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嘉堂文库1影印刊本幽兰居士《东京梦华录》跋文 一、赵师侠2跋
祖宗仁厚之德,涵养生灵几二百年,至宣、政间,太平极矣。礼乐刑政,史册具在,不有传记小说,则一时风俗之华,人物之盛,讵可得而传焉。宋敏求3《京城记》载坊门公府宫寺第宅为甚详,而不及巷陌店肆节物时好。幽兰居士记录旧所经历为《梦华录》,其间事关宫禁典礼,得之传闻者,不无谬误,若市井游观,岁时物货,民风俗尚,则见闻习熟,皆得其真。余顷侍先大夫与诸耆旧,新承謦欬,校之此录,多有合处。今甲子一周,故老沦没,旧闻日远,后余生者,尤不得而知,则西北寓客4绝谈矣。因锓木以广之,使观者追念故都之乐,当共起风景不殊之叹。淳熙丁未5岁十月朔旦,浚仪赵师侠介之书于坦庵。
[注释]
1静嘉堂文库:日本东京收藏中国古籍的图书馆名。此文据1982年中国商业出版社出版《东京梦华录》附录的《东京梦华录叙录》抄录。2赵师侠:字介之,宋太祖赵匡胤第二子赵德昭的七世孙。南宋孝宗淳熙二年(1175年)进士,淳熙十五年(1188年)官江华郡丞。他是宋朝宗室,祖上在汴京生活,其籍贯为浚仪(今河南开封市)。此跋撰作于淳熙十四年(1187年)。据跋文可知,赵师侠曾资助《东京梦华录》刊刻。3宋敏求:字次道,北宋仁宗朝赐进士及第,累官至龙图阁直学士,元丰初年卒。著作有《春明退朝录》。《唐大诏令集》、《长安志》等。所著《京城记》见于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著录,今未见。4西北寓客:泛指北宋士大夫官员等渡江依附于临安者,并非指某一人,亦即上文所云“诸耆旧”。5淳熙丁未:即南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年)。《东京梦华录》最早刻本当刻于此年。
二、黄丕烈1跋(二篇)
此幽兰居士《东京梦华录》十卷,东城顾桐井家藏书也。因顾质于张,余以白金二十四两从张处赎得。装潢精妙,楮墨古雅,板大而字细。人皆以为宋刻,余独谓不然,书中惟“祖宗”二字空格,余字不避宋讳,当是元刻中之上驷。至于印本,当在明初,盖就其纸背文字验之,有“本班助教廖,崇志堂西二班学正翁深,学正江士鲁考讫,魏克让考讫,正义堂,诚心堂西二班民生黄,刷卷,远差,易中等,《论语》,《大诰》”,云云。虽文字不可卒读,而所云皆国子监中事,知废纸为监中册籍也。余向藏何子未校本,即出于此刻,知毛刻2犹未尽善,不但失去淳熙丁未浚仪赵师侠之后序而已。竹垞翁3所藏为弘治癸亥4重雕本,此殆其原者,惟汲古阁珍藏本有所谓宋刻,其书目载之,未知与此又孰胜耶?卷中收藏图书甚多,知其人者独顾氏大有诸印,为我吴郡故家。“夷白斋”一印,不知是陈基否?然篆文印色俱新,恐非其人矣。嘉庆庚申5闰四月芒种后三日,辑所见古书录,启缄读之,因补题数语于后,阅收得时已二载余矣。读未见书斋主人黄丕烈识。
是书已归艺芸书舍6,前因匆促,未获录副。且有毛氏汲古旧藏抄本在,似与此本微异,而抄本又有吴枚庵临校宋本在其上,故去此留彼。既而又得见弘治本,复覆勘之,始知一本有一本之佳处,反思元本之未及校为可惜。幸艺芸主人乐于通假,遂借归手校。元刻固精美无比,惜经描写,略为美玉之瑕。苟非余藏旧抄,乌知描写之误邪?还书之日,附载斯语,以质诸同好者。道光癸未7仲春,荛夫。
[注释]
1黄丕烈(1763~1825):字荛圃,一字绍甫,又字绍武,清长州(今属江苏苏州)人。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举人,曾官主事。平生嗜学好古,曾得到宋版书百余种,构建专室收藏,名为“百宋一廛”。其藏书甚富,成为东南藏书家之巨擘。所著书有《荛言》、《百家一廛书录》、《荛圃所见古书录》、《士礼居题跋记》等十余种。2毛刻:即毛晋和沈士龙刊刻的秘册汇函本《东京梦华录》,见后文。3竹垞翁:即朱彝尊,字锡鬯,号分垞,清康熙时中博学鸿词,官翰林检讨。著作有《曝书亭全集》等。4弘治癸亥:即明代弘治十六年(1503年)。《东京梦华录》明代刻本最早刻于此年。5嘉庆庚申:即清嘉庆五年(1800年)。今见1988年中华书局出版的江标所编《黄丕烈年谱》记嘉庆五年事云:“闰四月芒种后三日,跋元刻幽兰居士《东京梦华录》。”6艺芸书舍:清汪士钟藏书室名。汪士钟,字阆源,长洲(今属江苏苏州)人,好藏书。著有《艺芸精舍宋元本书目》、《摹刻宋本孝经义疏》等。后来黄丕烈的藏书也多归之。今见1988年中华书局出版的江标所编《黄丕烈年谱》记嘉庆二十年(1815年)事云:“以元本《东京梦华录》归汪阆源。”同年又云:“季冬,以宋景祐本《汉书》归汪厚斋。”汪厚斋即汪士钟之父,名文琛,号厚斋,阮元曾为之撰墓志铭。7道光癸未:即清代道光三年(1823年)。今见1988年中华书局出版的江标所编《黄丕烈年谱》所附王大隆《黄荛圃先生年谱补》记道光三年事云:“二月二十四日,张讱庵先生为覆校《东京梦华录》。二月,借艺芸书舍元椠《梦华录》校刻本。跋之。”
三、影印元刊本《东京梦华录》解题(从日文译)
本书是宋朝孟元老在南渡之后,追忆北宋首都汴京的盛况而作。关于当时的地理、风俗、习惯以及宫廷和民间的生活状况,都有翔实的记载,是学术研究上很有用处的一部书。《四库提要》举了些例证,认为本书对当时的朝章国制,可以补订宋史的阙讹。但在上述之外,还应当把它作为一般文化史,以及足以说明都市生活实情的经济史的很好的素材。例如卷五“京瓦伎艺”条,就已经是戏曲、小说研究者所乐于引用的。
黄丕烈的跋语里说.此书“装潢精妙、楮墨古雅”,“人皆以为宋刻,余独谓谓不然,书中……不避宋讳,当是元刻中之上驷。至于印本,当在明初”1,云云,大概是元代至正年间在浙江刊版的,书中往往取用了明代国子监的废纸以供印刷。
本书流传甚鲜,单行本除影印本外,尚有明弘治刊本,惟多误刻之处;又有影钞本,亦多误笔。根据此元刻本参照,可加以校正。本库另藏《秘册汇函》本,便是在道光年间曾经张讱庵根据此元刻本和弘治刊本加以手校过的。
本书系明代顾元庆2所藏.入于清代,转归黄丕烈所有,后经陆氏之手收入本库。今付影印,以为《静嘉堂秘笈》的第三种。昭和十六年3六月,静嘉堂文库。
[注释]
1这段跋语是黄丕烈于嘉庆五年(1800年)所题,已见前。2顾元庆:明代藏书家,字大有,长洲(今属江苏苏州)人。家在阳山大石下,学者称之为大石先生,名其堂曰夷白,藏书万卷,择其善本者刻之。3昭和十六年:日本天皇纪年,即1941年。
赵希弁1《昭德先生郡斋读书志》“附志”中
《梦华录》题记
《梦华录》一卷
右梦想东都之录也。宋敏求《京城记》载坊门、公府、宫寺、第宅为甚详,而不及巷陌、店肆、节物、时好。孟元老记录旧所经历,而为此书。坦庵赵师侠识其后。
[注释]
1赵希弁:字君锡,南宋袁州(今江西宜春)人,宋朝宗室。漕贡进士,曾官秘书省校勘。家藏书甚富,曾参校有关书目,作《昭德先生郡斋读书志》四卷,附志一卷,后志二卷,二本四卷,考异一卷,今存于《四部丛刊三编·史部》及《续古逸丛书》。
马端临1《文献通考》中《东京梦华录》提要
《东京梦华录》一卷
陈氏2曰称幽兰居士孟元老撰。元老不知何人,少游京师,晚值丧乱之后,追述旧事,兼及国家典祀、里巷风俗,以其首载京城宫阙桥道坊曲尤详,故系之地理类。
[注释]
1马端临:字贵与,南宋度宗咸淳年间右丞相马廷鸾之子,以父荫曾官承事郎,后随父归乡家居,致力于学术。所著《文献通考》三百四十八卷,成书于元初。其中《东京梦华录》见卷二百四“经籍三十一”。2陈氏:即陈振孙,字伯玉,号直斋,南宋安吉(今属浙江湖州)人。南宋理宗端平年间曾官浙西提举,后知嘉兴府,再升侍郎。所藏之书甚多,著《直斋书录解题》,考订精微,是书目学的重要文献。马端临生活时代晚于陈振孙,故其《文献通考》中叙述古籍文献多引录晁公武的《郡斋读书志》和陈振孙的《直斋书录解题》。但今所见《四库全书》和《丛书集成初编》中所收入的《直斋书录解题》中却没有《东京梦华录》。因此疑马端临所看到的《直斋书录解题》中有《东京梦华录》,而后来《直斋书录解题》在流传过程中其内容有所删减。《四库全书》所收《东京梦华录》卷前提要就不提《直斋书录解题》而从《文献通考》引录。
《秘册汇函》1本《东京梦华录》跋文一、沈士龙2跋
余尝过汴,见士庶家门屏及坊肆阖扇,一如武林,心窃怪之。比读《东京梦华录》所载贵家士女小轿不垂帘幕,端阳卖葵蒲艾叶,七夕食油面糖蜜煎果,重九插糕上以剪彩小旗,季冬二十四日祀灶,及贫人妆鬼神驱祟,悉与今武林同俗,乃悟皆南渡风尚所渐也。至其谓勾栏为瓦肆,置酒有四司等人,食店诸品名称,武林今虽不然,及检《古杭梦游录》3,往往多与悬合,惟内家游览,民俗炫奓,《梦游》多逊《梦华》盛耳。嗟乎!繁华过眼,若阿閦4一现,元老梦华,何知后人更作华游也。余两人刻此,则又梦元老之梦矣。绣(秀)水沈士龙识。
[注释]
1《秘册汇函》:明沈士龙、胡震亨辑,收入古籍珍本24种,《东京梦华录》是其中之一。万历年间刊行,今存。2沈士龙:生平未详,今仅知他为秀水(今属浙江湖州)人,与胡震亨友善,二人一同校订刊刻古籍。3《古杭梦游录》:作者姓赵,名不详,号耐得翁。此书记南宋初期临安琐事,今存于《四库全书》。又有《都城纪胜》,亦是耐得翁所著。4阿閦(chù):佛名,《法华经》卷三和《阿閦佛国经》卷上都记有阿閦事迹,他住在东方妙喜世界,偶然一现身。后人以阿閦一现比喻好景短暂、转瞬即逝之意。
二、胡震亨1跋
《梦华录》多记崇宁以后所见,时方以逸豫临下,故若彩山灯火,水殿争标,宝津男女诸戏,走马角射,及天宁节女队归骑,年少争迎,虽事隔前载,犹令人想见其盛。至如都人探春,游娱池苑,京瓦奏技,茶酒坊肆,晓贩夜市,交易琐细。率皆依准方俗,无强藻润,自能详不尽杂,质不坠俚,可谓善记风土者。但大内所载殿阁楼观,仅仅十一,无论诸宫,只如政和新宫,自延福、穆清已下,尚有四十余殿,而艮岳于时最称雄丽,何可略也?且记中尝及童、蔡园第,后家戚里,当时借权灼,诱乱导亡之事。绝不因事而见,此盖不得杨衒之2《洛阳伽蓝》法耳。武原胡震亨识。
[注释]
1胡震亨:字孝辕,晚自称遁叟。明代万历时海盐(今浙江海盐)人。举人出身,曾官至兵部员外郎,后辞官归里,喜藏书,潜心钻研学问,著作有《唐音统签》、《赤城山人稿》、《读书杂志》等。2杨衒之:或作羊衒之,北魏时人,生平未详。所著《洛阳伽蓝记》,五卷,记述北魏时洛阳佛寺建置兴废情况,旁及社会政治及民间风俗,是关于佛教在中国传播及北朝历史的一部重要文献。
《津逮秘书》1本《东京梦华录》跋文
宗少文2好山水,爱远游,既因老疾,发“卧游”之论。后来凡深居一室,驰神八遐者,辄祖其语,作《梦游》、《卧游》以写志,坊间乃与《梦华》合刻,不知《卧游》诸录,特作汗漫游耳,若幽兰居士华胥一梦,直以当《麦秀》、《黍离》之歌,正未可同玩。况昔人所云木衣绨绣,土被朱紫,一时艳丽惊人风景,悉从瓦砾中描画幻相。即令虎头提笔,亦在阿堵间矣。庶几与《洛阳伽蓝记》并传,元老无遗憾云。湖南毛晋3识。
[注释]
1《津逮秘书》:丛书名,明崇祯年间毛晋校刊。毛晋取沈士龙和胡震享辑刻未成的《秘册汇函》残板,增补以自己收藏的秘籍,编辑成书。收入古代珍籍144种,752卷,《东京梦华录》在第十集。清代嘉庆时张海鹏在《津逮秘书》的基础上又加以取舍,把丛书名更改为《学津讨原》,今存嘉庆十年(1805年)虞山张氏照旷阁刊本,《东京梦华录》在第七集。毛晋跋文今见存于《学津讨原》本《东京梦华录》卷末。2宗少文:即宗炳,字少文,南朝宋南阳人,著名隐士。《宋书·宗炳传》云:“有疾还江陵,叹曰:‘老病俱至,名山恐难遍睹,惟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3毛晋(1599~1659):明末清初著名藏书家、出版家。原名凤苞,字子九,后字子晋。别号汲古阁主人,江苏常熟人。诸生,未出仕。好古博览,筑汲古阁,藏书数万卷,多善本。刊行的古籍甚多,主要有《十三经注疏》、《十七史》、《津逮秘书》、《六十种曲》等。毛氏世居于常熟昆湖之东,或云湖之南。毛晋晚号隐湖,因此这里署名为“湖南毛晋”。
《四库全书》所收《东京梦华录》卷前提要1
《东京梦华录》十卷,宋孟元老撰。《通考》2谓元老不知何许人。此书自都城、坊市、风俗及当时典礼、仪卫,靡不核载。所纪与宋志3颇有异同。如宋志南郊仪注,前三日但云:斋于大庆殿、太庙及青城斋宫,而是书载车驾宿大庆殿仪,驾宿太庙奉神主出室仪,驾诣青城斋宫仪。委曲详尽。又如郊毕解严,宋志但云“御宣德门肆赦”,而是书载下赦仪亦极周至。惟行礼仪注,宋志有皇帝初登坛,上香奠玉币仪,既降,盥洗,再登坛,然后初献,而是书奏请驾登坛,即初献,无上香奠玉帛仪。又太祝读册,宋志列在初献时,是书初献之后,再登坛始称读祝,则不及宋志之密。然参互考核,不可谓无裨史学也。乾隆四十二年五月恭校上。
[注释]
1此条据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史部十一·地理类八·杂记之属”所收《东京梦华录》卷前提要抄录。但此提要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一书中的提要文字有所差异,详见后。2《通考》:即马端临《文献通考》,已见前。3宋志:即《宋史》卷九十九“礼志二·南郊”,其“仪注”部分记神宗所进行的祭祀礼仪详情,云:“神宗元丰六年十一月二日……是日晚,斋于大庆殿。三日,荐享于景灵宫,斋于太庙。四日,朝享七室,斋于南郊之青城。五日,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圜丘,以太祖配。是日,帝服袍靴,乘辇至大次……三上香,奠玉币,执圭……帝降坛,乐止……再诣洗,帝执大圭,盥帨……三奠讫……太祝读册,帝再拜讫,乐作。次诣太祖神座前,如前仪。……归大次,乐止。有司奏解严。帝乘舆还青城……帝常服,乘舆御宣德门,肆赦,群臣称贺如常仪。”《提要》谓《东京梦华录》所记与《宋书·礼志》颇有异同,这可能是徽宗时举行的祭祀礼仪已和神宗时的礼仪有所不同。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1卷七十“史部二十六·
地理类三”中《东京梦华录》提要
《东京梦华录》十卷(编修汪汝藻家藏本)
宋孟元老撰。元老始末详,盖北宋旧人,于南渡之后,追忆汴京繁盛,而作此书也。自都城、坊市、节序、风俗,及当时典礼、仪卫,靡不赅载。虽不过识小之流,而朝章国制,颇错出其间。核其所纪,与宋志颇有异同。如宋志南郊仪注,郊前三日但云:“斋于大庆殿、太庙及青城斋宫”,而是书载车驾宿大庆殿仪,驾宿太庙奉神主出室仪,驾诣青城斋宫仪,委曲详尽。又如郊毕解严。宋志但云“御宣德门肆赦”,而是书载下赦仪亦极周至。又行礼仪注,宋志有“皇帝初登坛,上香奠玉币仪;既降,盥洗,再登坛,然后初献”,而是书奏请驾登坛,即初献,无上香献玉帛仪。又太祝读册,宋志列在初献时,是书献之后,再登坛始称读祝,亦小有参差。如此之类,皆可以互相考证,订史氏之讹舛,固不仅岁时宴赏,士女奢华,徒以怊怅旧游,流传佳话者矣。
[注释]
1《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此提要是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由四库馆臣奉旨编定的,由于出于众人之手,又限于功令和时限,因而有不少错误,有些古籍的提要和《四库全书》中实际誊录的提要也有所不同。为此,近人余嘉锡著《四库提要辨证》一书予以考辨。因此,《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一书《东京梦华录》的提要文字和《四库全书》中实际誊录的提要有所不同,这里将两份提要一并收录于此后,以资比对。
李濂1《跋〈东京梦华录〉后》
幽兰居士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一册十卷,凡宋之京城、河渠、宫阙、官府、寺观、桥巷、市井、勾肆,大而朝贺典礼,小而口味戏剧,无不详备,可谓勤矣。元老不知何人。观是录纂述之笔,亦非长于文学者。大抵是录拟宋敏求《东京记》而作。《东京记》上、中、下三卷。上卷为宫城,周五里,唐宣武节度治所,建隆三年广城之北隅,用洛阳宫殿之制修之。中卷为旧城,周二十一里,唐汴州城也,号阙城,亦曰里城。下卷为新城,周四十八里,周世宗所筑罗城也,号国城,亦曰外城。敏求尝撰《长安》、《河南》二志,其学宏博,元老不逮也。元老自序,自徽宗崇宁二年癸未入京师,至靖康元年丙午避兵南徙,盖寓京师者二十有三年,故记载时事极为详备。但是时艮岳2已成,梁台、上方寺塔3俱在,而录内无一言及之,不知何也。由是观之,则元老之所遗漏者抑多矣。嗟乎!自靖康丙午迄今五百余年4,兵燹之所燔爇,黄河之所冲淤,都城胜迹,湮没殆尽。览是录者,能无黍离之悲乎?
[注释]
1李濂(1488~1566):字川甫,号嵩渚,祥符(令河南开封)人。明正德九年(1514年)进士,曾官沔阳知州、宁波同知、山西按察司佥事。嘉靖五年(1526年)免官归里,家居四十余年。著作甚丰,主要有《嵩渚集》一百卷及《祥符文献志》、《祥符先贤传》、《汴京遗迹志》等。他所撰《跋〈东京梦华录〉后》见《汴京遗迹志》卷十八。2艮岳:北宋末在汴京城内东北景龙山侧人工堆筑的一座小山,以像余杭的凤凰山,因在京城中的东北方位,故名艮岳。工始于政和七年(1117年),宦官梁师成董其事,朱勔搜求全国奇花异木、太湖奇石及珍禽异兽等,号为“花石纲”,劳民伤财,致使天下怨声载道。宣和四年工成,徽宗自撰《艮岳记》。后更名为寿山,京城人又称之为万寿山。艮岳的正门名为阳华门,因而艮岳又名为阳华宫。李濂《汴京遗迹志》卷四“山岳”有对于艮岳的详细记述。3梁台、上方寺塔:梁台,原名吹台,在汴京城东南三里处,相传是汉代的古吹台,又名梁台,一名雪台,俗呼为二姑台。明代在台上建禹王庙,又改称为禹王台。上方寺,在汴京城中东北角夷山上,即开宝寺之东院,又名上方院。宋仁宗庆历年间开宝寺灵感塔毁,复于上方院中建造铁色琉璃塔,八角十三层,高三百六十尺,俗称铁塔寺。此铁塔也就称为上方寺塔。4靖康丙午:为1126年,而李濂卒于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其间最大限度也就是四百多年。这里说“迄今五百余年”有误。
钱曾1《读书敏求记》中《梦华录》题记
《梦华录》十卷
幽兰居士孟元老追叙东京旧游,编次成集,缅想曩昔,如同华胥梦觉。因名《梦华录》。书成于绍兴丁卯,去靖康丙午之明年,又二十一年矣。南渡君臣,其独有故都旧君之思如元老者乎?刘屏山2汴京绝句“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盖同一寤叹也。予衰迟晚,情怀牢落,回首凄然,感慨尤甚于元老。今阅此书,等月光之水,但无人为除去瓦砾耳。
[注释]
1钱曾:清代藏书家,字遵王,号也是翁,清初钱谦益族孙,江苏常熟人。喜好藏书,致力于搜求古籍善本。所著《读书敏求记》、《述古堂书目》都是著名的书目文献。《东京梦华录》的题记在《读书敏求记》卷二“地理舆图”类。2刘屏山:即刘子翚,字屏山,宋钦宗时资政殿学士刘鞈次子,以父荫判兴化军。后辞官归家,从事讲学与著述。学者称之为屏山先生。其诗见所著《屏山集钞》中《汴京纪事》二十首之十八,《宋诗钞》收录,诗云:“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黄丕烈《荛圃藏书题识》1中《东京梦华录》题记
《东京梦华录》十卷(校宋旧钞本)
乙亥八月,借江氏宋刊本校阅一过。枚庵漫士2。
余向见《汲古阁珍藏秘本书目》有宋版《东京梦华录》,及收得一元刻,楮墨精好,始疑宋版之说,或即指是。盖元刻亦不易得也。顷从吴枚庵家获其散出之书,中有旧钞《东京梦华录》,系枚庵手校江氏宋刊本。云宋本八行十六字,取对元刻,行款不同,卷中红笔校处亦多歧异,乃叹天壤甚大,有宋版而不能发现者,几危矣哉。甲子三月十日3,荛翁识。
余旧藏元刻本,为顾五痴家物,因与此钞本及校宋本俱不符,故未校。兹昨岁冬季,已归艺芸书屋,只留此旧钞校本,为斋中展玩之副,盖此等书非有关大用,不必定以刻本为胜也。聊书数语,以当解嘲。丙子岁初三日4,复翁。
戊寅夏,慈溪蒋氏书散出,为寿松堂孙氏收得,中有弘治甲子年重刻本,每叶十六行,行十六字,大旨与此所校八行十六字本同,或当日即据此本以为宋刊也。校本云八行者,就半叶计之也。方悔前此信此校本为宋刊,故不敢以元刻校宋,兹见明刻与宋校合。而所谓宋刊者全不可信。甚哉书非目见难以臆断也。初伏第四日,复翁记。
越日晨起无事,取弘治甲子重新刊行本手校其异于别纸,间有胜于校本者,拟仍录诸卷中。至讹谬处亦复不少,似前跋以为八行十六字即是此本未必确也。总之,书未目睹,凭口说耳食以定是非,断断乎其不可。校毕,复翁又记。
道光癸未元夕后三日,沈小宛5借此归还,因欲注其所撰《荆公文集注》也。中有校语二条,并记。荛夫。《梦华录》十卷(校元本)。
余所收东城顾桐井家大板细字元刻幽兰居士《东京梦华录》十卷,楮墨精好,是明初印本,已归诸艺芸书舍矣。顷于坊间获此刻,少第十卷,倩工摹《秘册汇函》本补之,仍往借之,手校如右,并补赵师侠跋。兹因手校,知字有描写处,稍为美玉之疵耳。癸未二月6,荛夫。幽兰居士《东京梦华录》十卷(元印本)。
[注释]
1《荛圃藏书题识》:黄丕烈所著书之一。本来黄丕烈著有《士礼居题跋记》六卷,吴县潘文勤“滂喜斋”刊本;《士礼居题跋续记》二卷,元和江标刊《灵鹣阁丛书》本;《士礼居题跋再续记》二卷,江阴缪荃孙辑,顺德邓实《国学汇刊》活字本。后来缪荃孙和长洲章钰、仁和吴昌绶共同编辑,把以上潘、江、邓三家刻本合在一起,又增加数百篇,分为十卷。民国8年己未(1919年)刊行。2枚庵漫士:即黄丕烈好友吴翌凤,字伊仲,号枚庵,江苏吴县人。嘉庆时诸生,好读书,手抄书数千百卷。所著书有《吴梅村诗集笺注》、《与稽楼丛稿》、《怀旧集》等。3甲子三月十日:甲子即嘉庆九年(1804年),今见1988年中华书局出版的江标所编《黄丕烈年谱》记嘉庆九年事云:“三月十日,跋新从吴枚庵家得渠手校旧钞本《东京梦华录》。”4丙子岁初三日:丙子即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今见1988年中华书局出版的江标所编《黄丕烈年谱》记嘉庆二十一年事云:“正月初三日,再跋校宋旧钞本《东京梦华录》。”5沈小宛:即黄丕烈好友沈钦韩(1774~?),字文起,又字小宛,江苏吴县人。今见1988年中华书局出版的江标所编《黄丕烈年谱》记嘉庆五年事云:“元夕后三日,五跋校宋四钞本《东京梦华录》。时为沈小宛借去,方送归也。”6癸未二月:即道光三年(1823年)二月。此时黄丕烈所校的《东京梦华录》缺第十卷,是一种残本。今见1988年中华书局出版的江标所编《黄丕烈年谱》记道光三年事云:“仲春,从汪阆源借乙亥年所归《东京梦华录》,校新得残元本,再跋。”
张元济1《涵芬楼烬余书录》2中
《东京梦华录》题记
幽兰居士《东京梦华录》十卷,影元钞本,二册,毛子晋旧藏。
卷首作者孟元老绍兴丁卯自序。末有淳照丁未浚仪赵师侠介之后序。半叶十四行,行二十二字。昔黄荛圃曾见元刻,谓书中惟“祖宗”二字空格,余字不避宋讳,当是元刻中之上驷。今此本正同,卷一有“汲古主人”及“子晋”印记,颇似毛氏旧钞。荛圃谓毛刻未尽善,且失去介之后序。岂模写在梓行后耶?
余友邓孝先3藏道光壬辰常茂徕4邦崖钞本,常氏跋云:“艮岳为一时巨观,且以萃天下之名胜,独缺而不书。谢朴园序指为为宣和讳,以余观之,讳诚是矣,而为宣和讳则非。何则?花石之进,为太守朱勔5;艮岳之筑,专其事者为户部侍郎孟揆6。揆非异人,即元老也,元老其字而揆其名者也。推元老之意,亦知其负罪与朱勔等,必为天下后世所共指责,故隐其名而著其字。”孝先谓:“揆字元老,无他书为之左证,而前人读书细心处不可掩。”云云。爰录其说,以广旧闻。
[注释]
1张元济(1867~1959):字菊生,浙江海盐人。光绪十八年(1892年)进士,曾官刑部主事,1898年在北京创设通艺学堂,参与康有为戊戌变法,维新运动失败后被革职永不叙用。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参与经营商务印书馆。1929年主持编成《四部丛刊初编》,后又辑成《续编》、《三编》,继又编成《续古逸丛书》。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后为全国人大代表,曾任商务印书馆总经理、上海博物馆馆长等职。1959年逝世,终年92岁。著作有《校史随笔》、《涵芬楼烬余书录》等。当代又有《张元济古籍书目序跋汇编》,2003年商务印书馆出版。2《涵芬楼烬余书录》:涵芬楼,现代商务印书馆专贮珍贵图书的藏书楼。该馆从清光绪末年就搜集南北藏书家散出的孤本秘籍多种,曾选取部分古书编印为《涵芬楼秘笈》等。至1924年,东方图书馆建立,另辟专室,将涵芬楼迁至其中。1932年“一·二八”事变发生,日本侵略军进攻上海,这批珍贵典籍被焚毁,但其中珍贵书籍574种因先移藏别处而得以保存。张元济所编《涵芬楼烬余书录》即是这一批书籍的目录。其书后归北京图书馆。3邓孝先:即邓邦述,号孝先,江苏江宁(今南京)人。光绪时进士,1901年入直隶总督端方幕府为幕僚。1911年曾任吉林省民政使,1927年弃官回北京。喜藏书,有群碧楼藏书近4万卷,1927年将大部分藏书卖给中央研究院,改“群碧楼”为“寒瘦山房”。去世后其藏书卖给了苏州集宝斋、北京景文阁及东来阁、文殿阁等处。他收威的常茂徕钞本《东京梦华录》不知落于何处,他人未获见。4常茂徕(1787~1874):字逸仙,号秋崖(或作邦崖),祥符(今河南开封)人。道光五年(1825年)拔贡,后屡试不第,遂专心著述。曾官登封、偃师县教谕。事迹见《中州先哲传·儒林传》。1982年中华书局出版的邓之诚《东京梦华录注》卷前自序云:“有常茂徕者,开封老儒,同治中犹存,喜收拾乡邦文献而不甚读书,改窜《如梦录》,令人叹恨,即其人也。”这里略述常茂徕生平点滴而未说明出处。今见常茂徕的著作存世者有《读左漫笔》十六卷、《增订如梦录》一卷、《汴梁水灾纪略》一卷、《名人姓字辨同》、《洛阳石刻录》一卷,又有《石田野语》二卷与其弟常茂绩《臆见随笔》合刊;另有《春秋国都考》、《读经琐言》、《西汉质疑》、《汴京岁时记》等皆佚。5朱勔:见本书《东京梦华录》卷之七“驾幸临水殿观争标锡宴”一节注6。查《宋史·奸臣传》中的朱勔传及有关史料,朱勔并不曾官为太守。常茂徕说“太守朱勔”,当是误记。6孟揆:北宋末徽宗时权臣孟昌龄之子。孟昌龄是蔡京死党,曾官都水使者、工部侍郎、兵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孟揆因父亲的关系也窃据要职,先后官都水使者、户部侍郎、工部侍郎、龙图阁直学士,并曾奉旨主管建造万寿山。因此,在徽宗退位、钦宗即位之后,孟昌龄与其子孟扬、孟揆受到朝臣弹劾。《宋史·河渠志三》记钦宗靖康元年(1126年)御史中丞许翰上疏云:“保和殿大学士孟昌龄,延康殿学士孟扬,龙图阁直学士孟揆,父子相继领职二十年,过恶山积……陛下方将澄清朝著,建立事功,不先诛窜昌龄父子,无以诏示天下。望籍其奸赃,以正典刑。”钦宗准奏,于是孟氏父子先后受到惩处。《三朝北盟会编》、《宋会要辑稿》、《靖康要录》中都有孟氏受到各种处分的记载。常茂徕说孟揆即是孟元老,只是臆测之词,缺乏确切的文献依据,不可相信。邓邦述称赞常茂徕读书心细,却并没有赞同他的这一推断。
《丛书集成初编》1所收《东京梦华录》题记
本馆《丛书集成初编》所选,《秘册汇函》及《唐宋丛书》2、《津逮秘书》、《学津讨原》皆收此本,“唐宋”本仅一卷,其他三本皆十卷,而“秘册”较早,故据以影印,并录“学津”本载赵师侠跋及“津逮”本毛晋跋于后。
[注释]
1《丛书集成初编》:商务印书馆编辑出版的大型丛书,共收古籍3111种。汇集了自宋代至清代的一百多种丛书,剔其重复,分类编排,多数为重新铅字排版,并加断句,不宜排版的间用影印。自1935年起开始分期出版,约成十分之九,未出齐。《东京梦华录》据“秘册汇函本”影印,编为第3216号。2《唐宋丛书》:明末钟人杰、张遂辰编辑的丛书,收入古籍103种。分为经翼、别史、子余、载籍四类。体例选材略同于《汉魏丛书》。所辑多为唐宋人著作,故名。但取材于《说郛》,多为删节之本。所收《东京梦华录》在“别史”类,亦取自《说郛》,只有一卷(宛委山堂本《说郛》卷六十八,商务印书馆本《说郛》卷九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