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扇谷定正,不纳河鲤守如的忠谏,趁怒扬鞭,踢倒守如出了西门,马前马后跟着一队三百多人的士卒,旌旗招展,刀枪闪闪,一窝蜂地匆忙前去。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虽然听说敌人骁勇,但心想只不过三个人,便不放在心上,争先恐后队伍乱糟糟地,很快来到高畷,遥望海滨约有几百米,过了品革便是大道。当来到铃茂林附近时,忽然喊声大作,响彻云霄,但见密林中冲出一队士兵,大约三四十人,拦住去路。虽是一小队人,但不喧嚷紊乱,犹如出自深山的雄鹰待与燕雀搏斗之势。其中的两个头领,身穿黑皮革的缀绳腹甲,系着细链条的护肩和十王头的护腿,腰挎两口长刀,十分威武,两手拿着柄九尺长双枪,威风凛凛,四下扫视一下,高声道:“来的这队人马的大将,可是扇谷管领定正吗?前在丁酉年夏〔文明九年〕 四月十三日,于池袋之战中被汝消灭的炼马平左卫门尉倍盛主君的旧臣,犬山道节忠与今天前来准备报仇,与我的异姓兄弟犬饲现八信道和犬村大角礼仪作为前队,已在此等待多时。请过来决一胜负。”二人站在大路中间招手冷笑。定正听了说:“原来这里的歹徒不只是不久前杀死缘连的犬阪毛野等三人,还有丰岛和炼马的残党也混在其中。看来也不过是一小撮乌合之众,和我方的大队人马相比算得了什么?还不围起来把他们杀了!”他不住地挥动令旗,下令进攻。遵照将令,先锋地上织平和末广仁本太率领一百多名士兵,摆开人字形阵势,呐喊着拼命冲上来。现八和大角登时回顾自己的队伍大喊:“士兵们!不能让他们冲开。”他们一同捻动手中枪,眨眼间将冲上来的敌兵刺倒。勇将手下无弱兵,一队三十多士兵,无不一个人抵挡两三个敌人,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现八正与地上织平交锋;大角在同末广仁本太决雌雄。刚战几个回合,这时在定正的阵后,忽然出现一队兵马,为首的一员大将,身穿蓝色的缀绳甲,头戴凤翅形头盔,腰挎四尺三寸长的太刀,背上插着二十四只箭翎两端白中间黑的征箭,持一张重藤弓,跨一匹佩有云珠鞍的菊花青战马,用震撼天地的声音厉声喊道:“管领上杉定正听了,现有已故的炼马的老臣犬山道策的嫡子、犬山道节忠与在此。前在白井狙击汝,因受巨田助友之骗,我计未能成功,多年来耿耿于怀,直至今日。”边说边拔出刀来,高喊:“休走看刀!”骂着率队冲上前来。定正大吃一惊:“原来敌人有伏兵在此,快冲开一方撤退!”在他没下令之前士兵早已慌作一团,想撤退而后边有劲敌道节;欲前进,前边又有犬饲和犬村两雄。左边是茫茫大海,右边是一片树林,路窄难行,受前后敌人的夹击,死伤不少。在此之前,地上织平与犬饲现八交锋,战不到几个回合,胳膊一软已受了轻伤,想逃跑又脱不开身。这时听到喊声:“后边有敌人的伏兵。”前队也与后队一同发生混乱,织平更加心慌,意欲逃脱,谁知恰好被现八刺中咽喉栽倒身亡。与大角交锋的末广仁本太,见己方突然败走,地上织平已被杀死,吓得他心惊胆战也想逃跑,被大角一枪刺倒,士兵们上前将他斩首。
且说定正前后受到夹攻,已十分危险,但并非无为主拼命的士兵,所以能杀开一条血路,由跟随着的八九名近侍,在左右护着战马逃跑。当他们到品革附近时,道节却一马当先飞也似地追上前来,从远处高声喊道:“定正管领,让敌人看着后背往前跑,你不感到羞耻么?今天定要你受某忠与的复仇之箭。”他奚落地喊着,看看已进入射程,将弓拉圆,“嗖”的一声,箭不虚发,不仅射中了定正头盔的顶部,而且头盔带也伴随着箭声被拉断,头盔落到地上。定正吓得“哎呀”地惊叫一声,抱头伏在鞍上,拼命逃跑。道节哪里肯放,策马紧追,眼看定正已难以脱逃,这时定正的三四名近臣不得已将道节拦住进行抵挡。道节毫不在意,左手挟弓,右手挥刀,靠近之敌被他砍倒;纵横无阻,如同雄狮之势,哪怕是虎豹与之相遇也都无用武之地。那四个近卫虽非无勇,但因惊慌失措,有的头被砍落;有的身受重伤,前俯后仰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马蹄。定正因而幸得死里逃生,逃到了品革原。
闲话休提,却说落鲇余之七有种,前被道节说服,未得参加那伏击的行列,被留在高畷海边的船上,与四五个士兵共同负责造饭。见定正亲自带了许多兵,来到品革的铃茂林那边,有种明白原来敌人在那里很快战败,好似四处溃散纷纷逃回五十子城,他从远处望见,心里在想:“今天这一仗打得比预想的还漂亮,定正亲自出城,似乎我方已取得胜利。虽有犬山兄的告诫,但我安然留在这条船上,不杀死几个敌人,不是武士本色。哪管杀死一个像样的敌人,也可表示对亡君的一点心意。”于是便把自己心下所想的说给几个士兵和好战的艄公们,他们一同拿着武器,悄悄上岸。这一队共七八个人,躲在距路边不远的树林里,等待溃敌的到来。扇谷定正哪里知晓,仅仅带领几个侍卫,往品革原跑来,不料前方竟出现一队敌人,为首的头领,布好了枪阵,高声喊道:“来的可是定正么?从你的铠甲和战马就可知道。你听着!我要为先君丰岛勘解由左卫门尉信盛朝臣报仇雪恨!”他这样喊着,冲上前去挥枪便刺。定正主仆惊慌失措,不敢与之决斗,且战且走。有种这队人奋勇进攻,不给他们留下半点喘息的功夫,杀死了两三个身负重伤行动困难的敌人。然而定正却九死一生地逃到了高畷,略微喘喘气,从远处往后看看,跟随的侍卫们大部分在途中被杀死,只有二阶堂高四郎、三浦三佐吉郎两个近臣,他们虽然没死,但已数处负伤,满身是血。定正不觉嗟叹道:“方才我一时忍不住怒火,好事生非,不听河鲤权佐守如之忠谏,落得如此光景,实后悔莫及。快回五十子城,以免敌人追来。”又跑了二里来路,一看五十子城那边,黑烟升空,主仆们又是一惊,吓得停住了马。
再说现八和大角,为斩杀敌人之大将,带领猛卒十余人,抄捷路来到这里,一眼看出是定正主仆三人在这里站着,便团团围住要杀死他们。定正已处于难以脱逃的绝境,二阶堂高四郎和三浦三佐吉郎,一同站在定正的马前挡着敌人,但都被现八和大角杀死。这时定正杀死几个冲上来的敌兵,跑到路旁的山冈上正准备剖腹之际,忽然从山冈后杀出一队人马,大约三十来人。更使他感到吃惊的是,由四个士兵抬着一顶轿子,前边拿着个小旗,上面写着河鲤权佐守如六个大字。定正回头看见说:“原来不是敌人,我有命了。”于是心下不胜喜悦,骑马奔下山冈说:“定正一骑在此,守如救我!”他呼喊着跑到队伍中去。再说现八和大角杀死三浦和二阶堂后,又来追赶定正,见敌人来了援军,其中有十四五个人赶忙护着主君,跟着定正往柴浦那边逃走,只剩下那顶轿子,在小河前落轿,队伍整齐地等在那里。现八和大角并非害怕敌人援军的到来,而是因为援军的头领是早就闻名的守如,并且坐着轿子,心想其中必然有诈,便拦阻士兵且莫进攻,而对方也并不动手,所以二人一时犹豫不决。再说道节一个没漏地杀死了定正的四个侍卫,又射落了定正的头盔让士兵们拿着,还一直往前追杀,当他追到品革原时,恰巧遇到了落鲇余之七有种。有种猜到敌人已经败北,便从船上下来,想截住定正的去路,杀死他的随从,正在追赶定正,不期与道节相遇。还有犬阪毛野胤智方才与庄助和小文吾退到西边的小树林中,一问才知得到帮助的原因,是因道节昨日在汤岛社前窃听到毛野与守如的密谈;同时道节也想趁此机会为其君父报仇杀死定正,而作了这般安排;另外犬村大角礼仪也是有共同因果的犬士之一。毛野听到这些情况,感叹不已。这时在铃茂林的东边,遥远听到呐喊声,心想:“果如犬山之所料,从五十子城内派出援军,想同我们决一死战。我们赶快去合力杀敌。”待三人一同去到那里,己方已取得胜利,道节、现八、大角等去追赶逃敌,已不在那里。而且从五十子城来的敌军大将,并非管领的家臣,而是定正亲自带兵。有关战斗的情景,是从当地渔人那里得知,众人听了都十分高兴。他们朝着追击的方向赶来,己方的士兵也都聚集在那里。
再说道节和有种听到现八和大角说,定正得到援军,刚走不远,另外那里还有敌人,感到非常遗憾。道节愤怒地高声喊道:“那点敌人算得了什么?赶快将他们打垮,不要让定正跑了,快追!”骂着蹬马向前。现八和大角一同拦阻道:“犬山兄莫要性急。杀死还是被漏掉,都是天命。等待在那里的敌首是久闻其名的河鲤守如,从小旗的文字上就可知道。且临阵坐轿,其谋难测。进攻也要看时机才是。”他们这样地一同劝阻。道节报仇心切,哪里肯听,摇头说道:“话虽是这般讲,但即使是守如又有何惧?那顶轿子里所抬的好似昔日蜀汉的赵云(注:应是诸葛亮之误),对己方兵少毫不慌张,竟将城门大开,因而吓退魏国大军。此乃缓兵之计,机不可失,还不躲开,不要拦我!”他虽怒气冲冲,可是不但现八、大角劝阻,连庄助和小文吾也一同阻拦道节。正在百般劝说之际,毛野也凑到道节的马前道:“犬山兄!小弟是犬阪毛野胤智。昨日在汤岛社前虽偶然相遇,但因旁边有人,即使猜到是您也未能互通名姓便离开了。当时偷听到我同河鲤大人密谈的大概就是您吧?因有列位犬士的帮助,我得以杀死先父的仇人,这种喜悦心情是难以言喻的,实不知如何感谢列位犬士才是。不仅我是如此,您也为了狙击君父的仇人定正,而施展神机妙算,把敌人杀得落花流水。事情来得十分突然,使小弟十分钦佩。但是你我都仔细想想,我之得以报仇自不待言,连您之所以能得到如此好的歼敌机会,不都是由于河鲤大人想清君侧铲除奸佞笼山缘连等的计谋之所致么?所以他的这片孤忠对我们来说不能不算是德。小弟虽不知您的军事部署,但是倘若与您同去追杀定正,则是欺骗了河鲤大人,而竟成了不忠之人。幸好小弟在您的战斗之后,现在才得以会面。因此不管怎样,小弟在今天的战斗中,也碍难前去追赶定正,更何况是河鲤大人。这并非对您的疏远和不敬。倘若能体察愚意,则定正现已逃跑,追之莫及。但也不便杀害河鲤大人,宜退避三舍全其孤忠,才是武士之气概。然而对方若向我们进攻就讲不了这些啦,那时即使与之决一雌雄,谁能怯懦?若按此议行事将不致后悔,切莫操之过急。”他这样地据理相劝,逞一时之勇的道节也迫于道理无话可说。庄助和小文吾感到毛野说得有理,尤其是现八和大角听到毛野的这番议论,感叹不已,不觉报名搭话说道:“犬阪兄!我是犬饲现八信道,他是犬村大角礼仪。适才按照犬山和犬冢的密议,为助您抵御敌人的增援,我们带领三十几个兵丁,埋伏在树丛中,姑且窥伺胜负,及至看到犬田和犬川二位勇士已将那些援兵击溃,便放了心,所以我们就没有动手。这时管领定正亲自领兵出城,来到铃茂林附近。于是便又帮助犬山兄击败敌兵,为追赶逃敌,是抄捷径刚刚到这里来的。”毛野听了恭恭敬敬地对现八和大角说:“您二位就是犬饲兄和犬村兄啊!我此次能够大仇得报,都是列位仁兄之所赐。闻听后实不胜感谢。这大概是宿缘之所致吧?实非一般人所能预料的。这等幸运确实难得。”他这样高兴地表示。有种也向前与毛野通名,辞简意赅地说了他不料得到各位犬士的关照。敌人就在眼前而他们毫没把敌人放在眼里,听到这六位犬士们的谈话,身旁的士兵们既赞叹又高兴,互相偷偷地说:“真是非同一般的英雄虎胆。”大家感到很有倚仗。这时敌我之间距离不远。中间隔条小河,河上仅架一座板桥。敌兵为数很少。但他们并未把桥板拆掉,只是互相看着。六位犬士的谈话和议论,那边也可能听到了,忽然从敌兵的队伍中,走出个年轻的武士,身穿用小樱花革缀的铠甲,腋下挟着一口长刀,来到河边高声喊道:“那边的队伍听着!犬阪毛野胤智在么?犬山如果也在的话,某则有话要对他们讲,请都到这边来!不肖是河鲤权佐守如之独子、河鲤佐太郎孝嗣。望他们快快前来!”他这样三番两次地呼唤。毛野听到敌人呼唤毫不犹豫,道节翻身下马,带了一个兵丁,与毛野一同站在河岸的这边,报名姓后与佐太郎孝嗣相见。
当下孝嗣毫无羞怯的神色,对毛野和道节说:“某不顾年纪尚在弱冠,今代替父亲与二位豪杰搭话。这并非为了争荣邀功,而是家父权佐今晨突然感到胸痛,行走不便,说话也不能自如,所以由人扶上轿子抬到这里来。事到如今也无须隐瞒,家父非常讲忠信,日前奉主君的夫人蟹目之命,苦思如何才能为本家铲除惑君卖国的大毒蛇缘连等奸佞之人,不料昨日在汤岛社前发现了犬阪义侠,以为是胜过剧孟和荆轲的豪杰,便悄悄向犬阪透露了自己的心事。说若杀死缘连,今天则是个极好的机会。哪里想到缘连竟是犬阪的杀父仇人,所以犬阪义士便毫无异议地接受了这一重任。这件事某是从家父的秘密谈话中得知的,现在也无须细说。家父的谋划果然成功,借犬阪之手为主君除掉了奸佞,实可喜可庆,然而我主还未从宠信缘连的迷惑中醒悟过来,听到缘连被杀之事,怒不可遏,要亲自去擒拿犬阪,突然率三百多名士卒准备去追击。家父暗自担忧,向主君委婉地陈述利害,一再苦谏,因此君侯更加震怒,用马镫踢了家父,使他受了重伤,现卧在轿子内。我家主君出马后,败兵跑回来禀报被击败的情况,城内的士兵大哗,嚷着去救援,在毫无准备的一片混乱中,中了犬山的盟兄弟,犬冢信乃戍孝之计,五十子城遭受火攻,在狂风中使城池化为灰烬。这虽是一小股敌人,但我方因在大火中溃逃,伤亡很大,活着的都从后门逃跑不知去向。那时我父因胸部受伤,正躺卧在床,忽然起身将某叫至身边,告诉我他同犬阪是怎样密议的。家父说:‘我本以为胤智是侠义的豪杰,哪里知道他也是想仇杀我主,原来与丰岛、炼马的残党犬山忠与是同伙,我的机密一定是他告知忠与等而共同合谋的。这样主公将十分危险,连城池都已经陷落。因此我忠心反而落得个最大的不忠。纵然除掉了缘连等,主君如被敌人杀死,则恰如谚语所说,舍本求末,锯角杀牛。但是汝不要先急于杀身,即使一个人也要驰赴疆场,救我君之危。倘若没来得及解救,也要施展出你的本领,与胤智厮杀死在疆场上。如此庶几可稍事弥补为父之过。其他事情汝便如此这般进行。’某虽领会了家父的教导和嘱咐,然而不能把父亲丢在那里被火烧死,于是便赶快将他老人家扶上轿子,与三十多名忠义的士卒商议好,把轿子抬到这里来,救主公脱离险境。我们父子二人只带了少数兵丁,只是为了阻挡敌人,以便使主君能够得以安然逃脱,所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你们并没有进攻。犬阪是后到的,未曾与谋,并不知道犬山的部署,你们初次见面的谈话我在这里也听到了,虽已稍解心头之恨,但还有许多可疑之处。犬山究竟是怎样得知家父和犬阪的密谈而进行部署的?如不知晓,是不会以寡敌众的。虽然事已至此,问也没用,但为了解除家父之疑,这一点且请示教。”听他这样一说,毛野很受感动,但未等他答话,道节便抢先点头说道:“你想的颇有道理,我昨日在汤岛社前徘徊,是偶然听到他们密谈的。那时我同犬阪尚未会过面,但因是有宿缘的异姓兄弟,有可以辨认的证据,所以将其复仇之事告诉了其他盟兄弟们,便让曾与毛野相识的犬田和犬川二人前去,悄悄抵御缘连的援兵。我想通过这个信息,让五十子城听到犬阪之事。定正必将派兵去增援,那时何不乘城内之虚,攻陷城池,杀死仇人,以将其首级献给亡君、亡父之灵!如此在胸中盘算已定,便同犬冢、犬饲、犬村等带了一部分过去手下的老兵,把队伍布置在适当地点,以便窥伺城内的虚实。但比预想的还走运,定正亲自率领士兵前来擒拿犬阪等,已经出了城。因此立即重新部署,让犬冢信乃去攻城;我同犬饲、犬村分作东西两路,出其不意突然夹击定正,果然大获全胜。我虽射中定正,但只射坏头盔,仇人丢掉头盔逃跑了。犬阪哪里知道我的部署?他只是杀了他的仇人,并未与河鲤大人爽约。我只是为了雪恨,尽忠孝而已,彼此之所求各异。只恨我的马疲劳了,竟让定正漏网。然而倘若立即追赶,也一定会将他杀死。可是敌人增援的头领,小旗上写着是扇谷的大忠臣、河鲤权佐守如,众兄弟和犬阪等对此有争议而误了些时间。所以今日本来可以报仇,而未能实现。定正已经跑了,无须杀害你们父子。赶快去寻找你们的主公吧!”孝嗣听了说:“义士的明辨虽已使其释疑,但是既然您深明大义,前因丰岛、炼马人的野心而被讨伐消灭,此事并非只是我主一人所为,而山内管领〔上杉显定〕 也同意,是共同出兵讨伐的,而您却执拗地怀恨我君,只与他为仇,这是何道理?”道节听他如此责问,冷笑道:“你说得虽是,但是当时丰岛、炼马之灭亡是由于定正的策划,以巨田持资为大将。山内显定虽然也以千叶、宇津宫为将,出兵支援策应,但主客之势有所不同。因此丰岛和炼马以扇谷为主敌;以山内为帮凶。昔日唐山之赵无恤与魏、韩合谋讨灭了智伯。然而豫让为给智伯报仇,独以赵氏为仇,而不恨魏、韩,则因赵氏是主敌,魏、韩是次敌。我以定正为仇,而不怨山内,也与此事相似,你们哪里知晓?”毛野听了赶忙劝阻并对孝嗣道:“某未作犬山的内应您既已明白,其他好似没必要再说了。然而若不受守如大人之托,我焉能如此轻易杀死毫不认识的仇人?虽深感其德,但从今不得不站在犬山的一边。如不见令尊告知此意,恐后会无期而留有遗恨。他现在卧病虽多有不便,但望乞允诺。”他这样恳切说过后,孝嗣立即表示同意,急忙回头看看说:“把轿子往这边抬抬!”士兵们听到呼唤,立刻把轿子抬到河边放下。登时佐太郎孝嗣对犬阪毛野说:“对您的请求难以推辞,所以让家父到这边来了。实在是卧病不起,请恕某之不敬。”说着轻轻把轿子的门拉开。毛野和道节一看,可怜的守如已经剖腹,尸体的衣裳染满了鲜血。对这种意想不到的情景,毛野和道节都大吃一惊,想问这究竟是为什么!但一时却未能说出口。河鲤孝嗣挥泪说:“犬阪君!我父的自杀是悔恨所策划之事发生龉龃。家父如今已自杀,蟹目夫人也因曾授命家父诛杀奸佞,而托付一个行踪不定的拔刀艺人作杀手,反而让敌人钻了空子,不仅使主君陷于危难之中,而且城池也被攻陷,实无颜再见我君。宁愿先死以表明自己的赤心而伏刃自尽。家父和夫人都死了,某本想也一同自尽,可是父亲的遗命难违,所以便将蟹目夫人的尸体先装进一顶轿子让几个忠诚的士卒护卫着,借着浓烟弥漫,好歹从后门逃出来了。不能将父亲的尸体扔在火中,所以又装进一顶轿子抬到这里来。即使是尸体,我们父子如能一同曝尸在主君的马前,也是家父求之不得的。事情与原来想的有所不同,得知犬阪君并无二心没有爽约,初恨已消;幸喜我君也已被救出危难,但这并非我孝嗣之功,而是家父死后忠魂竟挫败了敌人的锐气,虽不及传说中的唐山谚语,死孔明吓跑了活仲达,但对其子不能说不是个安慰。想说的都说完了,想听的也都听到了。虽遇劲敌,但能同这样深明大义的诸位交锋乃某之所愿,如能死在战场上,则既履行了家父的遗训;同时也无愧于圣贤之教导,君受辱时臣当死。是你们过来,还是我过去?咱们快快决一死战。”他言词壮烈,急于求死,这种既忠又孝的日本武士道精神,充分说明了他们是既有其父才有其子。这样勇敢可爱的好后生,怎忍得动手将他杀死?毛野和道节虽并非胆怯,但对这种不希望发生的战斗却不知如何摆脱才好,因而感叹不已。这一段虽未叙完,但因页数所限,所以只好留待下卷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