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瀟湘放逐臣,君辭明主漢江濱。天外常求太白老,金陵捉得酒仙人。
此詩當是天寶六載(七四七)成甫從湘陰來游金陵時遇見李白而作。
翫月金陵城西孫楚酒樓達曙歌吹日晚乘醉著紫綺裘烏紗巾與酒客數人棹歌秦淮往石頭訪崔四侍御[1]
昨翫西城月,青天垂玉鈎[2]。朝沽金陵酒,歌吹孫楚樓。忽憶繡衣人[3],乘船往石頭。草裹烏紗巾,倒披紫綺裘。兩岸拍手笑,疑是王子猷[4]。酒客十數公,崩騰醉中流[5]。謔浪掉海客[6],喧呼傲陽侯[7]。半道逢吴姬,卷簾出揶歈[8]。我憶君到此,不知狂與羞。月下一見君,三杯便迴橈[9]。捨舟共連袂[10],行上南渡橋[11]。興發歌《渌水》[12],秦客為之摇[13]。雞鳴復相招,清宴逸雲霄[14]。贈我數百字,字字凌風飇[15]。繫之衣裘上,相憶每長謡[16]。
【注釋】
[1]孫楚酒樓:唐代金陵酒樓名,在金陵城西。歌吹,歌聲和樂聲。紫綺裘,紫色繡有花紋的皮衣。烏紗巾,即烏紗帽,用烏紗抽紮帽邊,貴賤者都用。秦淮,河名。又稱淮水。《元和郡縣志》卷二五江南道潤州上元縣:“淮水,源出縣南華山,在丹陽、湖孰兩縣界,西北流經秣陵、建康二縣之間入於江。”今東源出江蘇句容市大茅山,南源出溧水縣東蘆山,在秣陵關附近匯合北流,經南京市西入長江。石頭,即石頭城。《元和郡縣志》卷二五潤州上元縣:“石頭城,在縣西四里。即楚之金陵城也,吴改為石頭城,建安十六年,吴大帝修築,以貯財寶軍器,有戍,《吴都賦》云‘戎車盈於石城’是也。諸葛亮云‘鍾山龍盤,石城虎踞’,言其形之險固也。”故址在今南京市清涼山。崔四侍御,即崔成甫,在同祖兄弟中排行第四,曾攝監察御史,故稱崔四侍御。詳參拙著《李白叢考·李白詩中崔侍御考辨》。
[2]“昨翫”二句:鮑照《翫月城西門廨中》詩:“始出西南樓,纖纖如玉鈎。”吕向注:“月出於西南,纖纖然有似玉鈎。”此即用其意。
[3]繡衣人:《漢書·百官公卿表》謂“侍御史有繡衣直指,出討奸猾,治大獄。武帝所制,不常置”。顔師古注:“衣以繡者,尊寵之也。”後因稱侍御史、監察御史為繡衣人。
[4]王子猷:見前《東魯門泛舟》詩注。
[5]崩騰:雜亂貌。《文選》卷一九謝靈運《述祖德詩二首》:“崩騰永嘉末,逼迫太元始。”吕延濟注:“崩騰,破壞貌。”此用以形容各種醉態。
[6]“謔浪”句:《詩·邶風·終風》:“謔浪笑敖。”毛傳:“言戲謔不敬。”掉,摇動。一作“棹”。
[7]“喧呼”句:喧呼,大聲喊叫。陽侯,古代傳説中的波濤神。《戰國策·韓策二》:“舟漏而弗塞,則舟沉矣;塞漏舟,而輕陽侯之波,則舟覆矣。”《淮南子·覽冥訓》:“武王伐紂,渡於孟津,陽侯之波,逆流而擊。”高誘注:“陽侯,陵陽國侯也。其國近水,溺水而死。其神能為大波,有所傷害,因謂之陽侯之波。”
[8]揶歈:一作“揶揄”,同。戲弄;侮弄。《東觀漢記·王霸傳》:“市人皆大笑,舉手揶揄之。”
[9]“月下”二句:月下,蕭本、郭本、《全唐詩》作“一月”。橈(ráo),船槳。
[10]連袂:攜手同行。《抱朴子·疾謬》:“攜手連袂,以遨以集。”
[11]南渡橋:似為秦淮河上的橋名。地點不詳。
[12]渌水:一作“緑水”。古曲名。《文選》卷一八馬融《長笛賦》:“上擬法於《韶箾(xiāo)》、《南籥》,中取度於《白雪》、《渌水》,下采制於《延露》、《巴人》。”李周翰注:“《白雪》、《渌水》,雅曲名。”
[13]“秦客”句:客,郭本作“君”。摇,一作“謳”。
[14]清宴:清雅的宴會。成公綏《延賓賦》:“高談清宴。”
[15]字字:王本作“百字”。
[16]長謡:長歌。
【評箋】
舊題嚴羽評點《李太白詩集》卷一六:豪情盡於題内,不必觀詩。
按:此詩當與前詩《酬崔侍御》同為天寶六載(七四七)在金陵之作。按《舊唐書·李白傳》云:“侍御史崔宗之謫官金陵,與白詩酒唱和,嘗月夜乘舟,自采石達金陵,白衣宫錦袍,於舟中顧瞻笑傲,旁若無人。”按崔宗之未嘗為侍御史,又未曾謫官金陵。詩中崔四侍御乃指崔成甫,非崔宗之;乃自孫楚酒樓泛秦淮往石頭城,非“自采石達金陵”。《舊唐書》大誤。詳見拙著《李白叢考·李白詩中崔侍御考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