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了十天,梅尔的父母是一对慈祥稳重、话语不多的人,住在一条绿树成荫的僻静小街上的一幢木框结构房子里。我把他们需要知道的事对他们讲了讲,这两个人都流了泪。他们说,女儿现在回到家里来他们非常高兴,他们会好好照顾她。另外,他们又说了些自责的话,我听着他们讲话并没有插嘴。
离开梅尔父母家的时候,梅尔正围着居家干活的短裙在和面做馅饼。她在裙子上擦着手走到屋门口,同我亲吻了一下,就哭了起来。但是她马上就跑进屋子,叫我一个人站在屋门口。后来她妈妈走出来,满脸笑容地目送我驾车而去。
看着这家人的房子逐渐从我视线中消失,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好像写了一首诗,写得很好,可是我又把它丢了,以后也永远不会再记起我写的是什么了。
回家以后,我给布里兹警官打了一个电话。我向他打听了菲利普斯被杀一案的调查工作有什么进展,他们费了不少脑筋,也搭着运气好,非常成功地破了案。莫尔尼和他手下的人一直没去警察局报过案,可是另外有人报案说,曾经听到过瓦耶尼住房中响起过枪声。打电话的人没有多说什么立刻就把电话挂断了。鉴定手枪上的指纹费了不少周折,后来还是查到瓦耶尼手上留有火药中硝酸盐的遗痕,这才确定他确是自杀身亡的。后来有一个在刑侦队工作、名叫拉基的警察决定查对一下那支手枪。他发现不久前局里曾发过一个通告,描述过这支枪的形状、特征。原来它就是菲利普斯被杀害后在亨奇住房里发现的那支枪。警察还发现在这支枪扳机侧面,在一般情况下扣扳机时手指接触不到的地方,遗留着没有完全擦掉的半个大拇指指纹。这就更有助于侦破这个案件了。
警察局既已掌握了这么多证据,又有瓦耶尼非常清晰的全部指纹,他们就又到菲利普斯住的公寓楼里,检查了一下菲利普斯和亨奇租住过的两间屋子。他们在亨奇的床上找到了瓦耶尼右手的指纹,又在菲利普斯住房厕所冲水扳手下侧发现瓦耶尼的一个手指指纹。这以后,他们拿着瓦耶尼的照片在这幢公寓的左邻右舍调查,看有没有人见到过这个人。调查的结果是,他曾经到这条小巷里来过两次,在公寓楼旁边一条街上出现过三次。奇怪的一点是,公寓楼里面的住户却没有人见过他,或者承认看见过这样一个人。
现在警察局缺少的只是一件事了:瓦耶尼杀害菲利普斯的动机。潜逃的牙医技师蒂格尔在盐湖城落网有助于解答这一疑案。蒂格尔在那里向一名钱币商人兜售布拉舍金币。钱币商人认定这枚币的确是真品,但猜测那是赃物。当地警察在蒂格尔住的旅馆里找到一打同一式样的金币。蒂格尔不得不把造假币的真实情况向警察交待。他在十二枚币中找出那枚原品;他已经在上面做了一个细微的记号。他不知道真币是瓦耶尼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这件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了结了,因为各家报纸对此事都做了详尽报道,如果原币真是从哪家偷的,物主早就会站出来认领了。但是并没有任何人报认自己是失主。关于瓦耶尼非自然死亡的事,既然已经确认他曾经谋杀过人,警察局就没有再做更深的调查。虽然还有一些疑点有待澄清,他们还是以自杀身亡了结了这一案件。
过了一段时间,蒂格尔也被释放了,因为找不到他有任何杀人的嫌疑,他的罪名只不过是意图出售赝品进行欺骗而已。金子是他通过正当途径买的,在联邦惩治造假的法律找不到一条伪造旧币犯法的条文。犹他州拒绝起诉蒂格尔。
警察局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亨奇的供状。布里兹说,他只是想用亨奇招认杀人的事对我施加压力。如果我有任何证明,知道亨奇不是枪杀菲利普斯的凶手,我都不会隐瞒不说,叫一个清白无辜的人去做替死鬼。但是亨奇的供状虽然被推翻,他还是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警察局查对了一下档案,发现他同一个叫盖斯塔诺·普里斯科的人共同抢劫过五次酒馆,其中一次还枪杀了一个事主。我不知道普里斯科是不是巴勒莫的什么亲戚。警察局也没有抓到这个人。
布里兹把这一切,或者说把一切发生的事告诉我以后,问我对他说的有什么想法。
“有两点我还不清楚。”我说,“为什么蒂格尔要逃走?为什么菲利普斯换了假名搬到庭院街来住?”
“蒂格尔之所以逃走是因为开电梯的人告诉他莫宁斯塔尔叫人打死了,蒂格尔猜测到这件事牵涉到一起什么阴谋。至于菲利普斯改名安森是因为他几乎完全破产,一个金融机构正在追讨他的轿车,他实在走投无路了。像他这样一个挺不错的年轻人,竟卷入一件从一开始他就觉察出来是件非法的勾当中,可见他实在是受了经济窘迫之累。”
我点了点头,认为布里兹的分析可能是正确的。
布里兹把我送到门口,把一只有力的手掌放在我肩膀上,捏了我一把。
“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在公寓里给我和斯潘格勒讲的那件卡塞蒂案件吗?”
“记得。”
“你对斯潘格勒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卡塞蒂案件。我告诉你确实有过这样一个案件,而且是我经手办的,只不过事主的名字不同而已。”
他把手从我的肩膀拿下来,替我打开门,看着我的脸笑了笑。
“由于卡塞蒂案件,”他说,“也由于卡塞蒂案件引起的我的一些思考,有时候我对一个不值得同情的人也放他一马。像你我这样靠卖力气吃饭的穷汉,从那些阔佬儿的肮脏财富里拿到一点点报酬,我认为倒也是问心无愧的。好吧,祝你好运!”
夜已经深了。我回到家里,换上便服,把棋盘摆好。我给自己调了一杯酒,一边喝酒一边按照象棋大师卡帕布兰卡的棋谱摆一盘棋。这局棋只下了五十九步,严峻、冷酷、简直无懈可击,实在太漂亮了。
摆完这一局棋以后,我站在打开的窗户前面倾听了一会儿夜声,吸了几口夜间的空气。然后,我拿着酒杯走到厨房,把它冲洗干净,倒上一杯冰水。我站在洗水池前一边抿着冰水,一边望着镜中我的脸。
“你和卡帕布兰卡很像啊。”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