咐水手,追赶那只船。我也帮你们摇橹,快!快!”依介听了,回头看看好歹站起来的水手们说:“你们都听到了。这位少爷你们也有所耳闻,是行德的犬田爷。今晨未明因被仇人追赶,他为了追朋友涉水过河,不料跳到我们船上,实感幸甚。据说方才有只往南去的柴舟,在这儿虽然看不见,但大家辛苦一下,就能把那只船追上。都来摇櫓,听见了吗?”他这样催促着,亲自掌舵。水手们听到犬田二字更加吃惊害怕,谁还敢有异议?道歉说:“俺们从春天才来到犬江屋,没见过少爷,多有失礼,请原谅。”一齐摇櫓使棹往前划。顺水之舟流急风顺,转瞬间划出十几里路,已经看到品革,也没见到那只船的去向,后边也无敌船追赶。依介四下看看说:“古那屋的少东家,您也看见了,水手们都很卖劲儿,划到这里也没看见您所要找的那个柴舟。我想是船小载轻,已划出很远,徒劳而无功。莫如暂且不要追,同我们到市川去吧。我想告诉您行德之事和市川的情况,身旁人多,船中谈话多有不便。另外也愿闻您从去年到今天的情况。我们昨夜往千住运去干沙丁鱼,回来运的是大豆和小豆,今天就得交给货主,违约会产生许多麻烦。请先进早饭,把湿衣服放在草袋子上晾着。请!请!”说着往烧焦的木灶里添烧柴煎茶,打开放在渔网内的木饭盆给他盛饭,红漆的木饭碗虽然都掉了漆,但待客之心是诚恳的。烤的油炸豆腐黏了点灰,把火筷子当餐箸一式两用,用竹盘子把菜端上来,糠酱腌的紫茄子,奇臭难闻,由于饿极了也吃得很饱。小文吾所担心的是未能找到犬坂毛野,真是知遇和离别都是由机遇所致,实莫可奈何。如不顺水推舟去犬江屋,然后再回行德,那似乎是不惦念老人。但还是一时难以决断,经过再三思考,才依了他的意见。依介很高兴,告诉船夫把船一直往东划去。小文吾虽想让依介说说行德和市川之事,但不能被旁人听到,所以也就不便再问,但心里却忐忑不安。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船里,那天中午到了市川。依介把货卸到货主指定的河岸,把船划到犬江屋的门边。
当下船夫们把舵拉上来,收起橹,卷起苫布,叠好席子,嘶哑的声音吵嚷着。一个年轻的媳妇从屋里边跑出来说:“你们回来啦!比想的回来得早,吃了午饭,歇歇吧。”说着从船里拿出炊具和锅,提着往屋里走。依介将那个女人叫到身边说:“水澪!有稀客到来,赶快煎茶,准备午饭。”让小文吾走在前边让到耳房,热情款待。小文吾不知这里主人的情况,便不住回头往四下观看。这里虽是亲戚的家,但听不到妙音的声音,也看不见大八亲兵卫现在何处,心下十分诧异,急忙想问问。依介提着一壶新沏的茶和茶碗,来到小文吾身边说:“今天是梅雨期的一个晴天,已经热了。在船上煎的茶有铁器味,不解渴。先喝点儿茶,一会儿再吃饭。”小文吾听了说:“茶饭都不想吃。伯母哪去了?亲兵卫在身边吗?方才你想告诉我这里的情况,究竟是何事?”依介趋膝向前说:“您可能不会忘记,大概是六月二十四日之事吧。您送结拜兄弟去武藏多日不归,行德和这里的人都等得十分焦急。因为不放心,丶大法师说他要去大冢看看。七月初二日晚乘船走的,也是过了约定的日期没有音信。所以行德的老东家和妙真都甚感不安,与蜑崎大人反复商量也无计可施。就在那个月初五,您也可能知道那个恶棍舵九郎,不知何时嗅到些许有关房八夫妇之事,以此相要挟想做妙真的入赘丈夫。如不应允便要去掘新坟,向国主诉讼让她吃官司。她身边无人,两人争吵不休。正在危急之际,文五兵卫老爷和蜑崎大人赶来,没容分说将舵九郎捉住痛打了一顿,事情虽然似乎已经解决,但不料却留下了后患。为躲避那小子使坏,按照蜑崎大人的意见,妙真太太同小少爷暂去安房。那天晚间匆忙地由文五兵卫老爷背着小少爷要去送一程。我背着装有所需用的许多东西的包袱,主仆们五个人走出家门。那个舵九郎带了许多恶棍,埋伏在途中,突然把路截住要捉拿我们。蜑崎大人与他们搏斗,文五兵卫老爷和我为了保护太太,也与敌人周旋抽不出身来。就在那天黄昏遭了大难。请看我这前额的伤痕!我从这被砍了一刀,当即昏倒过去。舵九郎乘此机会,抢走妙真太太抱着的小少爷,说若不依从他的话,就把这孩子弄死,举起块石头就要砸。对这种惨无人道的暴行,妙真太太悲痛欲绝。蜑崎大人和文五兵卫老爷杀退了恶棍们,才聚到了一处。舵九郎以孩子作人质,大家实在是束手无策。舵九郎嘲笑着又举起石头,要把小少爷砸得粉身碎骨。这时一朵乌云从天而降,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云中有个东西如同磁石吸铁一般把小少爷吸到半空。另外舵九郎也被狂风卷起,从臀部到心口窝儿,如同破竹一般被撕开,尸体掉了下来。这样虽然消灭了强敌,可是尊贵的小少爷竟不知去向。妙真太太哭得死去活来。蜑崎大人和文五兵卫老爷都认为亲兵卫也许是被神仙给藏起来了,只是一时找不到。即使不知去向,也不会和舵九郎一样被杀害,耐心等待会被送回来的。经过这样地不住劝说后,就赶忙找住处。这时我才苏醒过来,幸亏伤势不重,便同妙真太太去了安房。文五兵卫老爷那天夜里就回了市川。因不知您的安危,便连夜乘船去了武藏的大冢。这一段我起初不大清楚,是后来妙真太太详细告诉我的。
“再说文五兵卫老爷,次日〔初六〕 巳时许到了大冢。向村里人问及那个额藏,说他已被判处死刑,初二那天在庚申冢附近将要执刑问斩,但又被额藏的朋友犬冢信乃等三人劫了法场。守备丁田町进带领众兵去追捕,由于操之过急,丁田大人在水中被对手杀死。然而仁田山晋五又从后边带兵将他们围住,额藏、信乃等被杀死并枭首示众。而那天晚间又有歹徒,将看守的士兵砍倒,盗走首级不知去向。文五兵卫老爷听了肝胆欲裂,悲痛万分是可想而知的。无人知道您存亡的确切消息,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旅店探听世上的传闻。原来枭首的并非信乃和额藏,而是借用别人的首级,欺骗国主。有人偷偷讥笑仁田山晋五的可耻伎俩。因此怀疑才算消除。那个假首级究竟是谁的,也问不清楚。是否是您的?也没法对旁人说。怎能这样忧伤地常住在旅店里?然而对您和那几个人的安危,以及丶大法师的去向,都没问清楚。逗留了五天,在初九的晚间就回行德了。也没人共同商量,与其抱着腿过日子,莫如把情况告诉妙真太太和蜑崎人人。于是便在该月十一日去安房。想不到您平安无事一同来到这里,真是件喜事。另外不如意的事情也真是太多了。可是您从去岁究竟在何处?能把这些事同我讲讲吗?”
小文吾听了很吃惊,不住地叹息。听他说话时不知不觉地往前凑,侧耳倾听,拍着大腿说:“怎么总是事与愿违,徒劳而无济于事?去年的那日我送犬冢等去武藏时,在神谷河畔邂逅一位叫姥雪矠平的渔夫,同犬冢和犬饲一同听他讲了额藏庄助的含冤之事,都不胜愤慨。我们在路旁商量时,犬冢和犬饲都说让我赶快回行德,把那里的情况告诉父亲和其他人,可是我没有听从,心想:我同犬川虽是尚未见面的朋友,却有胜似同胞的因缘,岂能不顾他的大难而离去?今行德无事而这里却发生了万分火急的大事,先搭救庄助再回去告诉父亲和其他人也不迟。便与大家共同协力,终于从九死一生之中救出了犬川庄助。这样总算尽了异姓兄弟之谊。岂料家中也发生了暴风般的灾难。大八亲兵卫不知去向,亦即那里得了一位犬士,而这里又失去一位犬士。这不是塞翁之马,也颇似牧家之牛。为这些事而使父亲担忧,实是我的罪过。其结果又是那样使人莫测。不知被什么凶神缠住今天才回来。父亲不知道原因,一定很恨我。似乎一些没用的话,先同你说说,也可聊以排遣胸中之恨。”于是便从蟆六、龟筱的丧生开始,谈到犬川庄助为主报仇的经过,和簸上兄弟与庵八等人之事。还有矠平的仗义、音音的孤忠、力二与尺八的精忠孝友和曳手与单节的贞操节义,这一切都是为了报犬山道节的君父之仇。我同犬冢、犬饲等与他互相帮助,在荒芽山相遇。这时白井派重兵追捕,在杀出重围时,曳手和单节所同乘之马被敌人击中,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怪事。因而与犬山、犬冢等失散。为追赶那匹马,经过武藏的浅草,追至阿佐谷的田间,碰到一只受了枪伤的野猪。因杀死野猪而得知并四郎和船虫的隐匿之事。不料为此却被石滨的千叶家权臣马加常武扣留,从去秋就在那里。在处境十分危险、有生命之虞时,被一位叫犬坂毛野胤智的义勇少年所救,好歹逃出石滨。涉水渡墨田河是为了追赶犬坂毛野所乘之船。”小文吾如此扼要地述说了离家后的经历,依介听着既吃惊又不住叹息,把放在前额上的手拿下来说:“好险哪!因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一直对您有所怀疑,实在对不起。您的这种仗义行为,是众所不及的,并且能安然归来,连我这个途中陪伴主人的都感到光彩。实在可喜可贺!”小文吾听了说:“是啊!不料在你的帮助之下终于回到故乡一带。但是一天见不到父亲,便多一天的不孝。还是想快回行德。请借我双草鞋。”说着就要动身。依介赶忙阻挡说:“我还有话对您讲,请坐下慢慢谈。咳!说出来只能增加您的悲伤,但又不能不说,就是有关老东家之事。”小文吾听了十分不安,忙问:“出了什么事情?真让我着急。快告诉我。”依介擤擤鼻涕说:“方才已经说了个头,文五兵卫想把大冢的情况告诉妙真太太,就去了安房。见面一说更是愁上加愁,二人都洒下不少泪水。在此之前,里见将军详细听了蜑崎大人的禀奏,对犬士们的奇异天缘,八房夫妇的勇敢就义和丶大法师之事,深为嘉许,因此将犬江亲兵卫的祖母妙真留下,给予不少俸禄,并令两三个奴婢伺候,倍加礼遇。同时命令蜑崎大人,无论如何要探明亲兵卫的存亡信息,并把四犬士〔信乃、现八、小文吾、庄助〕 平安带来。听到大冢的消息他再度吃惊。令十一郎去再会丶大法师,探听犬冢、犬川等四犬士的消息,无论是吉是凶都要回报。并派出六七个得力的士兵,扮做游历的年轻武士随蜑崎大人前去。文五兵卫老爷为寻找儿子和外孙的去向,也急于请求跟随前往,妙真太太也要求前去。里见将军没有允许,说:‘其志虽可嘉,但是老人和妇女行动不便,只会徒劳而无功,文五兵卫据说是神余的忠臣,那古七郎由武的弟弟。因此若不愿再回行德经商,就让他与妙真一起,等待其子归来后,静享颐养天年之乐,从优发给他俸禄。’这样地亲自接见并安慰,二人都感激得落泪,诚惶诚恐地退了出来。
“这是去秋七月下旬之事,因而未能前去。妙真太太便同文五兵卫偷偷商量,一日将我找去说:‘我们俩在此逗留多久不得而知。因此想把犬江屋交给你来继承。你多年来忠实可靠,陪同我们到这里也足见你的至诚。一定要把这个家继承好。船桥是我的老家,但自双亲去世后,娘家亲人现已殆尽,只有水澪这一个侄女,尚未婚配。年来虽有些疏远,但总是亲戚关系。想把她嫁你为妻,不知你意下如何?’我对这样意想不到的亲切关怀十分吃惊,不敢立即答复,只得低头不语。文五兵卫老爷说:‘妙真只有个好侄女,我也没有亲戚,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小文吾做商人,也愿意收个养子继承古那屋的产业。想把铺子转出去,以免分心。你赶紧回去,要格外小心。那个舵九郎的同伙不是说过要加害我们吗,这一点我很不放心。我们打算禀报国主后,随后回去。晓得了吗?’他这样反复地说。我流着眼泪答应了。次日清晨我就独自动身,不到一日回到这里。然后又去行德向村长传达了文五兵卫老爷的口信。那里很安定,市川这里也未见舵九郎的同伙。于是过了一旬多,文五兵卫老爷和妙真太太带着里见将军派的年轻武士和奴仆多人,坐着轿子回来了。乡里们十分惊讶,多站在街头观看。逗留期间随从们也住在这里。先派人去船桥把太太的侄女叫来,向她说知此事,然后又向村长如实禀告说:‘房八和沼蔺都已去世,连孙子大八也被神仙抱走了,从那一天起就不知去向。只有我这个苦命的寡妇,怎能继承家业?因此想收依介做养子,把犬江屋让给他,由他继承主人房八的家业,并把我的侄女水澪嫁给他为妻。我想去安房的亲戚家住两三年,度此残生。这一对年轻夫妇就由村长多关照了。’村长和四邻听了哪里会有异议。有的对房八夫妇的去世表示哀悼,有的对妙真太太所收养子加以祝贺。我拿了转让证立即把事情办好了。这都是妙真太太的洪恩啊!事情办完后,文五兵卫老爷回了行德。也向村长禀报说:‘如您所知,小文吾不愿做商人,不能继承父业。他近日去镰仓找亲朋谋事,不知何日归来。我已衰老不堪,懒得操劳营业。因此想去安房亲戚处暂且安身。关于旅店的营业和铺面库房,想转让给所愿要之人。特此向村长禀明。’这样编造了一通也自然没有异议,取得了村长的许可。很快找到了买主,议价成交,获得黄金一百五十两。留下一百两,另以二十两捐给附近的寺院,以为三代的父母和房八、沼蔺等祈祷冥福。又以三十两施舍给乡里的贫民、乞丐,以至仆人,人们无不称赞他的功德。这是去秋九月中之事。哪件事都办得很顺利,文五兵卫老爷十分高兴,便又回到市川,与等待他的妙真太太一起,带着众多随从回安房去了。自此以后,文五兵卫老爷由于几个月来的心机劳累,渐添老衰之症。虽毫无忧伤神色,但躺下就起不来床了。国主得知,虽令医生百般医治,也许是寿命已至,久治不愈。妙真太太十分惊慌和悲伤,精心护理。看着已没有希望,便于今春二月上旬,派人到这里来报信。我听到这个消息很吃惊,赶忙同来人当日赶到安房。妙真太太将我召唤进去,详细说明情况,我更加不安。走近病床问候时,文五兵卫老爷听了说:‘是依介吗?你来得正好。到这边来!’我到了他身边,他坐起来说:‘我已不久于人世,大概只能见这一次面了。我儿小文吾和外孙亲兵卫存亡未卜。虽不愿就此永别,但仔细一想,他们与伏姬公主有前世因缘,是八行八字的八犬士之一,所以连鬼神也不敢伤他,更何况怨敌残贼,岂能为之加害。因此,即使一旦不幸,处于危难之中,总有一日八人会一同去侍奉里见将军,从而扬名起家,这是毫无疑问的。如果不是我所估计的那样,里见将军怎能以其远胜过其父祖的未来之功而这样地颐养其父母呢?从去秋就由于国主的洪恩,派奴婢侍候,不劳而食,不织而衣,朝夕无感不足。稍有不适,便延名医赐良药,真是无微不至。这等幸运使我许多天都感激涕零。我已经六十有余,岂能贪生怕命,留恋人间?我认为已是死得其时了。倘若小文吾以后知道,要告诉他不可为父亲之死过于伤感。也未留下什么东西,这里有出售行德的家业所得到的一包金子。如有一日小文吾平安地与朋友们归来,他们长期在外不会没有借债,除将其中的十两送给你做纪念外,其余的都交给小文吾。在他回来之前就存在你手中。’临终的遗言很细致,我只是随声应和着,心里非常难过,也顾不得安慰。将待站起来时回头一看,在身旁的妙真太太也泪眼模糊地以袖掩泣,以免哭出声来。从那日去看他老人家的病后,又逗留了十几天,就在二月十五日,文五兵卫老人毫无痛苦,如同睡觉一般地咽了气。有心的人说这天是我佛涅槃的会日,所以他老人家的临终非常安然。国主对老人家的葬礼和七七忌辰的法筵都安排得很体面。我在二月下旬离开那里回来时,妙真太太心地凄凉地说了许多话,想起来很难过,我就不啰嗦细说了,这您是可想而知的。”
小文吾听着不住潸然泪下,捶胸抓心悲痛万分地说:“直到昨天还不知道父亲的死讯,满以为父亲仍健在家中。如今大梦初醒,非常悔恨。倘若去年七月就与曳手等同归故里,何致酿成如此憾事?自己被囚禁在石滨,也无法通信。但父亲的遗言是由他人转告的,实感心酸。纵然扬名起家,得了高官厚禄,何及仍在贫苦中侍奉我的父亲?这一年来不在您身边,请恕孩儿之不孝。”他如同父亲健在一般,对着东面叩拜请罪。依介安慰说:“虽是应该悲痛的,但今天就是说一千道一万也没用了。先把留下的那包金子给您吧!”说着回头看看喊道:“水澪!水澪!”他女人正在旁边的屋子听着他们的谈话,应声略微拉开点竹门露出半个脸来。依介看着她说:“喂,水澪!快把今春放在你手中的老人家遗留的那包金子拿来。把这个拿去!”他从腰中摸出钥匙袋扔过去。女人伸手拿起来,忙去储藏室把那包金子拿来。依介接过来说:“你也在这稍待一会儿。”然后对小文吾说:“这就是方才说过老人家留下的遗物,请点点收起来。”小文吾接过去说:“去年蜑崎照文大人给我的里见将军所赐的沙金,还剩一大半。我虽不缺盘缠,但既是老人充满慈爱的遗物,就收下充做他日之用。其中不是有十两是给你的吗?你却原封不动地放着,这种至诚之心实深钦佩。”说着打开包取出十两,然后又加了十两递给依介说:“这十两是按照父亲的遗言给你的。另外的十两,是在墨田河蒙你相助的一点薄礼,请收下。”依介听了说:“这是哪有的事情。文五兵卫老爷所赏赐的十两金子姑且收下,这另外的十两我不能收。”经再三推却才好歹收下,同他的女人一齐向小文吾表示了谢意。
当下依介让妻子到身边来说:“犬田少爷,这就是我方才所说的,妙真太太的家住船桥的娘家侄女,我的妻子,名叫水澪,请多关照。”小文吾点头道:“早就闻名,今日见面实感高兴。你们可算得是亲上加亲,十分般配。看到你不禁使我想起沼蔺,犹如见到我的妹妹。你要为依介料理好家务才是。”他回答得毫不见外。水澪羞答答地先向小文吾问安,然后又对文五兵卫表示了哀悼,并对妙真太太的薄命也深表同情。依介沉吟片刻说:“不知少爷做何打算?既到这里不如去安房,在这里既无法为老人家扫墓,也见不到妙真太太。去那里一趟,里见将军定会非常高兴。我愿陪您前去,近日咱们就起程。”小文吾听了摇头说:“怎能这就去安房呢?虽日益蒙受里见将军的恩德,但是有同一因果的兄弟还没会齐。况且由我照看的曳手和单节丢失,尚不知其存亡,只有耻辱而无寸功,有何颜面去为父亲扫墓?到了那里一定会被人们说是弃友背义,急求荣利。我另有打算,且在此稍事逗留,过了父亲的七七忌辰再说。但是如将此消息悄悄告诉妙真,日后定会抱怨我。所以切莫多言。”他如此加以阻止。从申时许就深戴斗笠,去行德的菩提寺,见了庙里的住持,布施不少钱,恳切拜托要为文五兵卫建立一座石塔,每月和每年的忌辰都要为其父母祈祷念经。
小文吾从次日就开始服丧,每逢七日就去行德新建的父母墓前祭奠。近五十天的七七忌辰很快就过去了,这才按照自己的打算,与依介夫妇告别说:“现在可将我的情况详细告诉妙真伯母了。并请转告:小文吾还活着,所以亲兵卫也一定安然无恙。待八犬士相会之日定去谒见里见将军,请多多保重。”说罢就起身不知将去何方,依介夫妇也无法挽留,一直送到村尽头。究竟小文吾离开市川的客栈又遇到什么事情,且待下卷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