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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朱温起号梁朝归于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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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山自青青水自流,南征北战几时休。

青春壮士边关老,红粉佳人白了头。

却说律宗初政虽美,而有美中不足。虽励精图治,而性猜忌刻薄,以强明自任,耻见屈于忠言正论,而受欺于奸谄谀佞。先用杨炎为相,专以报复恩仇为事。初,安史之乱,天下户口十亡八九,所在宿重兵,其费不资,皆倚办于刘宴。宴为户部尚书,有精力,多机智,变通有无,曲尽其妙,唐之所以得中兴,军旅不至匮乏者,宴之力也。宴与杨炎有隙,贬为忠州刺史。荆南节度使庾准,希杨炎旨,诬以怨望,上密遣中使缢杀之。天下冤之,于是大臣人人不自保。朝野侧目,上恶炎,欲诛之,乃擢卢杞为相。杞貌丑,色如蓝,有口辩,阴险狡猾无比。知上性多猜忌,因以疑似离间,群臣始劝上以严刻御下,中外失望。术士桑道茂上言:“陛下不出数年,暂有离宫之厄。

臣望奉天有天子气,宜高大其城,以备非常,试以小事,皆能先知。”上乃命京兆发丁夫数千,供六军之士,筑奉天城。

初,成德节度使李宝臣与淄青节度使李正已、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相结,期以土地传之子孙。故田承嗣之死,宝臣力为之请于朝,使以节授田悦。代宗从之。至是田悦屡为宝臣子惟岳请继袭。上欲革前弊,不许。悦乃与李正已各遣使诣惟岳,谋勒兵拒命。河南士民骚动。李惟岳反,上命张孝忠、朱滔等讨之。惟岳将王武俊杀之以降,成德遂平。滔请深州,不许;武俊欲得节度使不得,由是怨望。田悦闻之,各遣使说朱滔、王武俊,约以合谋同反之利,得以传之子孙,二人皆喜,从之,遂合兵反。平卢节度使李正已卒,子纳擅领军务,请袭位,上不许,亦反。于是朱滔自称冀王,田悦自称魏王,王武俊称赵王,李纳称齐王。上以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兼平卢节度使讨李纳。希烈帅所部移镇许,即与纳通谋,自称天下都元帅。希烈馅汝州,卢杞恶颜真卿,欲杀之,言于上,以真卿名重海内,使之宣慰,招谕李希烈。

真卿至许,希烈欲降之,百计窘之,真卿终不为屈,遂缢杀之。

李希烈寇襄城。初,上优恤士卒,每出境,加给酒肉,本道粮仍给其家。一人兼三人之给,军士利之,各出军,才逾境而止。

月费钱百三十余万缗,常赋不能供,乃税间架,除陌钱以益之。

税间架者,每屋二架为一间,上屋税钱二千,中税一千,下税五百也。除陌钱,凡买卖每缗官税五十钱,其隐钱与无价同,且加之罪也。于是愁怨之声盈于远近,又不能给,遂无以善其后。上发泾原等道兵救襄城。泾原节度使姚令言将兵五千,至京师,军士冒雨,寒甚,多携子弟而来,冀得厚赐其家。既至,一无所赐,发至浐水。诏京兆尹王翌犒师,惟粝食菜蔬。众怒,蹴而覆之。因扬言曰:“吾辈将死于敌,而食且不饱,安能以微命拒白刃耶?闻琼林、太盈二库金,帛盈溢,不如相与取之。”

乃擐甲张旗鼓噪,还趋京师。初,神策军使白志贞掌召募禁兵,东征死亡者,志贞皆隐不以闻,但受市井富儿赂而补之。名在军籍,受给赐,而身居市廛,为贩鬻。至是,上召禁兵以御贼,竟无一人至者。贼已斩关而入,上乃与王贵妃、韦淑妃、太子、诸王自苑北门出,宦官左右仅百人以从。翰林学士姜公辅叩马言曰:“朱泚尝为泾帅,今废处京师,心常怏怏,若乱兵奉以为主,则难至矣。请召使从行。”上曰:“无及矣。”姚令言因与乱兵谋曰:“今众无主不能久,朱太尉闲居私请,相与奉之第。”众许诺,乃遣数百骑迎朱泚于晋昌里第。泚入宫,居含元殿,自称权知六军。上至咸阳,思桑道茂之言,乃幸奉天,文武之臣稍稍继至。左金吾大将军浑瑊城至奉天,瑊素有威望,众心恃之稍安。

朱泚自称大秦皇帝,寻改国号曰汉,大杀唐宗室之在长安者,以绝人望。帅师犯奉天,李晟将兵入援,朱泚攻围奉天经月,城中资粮俱尽。李怀光以兵五万入援,与李晟合。遣间入城奏上,上大喜,城中欢声如雷。怀光败溉兵于醴泉,浑瑊击朱泚,破走之,泚遁归长安。众以为怀光复三日不至,则城不守矣。李怀光自山东来赴难,数与人言卢杞、赵瓒及宦官白志贞之奸佞,且曰:“吾见上,当请诛之。”既解奉天之围,自矜其功,谓上必接以殊礼。或以怀光之言告卢杞。杞惧,言于上,宜使怀光乘胜取长安,不必入朝,稽留时日。上以为然。

诏怀光直引军屯便桥,同李晟刻期共取长安。怀光自以数千里竭诚赴难,破朱泚,解重围,而咫尺不得见天子,意殊怏怏,曰:“吾今已为奸臣所排,事可知矣。”遂引兵去,至鲁店,留二日乃行。初,上在东宫,闻监察御史陆贽名,及即位,召为翰林学士。至是因乱,数问以时事得失,贽于政治时务,恳恳直陈,上颇用其言,中外赖之。李怀光屯兵不进,数上表暴扬卢杞等罪恶,众论喧腾,亦咎杞等。上不得已,贬卢杞、赵瓒、白志贞为远州司马。上下诏大赦,王武俊、田悦、李纳见赦,皆去王号,上表谢罪。惟李希烈自恃兵强财富,遂即皇帝位,国号大楚。李怀光既胁朝廷逐卢杞等,内不自安,遂有异志。又恶李晟独当一面,恐其成功,奏请与晟合军。诏许之,怀光屯咸阳累日,逗留不进,密与朱溉通谋,事迹颇露。李晟屡奏,以为怀光反状已明,恐一旦有变,为其所并,请移军东渭桥。上从之,诏加怀光太尉,赐铁券,遣使谕旨。怀光对使者投铁券于地曰:“人臣反,赐铁券;怀光不反,今赐铁券,是使之反也。”

辞气甚悖。怀光潜与朱泚通,其养子石演芬遣客诣行在告之。

事觉,怀光责之曰:“我以尔为子,奈何负我?”演芬曰:“演芬胡人,惟知事一人,苟免贼名而死,死甘心矣。”怀光使左右脔食之,皆曰:“义土也。”以刀断其喉而去。怀光遣其将赵升鸾入奉天,浑瑊闻之,遽请上急幸梁州。上从之,除李晟河中同绛节度使,加平章事。晟得除官制,拜哭受命,谓将佐曰:“长安宗庙所在,天下根本,晟若行,谁当灭贼者。”乃治城隍,缮甲兵,为复京城之计。是时怀光、朱泚连兵,声势甚盛,车驾南幸,人人忧扰。晟以孤军处二强寇之间,内无资粮,外无救援,徒以忠义感激将士,故其众虽单弱,而锐气不衰。

初,怀光方强,朱泚畏之,与怀光书,以兄事之。及怀光既反,逼乘舆南幸,其下多叛之,势渐弱。泚乃赐怀光诏书,以臣礼待之,且征其兵。怀光渐怒,遂烧营,东走河中,将士在道,散亡相继。李晟家口及神策军士家属皆在长安,朱泚善遇之,军中有言及家者,晟泣曰:“天子何在,敢言家乎?”泚使晟亲近,以家书遗晟曰:“公家无恙。”晟怒曰:“尔敢为贼间?立斩之。”军士未授春衣,盛夏犹衣裘褐,二终无叛志。浑瑊帅诸军屯奉天,与李晟东西相应,以逼长安,韩滉在江东,遣使贡献运米百万斛,以献朝廷。又运米百艘,以饷李晟。李晟大陈兵,谕以收复京城,遂引兵至通化门外,泚兵大至,晟纵兵击之,贼败走,再战,又破之,贼众大溃。姚令言帅众西走,晟屯于含光殿前,使掌书记于公异,作露布,诣行在。朱泚符奔吐蕃,其众随道散亡,至彭原西城,其将梁庭芬等斩之以降,传首行在。朱泚乱,凡二年。车驾至长安,李晟见上,先贺平贼,后谢收复之晚。以李晟为凤翔陇右节度使,进爵西平王。

时连年旱蝗,度支资粮匮竭,言事者多请赦李怀光。李晟上言,怀光有五不可赦。马燧入朝奏曰:“怀光凶逆尤甚,赦之无以号令天下,愿更得一月粮,必为陛下平之。”上许之。燧以长春宫守备甚严,长春宫不下,则怀光不可得,乃径造城下,呼其守将徐庭光曰:“汝曹徇国立功四十余年,何忽为灭族之计?从吾言,非止免祸,富贵可图也。反叛皆怀光所为,汝曹无罪,第坚守勿出。”众皆曰:“诺。”乃开门降。燧以数骑入城,慰抚之,其众大呼曰:“吾辈复为王人矣。”燧等引军直逼河中。怀光举火,诸营不应,河中军士自相惊恐,须臾,皆易其号为太平字。怀光不知所为,乃缢而死,将士斩其首以降。燧自辞行。至河中平,凡二十七日。初,怀光之解奉天围也,上以其子李璀为监察御史;及怀光屯咸阳不进,璀密言于上曰:“臣父必负陛下,愿早为之备。”上惊曰:“卿大臣爱子,当为朕委曲弥缝之。”对曰:“臣父非不爱子,臣非不爱其父与宗族也,顾臣力竭,无能回也。”上曰:“然则卿以何策自免?”对曰:“臣父败,则臣与之俱死,复何策哉?

使臣卖父求生,陛下亦何所用之?”及怀光死,璀即自杀。上以璀故,诏赦怀光一子,收葬其尸。李希烈在蔡州,兵势日蹙,会有疾,大将陈仙奇使医生陈山甫毒杀之,举众来降。希烈乱,凡五年。诏以仙奇为淮西节度使,未几,仙奇为其将吴少诚所杀,上亦即以少诚为留后。吐蕃入寇,李晟遣兵击败之。其主岿结赞谓人曰:“唐之良将,李晟、马燧、浑瑊而已,当以计去之。”乃遣使求和于马燧。燧信其言,为之请于朝。李晟曰:“戎狄无信,不如击之。”燧与张延赏皆与晟有隙,欲反其谋,争言和亲便,上计遂定。吐蕃尚结赞请和,欲得浑瑊会盟,使乃诈诱之曰:“浑侍中信厚,闻于异域,请必使之主盟。”瑊发长安,李晟深戒之,以为盟所不可不严备。张延赏言于上曰:“晟不欲盟好之成,故戒瑊以严备,我有疑彼之形,则彼亦疑我矣,盟何由成?”

上乃召瑊切戒,以推诚待虏,勿为猜疑。浑瑊表奏吐蕃,决于辛末日盟。上大喜,以表夸示群臣,辛未将盟。吐蕃伏精兵数万于坛西,瑊等皆不知。入幕易礼服,吐蕃伐鼓三声,大噪而至。瑊自幕后出,偶得他马,乘之而遁。唐将士皆东走,吐蕃纵兵追击,或杀或擒之。是日,上与群臣方庆盟誓得成,乃社稷之福,惟柳浑深以为忧。李晟曰:“诚如浑言。”上变色不悦而罢。是夕,韩游环表言虏动盟,上大惊。明日谓柳浑曰:“卿书生,乃能料敌如此之审耶?”初,吐蕃尚结赞恶李晟、马燧、浑瑊,曰:“去此三人,则唐可图也。”于是离间李晟,因马燧以求和,欲执浑瑊以卖燧,使并获罪,因纵兵直犯长安,会失浑瑊而止。

上以李泌同平章事。泌有谋略,谙练军国之事,历事三朝,因事纳谏,为益弘多,且善调停上于君臣父子之间,顺宗之不废,泌之力也。然好仙术,不蓄家室,既力辞还山,而复出相,此其所短也。上于乱时,颇能信用李泌、陆贽之言,及乱稍定,李泌复卒,遂罢陆贽而用裴延龄等。又猜忌轻听而好聚敛,治否各半。上在位二十六年崩,太子诵立,是为顺宗。时顺帝失音,不能决事,常居深宫,施帘帷。独宦官李忠言、昭容牛氏侍左右,百官奏事,自帷中可其奏。王任、王叔文、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等用事,西川节度韦臯表请太子监国。上传位于太子纯,在位一年,自称太上皇。太子即位,是为宪宗。贬王伾、王叔文等。帝刚明果断,能用忠谋。西川节度韦臯卒,刘辟自为留后,求节钺。上以初嗣位,力未能讨,许之。辟益骄,求兼领三川,上不许,遂发兵反,围东川。众以地险难取,杜黄裳独请讨之。力荐高崇文为将。崇文长驱直指成都,所向崩溃,遂克成都,擒刘辟,送京都斩之,市肆不惊,一境皆平。杜黄裳、裴垍、李绛相继为相。上尝与宰相论治道于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恐上体倦,求退。上留之曰:“朕入宫中,所与处者,独宦官宫人耳,故乐与卿等且共谈为治之要,殊不知倦也。”时上处置得宜,诸藩镇逆命者,多畏威怀德,归顺朝廷。淮西节度使吴少诚卒,吴少阳自为留后,及少阳卒,其子吴元济匿丧,自领军务,上以李光颜为节度使,严绶为招抚使,督诸道兵讨吴元济。诸军讨淮西,久未有功,众请罢征,惟裴度言彰义必可取之状。上以度为相,悉以兵事委之,讨贼愈急。

以李晟子李愬为唐邓随节度使,愬谋袭蔡州。遣马少良将十余骑巡逻,遇吴元济捉生虞侯,丁士良与战,擒之。愬命释其缚,给其衣服器械,署为捉生将。士良言于愬曰:“吴秀琳拥三千之众,据文城城栅,为贼左臂,官军不敢近者,有陈光洽为谋主也。光洽勇而轻,好自出战,请为公先擒光洽,则秀琳自降矣。”遂擒光拾以归,秀琳果以栅降。引兵入据其城,想与秀琳谋取蔡,秀琳日:“公欲取蔡,非得李佑不可,如秀琳无能为也。”会佑帅士卒刈麦于张柴村,使厢虞侯史用诚擒之以归,愬待以客礼,士卒不悦,乃谍言佑为贼内应。愬恐谤,先达于上,已不及救,乃持佑泣曰:“岂天不欲平此贼耶?何吾二人相知之深,而不能胜众口也。”乃械佑送京师。先密奏曰:“若杀佑,则无以成功。”诏以佑还愬,愬见之喜,执其手曰:“尔之得全,社稷之福也。”诸军讨淮西,四年不克,馈运疲弊,李逢吉等竞言师老财竭,意欲罢兵。裴度请身自督战,誓不与此贼俱生。上悦,使度以宰相兼彰义节度使,督诸军讨贼。

李佑言于李愬曰:“蔡之精兵皆在洄曲及四境拒守,守州城者,皆羸老之卒,可以乘虚直抵其城,待贼将闻之,元济已成擒矣。”愬然之。因雪,假名出猎,夜半雪甚,行七十里,至州城。近城有鹅鸭池,愬令惊之,以混军声。自希烈乱后,吴少诚拒命,官军不至蔡州城下者三十余年,故蔡人不为备。

四鼓,愬至城下,无一人知者,李佑等镢其城,为坎以先登,壮士从之,鸡鸣,入居元济外宅。或告元济曰:“官军至矣。”

元济尚寝,笑曰:“俘囚为盗尔,晓当尽杀之。”又有告者曰:“城陷矣。”元济起,听于庭,闻愬军号令,曰:“常侍传语。”

应者近万人。元济始惧,乃帅左右登牙城拒战。时董重质拥精兵万余人据洄曲,想曰:“元济所望者,重质之救耳。”乃访重质家,厚抚之,遣其子传道持书,谕重质。重质遂单骑诣愬降,元济于城上请罪,梯而下之。槛送京师,不戮一人,屯于鞠场,以待斐度。度入城,李愬具橐糙出迎,拜于路左,度将避之。愬曰:“蔡人顽悖,不识上下之分数十年矣,愿公因而示之,使知朝廷之尊。”度乃受之。还军文城,裴度入蔡州。

上御门受俘,斩吴元济,赐李愬爵凉国公,以李佑为神武将军。

赐裴度爵晋国公,复入知政事。淮西既平,成德节度使王承宗闻之大惧,请以二子为质。及献德、棣二州,输租税,请官吏,上许之。

初,淄青节度使李师道,使盗杀宰相武元衡,又击伤裴度首,上未暇讨,及见吴元济伏诛,大惧。奉表纳质,既而悔之,表言军心不听,纳质割地。上怒,令宣武、魏博、成义、武宁、横海诸镇兵共讨之。李愬、田弘正屡败师道兵。师道闻官军侵逼,发民治郓州城堑,修守备,役及妇女,民益惧且怨。都知兵马使刘悟,勒兵捕师道与其二子,斩之,函首送弘正营。弘正大喜,露布以闻,淄青等十二州皆平。自肃、代以来,垂六十年,藩镇跋扈,河南、河北三十余州,自除官吏,不供贡赋,至是尽受朝廷约束矣。时天下既平,上浸骄侈,用皇甫镈、李吉甫,而罢裴度,政治颇衰。又渐好仙佛,以方士柳泌为台州刺史,使求灵草合长生药;又遣中使至凤翔迎佛骨。刑部侍郎韩愈上疏切竦。上大怒,将加愈极刑,以裴度等言,乃贬为潮州刺史。柳泌至台州,驱吏民采药,岁余无所得,惧而逃入山中。浙东观察使捕送京师,皇甫镈、李道古保护之。上服其药,日加燥渴,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获罪有死者,人人自危。内常侍陈弘志,用毒药弒帝于中和殿,其党共为之讳,但云药发暴崩,在位十五年。中尉梁守谦、王守澄等,共立太子恒穆宗,即位于太极殿,贬皇甫镈、李道古为远州司户,柳泌伏诛。

翰林学士李德裕,吉甫之子也,以牛僧孺、李宗闵尝对策讥切其父。心甚恨之。宗闵又与翰林学士元稹争进取有隙。由是李德裕、元稹为一党,牛僧孺、李宗闵、李逢吉等为一党,号为牛、李二党,更相倾轧,垂四十年。卢龙军乱,囚节度使张弘靖,推朱克融为甲后。成德兵马使王庭凑杀节度使田弘正,魏博节皮使李愬闻变涕泣,誓众欲讨之,会疾作,不果。庭凑围牛元翼于深州,官军救之,不能进。朝廷不得已,以庭凑为成德节度使,而遣韩愈宣慰之。自是再失河北,终唐不能复取。

初,柳泌既诛,方士稍复。因左右以进,上饵其金石之药,至是疾作,崩,在位四年。子敬宗湛即位,年方十五。敬宗以昏戾失德,荒淫无度,而稍能信用裴度。裴度在中书,左右忽白“失印”,闻者失色,度饮酒自如。有顷,复白早“已得之”,度亦不喜。或问其故,度曰:“此必吏人盗之,以印书券耳。

急之则投诸水火,缓之则还故处。”人服其识量。上好游戏,狎昵群小,嬖幸用事。善击球,好手搏,性复褊急,宦官小过,动遭捶挞,皆怨且惧。夜猎还宫,与宦官刘克明及击球军将苏佐明等二十八人饮酒,上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烛灭,刘克明等弒上于室内。在位二年。矫称上旨,以宪宗第六子绛王悟权当军国事。知枢密王守澄等以卫兵讨克明杀绛,王悟迎敬宗弟江王涵立之,是为文宗。

时牛僧孺用,则倾李德裕;李德裕用,则倾牛僧孺。各有朋党互相挤援。上每叹曰:“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上性俭素,听朝之暇,惟以书史自娱,声乐游畋,未尝留意。且能虚怀听纳,然而优游不断,受制家奴。上与李训、郑注谋诛宦官,既杀王守澄,因谋尽诛宦官,李训复惧郑注专有其功,因帅金吾卫士先期击之。事败,李训、郑注反为宦官仇士良等所杀,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宫宦气益盛,迫胁天子,下视宰相,凌暴朝士如草芥。上有疾,少间,坐思政殿,召当直学士周墀,赐之酒,因问曰:“朕可方前代何如主?”对曰:“陛下尧舜之王也。”上曰:“朕何敢上比尧舜?所以伺卿者,何如周赧汉献耳。”墀惊曰:“彼亡国之主,岂可比圣德?”上曰:“赧,献受制于强诸侯,今朕受制于家奴。以此言之,朕殆不如。”因泣下沾襟。墀伏地流涕。

自是不复视朝,在位十四年崩。

太子永早卒,上立敬宗子陈王成美为太子。宦官仇士良、鱼弘志以其立不由己,矫诏废而杀之,而立帝弟颖王瀍为皇太弟,更名炎,遂即位,是为武帝。上英敏特达,委任能臣,以李德裕为相。泽潞节度使刘从谏卒,子刘稹秘不发丧,欲为留后。上以谋于宰相李德裕曰:“稹所恃者,河朔三镇耳。若遣重臣往谕三镇,以河朔自艰难以来,列圣已许传袭,与泽潞不同,即委成德镇王元逵、魏博镇何弘敬、卢龙镇张仲武攻之,则稹必成擒矣。”上从之,遣御史中丞李回宣谕河北三镇,奉昭举兵讨泽潞破之,邢、洛、磁三州降。李德裕日:“泽潞根本,尽在山东,三州降,则上党不日有变矣。”上曰:“郭谊,稹谋主世,必枭刘稹以自赎。”德裕曰:“诚如圣料。”未几,谊果斩稹,收稹宗族尽杀之,函稹首以降。上饵方士金丹,渐觉有疾,而方士以为换骨。凡服金丹者,则阳牡暴举,御女多多益善,始亦甚觉壮健美快,故虽以武宗之贤,亦不悟而服之。

初,宪宗纳李锜妾,生光王怡。怡幼时,宫中皆以为不慧,文宗以后,益自韬匿及上疾笃,诸宦官密于禁中定策,立怡为皇太叔,更名忱。太叔见百官哀戚,裁决庶务,咸当于理,人始知有隐德焉。上在位六年崩,太叔宣宗即位,即罢李德裕不用。

初,武宗无后,王才人宠冠后宫,武宗欲立为后,李德裕以其族寒无子,恐不厌天下之望,止之。武宗疾甚,顾之曰:“我死,汝当如何?”对曰:“愿从陛下于九泉。”武宗以巾授之。武宗崩,才人即自缢。宜宗闻而矜之,赠贵妃,同葬端陵。小说家作孟才人是也。

宣宗精于听断,用法无私,从谏如流,重惜官赏,谨饬节俭,惠爱民物。故时人号为小太宗。然以察为明,无复仁恩,自是而唐衰矣。上临朝,接对群臣如宾客,每宰相奏事,旁无一人立者,威严不可仰视。奏事既毕,忽怡然曰:“可以闲语矣。”因问闾阎细事,或谈宫中游晏,无所不至,复正容申饬而后人。上饵方士李元伯等药,疽发于背,密以第三子夔王滋、屑王归长等三人使立之,上在位十三年崩。左军中尉王宗实,叱归长等责以矫诏,皆捧足乞命,乃迎长子郓王,立为太子,更名湜,取归长等杀之。太子即位,是为懿宗。方士李玄伯等伏诛。懿宗骄奢无度,淫乐不悛,李氏之亡,于兹决矣。

浙东裘甫作乱,攻陷象山,浙东骚动,安南都护王式讨平之。桂州戍卒作乱,推判官庞勋为主,众至十万,康承训与朱邢赤心讨平之。赤心赐姓李,名国昌,以为大间军节度使,即李克用父也。上好奉佛,施与无度。十四年正月,遣使迎佛骨,群臣有言宪宗迎佛骨寻晏驾者,上曰:“生得见之,死亦何恨。”

上疾大渐。中尉刘行深、韩文约立上少子普王俨为太子,上在位十四年崩。太子即位,时年十二,是为僖宗。僖宗年少,政在臣下,南牙北司,互相矛盾。上之为普王也,小马坊使田令孜有宠,及即位,使知枢密,擢为中尉。上时年十四,专事游戏,政事一委令孜,呼为阿父。

自懿宗以来,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赋敛愈急。关东连年水旱,州县不以实闻,上下相蒙,百姓流殍,无所控诉,相聚起义,所在蠭起。濮州人王仙芝聚众数千,起于长垣,今北直大名府长垣县是也。冤句人黄巢,少与仙芝皆以贩私盐为事,巢善骑射,喜任侠,粗涉书传,屡举进土不第,遂为盗。与仙芝剽掠州县,横行山东,民之困于重敛者争归之,数月之间,众至数万。飞蝗蔽天,所过赤地,从者益众。王仙芝进兵荆南等地,招讨使曾元裕大破之于申州,杀万余人,降万余人;又破之于黄梅,杀五万余人,追仙芝斩之。义军将领尚让,帅仙芝余党,悉归黄巢,推巢为冲天大将军。进兵山东、湖广、河南等处,至于江南浙东,开山路七百里,攻福建,所至收其精壮为兵。镇海节度使高骈遣将击破之。巢趋广南,上表求为广州节度使,朝廷不许。巢急攻广州,陷之。左拾遗侯昌业,以义军满关东,而上专务游戏,赏赐无度,田令孜专权无上,社稷将危,上疏极谏。上大怒,召昌业至内侍省,赐死。黄巢举兵北向,众二十余万,兵势甚盛。因两京无备,遂陷东都,破潼关,直入长安。宦官田令孜以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门出,惟福王、穆王、泽王、寿王及妃嫔数人从行。凤翔节度使郑畋谒于道次,请留凤翔。上曰严:“朕不欲密迩臣寇,且幸兴元征兵,以图收复。”畋因刺血为表,请合诸道兵讨贼。黄巢僭号,自称大齐皇帝,杀唐宗室之在长安者无遗类。初,黄巢帅众,流而不守,至是始地矣。田令孜劝上幸成都,从之。

初,砀山人朱温(砀山,今江南徐州砀山县是也),其父朱诚,以五经教授乡里。生三子:长曰全昱,次日存,三日温。

及诚卒,三子贫,佣食于萧县刘崇家。全昱无才能,为人颇长者,存与温俱勇而有力,温尤凶悍,崇数笞辱之,崇母独怜之,戒家人曰:“朱三非常人,汝曹善遇之。”及黄巢兵起,存与温俱从之。黄巢攻岭南,朱存战死,巢陷长安,以温为东南面行营先锋,使攻陷同州,以为防御使,守华、邓诸州。长安之陷,宦官杨光复慷慨忠义,在长安与周岌共起兵击朱温,败之,遂克邓州。朱温守华州,高骈畏贼,伪称风痹,无复出兵。骈召董昌于广陵,钱镠说昌日:“观高公无心讨贼,不若去之。”

昌从之,引兵入据杭州,使钱镠取越州。昌遂徙镇越州,以谬知杭州事。后谬据浙江等地,为吴越王,详见下回。时寿州屠者王绪,举众盗据寿州及光州,以王潮为军正,信用之。其后王潮据有福建等地,为闽国,详见下回。秦彦杀高骈,上以高骈都将杨行密为淮南留后,后据有江南等地,为吴王,又为南唐,详见下回。

初,大同军乱,杀防御使段文楚,推李克用为留后。克用表求敕命,朝廷不许。使李可举讨李克用,大破之。使李琢讨李国昌,败之。国昌、克用亡走鞑靼,尝曰:“吾得罪天子,愿效忠而不得,今闻黄巢北来,必为中原患,一旦天子赦吾罪,得与公辈南向,共立大功,不亦快乎!”监军陈景思为之代请于朝,诏如所请。首相王铎见黄巢势振,而高骈为方士所愚,无心讨之,发愤请行,会诸道兵进逼长安。官军四集,巢势日蹙,号令不行,不出同华。朱温见巢兵势渐弱,知其将亡,遂以华州降。诏以温为招讨副使,赐名全忠。时黄巢兵势尚强,王铎在河中,患之,乃以墨敕召李克用,克用遂将沙陀兵一万七千,及雁门兵四万趋河中,军皆衣黑。贼惮之曰:“鸦军至矣。”克用与黄巢兵战于渭南,一日三战,皆捷,诸军继之。巢众大奔,巢焚宫室遁去。克用时年二十八,于诸将中最少,而破黄巢,复长安,功第一,兵势最强,诸将皆畏之。克用一目微眇,时人谓之“独眼龙”。诏以克用为河东节度使。

时以黄巢未平,加朱全忠为东北都招讨使。黄巢虽遁,兵势尚强,周岌、时溥、朱全忠俱求救于李克用。克用将番汉兵五万救之。巢围陈州几三百日,赵兄弟与之大小数百战,虽兵食将尽而众心益固。克用会许、汴、徐、兖之军于陈州,攻尚让于太甫,拔之。巢闻之惧,解围而去。黄巢趋汴州,李克用等追及巢于中牟,奋击,大破之,尚让帅众降。黄巢收余众奔兖州。克用至汴州,全忠固请入城,馆于上源驿,就驿置酒甚恭。克用乘酒使气,语颇侵之,全忠不平,薄暮罢酒,从者皆醉。宜武将杨彦洪密与全忠谋,乃连车塞路,发兵围驿而攻之。克用缒城得出,全忠误射彦洪,杀之。比明,克用欲勒兵攻全忠,其妻刘氏曰:“此当诉之朝廷,若擅举兵相攻,则天下孰能辨其曲直,且彼得以为辞矣。”克用从之,引兵去武陵,将李师悦与尚让追黄巢至瑕邱,败之。巢众殆尽,走至虎狼口,其甥林言斩巢兄弟妻子首以降。黄巢起义,凡十年。时溥遣使献巢首并其姬妾,上御楼受之。其姬妾皆美妇,极天下之选,上意欲纳之,因宣问曰:“汝曹皆勋贵子女,何以从贼?”其居首者应曰:“妾等从贼不过失身,至若国家以百万之众,不能拒贼,失守宗祧,妾等女子,纵欲保身,不过死耳,岂能拒贼耶?”上大怒,尽斩之。

王铎既平义军,宝玩充积,美女成行,皆艳冶夺目。上以为义昌节度使,过魏地,魏博节度使乐从训杀而夺之,以盗闻于朝。宦官田令孜专权罔上,杀害忠良,禁制天子。上患其专,时语左右,流涕而已。李克用表请诛田令孜,诏和解之,克用不听,进逼京城。令孜夜奉天子自奉远门出,幸凤翔,克用还军河中,表请大驾还宫,罪状田令孜,请诛之。令孜请上幸兴元,上不从。是夜令孜引兵入宫,劫上如宝鸡。朱玖、李昌符引兵迫逼乘舆,天下共忿疾令孜,令孜内不自安,乃荐杨复恭为中尉,自除西川监军,往依陈敬瑄.复恭斥逐令孜之党,以王建为西川利州刺史,后据蜀,是为前蜀,详见下回。诏削田令孜官爵,长流端州。令孜依陈敬瑄竟不行,后二人俱为王建所杀。时京师再经兵火,荆棘满城,车驾暂驻跸于凤翔。上疾大渐。观军容使杨复恭立寿王杰为皇太弟。僖宗在位十五年崩,弟昭宗桀即位。昭宗体貌明粹,有英气,似僖宗威令不振,朝廷日卑,有恢复前烈妻志,尊礼大臣,即位之初,天下欣欣焉。进朱全忠爵东平郡王。初,李克用请讨朱全忠,诏和解之。至是朱全忠请讨李克用,张浚欲倚外势,以挤杨复恭,请从之。以张浚为招讨使,会诸道兵讨之。克用养子李存孝,力过猛虎,常将骑兵为先锋,身披重铠,腰弓髀槊,独舞铁挝入阵。前破黄巢,所向无敌,至是凡河北骁将至者,存孝帅数百骑,悉生擒之。葛从周、朱全忠皆败走,张浚大败而还。李克用上表诉冤,诏复克用官爵,使回晋阳,贬张浚为绣州司户,浚奔依朱全忠。

刘隐将兵平定广州,上以隐为清海军节度使,使治广州,后为南汉,详见下回。武安节度使刘建锋,为其下所杀,众推马殷为留后,上以马殷为湖南节度使,后为楚国,详见下回。内宦杨复恭专横,上出为凤翔监军,复恭愠怼不肯行,称疾求致仕,从之。未几,走兴元,与杨守亮反,李茂贞讨诛之,献复恭与守亮书,诉致仕之由,云:“吾于荆棘中立寿王,才得尊位。

废定策国老,有如此负心门生。”天子进李克用爵为晋王,克用还晋阳,车驾还京师。初,李存孝与李存信俱为克用养子,存信有宠于克用,妒存孝功,谗而杀之。克用痛惜,为之不视事者旬日。又存孝部将薛阿檀,其勇亚于存孝,克用并杀之。

自是兵势浸弱,而朱全忠独盛矣。

崔胤与上密谋,尽诛宦官,宦官益惧。上自华州还,忽忽不乐,多纵酒,喜怒不常,左右人人自危。于是中尉刘季述、王仲先等阴谋废立,乃引兵突入宣化门。季述进曰:“陛下厌倦大宝,中外群情,愿太子监国,请陛下保颐东宫。”乃扶上与后同辇,嫔御侍者才十余人。适少阳院,季述以银挝画地,数上罪数十,乃锁其门,熔铁锢之,穴墙以通饮食。季述等矫诏,令太子裕监国,寻使即皇帝位。崔胤密遣人说神策指挥使孙德昭曰:“今反者独季述、仲先耳,公诚能诛此二人,迎上皇复位,则富贵穷于一时,忠义流于千古矣。”德昭日:“相公有命,不敢爱死。”遂结右军都将董彦弼、周承诲擒述等斩之,迎上复位。上曰:“裕幼弱,非其罪。”黜为德王,赐德昭等俱姓李,以为使相,留宿卫,赏赐倾府库,时人号为三使相。时上悉以军回事委崔胤,宦官侧目,胤欲尽除之。上以问韩偓。对曰:“不若择其尤无良者数人诛之,择其忠良者使之,有善则赏,有恶则惩,则咸自安矣。”上深以为然。而胤复请尽诛宦官,宦官得胤密谋,日夜谋所以去胤者。胤知谋泄,事急,遗全忠书,称彼密诏,令全忠以兵迎车驾。全忠得书,举兵发大梁,表请车驾幸东都。京师大骇,中尉韩全诲等陈兵殿前,劫上如凤翔。上不许,拔剑登乞巧楼。全诲等逼上下楼,上不得已,乃与皇后、妃嫔、诸王百余人,皆上马恸哭。全诲等遂火宫城,车驾幸凤翔,全忠驻师河中。崔胤诣河中,涕泣请兵,全忠乃将兵五万,进攻凤翔。李茂贞出战累败,储资已竭,上鬻御衣及小皇子衣于市以充用。上乃召茂贞等,议与全忠和。李茂贞独见上,请诛韩全诲等,与全忠和,奉车驾遂策。

上喜,收全诲斩之,并诛宦官七十余人。车驾入长安,复以崔胤同平章事。胤复奏宦官典兵预政,不剪其根,祸终不已,请悉罢诸内司及诸道监军,上从之。是日,全忠以兵驱第五可范已下数百人于侍省,尽杀之,冤号之声,彻于内外。又出使者诏所在收捕诸道监军,悉诛之,止留黄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备洒扫。全忠引兵屯河中,杀崔胤、郑元规等,遣牙将奉表,称邠岐李茂贞兵,逼畿甸,请上迁都洛阳。上以皇后新产,未任道路,乞俟满月后行,全忠不许。时上御筵喜楼,及下,裴枢已促百官东行,驱徙士民,号泣满路,骂曰:“贼臣崔胤,召朱温来倾复社稷,使我曹流离至此。”上遂发长安,至华州,民夹道呼万岁。上泣曰:“勿呼万岁,朕不当为汝主矣。”馆于兴德宫,谓特臣曰:“鄙语云:‘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处乐’。朕今漂泊,不知竟落何所。”因泣下沾襟,左右不能仰视。上遣间使以绢诏告急于王建、杨行密、李克用等,令纠率藩镇,以图匡复,曰:“朕至洛阳,则为全忠所幽闭,诏敕皆出其手,朕意不得复通矣。”全忠迎上于新安,杀上左右及宫女数人。自崔胤之死,六军散亡殆尽,惟余内园小儿二百余人,从上而东,全忠皆杀之。预选小儿二百余人,大小相类者,衣其服,顶其名而代之。上初不之觉,至累日乃悟。自是上之左右使令,皆全忠之人矣。李茂贞、王建、李继徽合兵讨朱全忠,全忠拒之于河中,皆败还。时李克用兵势衰弱,封疆日蹙,不能出兵;忧形于色。其子存勖进曰:“朱氏穷凶极恶,人怨神怒,今其极也,殆将毙矣,吾家代袭忠贞,大人当遵时养晦,以待其衰,奈何轻为沮丧乎?”克用大悦。朱全忠还大梁,惧上有英气,愁变生于中,遣朱友恭及叔琮弒帝于俶殿。在位十六年。立帝第九子辉王祚,年方十三,是为昭宣帝。宫中恐惧,不敢出声哭。全忠闻之,祥惊哭,自投于地曰:“奴辈负我,令我受恶名于万代。”至东都,伏梓宫恸哭,杀友恭、叔琮。友恭临刑太呼曰:“卖我以塞天下之谤,如鬼神何!”全忠遂辞赴镇。全忠使蒋元晖邀德王裕等九人,置酒九曲池,悉缢杀之,投产池中,皆昭宗之子也。彗星出西北,长竟天。全忠杀不附己者,聚裴枢、独孤损、崔远、陆扆、王溥等三十余人于白马驿,尽杀之,以应天变。李振言于全忠曰:“此辈常自谓清流,宜投之黄河,使为浊流。”全忠笑而从之。昭宣帝在虚位三年。君臣惧祸,遣使奉册宝如大梁,让位于朱全忠。梁王朱全忠,更名晃,称皇帝,国号梁,都大梁,是为后梁太祖。废昭宣帝为济阴王,寻弒之,唐亡。

起高祖戊寅,终昭宣帝丁卯,凡十二帝,共二百九十年。

梁主既篡位,与宗戚饮博于宫中。其兄全昱谓曰:“朱三本砀山一民也,从黄巢为盗,天子用汝为四镇节度使,富贵极矣,奈何一旦灭唐家三百年社稷,他日得无灭吾族乎?”梁主不怿而罢。时惟河东晋王李克用、凤州岐王李茂贞、淮南吴王杨行密之子杨渥、西川蜀王王建,不奉梁年号,余皆禀梁正朔。

梁以高季昌为荆南节度使,遂据江陵,后为南平王,详见下回。

契丹耶律阿保机,始建国,是为辽太祖,详见三十二回。梁遣康怀贞将兵攻晋潞州,晋李嗣昭闭门拒守,怀贞昼夜攻之,半月不拔,乃于潞州城下,更筑长城,内防冲突,外拒援兵,谓之夹寨,堑而守之,久不下。晋王李克用卒,子存勖立为晋王。

存勖与诸将谋曰:“朱温所惮者,独先王耳!闻吾新立,必有骄怠之志,若简精兵,倍道趋之,出其不意,破之必矣。”乃大阅士卒,率周德威等,发晋阳,进兵直抵夹寨,鼓噪而入。

梁兵大败南走,亡失将校士卒以万计,委弃资粮器械山积,潞州围解。梁主闻夹寨不守,大惊,既而叹曰:“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子,豚犬耳。”

燕王刘守光称帝,国号大燕。晋王闻之大笑曰:“俟彼十年,吾将问其鼎矣。”晋王存勖屡败梁兵,梁主疾憎甚,谓近臣曰:“我经营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余孽更昌炽如此。吾观其志不小,天复夺我年,我死,诸儿非彼敌也,吾无葬地矣!”

因哽噎,绝而复苏。初,张后严整多智,梁主敬惮之。后殂,梁主恣意声色,尝避暑于河南尹张宗奭家,淫其妇女殆遍。梁主诸子虽在外,常征其妇入侍,七子皆亲生,惟幼子友文本姓康,名勤,梁养子也。其妇女王氏色最美,且善承人主颜色。

枕席间,曲尽其妙,其余七子妇,虽委曲承顺,尚有勉强之容,不能及也。梁主爱王氏,王氏请以友文为太子,梁主许之。诸子心皆不平。梁主嫉甚,命王氏如友文,欲付以后事。第七子友珪妇张氏知之,密召友珪,珪与统军韩京力合谋,夜斩关入至寝殿。梁主惊起曰:“我固疑此贼,恨不早杀之,汝悖逆如此,天岂容汝乎?”友珪曰:“斩老贼万段!”友珪仆夫冯廷谔刺梁主腹,刃出于背,以败毡裹之,殡于寝殿,在位六年。

友珪遂即位。梁赵岩奉使至大梁,见梁主三子友贞,密与之谋诛友珪。岩曰:“此事成败,在招讨杨令公耳!得其一言,谕禁军,吾事立办。”均王友贞乃遣腹心马慎交往魏州,说杨师厚曰:“郢王篡位,人望属在大梁,公若因而成之,此不世之功也。”师厚乃遣其将王舜贤至洛阳,阴与袁象先谋。象先帅禁兵数千人,待旦突入宫中。友珪闻变,自度不免,令冯廷谔先杀妻,次杀己,廷谔亦自杀。均王乃即帝位于大梁,更名王皇,又更名王真,是为末帝。

时晋王存勖,明赏罚,举贤才,黜贪残,严盗贼,重农积谷,训练士卒,张承业辅之,境内大治。初,克用表奏刘仁恭为卢龙节度使,后征兵于仁恭。以入援唐室,仁恭抵书谩骂,克用怒伐之,仁恭击败其师。仁恭子守光通于仁恭之爱妾罗氏,仁恭杖而斥之。守光遂以兵入,幽其父于别室,而自立为燕王,寻复称帝。晋王存勖以其父克用临终之命,举兵伐燕。燕王刘守光遣其将单廷珪出战,晋将周德威奋击擒之,晋王分兵徇燕山,后八州皆下之,进逼幽州。晋王督诸军四面攻城,克之,擒刘仁恭、刘守光父子及其妻妾以归,献于太庙,自监斩刘守光,械仁恭至代州,刺其心血,以祭父墓,而后杀之。

梁分天雄为两镇,魏人不服,降于晋,并求援师。晋主入魏州,梁将刘郛以晋兵尽在魏州,晋阳必虚,乃潜兵以袭晋阳。晋李存审击败之,寻阝奔还。梁王檀密疏请发关西兵,以袭晋阳,梁主从之。兵至晋阳,夜急攻城,城几陷者数次。晋北伐,故将安金全帅兵夜出,击败之。契丹既归,梁举兵围晋幽州,李嗣源、李存审帅兵前后奋击,大败之。幽州围解,晋国大强。

晋王得传国玺,因称帝,改国号曰唐,是为后唐庄宗。唐遣李嗣源袭梁郓州,取之。梁敬翔言于梁王曰:“事急矣,非用王彦章为大将,不可救也。”梁主从之。梁彦章攻唐德胜南城,皆拔之。又进攻杨刘。初,王彦章嫉赵岩、张汉鼎、张汉杰兄弟乱玫,谓所亲曰:“待我成功归,就诛奸臣,以谢天下。”赵、张闻之,恐其成功,百计阻之,由是彦章功竟无成。梁主犹恐彦章功成难制,还大梁,以段凝代之。于是宿将愤怒,梁右先锋指挥使康延孝奔唐,唐主问以梁事,对曰:“梁地不为狭,兵不为少,然迹其行事,终必败亡。近又闻欲数道出兵,决以十月大举,臣窃观梁兵,聚则不少,分则不多,愿陛下养勇蓄力,以俟其分兵,帅精骑五千,自郓州直抵大梁,擒其伪主,旬月之间,天下定矣。”唐主大悦。

唐主闻梁人欲大举,数入道寇,召诸将会议。郭崇韬对曰:“段凝本非将才,不能临机决策,本无足畏。降者皆言大梁无兵,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杨刘城,自以精兵与郓州合力长驱入汴,彼城中空虚,必望风自溃,苟伪主授首,则诸将自降矣。”

唐主曰:“此正合朕意,大丈夫得则为王,失则为虏。吾行决矣。”冬十月,唐主以大军济河至郓州,一战败之,追至中都,围其城,城无守备。少顷,梁兵溃围出。唐兵执王彦章,唐主欲降之,彦章曰:“余本匹夫,蒙梁主恩位至上将,今兵败力穷,死自其分。”唐主命斩之。康延孝请急攻大梁。李嗣源曰:“兵贵神速,今彦章既擒,段凝未必知之。此去大梁至近,前无山险,方阵横行,昼夜兼程,信宿可至,段凝未离河上,友贞已为我擒矣。延孝之言是也,请陛下以大军徐进,臣以千骑前驱。”唐主从之,令下,诸军皆踊跃愿行。梁主日夜涕泣,不知所为,置传国玺于卧内,忽失之,已为左右窃之,迎唐军矣。梁主谓皇甫麟曰:“吾不能自裁。卿可断吾首。”麟泣从之,遂杀末帝,因自杀。末帝在位十一年。末帝为人温恭俭约,无荒淫之失,但疏忌宗室,宠任越岩及德妃,兄弟张汉鼎、张汉杰等依势弄权,卖官鬻爵,离间旧将相,政事日紊,以至于亡。唐毁梁宗庙,追废朱温、朱友贞为庶人,屠灭其家,粱亡。凡二主,共十七年。后唐庄宗李存勖既灭燕,复并梁,足称英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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