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阴,下午晴不久,又雨。起床得很早;昨天与宗岱约好九时同到palais de bois去看salon des tuileries,这是新派画家的大展览会,亦每年一次。观者没有那个旧salon那末多,设备也没有那末好,然殊显亲切,恬静。画图,雕刻以及其他,共二千余件,草草的周历那六十几个房间,已到了十二时。我不懂画,不懂雕刻,然颇觉这里的许多作家,个性都很强,许多人的笔法,用色都有特殊之点。但也有不少是没有什么特异之处的。最后,见到未来派,立体派的几大幅不守向来规矩绳墨之作品颇为之激动,不管他们的艺术好坏,然他们已给我们以一种新的空气,新的刺激。看腻了陈陈相因的神话,圣经的故事,远山近水的风景画,工工细细的人物画,见了这些一无依傍的新作,自然很为之震跃。其中有二个小雕刻,也很使我注意;一个是一只水鸟,圆圆的是身子,圆锥的是头部,此外,什么都没有了;一个是一座火车头表示“力”,车头之最前头极大,以次小了下去。这都是向来雕刻家所不敢作的。下午同元,冈到都里爱园(jardin des tuileries)看莫那(claude monet)有名的大作《suite des nymphai》,只有八大幅的画,政府为之特设一博物院,名“muse de l,orangerie”,光线布置都极好。今天是礼拜二,我们每人费了十佛进去(平常日子是每人五佛)。虽然只有八大幅画,然可以使你流连半天一天,可以使你看过一次还要再看第二第三次……这是近代很伟大的杰作。第一个房间,四壁陈列着四幅画,是一个荷塘,以色彩的浓淡,分别出这个荷池的晨,午,下午,黄昏的一日间的变化来。这已使我们惊奇不已了。那色彩用得是如何的好,那清晨的恬逸,那正午的清澄,那黄昏的冥晦,那下午的微倦,完全都表现出来了。再进去一间,又是四幅,这四幅是更伟大;一走进去,便如置身于水滨,便如置身于画幅中,不像立于画室,不像在看画也。尤其是进门的对墙的那一幅最大者,最使人赞叹;来看的人,尽管他对于艺术,对于图画,是如何的外行,然而他对着这伟大的名画,却不能不赞赏,这赞赏真是不自觉的由心上流出的。一个美国人看了,高兴得逢人便说:“好极了!好极了!你看这是如何的微妙!”这四幅画也是表示一日间的“四时”的。三时回,因为今天程演生,戈公振约我三时到万花楼,开东方文化协会;到的人不少,以印度,中国的人为多。遇俄人马古烈君,他是东方言语学校的办事人之一,闻著了不少关于中国的书,且曾译了《两都赋》。茶点后,照相。散会时已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