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查恤阵亡大将(报合丛谭)
当时奴贼犯城,城下两战,大挫贼威,又被官兵屡屡斩获,这些奴贼,只四散劫掳。大将军满桂诸将,遇战十馀日,身死殉国。圣上屡屡垂念,不常询及:
以褒忠一事,係兵部职掌,理合查奏,不然,何以罪视功惩?著即确查,详列职名来奏,不得更延。
天语一下,兵部便一一查明阵亡大帅事上奏。奉圣旨:
满桂、孙祖寿、廉成,忠勇血战捐躯,可悯可旌,即著各棺收葬。翰林院撰祭文,光禄寺办祭品,礼部堂上官,亲出城南致祭,备道朕痛恻至意。其馀战没官将,各召亲丁识认。兵士查明掩骸,另设祭二坛,以慰忠魂。切念夷尸混内,一面照例从优恤叙,并查明满桂二臣子,及黑麻以下各将下落具奏。
于是兵部又一本:优恤阵亡事奏。奉旨:
大将殒亡,朕心时刻殒念!如何奉谕,方行具奏。
噫!当此时,泉下幽魂,与在生亲属,见天恩垂念如此,感均存没矣。时满桂、孙祖寿、廉成诸大将,各已备衣衾棺椁收贮。翰林院即时撰下祭文,光禄寺即刻办完祭品,礼部堂官出城南致祭,不在话下。
却说圣旨晓谕,召亲丁识认,便更认出有几员将士,係赵率教、彭守印、李惯三员,又须另题具奏,兵士许查明掩骸。于是附近有军民,身死沙场,闻恩恤至此,凡有父母妻子者,没一人不携一壶酒,两件菜,认得尸骸,各自祭奠,也有办棺材的,也有不能买棺材随众掩埋的。咦!这光景,弔古战场文中所谓:
鼓衰兮力尽,矢竭兮弦绝。
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
降矣哉终身夷狄,战矣哉暴骨沙砾。
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
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幕幕。
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
悲心惨目,有如是耶!
内又有云:
苍苍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
谁无兄弟?如手如足。谁无夫妇?如宾如友。
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皆莫闻知。
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悄悄心目,梦寐见之。
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
弔祭不至,精魄无依。必有凶年,人其流离。
今日圣天子,不但优恤及阵亡大将,即兵士亦令查明掩骸设祭,夷尸尽情拣出,不得混埋。天恩真上畅九垓,下圻八埏矣!兵卒虽微,亦不枉其身丧沙场,死有馀声,又宁至于古所云」弔祭不至,精魄无依「,以至结为凶年乎?此恩宛如泣囚解网,国祚日跻,唐虞三代之隆,一丸泥封胡关何难哉?是日,礼部堂官出城南致祭,宣谕圣上痛恻至意。于是愁云之下倏转为丽日之上矣。
时贼夷不敢迫城,四面尽属我兵,京城九门洞开,特盘诘著严而已。当下认尸致祭的家小,有张三李四,在城外村住家,兵凶之后,未免是些破落茅屋房子,今日也去认尸设奠,天晚赴不得进城,便两个商量,不如在我和你的房子内去看一看,了草过一宵去。遂挑了盒儿,走在自己家中歇宿。张三道:「李四哥,我和你这小房子,离不得城十数里,却也还留得在,今日也好存身。」李四道:「今日天恩,通天彻地,真尧舜之君至今在。」两个说说话,拾些芦苇来烧著,烫了一壶酒,把些祭馀一杯一杯对吃。
时正黄昏,他两个忽眼见得一个人,貌类军人打扮,从隔壁竹篱笆裡跳入林中,走将过去,在今早埋兵士堆子上喝道:「臊鞑奴,我们自是天朝军民,今日得蒙圣恩,全身归土。你这个他乡夷鬼,未经查出,敢混尸在我们国土裡藏身,快出来,免打。」土堆子裡谩应道:「长官,小的来也。」不多时,堆上土开,跳出一个夷人来,军人厮赶著了自去。张三和李四见了,背膝展展,两股自颤,低目相瞧,心头一似小鹿儿跳,一双脚一似斗败公鸡,后面一似千军万马赶来。侧著耳朵听时,空谷传声,败叶随风,听得林子裡面断捧响。不多时,则见军人驱将土堆子裡跳出那个夷鬼来,听得一声声唤过去道:「打杀我也。」军人道:「你这贼,犯了我境地,杀害我人民,怎的不打你?」
那夷鬼也像活夷一般的,鹅行鸭步,被那军人赶打,走不速,两步一跌,爬起又走。张三李四两个,颤作一团,看得呆了。张三道:「今日早未进城,要来看这房屋,好教在这裡担惊受怕!」兀自说言未了,又听得林子裡当当的棍捧响。两个道:「想又是两个鬼相赶逐了。」抬头一看,却见数军人赶著数夷鬼过去,一个喊道:「狭路相逢。」一个遥应道:「不是冤家不到头。快打!快打!」两个都不敢则声,适才吃的酒,都变作冷汗出来。那两块盏筷,也不收恰,蹲入房间草牀上睡著。张三道:「今日这事好蹊跷!」李四把手一捏道:「莫则声,好心听著则个。」
只是那房裡尽是些篱笆障壁,一夜林子裡鬼火磷磷,似野中飞萤一般的穿来穿去,唤叫喊打,一夜不敢睡。直到天明,两个走进林子裡一看,土堆内抛出几个夷尸。两个对目相觑道:「昨日未见土堆上有这东西,今日恁的怪异?岂非忠魂不容逆奴贼如此!」这正是:
圣恩下彻众忠良,泉裡幽魂死亦香。
逆鬼岂容同义魂,应抛贼骨暴郊荒。
近报平虏丛谭一卷终。
五城捕军捉获囚犯(丛谭)
却说奴贼数战不过,曾埋细作周学高等,扮作逃民,混居城中,串通夷犯可可孤山等,结连刑部牢内囚犯,曾于十二月廿二日夜反牢,砍开狱牆,逸出多犯,希图内应。幸喜朝廷洪福齐天,四门谨严,外面奴贼消息不通,只在城外放火为号。可可孤山等,见事势不偕,躲在细作家裡暂避,两日不敢出头。那些牢内走出死犯,陆续拿住几个。时闻得城外设祭,祭恤阵亡六将,查明兵士,关与掩骸。那可可孤山等夷犯,便要乘这个机会,要妆作兵士假亲丁,混出城南,不想得当时左都御史曹查保甲,加严十倍,东城御史高又于各仓场巡防员役,通行申警,无时刻疏怠,内外信息,所以水洩不通。这逃囚终日空自盼望,兼以圣天子不常觉察。廿八日,上传刑部都察院云:
逃出狱囚,昨日擒获若干,如何不来奏报?失事至此,尚然怠玩,好生可恶!看即查各衙门已擒获,仍数来说。仍一画急著五城大书牌面,各街逐巷,晓谕居民,但刑狱囚隐匿,有献一名到官者,验明,赏银二十两,刑部给与,不许短少。如有隐匿不报的,事发,与狱囚同罪。两邻不举,一体治罪。立刻传行,不许少延。
圣谕一下,五城兵马即大书牌面,各街逐巷张挂。那些奸细见了这牌面,个个惊张,没一个不思即刻飞出城去。百姓人役见了这牌面,个个喜欢,没一人不思拿获几个,送官讨赏,便是半夜三更,更加严缉。
可可孤山三个夷犯著了忙,扮作军兵,思走出城。时正三鼓,大明门外梆梆响了更漏,可可孤山三个,撩著衣,寂寂的行。城内捕军,正在悄悄的查,常是四五人一簇。内有一个姓莫,名须有的,专会打拳舞棒,扯淡说谎,所以姓莫,人便代他绰号作须有,到这名头,更叫得烂熟。闻得牌面上云:「报得狱囚一名,赏银廿两。」他便插入捕军人伙内,要去拿贼。
廿八夜,便也在四处抓寻逃囚,正逢著可可孤山扮作军人撞来,终是贼人心亏,见了人便走不成步,踽踽而行。莫须有心打一想:「若是军人行走,一步一步猛向前行才是,这军人如何一步进,又一步退?知道了,莫不是今日五城兵马牌面上要拿的勾当了?我若捉了去,廿两银子分文到手,不要待他们分功,麻了心肝!」走向前,轻叫道:「越狱底哥,咱在这裡!」
可可孤山不提防,错口应了一声。莫须有喜不自胜的道:「著手!著手!」不则声,使个探马势,黑地裡,当可可孤山心窝一拳,可可孤山知是拿他的,撇死的架开,悬脚腾空一踢,放虚一脚,转身用个抛架势,便在莫须有眼上又一突,莫须有也架开,用脚当头滚进,可可孤山侧身避开,走近前,把右手揪住莫须有头髮,莫须有把左脚尖对住可可孤山脚尖,把右手覆住可可孤山右手,把左脚望前拿去,把可可孤山扑地跌倒。
莫须有便把个脚去踹住他的背脊,可可孤山也不敢叫,翻转腰,使个小鬼跌金刚法,把莫须有也仰天放倒,两个一似狮子滚绣球的,在地上乱滚。可可孤山力大些,莫须有恐打不过,叫喊起来道:「拿住越狱贼!」连喊了三五句,可可孤山惊了,用个金勾,把手就他口中一插,莫须有即用手,把孤山手指一扑,扑入口裡,著力一齧,齧出了血。孤山慌忙把扯出,四双手紧紧相搏,四边捕军闻得喊叫,把火把四面来照,早已撞著那两个夷犯,把索来扣住了。三四个向前,把可可孤山捉起绑了。
孤山两手被绑,心不甘,尚那个头拳向莫须有胸膛上一撞,莫须有不防,又一仰面跌倒。捕军人笑道:「你如何早不叫我们,却两个在这裡洒拳。你要自己夺了功去,该有这场磕跌晦气!」莫须有道:「拿得真贼便好,取笑则甚?」遂欢欢喜喜和了捕军,拿去献功。正是:
鹬持蚌时蚌持鹬,相撞到此谁放伊。
天网难逃应捉获,靖烽万里斩奴儿。
话分两头。却说那些奴贼,专候城裡消息,却水洩不通,镇日在各处,日则打掳,夜则放火。时山东巡抚王、河南巡抚范名下官丁商议,纠聚数百人,各执器械,四处捉获败馀的虏囚。这官丁各欲立功,更加勇猛。探得奴贼四散抢劫,众官丁便四散埋伏,逢著便奋勇向前。那些败馀奴贼,零零星星,无队无伍,被官丁杀得东走西避,砍死无数。廿八夜又有奴贼千馀,埋在四边放火,又被兖城伯率兵赶散,杀死多众。奏上圣明。奉旨:
官丁奋勇斩零级,许查明叙赏。奴贼放火,著守城日,杳无消息。
时西司房有个孔目,那一夜闻得刑部牢内火起,也曾奔来救护,火光中见有个人与反出狱囚同在伙内喊叫,他记在心裡,朝夕只在街上,要认著这个人,扯去送官,立个大大功劳。这人自从劫了囚,也躲了几日,要待事静逃走,今日听得圣旨要查牆外有无奸细,心中惊唬,恨不得立时走脱,也是天理不容,黄昏时,把头伸出门外看人,刚刚遇西司房孔目走过,这孔目心想:「这人,那裡会过来?」沉吟半晌,猛省道:「是前日夜劫囚重犯,内有这人在裡。」记了门路,夜邀两个伴当,拿了钯,远远躲在那人住的房子外,只离得十把间房屋,直到三更,听得开门,那人悄悄拿一把棍,向正阳门去。孔目跟在后走,心裡只恐拿错了人,几翻欲举钯向背后打去,又想道:「若还不是,明日怎了?」沉吟一会道:「若是真贼,自然不同,且近身喝他一声,看何如?」走近身喝声:「劫囚贼在这裡!」那人听得,也不说话,用个盖天竹棍拦腰打来。孔目举钯一隔,当的声响,那人抽转棍,用个草裡蛇戗,就下一搠,又被孔目把钯柄向下扫开。孔目心慌了,即忙叫道:「你两个快来!」那两个向前,把脚一挂,那人仰天跌翻,被孔目向前缚住。那人道:「你们无故拿我则甚?」孔目道:「谁叫你劫重犯?」把来拷勘,那人受刑不过,招出真情。上一本,捉获劫囚重犯事上奏。奉圣旨:
周学高,著本卫孥送镇抚司究问。
自是贼已渐渐拿得十分七八。城外贼夷见城中号令严明,防卫加谨,知难成事。况营中又缺粮草,恐军食不继,遂将所掳男女放回了多多少少,率兵直抵通州,要攻围通城。不料得通州四处把守得紧,奴贼先到数十骑早被我兵挫折,遂逡巡不敢向前,撤旗东回。直隶巡按方一本,逆奴觇通未遂事上奏。奉圣旨:
据奏,虏骑东回,亟宜追剿。该督抚、镇道,侦贼所向,各务制胜,不得轻任逸出。枢辅并与檄知。
自是贼夷逃生无路矣。
话分两头。奴贼放回了多少年妇女,多者与丈夫一同被掳,不敢认作亲友,今日便也作一起回乡。当日有别营鞑子,见大营都督营内无粮,放回女子,便也都放大半与他去,不敢多匿。于是有夫寻妇的,妇寻夫的,子寻母的,母寻子的,尽是良乡、宝坻、固安、顺义各县人民。
其中物有凑巧,事有奇异。宝坻县有个后生,各处避难,闻得奴贼东遁,我民各就西路逃生,涿尘路上逢著个女子,黄昏时候,行走不动,坐在大树下,嘤嘤悲啼,且生得有八九分姿色,这后生见他啼得可怜,问道:「娘子,莫不是拆散鸳鸯耶?何苦情如是?」
女子道:「妾固安人,曾被贼人掳去,逼奴不从。他定要把奴污辱,将一条绳索子紧住奴手,一头缚在牀柱上,正要强奴同睡,忽闻传令,贼人都往大营听差,奴私解开绳索,拿些乾粮,暗地从后门逃出,今已两日,肚中飢饿,脚步难移,亲夫不知下落,生死存亡未保,是以悲啼。」
后生曰:「娘子,我和你正是愁人莫对愁人说,说起愁来愁杀人。在下是宝坻人氏,姓古,名直。为奴贼入寇,夫妻两人,随著众人,晓夜奔走,只听得背后喊声震天,只道鞑虏追来,却原来是我这边杀败的溃兵,风闻将军孙谈、赵宗普早已逃了,那些军人武备久弛,全无纪律,教他杀贼,一个个胆寒心骇,不战自走,及至遇著平民枪人衣食,一般的会耀武扬威。我古直虽有些手段,怎当他溃兵如山至,不敢与他争,捨命奔走,但闻四野号哭之声,回顾不见了妻子,乱军中无处寻觅,今已十零日,只索罢了。适间猛听得有妇女悲泣之声,好像我妻子声音相似,因撞著娘子也。合当同病相怜,我带有盘缠乾粮,娘子不知随著我等,小生探问荆妻消耗,就便访取尊夫,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妇人收泪谢道:「如此甚好。」古直解开包裹,将几片麵饼递与妇人充飢,走向贼掠过的地方躲避,似夫妻一般,晓行夜宿。古直并不肯一些苟且。
那妇人感其美意,对著古直道:「感君相救,得脱贼手。第寻夫访妻,也是难事。今日一鳏一寡,亦是天缘,热肉相凑,不由人不思成就一对,君意何如?」
古直泣下曰:「为失佳偶,心肠痛绝,不知落在谁手?忍更亏他人名节耶?娘子得脱贼手,正天全娘子鬆操,在下决不敢以芜葭相倚也。」
女子亦泣下曰:「君禀心如是,尊夫人不久当即完聚矣。」
次日取路进城,途中刚遇一男一女,亦迤逦而来,四人相觑,则彼一男,即古直所遇女子夫也,其一女,即古直之妻,各认著亲夫,两下悲号。
古直问那人曰:「荆妻何以得与君同走?」那人曰:「小弟姓苗,名秀实,固安县人,只为逃难,路遇溃兵衝散同林,探得贼人东去,因奔西路来,特地寻拙荆,反遇著尊阃,今十馀日矣。当时实是怜他孤身无倚,他朝夕涕哭思君,小弟曾劝他说:『兵凶年辰,别时容易见时难,不如和你成就也罢。』他道:『甫脱贼手,又逢强盗!』对天嘱道:『我柏氏,因遭兵火,夫妻仓忙拆开,未及一言分别,是以不肯便拼一死,不意今日所遇非人,妾今死去,化作杜鹃鸟,飞鸣吾夫君前足矣。』便要撞死。小弟见他大节凛然,再三谢罪,再也不敢放出一点半分儿野性,喜得完璧付还兄赵。不识荆妻与古兄曾有那事否?」
古直道:「天日可表!兄可问令政便知。」
那妇人备述古直高谊,苗秀实纳头下拜。
古直还拜曰:「蒙兄全妻,反拜弟耶?」
秀实曰:「尊阃自全,弟荆妻非君弗全耳。」遂拜契为兄弟,两下把妻子兑还。古直长一岁,苗称为兄。柏氏亦与那妇人拜为兄妹。曰:「清平日,莫忘今日之遇也。」正是:
女志如石岂可移?矢心至此称男儿。
感恩欲把身躯付,不是鸾凤不共飞。
吟啸主人闻此,为之题曰:
同林乍折锁双眉,玉体无瑕只自知。
见色不乱千古少,倚鬆弄笔赠新诗。
录之,亦以见节义之人如此。
奴贼攻郡县蓦陵(丛谭)
却说奴贼虽不敢逼京城,凡坝州、房山、淳县、香河、通州等处,日在窥伺。廿八日,觇通未遂,一面插标到三河。三河百姓闻得奴贼残狠,各欲出城他奔,只有县官不敢擅离。时至初更,虏已将临城下,城上鸣炬把守。翕忽间,传有令箭一支,抽回各虏,云:「大都督传令道:『有某县富裕,且先攻某县。』「众虏即刻离城,直插标某县。满城百姓,早已纷纷逃散,止衙役人等,不敢轻易遁走,鸣鼓守城。三更贼至,万炬齐明,布梯扒城,城军披靡,县官惶惶然,见势难支,泣曰:「此身已许殉此土地,死当为厉鬼,以吞逆贼!」持刀欲刎,旁一役曰:「库藏虽不可保,县印尚在爷身,得全此印而走,亦少足塞责,死何为者?」城陷,县官眷被贼所杀。县官带印随身,匹马南遁,左膀被射两箭,负痛走脱。当时百姓遭此大难,无可怨怼,只怨不合杀毛文龙,一路失守,弄得鞑子犯境。于是廿九日遂风闻传进奴书与袁督师,一时谣言,几如鼎沸。
话分两头。这奴贼一面攻打郡邑,一面遣人窥伺皇陵,上干天怒。廿夜,北京城门关王庙裡一个烧香老院子,二更时候,听得庙内有唯诺呼喝声,院子自觉似爬下牀来一般,信步走出外殿来看,则见庙中灯烛辉煌,关王坐在上面,恍恍惚惚见分拨人役。老院子侧耳而听,听得关王上面道:「奴贼窥陵,干犯天戮。你等可要著紧看守,不许少有疏失。」恍恍惚惚又见各人领命去了。忽滑喇一声,座上灯烛,化作四壁神光。又似有一个物件,在地下吼了一声,便阴风飒飒,地动屋摇。院子心惊,走进房内,唬出一身冷汗,却原来不曾出去,只僵卧牀上。咦!这是老院子一灵走出殿前,见了这事,藏在心怀。
却说那窥陵的贼。三更时,白雪漫天,满地如银,那打探的几十个奴囚,正要走来陵上打探,初,一两个连人带马翻跌在白雪堆边,再也莫想爬得起,滚了一会,早已被护陵守军知觉,赶去拿住。又见那不曾翻跌的十数个奴儿,在马上口裡乱嚷,似学我南人说」饶命,饶命「一样音语。又个个把个颈子抱住,道:「没头了!没头了!」内有一个守军,匹马赶去,自称关帝有差,前往杀贼,手拿一条捧儿,向贼赶打。那奴贼被打的,如痴如醉的坠下马来,尽绝了气。别的军人,见他口裡说的是关帝,知是关帝显圣,跟著那军人同来赶杀。奴贼探知有备,胡笳声响,收回营去。一夷云:「我去侦陵消息。」那双脚跨在马上,便似千斤来重,手便似鬼打的一般酸痛。一夷云:「我见关帝爷爷,叫小军把刀来砍我,我这头曾已砍断了。你也须代我把这头儿按按起。」
说罢,撇然倒地,如此者连十馀酋。忽外一个巡更奴酋,手夺一酋钢刀,抢入营中,坐在上面,骂道:「奴囚不知死活,敢犯天朝,妄肆窥陵!本当把汝曹碎尸,特以此地人民合有灾。汝若旧恶不悛,立使汝等齑粉何难?」言讫,只见巡军两手摊开,仰坐椅上,牙关咬紧,口角流涎而死。奴酋各相顾失色,曰:「神人不佑也!」这正是:
瑞雪漫空亦护陵,神明怒把虏酋惩。
百灵咸助天威远,惊对胡笳泪不胜。
圣朝福分齐天,凡属神明皆在拥护,则我苍赤,又何必惊诧于小丑之未淨,惶惶自危,不并力堵剿之而后即安?其于君父之念,亦大可怪矣!
次日昌平道芦一本,把贼情窥陵事奏。奉圣旨:
护陵守城,已有旨遣发兵将。芦维屏同尤世威同心调度,侦贼剿御,各保无虞。
是日,又河南巡抚麻范一本:直参逃将事。奉圣旨:
孙谈已有旨。该抚按作速拿解具奏。
又永平粮储一本:永平一带无恙事。奉旨:
据奏永平保城情形,知道了。陈此心措处月饷,还速接济,仍著兵将护送。该衙门知道。
野臣每读纶音,一片宸衷,何等翌翌,真天锡智勇表正万邦之大圣人。然而在朝文武日勤王事,不遑将父者有几人哉?
正是:
臣无贰心天之制,无傲从康古所规。
若尽股肱朝宁上,犬羊慑服走边陲。
刑部疏上御虏数策(邸报)
当时奴贼未剿,凡有庙谟远见者,莫不欲抒一得而效赤心。刑部主事张亮上疏:谨题为时事急切燃眉,微臣略陈肤见,以佐战守之策,以分君父之忧事:
臣于十一月初六日,见羽书叠至,渐逼畿辅,当事者错愕束手,竟无长策。臣眼看不过,心放不下。当有夷报甚紧,忧时念切,一疏。时臣之所言,诸臣固以相与言之。皇上固以次第行之,无容发矣。始犹伏蓟、通为外藩,可作一重保障,今且越蓟、通而来,围城数日矣!虽督师袁崇焕、总兵满桂,当锋一战,杀颇多,此固入关以来未有之功,甚快人意。然而彼众我寡,援兵未齐,尚难交战。计贼非大挫,彼必不归;不归而彼日跳梁于外,我徒曲守于内,焚掠杀掳,惟其所欲,饭米料草,随在有之。一支扼芦沟桥(桥离北京西去三十五里),以阻我援兵;一支困西山,以隔我煤路,多方穷我,作何究竟,应变之计,可不先讲乎?
臣以为今之计,莫如急通援兵。贼兵固多从人,语言相类,且多汉装,衣帽相同,若先至良乡一带要截援兵,乘其不备,彼缓而我卒,势必难当。宜密遣从丁快马,从间道路,约至涿州以南通州消息(涿州西路去至涿尘一百四十里,东路去涿鹿是来京城总路,通州至北京路隔五十里)。援兵若到,亦从间道而行。无零星以孤势。假彼能伺于中路,而我已暗达于都城。貔貅毕集,彼日丧胆,此第一著也。次莫如大开联络,京城相顾,全恃西山富厚之家,间有馀储。贫穷之民,朝不保夕,今贼来数日而有烟炊已断者矣。宜分遣一营,召集勇兵,今有煤炭之家,各相防护,多储火器以待之,汇齐数万橐,而后一运,煤炭不绝,则人足赀生,此又一著也。次又莫如毒井杀贼。今贼人马集至,非汲井水,何以度日?宜于黑夜,遣有勇有胆之人,缒城而下,离城十里外,凡有井地方,投滕黄或人言数斤于井中,如贼在东,则投毒西方之井,贼在西,则投毒东方之井。我兵大至,用炮攻击,彼必移营,移营而已毒之水,即为烂肠之药,势必人马立死矣,此亦可用之一著也。
兵家所争雄者气耳,气盛则可以压敌,且独力不如合营。闻于袁崇焕与满桂战时,令有龙兵两支,左右夹击,使彼应接不暇,是不可以一歼而尽,惟孤军对垒,莫为策应,遂使小丑尚多脱逃。今后勿拘信地之名,勿作专功之想,但有紧急,彼此犄角,精神既合,胆气自壮,贼未有不望之而颓者也。
夫中国长技,全在火器,然必内外照应,旗号分明,庶不临时错认。臣以满桂之兵,死于敌手者少,而死于城炮者反多,无他,错认故也。且炮非惯习,高则入云,低则入地,虚发罔功,徒为费药直。夫旗帜为记,贼可效用,不若阵中以火箭为号,红夷火炮,专使贼受用。内外相通,火器不乱,则我兵无误打之虞矣。以兵健而善战,加自捍兵,及莲花寺僧兵,皆能使而无敌,然往返动须数月,远不及调矣。臣闻昔年援辽者,尚留一支镇守关上,今急在堂奥,门户次之,宜檄取人援,俊灭贼后,仍归关上。此亦紧要之著也。
臣从城上历阅一都,较前改观,可恃无恐。然尚有一二当议者,臣请毕其说。如各军散米是矣,然米粗难用,各军皆用铁盔贮米其中,以石舂之。夫盔不过铁钉鑽之耳,舂之不已,盔必碎裂,裂则添补,不又费朝廷一番料理?臣以为都城之中,石碾甚多,不苦发乎碾户碾细。碾细必有折耗,当事者恐任其怨;当若坏盔而后补,不如碾米而认耗也。其一则发出器具,皆鏽而钝者矣。诸军防守城上,不如磨砺此物,令有锋刃,庶可杀贼。不然,操不利之器,令有不测,何以堪用乎?城上积石不多,而且轻小。贼令徒步畏铳,不敢近城,万一如川中奢贼,造数大之车,蔽以牛皮,无些须之石,半日而尽,亦且小不济事,非大石何以应之?宜令城中不论官民房舍,但有紧急,阶簷梯石,皆可取用,事平之后,给价修补,此亦事之当议者也。
臣又闻京民喧传,廿日、廿一日,关庙神马,浑身流汗。夫关圣忠勇贯千古,威灵震华夷。神宗朝,每显佑,故加徽号,封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今贼来而殄其贼首,戮其夹孽,此固庙算之收功,督师之效力,不可谓非关神之默助也。人心知有神助则胆壮,贼兵闻有神助则胆寒。请皇上再加封以敕,或用平虏字号,神其有灵,权专而得展,此风一播,名奇而知惧矣。
又:右府都事郭九围疏略云:
日闻睿虑周详,天语切。每以堵兵为功,殃民为戒。无奈溃兵预为贼人之前予,贼夷更为溃兵之后,劲备多力分顾此矣,彼亦复何恨?惟是贼兵不过满万,且半多溃兵与降民,每设空营以疑我,散游骑以诱我,今日东奔西突,明日北掠南攻。近京州县,四围俱空,煤米柴炭不得入,牛羊草豆不敢来,东西道路不通,四方行商断绝,是贼不困我而我坐困,贼不攻城而城自攻,天下事尚忍言哉!
职日夜追维,我有三失。贼逼遵城,烽火不闻,未几失陷如破竹,一失也;贼围蓟不合力拒堵,令其随薄城下,二失也;贼将至京城外列营,令其零掠殃民,三失也。虽然,贼亦有四败。初陷遵城,贪淫杀戮,一败也;临城被挫,逃奔西山绝地,二败也;环攻不能,据扎海子围牆,三败也;分兵南掠,不昆归路出口,四败也。四败可乘,我无以乘之,故其志益骄,气益横。见今奴孽营扎固安县衙,所掳辎重,用车载相随,近欲移营,渐迫坝州、永清等处,近京州县,无将无兵,其何能支乎?
职小臣也,亦孤臣也。忠怀君父,血泪几枯。回首家园,肝胆欲断。用敢冒昧,涕泣吁天。乞皇上垂怜畿辅重地,俯怜孑遗生灵,敕下该部速遣将调兵,相机度势,间道图贼。西南涿州、易州,东南坝州、雄县,俱属扼要之衝,或再令徵调经过堪战兵将,因便堵剿,腹背夹攻,更属万全。勿令早食畿辅,坐困京城,天下事尚可为也。仍祈皇上责令抚按,详查官民,果否屠戮一空,何以优恤收痊,庶忠魂知激,厉鬼蒙恩,宗社获以奠安,神人得以泄愤,中兴大业,将万世无疆矣。
吟啸主人曰:「三失四败之说,瞭如指掌,马伏波聚米之筹,不过是矣。然而竟任其猖蹷者何也?岂身家念重,君国念轻,因循而至耶?无亦曰儒专习文,将专用武,原分两途耶?乃今自言知兵者,亦诿曰:『我射不穿札,骑不绝尘,其何以战?』不思子房无三尺之躯,淮阴无缚鸡之力,纶巾羽扇,指顾而挫锋芒,只马单骑,谈笑而退戎虏者,何也?所贵乎士者一尽心矣。」诗曰:
小丑跳梁计可屠,庙廊筹策亦非虚。
民因溃兵加残苦,致令笳声满四隅。
兵部捉获假印贼犯(报合丛谭)
语曰:「草腐而萤出,木朽而菌生。」当国家多事之秋,便有一起姦宄,乘多事时候,顷生弊窦,贪利忘身,为国家之蠹者,比比而然。奴儿入犯,各部纷纷综理事务,不意兵部便跳出几个人役,在兵部衙门内舞弄。一个叫做范颜,一个叫做陈及,一个叫做薛镒,一个叫做褚于达,一个叫做单,这几个人,平日在长安中,也是一个飞天的光棍,头髮也是空的,只他几个合得著。往年褚于达、单诈衙门一件事,在平宛县一个大户人家骗害。那褚于达,年纪高十馀岁,单后生。褚于达对著单道:「我和你出外骗人,切不可言三语四,被人觑破。」单道:「可好。若是背盟的,罚银十两。」他两个到了那个人家,摆下了一大桌酒。褚于达胸中打一想道:「这狗的子,常常说他手段高,待我耍他一耍。」正在定坐位,褚于达昂然上坐,次定单,也要定在上位,褚于达躬身拱道:「这是小儿,与他旁边坐下。」单只得应道:「家父在上,不敢,不敢。」便侧边坐下。及捧出一盘熟肉,放在上面,单却也躬身拱道:「多蒙盛设,只是家父吃素,今已两年了。」那主家却道:「得罪,不曾晓得,早办些素菜了。」单道:「我家父吃斋,极是虔心,只一菜,第二味也不吃。说他这个叫做『一心斋』。主人莫办素才是相爱。」
主家对著褚于达打个恭道:「令郎说老丈只吃素一味,时常还是喜吃著那一味菜?」褚于达未曾出声。单道:「只热烫一盘豆腐就勾了。」主家道:「依著令郎,毕竟喜欢的是豆腐。」忙叫厨下去烫豆腐,把荤菜拱著单吃了。褚于达是个贪吃的人,见单把猪、羊、鸡、鸭等肉大块的啖在口裡去,他口内垂涎骨骨的在一边吞唾。酒罢,褚于达埋怨单道:「我那裡见我斋素过来?错了一桌好筵席,弄我这顿好狠!」单道:「我那裡是你儿子?把我看得恁小!」自后褚于达见单机变巧谲,每事与他商量,第一的相交朋友。今日兵部为奴贼事,不常的文书来往,或遣兵,或调将,好不倥偬。范、陈、薛、镒几个,背地裡道:「欲要富,险中做。不如我和你,造下兵部一个假印信,或替人脱罪,或替人转换文书,大家称他几万两银子,却不是终身的富贵?」几个都道:「这使得。」象目下朝廷事冗,兵部忙乱,那裡有工夫照管得到这裡?遂串通褚于达、单商议。
褚、单两个道:「衙门裡是你几个的事,外面是我二人作眼,万无一失。」于是褚于达、单二人,看得外面兵部有些事务,他两个便替他去打斡,那裡晓得兵部各衙门,为著师旅,不常有扌票拨军粮文书,一发怕人作弊,关防更严。这些假印的,只料定事多难关防,却用了几颗假印文书,兵部早已查出,不惊动他,候他来领文时,却便捉获。时褚于达、单,正在外面打探假印文书回文,忽听得兵部裡人役喧嚷道:「兵部老爷捉住了假印贼人,曾已招出两个贼犯。」褚于达听得,慌慌的走归报与单道:「事发了!事发了!」单正在醉眠,梦中惊起,两个忙忙收拾几件衣服,多少银子,星夜的走了。兵部便修下奏章,次日係龙飞崇祯三年正月初一日,百官拜贺万年礼毕,兵部便上一本:检举假印事。遂传下圣旨:
范颜、陈及已获,薛镒等都著锦衣来捉去严究。褚于达、单,俟该司捉获到日,另行究问具奏。
正是:
金台红日澈青宵,幽室山鬼自叫跳。
雷电合章魑魅灭,宝弓应射鸟中枭。
是日又兵科张一本,请恤阵亡将士。内道:「有赵率教血战阵亡,并彭守印、李惯俱身殉沙场等事。」奉圣旨:
满桂孙祖寿已有旨。赵率教并彭守印、李惯,查明一体优恤。优恤稽迟,该科何不早奏?张鹏云著降一级,照旧管事。其馀的姑不究。
初二日,又奉旨:
将士暴骸可收。经虏战亡的将领,已著兵部查职名与军士,屡令顺天府官掩埋,如何不见奉行?好生肆慢!著即遣官,分设辨识,给棺收厝,仍行原籍,查恤孤婺具奏。
正是:
儿去从军母孑立,倚门惟冀子音传。
忽闻优恤孤婺至,感佩皇恩终老年。
吟啸主人感将士肯捐躯为国,有诗云:
骊歌一曲阳关别,边月随弓霜剑悬。
忠孝自古难两尽,捐躯不计荫从天。
旨到而在在孤婺戴恩,如覆载生成矣。
风传奴书缚督师(邸报)
话分两头。二年十二月间,都城内外百姓,谣言袁崇焕不合杀了毛文龙,致一路失守,不然,奴酋怎能从涿尘琉璃河来,攻打我良乡、固安各城。道路之口,悠悠莫止。于是廿九日,风闻有奴书传进,至渎天听。三年正月初一日,皇上召袁崇焕进城,至西华门,忽听得喝声:「袁督师伫立。有紧要事务,且候著。」及传旨,则送刑部监禁,遂缚袁崇焕下狱。袁亲昵袁煜亦被拿送拷问。未知其事皂白何如?后兵部职方司署郎中事周梦尹一本奏云:
观今日事势,以逆虏事事中,我兵著著失算,以皇上之善将将,远过高祖,而诸臣之蹑足附耳,甘逊留候也。自臣言之,前者之失有四,后者之失亦有四。崇焕自矢五年灭奴,自五月来零,奴渡河而西,未闻东还。束不的升合籴米于高台堡,积之葫芦岭,庶人知为奴计矣。乃崇焕毫不为备,反尽力以图有旧功无显罪之毛文龙,且蓟州为神京肩背,王应台克减台粮,而军不归台,王元雅复减其人,以致空单。崇焕奉旨总督四镇之谓何?其失算一。奴既杀将破城,崇焕闻报赴援,关宁兵马,牧天下全力,宁无堪战精兵,疾趋灭奴?即不然,或扎营三屯等处要路,与奴相持,又或扎营石门险隘,令奴不得西闯,乃竟守偏北不衝之蓟州者谓何?其失算二。虏既占石门,据形胜。上有退守三河总路,与留住赴援兵将,列营三河城外,以死扼敌一著,乃俟其越蓟始跄踉尾奔也。其失算三。廿日,袁、满城下两战,颇有气色,虏亦惊阻,不于此时以夜烧其营垒,昼掩其惊魂,而俟其从容扎营南海子,不以一矢相加遗,惟求入城自逸,到二十七日之报,半属矫冒。其失算四。此固袁之罪也。
二日之战,袁、满同功,祖实血战,而论赏不及祖,祖遂怏怏,袁亦衝衝,廷臣无言及者,复执祖最得之主将,而用祖最不相下之满帅以节制之。又,风闻廿九日传进奴书,初一遂缚督师,遂遍搜督师之亲昵以苦残之。谗讹四起,祖无可容。其失算一。朝廷所以励世磨钝者,惟此赏罚耳。乃未见奴而逃之辽抚,尚得缓死,如薄京而不援之督抚,尚我议及,视崇焕之闻虏急赴间关护阙,十七日到,而惬怯之人心定,廿日战,而疑惧之人心大定者,何如?且侯世禄作俑溃散,诳言战场,张鸿功效尤窜伏,竟得戴罪,视崇焕又何如者?彼蚩蚩小民,徒以崇焕杀文龙致奴深入恨谣,遂中奴间。夫文龙何未能制奴之不入?戴谤书盈箧,百口保忠者谓何?其失算二。虏以廿九日拔营而西,无一人知。共所闻者,初三日良乡告急。初三日即出援兵,而良乡已失陷矣。邓祖禹援兵乞食,王邦政、尤岱奉调来往,刘见用涿兵散,正所谓以卒与敌者,乃不撤回整束另调,而听其或歼或逃也。其失算三。天下十馀年精神,养得关宁万馀锐卒,一旦疑惧,托故以去,倘持之过急,其忧方大,兵法所大忌。边即有圣谕招之,更应急恤,首先赴援血战,一死事之。赵率教,以激劝之稍宽。袁崇焕令密谕诸兵将力战报国,以开赎之,皆兵机之不可缓者也,否则仍疑惧耳。其失算四。此则廷臣之责也。夫以前四者,崇焕已伏其辜,以后四者,在廷臣惟有恳皇上转圜而已。恳亟以节制归重臣,择胆雄敢战者,为诸帅所服者,以调度之,毋使为九节度使帅之自溃;恳亟以赏罚定诸臣,使袁、祖、侯、张各心服其心,毋竟使怀恩怀光之怨叛;恳亟以撤回保撤兵,为休养再举计,毋使为襄阳、淮阳之委兵;恳亟以招抚杜隐祸,收十馀年之全局,毋使蹈贺世贤、李永芳之覆辙。盖势有缓急,权有轻重,事有大小,时有难易。皇上聪明天纵,彻底打算,自无俟臣言之毕矣。而臣更有说焉,奴薄京师,南下掳掠,说者谓袭我西炮,断我援兵,截我供亿,以软我事,诚有之。然昨见方大任报谓奴归巢,更取新兵接济。又风闻奴示叛人,谓十二月廿五日,并力向京。此其急而缓之,绥而怠之,原奴行兵之故智,而有议无行,有行无亟,又我坐失之旧习。更乞严敕总督协,激励城守各坐门,加意盘诘,巡捕、提督,提撕城中,而始可不堕奸计中耳。非臣过于杞忧也。臣今处此,不敢不竭其犬马之私忱,以报皇上特命协赞之知遇,并不敢揭报以任受条议也。伏惟皇上密谕施行。
正是:
道路有口不可支,是非到此尽危疑。
胡儿乘间歌吹起,难拟汾阳学子仪。
未知后事如何?俟事久论定,阅邸报再详。
吟啸主人写其在野忧国之诗云:
野臣万里杞忧深,只向云月星象寻。
列宿不犯烟雾淨,介鳞远驱识天心。
吟啸主人闻奴囚入犯,君国念重,每星月交辉,则仰观天象。时奴虏正獗,主人常谓友人曰:「虽有小丑,海晏可俟矣。」今日奴酋东遁,介鳞远驱,岂虚语哉!
何其仁等偷盗强劫(丛谭)
话说天下有两等人,当犬羊乱华也,有几多忧国忧民君子,见生民涂炭,伤心惨目;也有几多不学好的细民,见狼烟烽起,便思济奸。二年廿八日,曾获著假印贼人,下锦衣严究。凡属姦宄小人,便该改过自新才是。那裡晓得这样的人,心肠各别,一边堂上拷打贼盗,一边有人在衙门门外偷鸡,全不怕著些儿王法。当时逃来城内有个何其仁,惯会作篱笆子勾当。如何叫作篱笆子?这篱笆子,是窃盗人的绰号。何其仁原日有个师父,极是有名的贼首,叫做傅授。万曆二十八年上,河间府商家林,有个商员外,家道饶裕,那傅授要去偷他,直来到商家林。这商员外家极是谨慎紧关,全没人偷得他家一片铜钱儿,一个雏鸡儿。
傅授等至三更前后,带了两双焦酸馅,揣在怀裡,走在商员外家,路上没一个人行,傅授撬开门环拴儿,蓦进第二重门,他身解下一个物件,抛在屋上一盘,盘上屋去,从天井一跳跳下,两边是廊屋,去侧首见一碗灯,裡面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傅授推开门,向前一,取出刀来道:「悄悄地,高则声,便杀了你。」那小厮颤作一团道:「饶我性命。」傅授道:「小子,我来这裡做篱笆子勾当,正没个眼目。且问你,他这裡到土库藏物事的所在,有多少关闭。」
小厮道:「去我这房子十来步,有个陷马坑,两隻恶犬,过了便有几个看防土库人,那裡便是土库。入得那土库,一个柴狮子滚绣球,脚上踏著的是个铜球,球下便做著关捩子,踢著关捩子,铜球脱在地下,有条合溜直滚到员外牀前惊觉,教人捉了你。」
傅授听罢,道:「我不杀你,你也须待我缚著,不则声便罢了。」取出一条索子,把小厮捆住,出房门来,沿东边,走过陷马坑,只听得两个狗子吠,傅授怀中取出酸馅,著些不按君臣作怪的药,入在裡面,狗子吠近,他把两个酸馅撇向狗子身边去,狗子闻得,又香又软,两口的吃了,翻身卧倒。
又行运去,见守土库人还不曾睡,点著灯儿在那裡捉蝨子。傅授怀中取出一个罐儿,安些作怪的药在裡面,把块撇火石,取些火烧著,喷鼻馨香,守土库的一个个把鼻子东闻西闻,只见脚在下头在上,都睡倒了,则声不得。傅便走土库门前,几个守土库人,隻眼睁睁的瞧著,莫想开得口。土库门是一具胳膊来大三簧锁,锁上土库门。傅授取出个锁钥,名唤做百事和合,不论他大小粗细锁,却都开得,斗开了锁,走进土库裡面去,入得门,一个柴狮子,脚下踏著的铜球,傅授先拿了,把脚踏过许多关捩,觅了多少钱钞去了。
次日,商家林没一人不称羡这贼高手。后傅授自己常与伙伴说知,何其仁便拜他作了师父。傅授教他几句口诀道:「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又云:「咳嗽身在牀,从容不用忙;若还鞋直响,定是一命见阎王。」何其仁后来手段更高似傅授。
后傅授死了,他名下也有多少徒弟,常在东西两路作生意,涿州、通州、保定、永平等处,那裡不被他打搅过,官府几次听拿他不得,他一发胆大。城中因兵火柴米价高,他初二日夜,却私下串伙偷盗,盗了厂中官树,这也是他命运颠倒,作了这颠倒事,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还不报,时辰未到。」官树虽则被他盗去了,怎当得缉访得紧,一起尽被捉获。何其仁被获,他伙内却还有几个,也是初二日夜,又于城内强劫富豪之家。次日,一本偷盗官树事上奏。御史王一本地方失盗事上奏。奉圣旨:
何其仁等,著法司如律究拟。回料厂盗树,该城御史严缉。大明门木等项,该巡各官,加意防守,勿致损失。
又奉旨:
这城内强劫,姜继宗巡夜疏玩,著住俸戴罪缉贼,获日具奏。
是日,圣旨又著各衙门严缉所失囚犯。然逃囚俱已全获,刑部具覆。
正是:
堪笑篱笆子,穿牆透壁奇。
昧心忘法纪,天网应难欺。
徐氏妻贻虏完节(丛谭)
却说奴酋,探知天下四路兵,尽皆赴京,惊慌失措,他心生一计,把那降兵,与那掳去的百姓,已经替他剃了头,百把个奴酋便统率了三四百个降兵百姓摇旗擂鼓,尽是我这边降兵,打草运水,尽是我这边百姓。奴酋思欲逃窜,怕大兵追剿,把这些降兵,曾已依著他装束,遵著他号令,每数百人,著几十奴酋管压住,尽在他后军扬威耀武,从山东路奔走。山东古青州地,外引江淮,内包辽海,西面以临中原,而川陆则悉会于德州。风闻得奴酋陆路川路,都向这边走。奴贼只有万馀人,被我这裡杀了二三千,止剩得六七千人,那些尽是降兵剃头的。所掳妇女,尽皆放回,殊色的便也带几个去。
当时蓟州管下一个乡村,有个后生,述事者不记其名,独闻其姓,曰为「徐氏子」。夫妻甚相爱,旧年十一月廿四日,妻曾为奴所掳,慷慨于邑。一酋长看见其殊色,叫通南音者,谓徐氏妻曰:「寨主见娘子姿色,心爱娘子,为压寨夫人,同归建州,作偕老夫妇,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娘子试看营中所掳金银珍宝,那一件是没有的。况昨杀掳多人,尔夫早已见戮,恩爱断绝,何莫同寨主再效鸾凤,吹箫秦楼,索偶蓝桥,岂不美哉!请问娘子意下何如?如不允,这寨中断不令娘子全节也。」徐氏妻心打一想,暗暗道:「尽说得是,寨中断不令我全节,不如佯许之,免得彼来窘我成就。」假应曰:「诺。特有一事,恐寨主不能相容矣。」
虏曰:「何事?」徐氏妻曰:「寨主前后左右罗列丽人,岂独以贱妾为念?况贱妾与夫逃难诀别时妾誓曰:『苟逢大难,有死无二。』妾夫曰:『妇人女子,自杨花水性矣,予亦何敢信?独我死尔存,得念以恩爱,得半月向灵魂一致祭,则含笑九冥。』妾夫昨已于寨主所杀,寨主亦当念妾有大孝在身,迫妾孝妇成就,亦为不祥。倘得宽假半月,待妾卸了孝,则寨主之命,妾何敢辞?」虏达其酋长,酋长曰:「也要这样有义妇人,才作得压寨夫人。不像我建夷妇,一片只是贪色无义。我这裡就宽容他半月,卸孝也可。」另以一房居之。时有韩氏者,同被掳,吴门之孀妇也。徐氏妻贻虏曰:「若韩氏妇,妾之妯娌也,愿得与妾同起居共事,无于他人所污。」
酋长许之。
正月初三日,虏东逃,其酋长带徐氏妻、韩氏同行,道从山东地方单字桥过,当时虏退,放回妇女,各人尽去查寻妻子女儿。徐氏子亦在四面寻觅,亦来单字桥富庄,前后侦探,不识贼亦从此去也,忽看见乡村百姓,纷纷攘攘,都喊走贼。奴虏一路放火杀人,声息至近,唬得徐氏子魂不附体,进退两难,思量无计,只得随众奔走,再作区处。
又走了两个时辰,约离越三里之地,忽听得喊声震地,后面百姓们都号哭起来,却是鞑贼杀来了。众人先跑得脚软,奔跑不动,徐氏子望见旁边一座林子,向刺斜裡便走,也有许多人随他林子中躲避。谁知鞑奴贼有智,惯是四散埋伏,林子内先是几个鞑奴贼杀将出来,众人正待一齐奋勇敌他,只见那奴贼把个卷叶儿胡笳吹了几声,吹得的响,四围许多奴贼,一个个舞著长枪短刀,汹涌而来,正不知那裡来的。
有几个好汉子,平昔间有些手脚的,拼著性命,将手中器械上前迎敌,犹如火中泼雪,风裡扬尘,被奴贼一刀一个,分明砍瓜切菜一般,唬得众人一齐下跪,口中只叫:「饶命。」奴贼也不尽数杀戮,要拿到行营,也要把来剃头髮假充奴贼,恐后赶杀,好推他去当头阵。官军只要杀得一颗首级,便好领赏。平昔百姓中秃髮,尚然被他割头请功,况且现在战阵上拿住,那管真假,定然不饶的。这些剃头的假奴贼,自知左右是死,索性靠著贼势,还有挨过日子之理,所以一般行凶出力。那些真贼,只等假贼挡过头阵,自己都尾其后而去,所以官军每堕其计,杀其贼少,而杀假贼多。这正是:
虏阵不喧哗,纷纷正带斜。
笳声飞蛱蝶,鱼贯走长蛇。
扇散全无影,刀来一片花。
更兼真伪混,驾祸扰中华。
徐氏和一群百姓,都被奴贼擒了,好似瓮中之鳖,釜中之鱼,没处躲闪,只得随顺,以图苟活。
却说奴贼把这擒来百姓,约有四五十人,监作一房。天有数定,事有凑巧,谁知徐氏妻同韩氏共宿一房,正与徐氏子房相连,止隔芦苇壁一层。徐氏妻胸中自想,日期已近,嘤嘤的痛哭。徐氏子当夜静时候,听得妇人哭声,各人侧耳听著。徐氏妻道:「韩娘子,我某氏,嫁与徐某两年,因被奴贼掳来,强逼我为压寨夫人,我曾巧言谎他,道妾与夫同逃难,诀别之时妾誓死节。妾夫曰:『妇人女子,杨花水性,独我死后,念著恩爱二字,向灵魂一致祭,半月之后,任汝心意。』妾夫昨已被杀,当念有大孝在身,迫妾成就,亦为不祥。寨主见信,容我半月成亲。妾念一马不驾两鞍,好女不嫁二夫,妾愿生为徐门人,死为徐门鬼。妾初意不即死,亦为宽数日之生,访吾夫音信。今妾算来已十日矣,音信已不可得,且已离吾乡井,再过五日,定属他乡异域,难免奴手,纵如昭君墓,青草生塚,竟亦何补?不如早死为幸。」
韩氏亦曰:「妾蒙娘子全躯不辱,生死相从,妾之幸也。」说罢,两个又哭。徐氏子听得是他妻子声音,肝肠碎裂。同被掳人也闻得他的说话,个个因他感动,都攘手道:「听他苦情,透他走罢。」徐氏子见众人奋臂,泣对众人曰:「此荆妻也。」众道:「乘此月夜,我们路熟,夷人生疏,不如同走了罢。」徐氏子曰:「诚如此,感且不朽。」徐氏子在隔壁呼声妻姓名,徐氏妻认得丈夫声音,道:「人耶?鬼耶?」徐氏道:「我,人也。今亦被掳。这壁我推开,和你走休。」那芦苇壁,被他轻轻推开,徐氏妻同韩氏走过丈夫房来,含泪不言。这干人都要避脱,只恐关防得紧,不晓得奴贼入寇时扎营甚紧,今逃回,那裡要人顺他,这些人,降也好,走也好,殊无关防,被那起人推开门,悄悄走出,一轮明月照著这起人走。正是:
天欲全节赐女还,娟娟明月照团圆。
奴儿为遁片心冷,贪著途次一夜眠。
及奴儿知,则已走远,且不识徐、韩二女之亦走也。传令勿追而止。
且听下回分解。
整饬太平诸若事务(邸报)
初四日,驻贼已遁,尚未尽遁。发下御札云:
火炮著总提协安设于城上紧要之处,且不常查探追剿。
初五日,户科解学龙一本国计空乏事。奉圣旨:
兵集贼遁,该抚按示安民,即与速行。客岁奴贼寇蓟,蓟将赵宗普脱逃,今归就执。
真隶巡按胡一本奏闻。奉旨:
这逃将赵宗普,著巡关御史提问,拟罪具奏。
又:当时失陷城县官等,都著巡按拟罪。
是日登兵已抵京都,山东巡抚王从义一本上奏。奉圣旨:
登兵到京名数,知道了。未到的,留登擒寇,不必行催。
是日,又吏部会推易应昌、程启南,右侍郎谢升、倪思辉,工部接出圣谕:
工部戒军器,需有备无患。昨传原盔甲硝黄等项,亟行制办,何得未见回奏?今计累朝圣谕,军器在库,在城,在府,积贮颇多,近发领若干,收回若干,存贮若干,应改造者若干,还急查理,编成册籍,专管掌稽。其应各省直至解者,勒限催完。战甲经虏焚毁几何?急行补造明数。一切料价等项银两,专管催解,毋徇常期。如有抗违,以失误军机参治。事非力破因循,决豁,刻期呼应,况图虏穷,尚枕戈鸠工,慢尔窳器,法幻何在?尚须勉励,特谕。
户部接出圣谕:
迩以军器嚣然烦费,深轸朕心。第羽书未能尽停,租须尚尔狎利,权宜搜刮,聊济目前,经允图维,方成胜算。各省直应解京边银两,向多逋欠,合宜专管守催,责令司府那供起解,勿拘常期,违者以失误军机参治。漕粮一面收运,一面速发回空,仍行督漕,酌议明年额运,责成有司,暂行便充续运之法,以济急需,后不为例。豆过行山西、河南,一体买运,勿拘北直,以庶积宁关津。税课选委廉干司官,极力疏理,勿滥委用。各边新旧饷银,酌量缓急应发,仍责令饷道,严催民运支过援兵行急,著勿致混冒。凡此该尔部职行事宜,但期以时艰申饬,若复牵纽积习,盼顾情面,不肯奋一腔体国之诚,四海急公之义,是为溺职,谓国宪何?特谕。
又:吏部等衙门接出圣谕:
部等京营等衙门:贼夷犯顺,深入久持,摧遏凶锋,未经大创。虏报连营东遁,势必入遵,新岁复逞。兵部即传督师梁廷栋,遣骑四远侦哨,如昌平等处,尚有留屯尤贼,即调兵合剿,如果尽东向,便督各路援将及西兵马,堵截于蓟东一带,一面约令枢辅孙承宗,督同祖大寿,堵截于三屯喜峰之间,联络犄角,四面蹙之,勿令间道统出,掣我之后,不致入遵凭城,庶易驱剿。户部郎星顾外解钱粮,收卖粮料草豆,必齐车轨头蓄,起运漕浪接济。工部召卖硝磺铅药,打造盔甲炮器,修制堪用战车。太僕寺催调寄表马匹,预先解纳办用。京营选严明能将,率领轻骑,京畿西山一带,拽拿盗贼乱兵,慰遣良弱室家,不得乘机掳掠百姓。张梦臻督通煤道,招谕往日人户,运煤入京。顺天抚按督率属官,招抚流移,宽恤凋寮。良乡、固安及各处州县城堡,并工修葺,编派民壮,添设火器,务令处处金汤,人人堪战。以上紧要各款,开载未尽事宜,各该衙门,无分昼夜,竭力整顿,即贼夷尽歼。倘玩为戒严,泄泄肆慢,以致临期误事,律有失误军机之条,定难宽贷。尔等寺京营内外各衙门道赴遵行。特谕。
圣上仁明,每念兵将捐躯沙场,至再至三,命官备棺收贮掩骸。如赵率教、彭守印、李惯等,兵科奏闻,曾经查明优恤。当日有将申甫,亦血战靖难,死填沟洫,未蒙圣恩,后亦经查出,申甫为勤家赴难,致身死未经优恤,奏闻。
奉圣旨:
申甫念亦伤躯赴难,著棺殓给恤。
真恩无不遍,明无不照如此。然大将固经优恤,兵士战骸暴露沙场者,尚未尽全理,往往鬼哭,天阴则闻。正是:
当此苦寒,天假强胡,凭凌杀气,以相剪屠。沙草晨牧,河水夜渡,地阔天长,不知归路。寄身锋刃,臆谁诉?野竖旌旗,川回组练。利簇穿骨,惊沙入面。主客相传,势崩雷电。法重心骇,威尊命贱。
谁知值此圣明,恩诏迭下。忠魂知激,厉鬼蒙恩。真德加四海,卓冠千古者也。初六日,上传:
城外战骸久暴,屡令府县拨埋,通不遵行。著总提协即拨军士出城,深坎速埋,勿得延缓云。
夫有功者赏,不能立功肯尽忠荩者恤;有罪者罚,罚岂为有罪者贷?时山东巡抚王一本,题为懦将闻调不前事上奏。奉圣旨:
张斌材等,分别议处。杜弘伟等,各与辅用。
又:河南巡抚吴,曾移驻磁州,整练乡兵义勇,以备防调,至是门北防御阻备,贼遁不前,畏缩避去。奏闻。奉旨:
吴生生移驻防御,知道了。贼遁,仍著饬各安集地方。
初七日,御史田时震一本。草场牆垣事。奉圣旨:
这围牆著即修补,完日具奏。各场一体查行。
又,上传户部:
即传勳戚、文武、富豪之家,俱有牛嬴的都著尔部报名,差官押前去,务关淳县等处,装运漕粮进京,照道路远近,依例给与脚价,事平仍行叙齎,急行勿缓。
又,御马监一本,兵夷相为掳杀事。圣旨:
庶民遭辽失业,这鹅鸭等项,准酌量暂免示恤,仍著招练伏察具奏。供用紧要,准概行停免的,该寺措办买济用。
自是狼烟不起,太平万年矣。
赏罚竟免政则天,生民涂炭恨腥羶。
臣工集都威声振,自此狼烟靖九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