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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地下祭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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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斯基从来没有怕过,而这回逃走,可能并不因为真正感到害怕。但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在他惊慌失措的头脑里,是一堆互相矛盾,互不关联的思想,但占主导地位的思想是,感觉到了一次无法挽回的失败,而且是超自然力量造成的。

沃尔斯基相信魔法和奇迹,沃尔斯基这个命运之子,被剥夺了使命,而且由另一个命运之子所取代。现在两股神奇力量狭路相逢,一股来自沃尔斯基,另一股来自老祭司,后一股力量吞没了前一股力量。韦萝妮克的复活,老祭司其人,他的高论,他的玩笑,他的旋转舞蹈,他的行为以及刀枪不入的本领等等,这一切都像是魔法和神话,这是在远古时代的墓穴中的那种特殊气氛造成的,它使人精神错乱和感到窒息。

他急于想回到地面来,想呼吸新鲜空气和看见外面。而首先他想看见的是那棵砍光了树枝的橡树,韦萝妮克就捆在那里,并在那里咽气的。

“她确实死了,”他在最大的一间即第三间墓室相联的狭窄的过道里爬行时,咬牙切齿地说,“……她确实死了……我懂得什么是死亡……我经常亲手制造死亡,我是不会搞错的。那么,这个魔鬼是怎么使她复活的呢?”

他突然在他曾经拾起权杖的地方停下来。

“除非我……”他说。

孔拉跟在后面说:

“快走,不要说废话了。”

沃尔斯基被人推着往前走,一边继续说:

“你想听我告诉你我的想法吗,孔拉?喂,人家指给我们看的那个睡着的女人,不是韦萝妮克。她真的活了吗?啊!这个老巫师什么都干得出来。他可以造一个面孔……一个像她一样的蜡人。”

“你疯了,快走!”

“我没有疯。这个女人没有活,她死在树上,是真的死了。你可以爬到树上去看,我担保。奇迹是存在的,但这样的奇迹不会有!”

三个人没有灯笼,一路在墙上石头上磕磕碰碰地往前走。他们的脚步声在墓穴里回荡。孔拉不停地唠叨着:

“我早说过,应当砸碎他的脑袋。”

奥托上气不接下气,一声不吭。

他们就这样摸黑来到了第一个墓穴的门厅,但惊讶地发现第一个大厅黑乎乎的,他们刚才在枯死的橡树底下挖了通道,应当有光照进来……

“真奇怪,”孔拉说。

“啊!”奥托说,“只要找到那道墙上的阶梯就行。喏,我找到了,一级……又一级……”

他上了阶梯,可立刻就停下来了。

“无法前进了……好像塌方了。”

“不可能!”沃尔斯基说,“慢,等着……我还有一个打火机。”

他打燃了打火机,三个伙伴异口同声地怒吼起来,阶梯的上部以及前厅的一半都填满了沙子和石头,中间是那棵枯死的橡树。逃跑无望了。

沃尔斯基浑身瘫软,倒在了阶梯上。

“我们完了……这是那个该死的老头干的……这说明不只他一个人。”

他哀叹,胡言乱语,感到无法继续这场力量悬殊的斗争。而孔拉却发火了:

“到底怎么啦,我都认不出您了,沃尔斯基。”

“没有一点办法对付这个老头。”

“没办法?首先,我已向你重复二十遍了,就是掐断他的脖子。嗅,我当时就忍不住了!……”

“你当时碰都不敢碰他。我们的子弹打中他了吗?”

“我们的子弹……我们的子弹……”孔拉喃喃地说,“……一切都值得怀疑。把您的打火机拿来……我这儿还有一支从隐修院拿来的手枪,昨天早晨我亲自上的子弹。我来看看。”

他检查了武器,很快就发现,他放在弹夹中的七颗子弹,换成了七颗空壳弹,那当然只能放空枪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说,“您的老祭司并没有什么魔法。如果我们的手枪是真枪实弹,那么我们打死他,就像打死一条狗一样的容易。”

可是,这种解释使沃尔斯基更加迷惑。

“那么子弹是如何卸掉的呢?是什么时候从我们口袋里把武器拿走,然后又原样放回的呢?我的手枪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我呀!”

“我的也一样,”孔拉承认。

“我敢打赌,要是有人碰它,我是不会看不见的。那么?……那么,这是不是证明这个魔鬼具有特异功能呢?什么!应当正视现实。他是一个掌握着奥秘的人……他有方法……方法……”

孔拉耸了耸肩膀。

“沃尔斯基,这件事把您整垮了……您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原来您不过是个软弱的人。嘿,要是我,我不会象您那样俯首低眉。完蛋了?为什么?如果他追我们,我们有三个人。”

“他不会来的。他把我们关在这里,就像关在一个没有出口的地洞里一样。”

“那么,要是他不来,我就回去找他!我有刀子就足够了。”

“你错啦,孔拉。”

“我怎么错啦?我对付得过那个人,尤其他是个老头。他只有一个睡着了的女人做帮手。”

“孔拉,这不是一般的男人,也不是普通的女人。你要当心点。”

“我会当心的,那我走了。”

“你走吧……走吧……可你的打算是什么呢?”

“我没有什么打算。或者说我只有一个打算,那就是消灭这个老头。”

“无论如何,你要小心……别正面进攻,而是要出其不意

“当然!”孔拉一边走一边说,“我不会傻到送货上门的地步。您放心吧,我保证抓住他,这个可恶的家伙!”

孔拉的勇敢抚慰了沃尔斯基。

“总之,”孔拉走开之后,他说,“他是对的。这个老祭司没有来追我们,是因为他有其他主意。他肯定没料到这突然的反击,孔拉一定会给他一个攻其不备。你说呢,奥托?”

奥托同意这种看法。

“只要耐心等待就是了。”他答道。

一刻钟过去了,沃尔斯基逐渐恢复了镇定。他刚才表现的软弱,是由于过高的期望遭到太大的挫折之后引起的反应,也是由于酒性发作引起的乏力和气馁的结果。可现在投入战斗的欲望又重新激励着他,他决心与他的敌人斗到底。

“谁知道,”他说,“孔拉是不是把他干掉了呢?……”

他现在又信心十足了,他想立刻出发去战斗。

“走吧,奥托,现在是最后的历程了。消灭了这个老头就完事大吉。你的匕首呢?用不着了,用我的两手就足够了。”

“这个老祭司有同伙吗?”

“我们去看看。”

他又一次踏上去墓穴的路,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察看每条路的叉道口。他们没有听到一点声音。他们朝着透着亮光的三墓室走去。

“孔拉一定成功了,”沃尔斯基说,“否则,他不会再战,而回来找我们了。”

奥托赞同他的意见。

“当然,他不回来是个好兆头。那个老祭司这一刻够他受的了。孔拉身强力壮。”

他们进入第三间墓室。一切原封未动,权杖放在石砧上,被沃尔斯基拧开的球形雕饰,在不远处的地上放着。他们瞥了一眼老祭司睡觉的那个昏暗的角落时,他惊奇地又看见那个老头不完全在原来的地方,而是睡在黑影与走道的入口之问。

“活见鬼!他在干什么?”他小声嘀咕道,他被这意外的发现弄得不知所措。“不,他可能睡着了!”

老祭司的确像睡着了。不过为什么他是这种姿势睡觉呢?趴在地上,两手在胸前交叉,鼻子贴在地上。

这是不是一个有戒备的人,或者知道危险要来临的人,就摆出这种挨打的姿势呢?为什么?沃尔斯基慢慢地从黑暗中看清了墓穴的深处。为什么他的白袍子上有危险的印迹……是红色的,毫无疑问。这是为什么呢?……

奥托低声说:

“他这姿势有点怪。”

沃尔斯基也想到这点,他肯定地说:

“是的,像具尸体的样子。”

“尸体的样子,”奥托赞同地说,“说得对极了。”

过了一会,沃尔斯基向后退了一步。

“噢!”他说,“这是真的吗?”

“什么?”奥托问道。

“你瞧,……两个肩膀之间……”

“怎么啦?……”

“刀子……”

“什么刀子?孔拉的刀子?”

“孔拉的刀子,”沃尔斯基肯定地说,“……孔拉的匕首……我认识……正好插在他背上。”

接着他又颤抖着补充说:

“红色斑点就是从这儿出来的……这是血……是从伤口里流出来的。”

“这么说,”奥托看了看说,“他死了?”

“他死了……是的,老祭司死了……孔拉出其不意地把他杀死了……老祭司死了!”

沃尔斯基犹豫了很久,他准备扑到这个一动不动的身躯上,再把他打一顿。但是他更不敢动死了的老祭司。他的全部勇气,只不过是冲过去把匕首拔出来。

“啊!强盗,”他叫喊着,“你罪有应得,孔拉是好样的。孔拉,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孔拉在哪里呢?”

“在天主宝石厅。啊!奥托,我要再去看看老祭司放在那儿的那个女人,也找她算帐去!”

“您以为那是个活女人吗?”奥托讥笑道。

“当然是活的!……跟这个老祭司刚才一样。这个巫师不过是一个江湖骗子而已,只懂得一些雕虫小技,没有一点真能耐……喏,这就是证明!……”

“江湖骗子,就算这样吧,”他的同伙反驳道,“可是,不管怎么样,是他用信号把您引到这个洞穴来的!可目的何在呢?他在这儿干什么呢?他是不是当真知道天主宝石的秘密?并且知道获得它的方法以及确切位置?”

“你说得有道理,谜实在太多了,”沃尔斯基说,他宁愿不去太多地想事情的细节,“但是,这些谜终究会揭开谜底的,我暂时不去想,因为这已经不再是这个令人恐怖的家伙提出来的。”

他们第三次穿越狭窄的通道。沃尔斯基以胜利者的姿态走进大厅,昂着头,目光镇定。

再也没有障碍了,也不再有敌人。不管天主宝石是嵌在拱顶的石板之内,或者是在别的地方,毫无疑问,他会找到它。躺在那里的神秘女人看起来像韦萝妮克,但她不可能是韦萝妮克,他要揭穿这个女人的真实面目。

“如果她还在那里的话,”他喃喃地说,“不过我怀疑她已不在了。她扮演的神秘角色是老祭司一手炮制的,而老祭司以为我走了……”

他走上前,登上几级台阶。

那女人还在那里。

她还睡在石桌坟下面的桌子上,和原来一样蒙着面纱。胳膊不再向下垂。手露在外面。手指上仍然戴着那颗绿松石戒指。

奥托说:

“她不动,她依然沉睡着。”

“也许她真的睡着了,”沃尔斯基说,“我去看看,让开。”

他走上前。他没有放下孔拉的刀,因而可能使他产生了要杀死她的念头,因为他低头看了看他的武器,似乎才意识到他握有武器,并可使用它。

他离那女人只有三步远时,他看到了那露在外面的两只手腕布满伤痕,像一块块青紫的血污,那肯定是由于绳子勒得太紧造成的。可是一小时前,老祭司向他展示的是无任何伤痕的手啊!

这个情况又引起了他的不安,首先向他证明这正是他亲自捆上十字架的那个女人,又被人解下来,呈现在自己的眼前;其次,他眼前又一次出现了奇迹,韦萝妮克的胳膊以两种不同的情况出现,一种是活生生的美丽无瑕的,一种是一动不动的伤痕累累的。

他那颤抖的手握着匕首,就像抓着救命的稻草一般。他混乱的脑海中,又一次闪过要刺杀她的念头。不是为了杀她,因为她已经死了,而是为了杀死那个看不见的、总在他后面兴妖作怪的敌人,他要一刀下去斩断魔法。

他举起胳膊,选择好位置。脸上现出极其残忍的表情和洋溢着犯罪的欢乐。他猛地刺下去,像发疯似的,十下,二十下,竭尽全身力气,疯狂地刺杀。

“喏,杀,”他口中念念有词,“……再杀一下……那么,再受最后一刀……你这专和我作对的恶魔……我要消灭你……杀了你,我就自由了!……杀了你,我就成为世界的主人了!……”

他停下来,喘着气。他已精疲力尽。当他两眼昏花,视而不见地看那个被他刺得通体鳞伤的可怕的躯体时,他似乎感到有点异样,在他与上面照下来的太阳光之间有一个影子。

“你知道,你让我回想起什么了吗?”一个声音在问。

他目瞪口呆了。这声音决不是奥托的声音。当他低着头呆在那儿,疯狂地把匕首刺进死者的时候,那声音还在继续说话:

“你知道,我想起了什么吗?沃尔斯基?你让我想起了我们家乡的斗牛——我是西班牙人,斗牛的爱好者。怎样?那儿的斗牛,当它们斗死一头无用的老牛以后,它们还要不停地翻动着它的尸体,还要用角不停地刺。你就像斗牛一样,沃尔斯基,你杀红了眼。你为了保护自己不受活着的敌人伤害,你拼命刺杀不再活着的敌人,拼命刺杀的正是死神本身。你多残忍!”

沃尔斯基抬起头。

一个男人站在他面前,身体靠着石桌坟的一根柱子。这个人中等身材,很瘦,但很健美,虽然两鬓已经花白,却还显得年轻。他身穿一件深蓝色金扣短上衣,头上戴着一顶黑鸭舌海员帽。

“用不着想了,”他说,“你不认识我。我是堂路易-佩雷纳,西班牙的大贵族,拥有很多领地,身为萨莱克王子。是的,你不必惊讶,萨莱克王子的头衔,是我自己加冕的,我有权得到这个头衔。”

沃尔斯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人接着说:

“你好像对西班牙贵族不太熟悉。但请回忆一下……你的儿子弗朗索瓦怀着纯真的信念等待着的那位先生……嗯?你明白了吗?好,你的同伙,忠实的奥托好像想起来了……可能我的另一个名字,会使你明白点……那就是更加响亮的……罗平……亚森-罗平,”

沃尔斯基看着这个新对手,听着他的每句话,看着他的每个动作,心中的恐惧和疑惑不断增加。即使他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熟悉他的声音,可他还是感到自已被一种具有威力的意志所控制,被一种无情的讥讽所鞭挞。这怎么可能呢?

“一切都是可能的,甚至包括你现在想的,”堂路易-佩雷纳又说,“不过我再重复说一遍,你的所作所为是多么野蛮啊!怎么!你俨然一副江洋大盗的样子,摆出大冒险家的架势,你甚至身陷罪恶深渊而不能自拔!你只有在随便杀人的时候才是勇往直前的。但是一遇到点挫折,就垂头丧气。沃尔斯基杀人,但杀的是什么人?他一无所知。韦萝妮克-戴日蒙是死了还是活着?她到底是被你捆在橡树的十字架上,还是躺在这里的祭台上?你是在树上杀死她的,还是在这厅里杀死她的?这都是谜?你甚至在杀人之前,都没想到看一看。对于你来说,重要的就是举起手就杀,陶醉在血腥之中,把活人变成肉酱。可是,你去看看,蠢家伙。杀人者是不害怕的,是不把受害者的脸遮住的。看看去吧,蠢货。”

他俯下身,掀开蒙在尸体头部的面纱。

沃尔斯基闭上眼睛,跪了下来,上身压在死者的腿上,他一动不动,眼睛紧闭着。

“看见了吗,嗯?”堂路易讥讽地说:“你不敢看,那你猜到了,或者你就要猜到了,是吗?卑鄙的家伙。是不是你那愚蠢的脑瓜又在算计着什么。现在萨莱克岛上有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中,一个是韦萝妮克,另一个叫艾尔弗丽德,是吗?我没弄错吧?……艾尔弗丽德和韦萝妮克……你的两个妻子……一个是弗朗索瓦的母亲,一个是雷诺尔德的母亲……那么,被你捆到十字架上去的,也就是你刚杀的这个女人,不是弗朗索瓦的母亲,便是雷诺尔德的母亲……那个躺在这里,两腕都是伤痕的女人,不是韦萝妮克,便是艾尔弗丽德。这绝不会错……艾尔弗丽德,你的妻子和同伙……艾尔弗丽德,死心塌地的人……你现在心里非常清楚,所以你宁愿相信我的话,而不愿去看一眼这个死者——你的顺从的被你折磨致死的同伙那青灰色的面孔。胆小鬼,看一眼吧!”

沃尔斯基把头埋在弯曲的胳膊里。他没有哭,沃尔斯基是从不哭泣的。然而他肩膀抽动着,那模样表明他绝望已极。

他这样呆了很长时问。后来肩膀停止了颤动,可他身子还是没动。

“说真的,我太可怜你了,我的老伙计,”堂路易又说,“你对你的艾尔弗丽德这么执着吗?这是一种习惯,是吗,嗯?还是因为她是你的偶像?你怎么会这样,人不能蠢到这种程度!人要明白自己在干什么!要心中有数!要考虑问题,真见鬼!你像一个投进水里的婴儿一样,你在罪恶的海洋里挣扎,所似毫不奇怪,你会沉下去被淹死。因此德落伊教老祭司是死还是活?是孔拉用匕首刺进了他的背脊,或者是我扮演了这个看不见的角色?总之,现在有一个老祭司和一个西班牙贵族,或者两个人原来是一个?所有这一切,对于你,我可怜的孩子,这是一件弄不清楚的事。然而又必须弄清楚。你要我帮忙吗?”

如果沃尔斯基不加考虑就行动,那么就很容易弄明白。他抬起头,考虑了一会儿,心里很清楚是怎样令人失望的答案,那些情况使他陷入绝境。正如堂路易说的,肯定要弄清楚,可是他手里握着匕首而无情的意志又想使用它。他紧盯着堂路易的眼睛,没有藏住他的杀机,他举起匕首,站起身来。

“当心一点,”堂路易说,“你的刀子像你的枪一样,被人调了包,刀是用锡箔做的。”

这种玩笑毫无作用。任你什么力量既不能加速,也不能推迟沃尔斯基丧失理智进行最后决斗的冲刺。他绕过祭桌,站到堂路易跟前。

“原来就是你,”他说,“这几天来,就是你在破坏我的计划吗?”

“不过是二十四小时而已,并没有那么久。我到萨莱克岛才二十四小时。”

“那么,你决心干到底吗?”

“可能还会走得更远。”

“为什么?为了什么利益吗?”

“出于业余爱好,因为你令我讨厌。”

“难道没有和解的可能吗?”

“没有。”

“你拒绝参加我的行动吗?”

“你说得对!”

“你可以分得一半。”

“我更想获得全部。”

“就是天主宝石吗?……”

“天主宝石属于我。”

任何话都是多余的。这种对手必须干掉他,否则,他就会干掉你,二者必居其一,没有第三种选择。

堂路易一直靠在石柱上,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沃尔斯基比他高出一个头,同时沃尔斯基感到从各方面看,无论是在体力,肌肉或体重上,他都要胜他一筹。这种力量对比,还犹豫什么呢?此外,还有一点也是不容忽视的,即在匕首刺着以前,堂路易可能不会提防和躲避。如果他现在还一动不动的话,那么防守必然来不及。然而他没有动。沃尔斯基就像刺杀一只预定要杀死的猎物一样,信心十足地刺了过去。

可是——说时迟那时快地,事情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发生,他莫名其妙地被打倒了——仅仅用了三四秒钟,他就躺到了地上,丢了武器,战败了,两条腿像给棍子打断了似的,右胳膊动弹不得,痛得直叫唤。

堂路易用不着把他捆起来。他用一只脚踏在这个庞大的身躯上,弯着腰说道:

“现在,我没有话要说,我给你留着以后再说,你会觉得话有点长,不过它能向你证明,我了解这件事的始末,也就是说知道得比你多得多,只剩一个疑点,将要由你来澄清;你的儿子弗朗索瓦-戴日蒙现在在哪里?”

见他没有回答,堂路易又问:

“弗朗索瓦-戴日蒙在哪里?”

无疑,沃尔斯基认为,命运又给了他一张意想不到的王牌,而现在还没有输,因为他坚持沉默。

“你拒绝回答,是吗?”堂路易问道,“一……二……三……你拒绝,是吗?很好!”

他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四个男人从大厅的一角拥出来,这四个人,面孔黝黑,长得像摩洛哥的阿拉伯人。他们同堂路易一样穿着短上衣,戴着黑鸭舌海员帽。

第五个人也随之而来,这是一位法国残废军人,右腿是一条木制的假腿。

“啊!是您吗,帕特里斯?”堂路易说。

他按礼节作介绍道:

“这是帕特里斯-贝尔瓦上尉,我最要好的朋友。这是沃尔斯基先生,德国佬。”

他接着说:

“有新情况吗,我的上尉?你没找着弗朗索瓦吗?”

“没有。”

“我们将在一小时之内找到他,然后我们就出发。我们的人都上船了吗?”

“是的。”

“那边一切都顺利吗?”

“很顺利。”

他命令那四个人:

“把这个德国佬包装一下,放到石桌坟上,不用捆,他已不能动了。啊!稍等。”

他附在沃尔斯基耳边说:

“临走之前,你好好看看拱顶石板中间的天主宝石。老祭司没有说谎,它确实是多少世纪以来人们要寻找的宝石……我发现了它,是我从遥远的地方……通过书信往来。向它告别吧,沃尔斯基!你永远也看不到它了,即使你在世界上还能看见别的什么。”

他做了个手势。

四个摩洛哥人急忙抓起沃尔斯基,把他抬到大厅后面靠走道的一边。

堂路易转过身来向着奥托。他一动不动地目睹着这一切:

“我看你倒是一个明智的小伙子,奥托你认清形势。你不想搅和了吧?”

“不啦。”

“那么,我们让你放心。你不怕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他挽住上尉的胳膊,一边说着一边走了。

人们离开了天主宝石厅,穿过一套三间的墓穴。这三间墓穴,一间比一间高,最后也有一间门厅。门厅的尽头依墙立着一个梯子,人们新近在那堵用砂石筑成的墙上开了一个洞口。

他们从那里到了露天,走上一条陡峭的小路,小路上有石阶沿崖壁盘旋而上,一直通到前一天早晨弗朗索瓦领着韦萝妮克去的那个悬崖前面。这是通往暗道的路。从上面望下去,可以看到两个铁钩悬挂着一只小船,这是韦萝妮克的儿子准备乘它逃走的。在不远处的小海湾里,有一条潜艇的轮廓。堂路易和帕特里斯-贝尔瓦转过身去,继续朝半圆形的橡树林走去,走到仙女石桌坟前停下来。摩洛哥人在等着他们。他们把沃尔斯基放在最后一个受害者死去的同一棵树下坐着。在这棵树上仅仅留下了v.d’h.几个字,作为这场可恶的极刑的见证。

“不太累吧,沃尔斯基?”堂路易问,“腿好些了吗?”

沃尔斯基轻蔑地耸耸肩膀。

“是的,我知道,”堂路易又说,“你对你最后的王牌满有信心,我也有几张王牌,但我玩起来是有一定技巧的。你身后的这棵树,就向你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你还想要别的证明吗?正当你陷入罪恶的泥潭中和杀人如麻的时候,我却使他们一个个复活。你看看正从隐修院走来的这个人。你看见了吗?他和我一样也穿着金扣短上衣……他是你的受害者之一,是吗?你把他关进死囚牢,准备把他扔下海去,是你那宝贝雷诺尔德当着韦萝妮克的面把他推向深渊的。你该记得吧?斯特凡-马鲁?……他死了,是吗?不,他根本没死……我用魔棍一下就把他救活了。瞧,他来了。我要同他握手,我还要同他说话……”

他真的朝这个人迎上去,同他握手,对他说:

“您看,斯特凡,我同您说了,正午时分一切将结束,我们将在石桌坟前会面。现在已是正午时分了。”

斯特凡看起来很健康,没有一点伤痕。沃尔斯基吃惊地瞧着他,并结巴着说:

“老师……斯特凡-马鲁……”

“就是他,”堂路易说,“你又怎么样?这事情你干得多蠢。你和你的宝贝雷诺尔德把人扔进海里,居然想不到低头看一看他究竟怎么样。我,我在下面接住了他……你感到惊奇吗?我的伙计……这只不过是开头,我袋子里还有好多招数呢。你想想,我是德落伊教老祭司的学生啊!……那么,斯特凡,我们现在该干什么啦?搜查的情况呢?”

“毫无结果。”

“弗朗索瓦呢?”

“无法找到他。”

“那么‘杜瓦边’呢?您是按我们商定的那样,放它去寻找它主人的踪迹的吧?”

“是的,可是它只领我从暗道到弗朗索瓦放船的地方。”

“那里没有藏身的地方吗?”

“没有。”

堂路易不说话了,在石桌坟前踱来踱去。他在决定投入行动的最后时刻,显得有些犹豫。

最后,他转向沃尔斯基,对他说:

“我没有时间在这里泡着。两小时之内,我必须离岛。你想用弗朗索瓦的自由换多少钱?”

沃尔斯基答道:

“弗朗索瓦同雷诺尔德进行决斗,他战败了。”

“你说谎,是弗朗索瓦胜利了。”

“你知道什么?你看见决斗了?”

“没有!否则,我就会干预。可是我知道谁是胜利者。”

“除我之外,没人知道。他们都戴着面具。”

“那么,如果弗朗索瓦死了,那你也就完了。”

沃尔斯基想了想。

“证据是确凿的,”他说,并问道:

“总之,你给我什么?”

“自由。”

“还有呢?”

“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天主宝石。”

“休想!”

堂路易的话语气激昂,并做了个斩钉截铁的动作,说道:

“休想!最多给你自由,是的,因为我了解你,你已经一无所有,你一定会到别的地方去寻死。但是天主宝石可以救你,给你带来财富、力量和作恶的本领……”

“正因为如此,我需要它,”沃尔斯基说:“你向我证明了它的价值,你使我在弗朗索瓦身上要价更高。”

“我会找到弗朗索瓦的。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如果必要,我可以再在岛上呆上两天或者三天。”

“你找不到他的,即使找到了,也晚了。”

“为什么?”

“弗朗索瓦从昨天起就没有吃东西了。”

他是用冷酷、恶毒的语气说出这话来的。沉默了一会,堂路易又说:

“这样,你如果不想他死,你就说出来。”

“那有什么关系?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抛弃我的使命,我不能半途而废。我即将达到目的了;谁要阻拦我达到目的,谁就该倒霉。”

“你说谎。你不会让这个孩子死掉的,他是你的儿子。”

“我已经让一个儿子死掉了。”

帕特里斯和斯特凡听着,浑身颤抖了一下,而堂路易却坦率地笑了。

“很好!你这人不虚伪。说话干脆,有说服力。真他妈的!好一个德国佬的灵魂!好一个虚荣心、残忍、阴险和神秘主义的大杂烩!他总是有使命要完成,即使是偷盗、杀人也行。你,你不仅是一个恶棍,而且是一个超级恶棍!”

他笑着补充说:

“因此,我就把你当超级恶棍来对待。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告不告诉我,弗朗索瓦在哪儿?”

“不。”

“那好。”

他镇定自若地转向四个摩洛哥人。

“动手,孩子们。”

事情干得很快。动作确实准确得惊人,就像预先按军事演习反复进行过分解训练一样,他们从地上拎起沃尔斯基,用绳子把他捆在树上,不管他如何呼喊,威胁和吼叫,绳子牢牢地把他捆上,就像他捆自己的受害者一样。

“叫吧,伙计,”堂路易平静地说,“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你唤醒的只会是阿尔希纳姐妹和三十口棺材里的人!只要你高兴,你就叫吧。不过在上帝面前多丢人!瞧你那鬼相!”

他往后退了几步,欣赏这个场面。

“真的妙极了!你演得很不错,一切都符合分寸……符合v.d’h.这几个字:沃尔斯基-德-奥恩佐莱恩1!因为我猜想,作为国王的儿子,你一定到过这个高贵的房子。现在,沃尔斯基,你只要用一只耳朵听着就行,我就要向你发表我曾答应过的演讲。”

1这个姓名的缩写字母即:v.d’h

沃尔斯基在树上挣扎着,想把绳子弄断,可是他越使劲,反而勒得越痛,他只好老实呆着。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愤,他开始诅咒和大骂起来:

“强盗!凶手!你才是凶手!是你害了弗朗索瓦!弗朗索瓦被他的兄弟刺伤了,伤口烂了,可能感染了……”

斯特凡和帕特里斯在堂路易身旁劝阻……斯特凡很担心。

“怎么知道呢?”他说,“同这样一个魔鬼打交道,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要是孩子真的生病了呢?……”

“一派胡言!讹诈!”堂路易说,“孩子身体很好。”

“你能肯定吗?”

“基本上肯定,至少可以等一个小时。一小时之后,这个恶棍就会开口了。他顶不了多久时问。在树上吊着,他才会开口。”

“要是他不开口呢?”

“这又怎样?”

“是这样,如果他也死在树上呢?用力太猛,造成动脉破裂,或者血栓之类的?”

“那又如何呢?”

“那样,他一死就使我们失去了了解弗朗索瓦下落的希望。”

但是堂路易毫不动摇。

“他死不了!不,不,”他喊道,“沃尔斯基这样的人是不会死于中风的!不,不,他会开口的。一小时之内,他就会说话的。这段时间正好够我作一篇演说的!”

帕特里斯不禁笑了起来。

“那么您要发表演说-?”

“是一篇什么样的演说啊!”堂路易叹道,“一篇天主宝石探险记!一篇历史题材的论文,通观史前时代到三十桩罪案的历史!天哪,我并不是每天都有机会做这种的报告,我可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堂路易亲自上阵去吹嘘吧!”

他站到沃尔斯基跟前。

“你真走运!你在前排包厢,你可以一句不漏地收进耳朵。嗯!让人在糊涂中明白一点,岂不是好事?自从人们陷入困境以来,就需要有人指点迷津。就说我吧,我敢说,一开始我也不知所措……你想想吧!这是一个千古之谜,加上你的搅和!”

“强盗!小偷!”沃尔斯基咬牙切齿地说。

“骂人!为什么?你要是不自在,就同我们说说弗朗索瓦的事。”

“休想!他死了。”

“不会的,你会说的。我允许你打断我的话。你只要用口哨吹吹《我有好烟》或者《妈妈,小船儿水上行》的小曲,我就立刻派人去找,如果你没有撒谎的话,我就让你放心地呆在这里,奥托替你解开绳子,而且你们可以坐上弗朗索瓦的船离开这里。就这样说定了,好吗?”

他转身对着斯特凡-马鲁和帕特里斯-贝尔瓦。

“坐下来,我的朋友们,因为我说的话有点长,而且为了讲得动听,我需要听众……既是听众,又是法官。”

“我们只有两个人,”帕特里斯说。

“你们共有三个人。”

“还有谁?”

“瞧第三个在这里。”

原来是“杜瓦边”。它一路小跑走来,并不显得比平时更急。它向斯特凡表示亲热,又向堂路易摇摇尾巴,好像说,“你呀,我可认识你,我们是朋友……”然后坐在地上,它像人一样,不愿打搅别人。

“很好,‘杜瓦边’,”堂路易喊道,“你也想知道这个故事。这种好奇心会带给你荣誉,而且你会对我感到满意的。”

堂路易显得高兴。他有了听众,有了法庭。沃尔斯基在树上扭动着。这种时刻真是妙不可言。

他两脚一碰,这可能使沃尔斯基想到老祭司的那个旋转舞动作,然后,他又直起身,微微点了点头,像个演讲人似的,用手做了个喝水的动作,然后把两只手放在假设的桌子上,最后以一种从容的声音开始说道:

“女士们,先生们:公元前七百三十二年七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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