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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看梅花盡興而歸 返蘇州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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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姜知县用了绍兴师爷邵达勤的妙策,到光福镇来骗徐掌明,此兵家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攻其有备、出其不意之法,果然灵验非常。徐掌明本则见了姜霞初提心吊胆,他与沈继贤金兰结契,如同一人,申衙前赌局,原属施商余等四人合开,今沈宅出毛病,掌明亦有切肤之痛。昨日继贤携妾逃乡,今早知县追下来,任汝胆大如卵之姜伯约、一身是胆之赵子龙,做了亏心犯法事,能不魂飞魄碎?现在看姜霞初的面色,听姜霞初的言话,句句为己,非常亲热,汤抚台密查亲访,其主意,不过想几千两银子,补助紫阳、正谊、平江三书院裏几个躄脚秀才的膏火罢了,要想银子,极是容易。只待宝宝开口,吾们四份分派,花掉一万两,也不过大家二千五百,有何大惊小怪?故而绝不介意,也不瞒霞初,实明直白的告诉穿,沈继贤昨日携妾到舍眈阁,北厅小住。姜知县听了大喜,说:既然如此最好没有,请来会晤商酌一个万全之计。徐掌明立起身来,说:“公祖少陪,晚生进去请沈兄出来拜见。”姜知县笑道:“走好走好,请便请便,不须客气。”徐掌明遂即飞步到北厅来见继贤。

此际沈继贤,竟似吓呆松鼠,何以故呢?因为已经晓得姜知县来,赛过小贼碰着捕快,如何不吓破天门!据徐宅的丫头送点心面水,进来说主人在厅上与姜老爷在书房会话,一定凶多吉少,祸患临头,上天少梯,入地无洞,别无计较,独賸发呆。现在看见掌明进来,又是勃勃地心跳不住。只见掌明笑欣欣道:“大哥,大事无妨,请放心罢!”用两只手一围,做了一个手势,似乎元宝形状。“大哥,银子是好宝贝,人言汤青天一文不纳,那晓得也是一个三只掱包龙图!”此时他爱妾月娟,并带来的家人,都围拢来听徐掌明讲张,掌明扯了继贤,横坐在弥陀榻上,细细说姜知县来意,一片热诚,事有斟酌,姓姜的肯竭力帮忙。沈继贤究属是老狐狸,听了不肯相信,只自绉眉摇头,连连歎气,不作一答。徐掌明笑道:“大哥,你休怀疑,做兄弟的与你如同一人,岂有哄骗之言?请你出去见了老姜再说。”沈继贤此时身不由主,无可奈何,只得换了衣襟,跟徐掌明一同来会姜公。姜公坐在书房,暗暗佩服老邵,忽听得一阵脚步响,知必沈徐二人出来,侧转身体,望窗外望,只见徐掌明在前,沈继贤在后,紧步走来。姜知县立起,至窗口笑接继贤。沈继贤面孔霏红,心经乱跳,勉强抢上一步,深深一揖到地。姜知县还礼打恭,伸手来握,又是一番寒暄宽慰话头。继贤寸心略安,三人推上下首分宾坐定,先用一套浮文闲谈了几句,徐掌明开口引到正文,说起姜公祖来的一番好意,全仗鼎力扶助。沈继贤自然照样说上去。姜霞初用足全身本领,装足体贴入微的架形,沈继贤听了,始信方纔掌明之话一些不差,于是求教姜知县,此事如何料理?总以速了为是。既是汤大人为三书院生童膏火不敷,欲借此罚款补助,不知公祖已得汤大人示意否?姜知县笑道:“汤大人亦未便明言,兄弟窥其用意,曾于上月分上院时,三县同在晋谒,似有一两句提及书院膏火已填一万五六千两,此款向地丁钱量上移借,久宕非宜,迟至二月底须拨归藩库。如过三月,藩司林大人不肯担当,要望汤大人身上移。故而汤穷鬼穷思极想,弄这花样……”说得沈徐二人大笑起来。“据兄弟冷眼测度上峯之意——”用两指头一飏,“恐非此不办。沈继翁也是年灾月晦,这一笔钱不能省了。”徐掌明插口道:“公祖明镜高悬,并非沈兄要省此区区,但不知即办了二万银子,如何交纳?”姜霞初接口道:“兄弟所以特地下乡到徐府上来者,即欲与二位商量万全之策。顾此顾彼,汤大人虽有示意,现在练嫂嫂被孟婆看管,须得要沈兄到案,方可将练夫人释出。此乃官样文章,照例公事,不得不然。但是此案须归本县办理,据兄弟愚见,沈兄与我同返城中,暂住行台,俟兄弟上辕销差。汤大人限我七日内捉到本人,我于三四日即缴令,足见兄弟办事能耐。藩司林大人三回五次的上院逼款,此刻有了款子交纳,有钱可使鬼推磨,只要现银子交进,俟兄弟再另託绅襟代为疏通,即使沈兄被押,也不过在本县捕厅眈阁几日。这一件惊天动地的案子,就此瓦解冰消。未识二位以为好否?”徐掌明接口道:“承公祖竭力斡旋,沈兄之幸也。但是有一件过虑之事,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倘然汤大人板定面孔,沈兄被押不放,这便如何?”姜知县道:“徐兄过虑了,二万头在那裏说话,即无兄弟帮忙,亦又何碍?”说得二人又大笑起来。姜霞初又道:“世间万事,逃不出银钱两字。古语云,衙门堂堂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又云,纵使天大的官司,只要有地大的银子。况且沈兄的案子,乃是赌钱,上司访案,并非杀人放火、图财害命、谋反叛逆、忤逆不孝十恶大罪,访案只愁无钱,既端正现款,再有什幺忧虑?自己投到,又可减轻一等,至多十日半月,沈继贤依然沈继贤,申衙前原是申衙前。”说得二人又拍手大笑。徐掌明笑道:“姜公祖之言不差,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晚娘拳头,前后一顿。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事有公祖在内帮忙,决无大碍。镬子防热掇,準其端正二万银子,或逕奉交公祖。如手头一时不便,弟处亦可凑些。沈兄明日跟随公祖同船进城,月娟住在乡下白相。过梅花汛,等到梅花落,事体亦可舒齐了。做兄弟的隔一两日,亦当鼓棹进城,一则专为谢步,二则探望沈兄,三则顺便往诸亲友处拜拜过头年。”三人谈妥,沈继贤有姜徐二人拍了腰包,故而倒觉大胆起来,再讲了几句闲文,厨房裏端出盛席酒肴款待姜太爷。这是徐掌明地主之谊,无须多表。

再说沈继贤赶紧入内,将上项事情一是一二是二,交诉月娟。月娟说道:“你不要上了姜知县的当!他用骗工来骗你。”继贤笑道:“你年轻女流,那裏得知外边官场的出进?无须多虑,你住在玄墓,看看梅花,至多十日半月,等梅花落,事体可以舒齐,我来接你可也。”月娟听他说得如此容易,终究有些疑惑,起初要跟他同返苏城后来,继贤再三说了,方始作罢。一面开箱子取出阊门源发庄的存摺来,自己提笔开了一张二万两正月底期的庄票,票脚银数上押了一个篆文腰圆图章——继贤亲笔迹,源发庄上看惯的,不比存根,亦可支取。写好,将摺根藏好,一直出来,掌明过了目,即交与霞初,再三费心再四感谢,说了无数好话。姜霞初看了,藏在衣袋内。少顷席散,横竖要明朝动身,徐掌明看看不到未牌时分,忽动游山之兴,遂饬家丁后河船棚裏撑出自备的游山画船,请姜知县游山探梅。霞初一想,大计已成,落得借此嬉春,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二万头,见机行事,或者可以上袋。满脸欢颜,谢了扰,三人下船。一路野景,春气盎然,远远梅花香随风吹来,沁脾清鼻。船到香雪海停泊,也有城裏乡绅出来看梅花的宅眷船,都停泊在香雪海隖下,翠袖红裳,如入图画,较诸城市俗氛,竟有霄壤之隔。无怪西湖林处士,妻梅子鹤终身也。他三人说说谈谈,过铜坑上铜井,度虎山桥,欲登石楼石壁,一穷千里之目,自有竹兜抬上——竹兜风味,较诸绿呢大轿大有雅俗之别。三人饱观野景,西崦夕阳,兴尽下山,竹兜送至船边,重行落船,一路摇归。再摆酒肴,欢呼畅饮,半夜散席。书房中锦被绣衾,备姜知县安寝,小使相陪另牀而卧。

一宵无话,已抵来朝,姜公起身,送过漱洗水,点心呈上,吃了。少顷徐掌明出来,照例款留姜公,照例谨谢,再重言拜託。姜公又大拍其腰包。直待沈继贤进内料理舒齐,巳牌动身,掌明相送。原来船拔橹架綳,一声欸乃,出市河过木渎善人桥敲楼横塘,顷刻之间,风顺水利,已望到胥门。姜知县与继贤在船上假作殷勤,叮嘱一切,实为替己,沈继贤千分相信,万分感激。不多一回,将到衙门慈悲桥,姜知县谓继贤曰:“沈兄,你亦不必另住行台,惹人耳目。还是耽阁在敝衙门,服侍亦为便当,信息亦觉灵通,免得诸事隔阂。”沈继贤此时鳖已入瓮,只得听人调遣,点头称是。船一傍岸,小使上去,衙门中打两乘轿子接进去,东花厅招待。姜知县赶到邵达勤房裏,不待开言,深深一揖。邵师爷问:“如何?”姜知县把昨夜事,是一是二的统统告知师爷,就瞒起二万头源发庄票。邵师爷笑道:“东家,如何?”姜知县又是打一拱,说:“佩服之极!现在本犯已骗到,还要请教如何办理。”邵师爷说出情形,且听下回分解。

姜霞初依邵师爷所言,如法泡製,而沈继贤果入彀中。足见智谋之工,高人一等。

姜霞初等三人闲看梅花,颇有雅人深致。特此时之沈继贤,心中吊桶七上八下,正恐视之而勿见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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