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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滦阳消夏录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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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什的回族部落在将要发生叛乱的时候,城西有一个高岗,说是他们始祖的坟墓。每天太阳将要落下时,就能看见有个巨人站在坟墓上,他的脸部有一尺多宽,头向东昂着,好像在望什么。叛乱被镇压之后,巨人就再也没见到了。有的人说是回人始祖知道厄运将到,在等待接收他的子孙的灵魂。有的人说,向东边望是告诉子孙军队将从东边来,要早做准备。有的人说,回部是在西域,面向东方,是面向京城,暗示他的子孙不要叛乱。众说纷纭,不知哪种说法对。但这个巨人是乌什将要灭亡的妖兆,则是无可置疑的。

宏恩寺的僧人明心说:上天竺有位老僧,曾前往阴曹地府。见到面目狰狞的鬼卒,驱赶数千鬼囚来在一所大公廨外,都被剥去衣服反捆起来。有位官员面南而坐,属吏手持名册点名,被点名的鬼囚,要一一接受皮肉精粗的检查和身体肥瘦的揣量,就像屠市买卖猪羊一样。老僧心里感到很奇怪,见一个属吏站在离主官稍远一点的地方,是自己过去相识的施主,就向他施礼问讯说:“这都是些什么人?”这个冥司属吏说:“诸重天界的魔众,都是用人做粮食。如采佛运用巨大神力,摄伏了魔王,使其皈依了五戒,不再杀生吃人。可是魔王的部族繁多,经常叛乱不服,都说自开天辟地以来魔众就是以吃人为生。魔众吃人就像人吃五谷一样天经地义,佛能断绝人吃五谷,我们魔众就不再吃人。这样乱乱哄哄,即使魔王也管束不了。佛考虑孽海洪波,沉沦在孽海中不能转生的鬼囚越来越多,无间地狱已经不能容纳。于是向阎罗发出文书,打算将这里的狱囚转移过去,供魔众吃;他们腹中有了食物,就可避免荼毒生灵了。十殿阎罗王就此召开了一个专门会议,认为与民命关系重大的人物,没有超过郡守和县令的,他们造起福来最容易,造起祸来也既深又重。只是每种中冤愆大多不是他们自己造成,通过冥司的业镜一照,具体罪过就都各有所归了。其中对民危害最大的是吏、役、官的亲属和官的仆隶四种人。这四种人没有官的责任,却有官的权力。官有的还要自己顾虑到考核成绩,他们却只知道谋取私利,攀龙附凤,依仗权势,作威作福。他们的行为,足以使人敲骨出髓,流油滴血,是罪大恶极的。四大洲内,只有这四种恶业最多,所以现在可以趁机清理地狱,将他们清出来去供应汤锅。其中白嫩的,柔脆的,体肥的,供给魔王吃;粗糙体瘦的,供给魔众吃。因此,先要选择一番,作幽区别,然后再发遣。这中间罪业稍轻的,一经碎割烹炮,就化为乌有消失了。业重的,将抛馀的残骨,用业风一吹,还会恢复本形,再提供到刀案上;从一二次到千百次不等,要依据罪业程度。业最重的,一天要无数次化形,反复切割燔灸,永无休止。”老僧听罢,举手加额,庆幸地说:“真不如削发出家,可以免除此患。”冥吏说:“这话是不对的。他们既然有权可以害人,也就有力可以济人。灵山会上,原有宰官;即使这四种人,也未尝没有逍遥于莲界的。”语毕,老僧忽然醒寤。他有一个侄儿当时正在县署听差,于是立即修书督促回家,劝其改业。这件事情是由老僧告诉其侄,而明心在寺中得以听到的。事情虽然很荒诞,似乎是出于寓言;但神道设教,使人知道害怕,也是警告世人的一片苦心。因此,不可视为胡言妄语。

沧州有位盲人叫刘君瑞,曾经来往于我家吹拉弹唱,说他有一位姓林的伙伴,一天太阳快下山时,有人找上门来说:“有一位官员船停在河岸边,听说你善于说唱弹词,邀请你去试试,而且有重赏。”当即催促他拿起琵琶,拉着他的竹杖就领他走。大约走了四五里,到了船边,寒喧完毕,主人指示说:“船里面很热,你坐到岸上弹唱,我靠着窗户听就够了。”林某竭力想得到赏识,卖力地弹唱。大约快到三更的时候,手指疼痛,喉咙干躁,想求对方给点水喝而没有得到。他侧耳细听,只见四周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笑语喧哗,感觉到好像不是宦官人家,又觉得好像不是在河边。于是他停止演奏想要起来,那些人就愤怒的叫道:“哪个瞎眼贼,敢不听指令!”于是众人对他拳打脚踢,林某疼痛难忍,于是祈求让他重新演奏。过了许久,听到人声渐渐离开,林某还不敢停止。忽然听见有人叫:“林先生为什么在太阳还没出来时就坐在这乱坟堆中演唱,是因为早晨树下凉快么?”林某吃了一惊,原来是他的邻居清早起来出去贩卖路过此地。林某知道被鬼耍弄了,狼狈地回去了。株某平时很有心计,外号叫林鬼,听说了这件事的人都取笑说:“今天是鬼遇上鬼了。”

先父姚安公说:乡里有个叫白以忠的,偶而买得役使鬼的符咒一册,希望凭借这个演习搬运法,或许可以谋生。于是按照书上所写的置办各种作法的器物,在月光明亮的夜晚,穿着道士的服装,到墓地里试验。他按着桌子对着书念诵咒语,果然听到四面啾啾的声音。一作儿暴风突然刮起,把他的书卷起落在草地里,被一个鬼跳出来抢了去。众鬼吵嚷着一起出来说:“你仗着符咒拘禁差遣我们,现在符咒已经失去,我们不怕你了。”围聚拢来殴打他,以忠跌跌撞撞地奔逃,背后瓦片碎石就像急骤的雨点,只能勉强地逃回家中。这天夜里,疟疾大发,疲困地躺了一个多月,怀疑也是鬼在作祟。~天,诉说给姚安公听,既感羞惭,又感气愤。姚安公说:“幸运呵!你的法术不成功,不过成为一个笑柄罢了。倘使不幸而法术成功,哪里能知道不因为法术而招致祸患。这是你的福气,你又有什么好怨恨的呢!”

从侄虞所居住的房宅,原是村南的旧园子。没有建成住宅时,四周空空,无人居住。一天夜晚,浇园子的田大躺在井旁的小屋里,听到墙外有人争吵,以为是村里人,隔墙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无故在深夜来打扰我?”其中一个呼喊说:“有一件事请求大哥秉公论断。不知哪里来的客鬼,强入我家调戏我的媳妇,天下有这个理儿吗?”另一个呼叫说:“我自己带钱去家庙,这个妇人见到我对我嬉笑,邀请我进屋;这个男的突然进来夺我的钱,天下难道又有这个理儿不成?”田大知他们是鬼,噤若寒蝉,没敢应声。二鬼一齐说:“既然此处不能解决这事,我们到土地那里去解决。”于是喧喧吵吵,向东北方而去。第二天,田大到土地祠去问庙祝,庙祝说一夜寂静无声,没听见任何争吵诉讼的声音。人们一听,也都怀疑田大胡说妄语。临清人李名儒说:“这不足奇怪,想是妇人已经和解了两个男人的争执。”众人一听,粲然大笑。

乾隆四年,我和东光人李云举、霍养仲,一起在生云精舍读书。一天晚上,三人偶然谈论起鬼神来。云举认为有,养仲认为没有。正在辩论之中,云举的仆人忽然说:“世间有很多奇事,如果我没有亲身经历,我也不会相信。我曾走过城隍庙前的乱坟间,不小心踩破了一具棺材。夜里做梦被城隍抓去,说是有人告我毁了他的屋子。我心里知道是踩破棺材的事,便辩解说:‘你的屋子不该在路上,不是我侵害了你。,鬼争辩说:‘是路通到了我的屋子上,不是我故意把屋子建在路中。,城隍微笑着对我说:‘人人都走这条路,这不能责怪你。人人都踩不破,为什么你就踩破了?不能就这么把你放回去,你应该用阴钱来赔偿。,之后又说:‘鬼不能自己修理棺材,你在上面盖上木板,铺上土就行了。,第二天,我按城隍的指示办了,之后又焚烧纸钱,一阵旋凤把纸钱灰卷走了。有一天夜里,我又路过那儿,听见有人叫我坐一会儿。我知道又是原先那个鬼,便急急跑了回来。那个鬼大笑,笑声磔磔地像是夜枭。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毛发倒竖。”养仲对云举说:“你的仆人帮助你,我一张嘴胜不过你们两张嘴。但是我不能把别人见到的当作是我见到的。”云举说:“如果叫你审案,你是事事亲眼见了之后才相信呢,还是从众人的证词中取证呢?事事都亲眼看见,这是不可能的;从众人证词中取证,不是将别人见到的作为我所见到的么?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大家一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莆田教授清标说,郑成功占据台湾时,广东东部有个怪和尚渡海来了。他的技艺相当精练,无与伦比,他袒胸露臂端正的坐着,用刀口砍,好像是砍在铁和石头上。他还精通六壬、奇门遁甲、风角。和他谈论兵法,也能娓娓道来而有条理。此时郑成功正在招揽豪杰之士,对他很敬重,以礼相待。时间一久,这和尚渐渐骄横跋扈起来,郑成功不能忍受,并且怀疑他是间谍,想杀了他而又担心不能成功。他手下大将刘国轩说:“如果一定要杀了他,那么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于是到他那里和他亲热的交谈,忽然问道:“大师是佛家的人,但不知遇到女人时,是否会受到干扰?”和尚说:“参寥子和尚,他的心好久以来就像沾了泥的柳絮,不能随风而上下飘了。”刘国轩因此开玩笑说:“我想用刘王的“大体双”方法试验一下大师的道力,使众人坚定对佛祖的信心,怎么样?”于是选了大约十个漂亮善淫的美少年和妓女,铺下褥垫枕头,在和尚身边肆无忌惮地戏弄相交,那种柔情昵态,极尽天下诱惑之能事,这和尚谈笑自如,好像没有看见什么,没有听见什么。过了一阵子,他忽然闭着眼睛不看了,刘国轩拨出利剑来一挥,和尚的首级便一下子落下来了。刘国轩说:“这和尚的技术并不是有什么鬼神,只是练气功使自己稳定下来罢了,心一定,气就聚集起来,心一动摇就使气散了,此和尚在刚开始时心没有动,所以能随便地看。到了闭着眼睛不看时,我就知道他已心动而极力的压制自己,所以刀口一下去,他就抵御不了。”他的这种看法很在理,但是不知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少凭什么能看到这一点,他能在台湾岛纵横十几年,看来也不是偶然的呀!

朱公悔庵曾经同五公山人在城南散步,于是就坐在树下谈《易》。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道:“二位所论,乃是方术家的《易》,不是儒家的<易》。”二人奇怪他刚才从哪里来,回答说:“已经先坐在这里,二位没有看见罢了。”问他的姓名,答:“江南崔寅。今天住宿在城外的旅店里,天还没到晚,偶而闲走,解解闷气。”山人爱他的文雅,于是就同他促膝而谈,推究方术家儒家的说法。崔说:“圣人作<易》,是说人事,不是说天道;是为众人而说,不是为圣人而说。圣人随心所欲而不超越法度,本来没有疑惑,何必要等待占卜来决定呢?众人不了解行事的时机,每每遇到矛盾分歧无法决断,所以圣人用阴阳的盛衰,显示人事的进退,使他们知道趋吉避凶罢了,这是儒家的根本意旨。反正万事万物,超不出阴阳两端,后来的人推而广之,各阐明一义。杨简、王宗传阐发心学,这是佛家的《易》,渊演出于王弼。陈抟、邵康节推论先天,这是道家的《易》,渊源出于魏伯阳。方术家的《易》,推演于管辂、郭璞,渊源于焦延寿、京房,就是二位所说的了。<易》之道广大,无所不包,见智见仁,各有各的见解,道理原是一贯的。后人忘记了它的根本原始,反而以旁生的歧义作为正宗。这就变成圣人作《易》,只是为一二个上等智慧的人而设,不是垂示教训于千万世的书,为千万人共同理解的道理了。经就是常,是说通常的道理:经就是径,是说人所共同遵循的道路。《易》,曾经是《六经》之首,难道可以把它说得神秘莫测,使人不可理解吗?”二人喜爱他言谈的意趣,谈论到月亮上来还没有完。询问他的行踪,多尘世之外的话。二人逊谢说:“先生是儒者而隐居的吗?”崔微笑说:“果真是隐者,那就连掩藏声名隐晦踪迹都来不及,哪里能够让你们知道我的名字?果真是儒者,连反过来要求自己、克制自己的私欲都来不及,哪里能够讲学?世上所称为儒者的隐者的,都是乱七八糟的角色。我正厌恶这些而逃避它,先生算了吧,不要污染我的耳朵!”口的一阵悠长的叫声,树叶乱飞,他已经消失了。二人这才知道所见到的不是人。【原文]南皮许南金先生,最有胆。在僧寺读书,与一友共榻。夜半,见北壁燃双炬。谛视,乃一人面出壁中,大如箕,双炬其目光也。友股栗欲死。先生披衣徐起日:正欲读书,苦烛尽。君来甚善。乃携一册背之坐,诵声琅琅。未数页,目光渐隐;拊壁呼之,不出矣。又一夕如厕,一小童持烛随。此面突自地涌出,对之而笑。童掷烛仆地。先生即拾置怪顶,日:烛正无台,君来又甚善。怪仰视不动。先生日:君何处不可往,乃在此间?海上有逐臭之夫,君其是乎?不可辜君来意。即以秽纸试其口。怪大呕吐,狂吼数声,灭烛而没。自是不复见。先生尝日:鬼魅皆真有之,亦时或见之;惟检点生平,无不可对鬼魅者,则此心自不动耳。

南皮人许南金先生。胆量很大。他在寺院读书,与一位友人同睡一张床上。半夜,见北墙壁上燃起了两支灯炬。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副巨人面孔从墙壁里伸出来,象簸箕那样大,两支灯炬就是双目发出的光芒,友人两腿发抖,几乎要被吓死。许先生披上衣服,慢吞吞地起来说:“正想读书,苦于蜡烛已经点完了。君来得正好。”于是拿起一册书,背向墙壁坐好,琅琅吟诵起来。没有读完几页,目光就渐渐消失了;他拍着墙壁呼唤,巨人面没有出来。还有一天晚上到厕所,一个小童持蜡烛隧往。巨人面又突然从地上冒出来,对着他们笑,小童吓得扔掉灯烛仆倒在地。许先生拾起蜡烛放在巨面怪的头顶,说:“蜡烛正没有烛台,君来得又很及时。”巨面怪仰视着许先生没有动。许先生说:“君哪里不可以去,非要在这里?海上有逐臭夫,大概君就是吧?那么,不能辜负君的来意。”说罢,就拿起一团厕所的秽纸朝巨面怪的口擦去。巨面怪呕吐起来,狂吼了几声,就熄灭蜡烛消失了。从此,再没出现。许南金先生曾说:“鬼魅都是确实存在的,也时而亲眼见过;但检点生平,没有做过不可面对鬼魅的恶事,所以我心中无愧,一点都不害怕。”

戴东原说,明代有位宋某,选择坟地,来到歙县深山中。天色将晚,风雨即将来到,宋某见崖下有个山洞,便投奔过去打算避避。听见洞里有人说:“这里面有鬼,你别进来。”宋某问:“你怎么可以进去?”里面说:“我就是鬼。”宋某请求见见面。鬼说:“我和你见面,则阴气与阳气相撞,你必定寒热不大舒服。不如你点着火自卫,我们离开一段距离谈谈。”宋某问你肯定有坟墓,为什么呆在这儿。鬼说:“我在明神宗时当县令,厌恶那些官场上的人,见了利就争抢,相互倾轧,便辞职去务农。我死后请求闰王不要让我再转生到人世,于是便将我来生的禄位,改注我为阴间的官。不料在阴间,照样相互争抢倾轧,于是又辞了官回到坟墓里。坟墓四周有许多鬼,往来吵杂,不胜其烦,不得已躲到了这里。尽管这里清清冷冷,孤寂难挨,但较之官场上的风风雨雨、人间的尔虞我诈,则好像是在忉利天上呵。我在这空山里,忘了时间的流逝。与鬼断绝来往,不知有多少年了,与人断绝来往,更不知有多少年。我心里为断绝了身外的一切而暗自高兴,不料这里又来了人。明天早上我就得搬走,你就不要再来找我了。”说完,便不再吱声了。问他的姓名,也不回答。宋某带着笔砚,便研墨濡笔,在洞口写下“鬼隐”两个大字后回去了。

阳曲人王近光说,冀宁道的赵孙英有两个朋友,一个姓乔,另一个姓车,两人合伙雇请了一辆骡轿回家乡。赵孙英开玩笑,以他们两个的姓作了一副上联说:“乔、车二幕友,合乘半轿行。”两人的姓恰好是“轿”字的一半。当时官署里正在请神,立即列出这个对子,请求对出下联。神批道:“这是真人真事,不能勉强凑合。”又过半年,官署里又请神,神忽然批道:“上次的对子我已对出来了:卢、马两书生,共引一驴走。”接着又批道:“四天之后,辰时、巳时之间,在南门外等着。”到时派遣一小杂役去察看,果然有卢、马两个书生,用一头驴子载着新科考卷到省城去出售。赵孙英笑道:。这个下联极为巧妙,但这两个书生可受侮辱了。”这正是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使是神仙也忍不住开个玩笑。

已故祖父有个庄子叫厂里,现今分派属于堂弟东自家。听说没有分家时,场院里一个柴垛有些年头了,说是狐精居住在其中,人不敢侵犯。偶然有个佃户某醉了,睡在它的旁边,其他佃户告戒不要触怒仙家,某不听,反而肆意地责骂。忽然听到有人说话道:“你醉了,我不计较,姑且回家去睡好了。”第二天,那佃户到园地里看守瓜田,他的妻子挑着饭来送,远远地望见圆形瓜棚中一个红衣衫的女子同丈夫坐在一起,见到妇人吃惊地起身,急忙跳过矮墙离去。妇人原本妒忌凶悍,以为丈夫有了外遇;气愤不可忍耐,立即用扁担痛打。那佃户有一百张嘴也不能为自己辩白,挨了一顿饱打。妇人手倦稍停,还喃喃地毒骂。忽然听到树梢头的大笑声,方才知道是狐精戏弄报复他。

吴惠叔说,他的乡里有个大户,只有一个儿子,病得很重。叶天士给诊断之后说:“从脉象看得的是鬼证,这不是吃药所能治得了的。”于是便请上方山道士设坛祈祷。到了半夜,阴风飒飒,坛上的烛火都变成了暗绿包。道士横剑闭目,好像看见了什么,之后撩开衣服出来了。他说:“妖魅作怪,我能祛除。至于几代的恩怨,虽然有解救的办法,但能否解救,还在于本人。如关系到天伦、违犯了天条,即便是拜奏上绿章,也不能传达到神那里去。这个病的起因是:你的父亲撇下了你的一个幼弟,你的哥哥撇下了两个孤苦无依的侄。你蚕食鲸吞他们的财产,几乎一点没剩,又把这孤苦伶丁的孩子,视作路人,以至他们饥饱冷暖,都无处去说;疾病痛瘁,任他们呼号。你的父亲在九泉之下非常心疼,告到阴曹地府。阴官下文,叫捉你的儿子来偿冤。我虽然有法力,但只能给人驱祛鬼神,而不能为儿子驱祛父亲。”不久,这位大户的儿子果然死去了。他这一辈子没有儿子,竟然把侄子立为后嗣。

护持寺在河间城东四十里。那里有位姓于的农夫,家境小康。一天晚上,于某出门没有在家居住,几个劫舍的强盗从屋檐上跳下来,挥动大斧来砍门,砍得丁当乱响。家中只有妇女小孩,只能伏在枕上发抖,听任强盗行事而已。忽然,家中所养的两头耕牛,怒吼着跳进院内,奋起双角,与强盗搏斗起来。强盗挺刃交下,牛奋战更勇。强盗终于受伤,狼狈逃走。原来乾隆癸亥年,河间发生大饥荒,人们没有刍草养牛,多把牛卖给了屠市。于家这两头牛当初也被人卖给屠户。二牛走到屠户门前时,伏在地上哀叫起来,不肯再向前走。于某看到后,动了恻隐之心,当即脱下衣服质钱将二牛赎出,自己忍着寒冷牵回家来。牛为于家效死是应该的,只是强盗在内院,牛在外厩,如何就知道内院有了强盗?而且牛并不是灵巧敏捷的动物,外门坚闭,为何能一跳就过了墙?这必定有灵通驱使,不是鬼神又是谁呢?这件事情,是乙丑年冬天我在河间岁试时,刘东堂对我讲的。刘东堂就是护持寺人,他说亲眼目睹了二牛身上分别留下的几处刃伤。

人们把灵芝叫做瑞草,但也不一定就祥瑞。静海人元中丞在甘肃时,衙署中长出九个灵芝,因此自号九芝。然而不久即被罢官。我的舅舅安五占,停柩在屋里,忽然柩上长出一棵灵芝。从此子孙衰减,如今已没有后代了。一般来说,祸福将要发生之时,气机首先有所变化。反常的兆头,按道理讲不会凭空而生,只是这兆头能产生福还是祸,不能预测而已。我哥哥晴湖则说:“人知道兆头由鬼神发出,而人事加以应验。却不知这兆头实际上由人事发出,而鬼神才有所反应。这样看来,兆头也不是不可预测的。”

大学士伍公弥泰说:过去在西藏,看见悬崖上没有路的地方,有天生的梵文大悲咒,字字分明,那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那地方也不是人迹所能到达的。当时伍公曾经说出它的山名,梵文的音难记,我现在已忘记那山名了。伍公一生没有虚妄的话,知道确实不是虚构出来的。天地的广大,无所不有。宋代儒者每当理所没有的,就断定它必然没有。他们不知道,无所不有就是理呵。

喇嘛教有两种,一种叫黄教,一种叫红教,以衣服相区别。黄教讲道德,阐明因果,与佛家派别不同而源头相同;红教则只擅长幻术。理蕃院的尚书留保住说他在西藏时,曾得罪了一个红教喇嘛,有人说登山时他肯定要报复。于是留保住叫肩夫随轿子先走,而他却偷偷的骑马跟在后面。到半山腰时,果然有一匹马跳跃起来,撞在轿子上,把轿子压得粉碎。这是留保住自己说的。以前我从军乌鲁木齐时,有一个人丢了马,一个红教喇嘛,取出一只小木凳,念了好久的咒语,凳子忽然反复的折来折去,如同桔槔般往前走。丢马的人于是跟随小凳走,来到一个山谷边,发现马就在这里。这是我亲眼看到的。经考查,在西域一带吞刀吞火的艺人,从西汉开始就有了,这大概是那时传下的魔术,而不是佛家自己的法术。所以黄教称红教为魔,或说是波罗门,佛教所谓邪门歪道,和这差不多。

巴里坤、辟展、乌鲁木齐一带的群山中,都有很多狐狸,不过没有听说有害人的狐狸。只有根克忒有个儿童夜间捕狐时,被一个黑影扑了一下,掉下山崖摔伤了脚,人们都说黑影是狐妖。这也许是胆怯眼花,并不是狐狸成妖。大致从突厥、回鹘以来,这一带就以捕猎为事。到现在,投荒的、屯戍的、开垦的、出塞寻食的,都搜遍岩缝,踏尽山洞,其中捕猎的又很多,狐狸时常遭到捕杀伤害。是狐因不能长寿,所以也就不能成妖呢?还是由于地处边疆偏僻所在,人已经不知道导引炼形术,所以狐也不知道炼形呢?由此可见,风俗必须有所开化才能学习,不开化就不能学习;人情沿于学习,不学习就不会做。道家化性起伪的说法,并非没有见地。姚安公说滇南是偏僻地区,连鬼也淳厚善良,就是这个道理。

副都统刘鉴说,以前伊犁有一个善于扶乩的人,他请来的人自称是唐代的燕国公张说。他和人一块唱词做诗文,录下来就已成册。嗜酒如命,每次降坛时,一定要先烧纸钱,用白酒奠祭。张说不知为什么到了塞外葱岭雪山之间,刘公念了几章诗文,词义浅显,差不多就是打油诗之类。假如外乡人死在这冰天雪地里,游魂不回去,是不是假托张说的名义来混口饭呢?

里中有位张某,阴险诡诈,即便是至亲骨肉,也得不到他的一句真话。他的伶牙俐齿,许多人都被他骗过,人们给他起外号叫“秃项马”。马秃项就是没有鬃毛,鬃和踪同音,是说他闪闪烁烁,无踪迹可寻。有一天,他和父亲走夜路迷了路,隔着田垄望见几个人围坐着,便喊着问往哪儿走。那几个人都说向北。于是张某陷在泥沼中。他又远远地呼问往哪儿走,那些人又都回答说向东。张某往东去,又差点儿淹死。他困在泥淖中,走不出来,听见那几个人拍着手笑道:“秃项马,你今天知道胡说八道害人了吧?”声音近在耳边,但不见人影。他这才知道是被鬼耍了。

我八九岁时,在从舅安实斋家,听苏丈东皋说:交河某位县令,贪污了官库的一笔金钱,让自己的家奴带回家去。家奴行至中途,谎说在黄河中翻了船,金钱沉落河中,而暗中却派他手下役使的重台带回自己家中。重台又仿效家奴所为,窃取金钱北上,走到兖州时,被盗贼劫杀。从舅听后,咋舌说:“可怕呀!这一系列的行为都不是人做出来的,而是有鬼神在其中起了作用。鬼神何必要白天现形呢?左面悬着地府业镜,右面拿着冥间档案,指挥众生,轮回六道,终究是要见到善恶报应。善恶报应,就足以等亍森罗铁榜了。”苏丈说:“县令不贪污官库资金,何致于被家奴吞没呢?家奴不吞没,何致于被重台窃取呢?重台不窃取,又何致于被盗贼劫杀呢?这仍然是人所做出来的,不是鬼神在其中起了作用。假设如同你所说,是鬼神安排的报应,那么就成了这样一个程序:县令应该受报,所以安排了家奴吞没;家奴应该受报,所以安排了重台窃取;重台应该受报,所以安排了盗贼劫杀。鬼神既然安排人家去完成报应任务,却又要派人去报复执行任务的人,这岂不是自相矛盾,是非颠倒了吗?”从舅说:“这老先生辩才很高,但不是正理。不过,记住他讲的故事,也就足以相随波靡之中了,可以劝人自立。”

刘乙斋廷尉任御史时,曾租住西河沿一座房子。每夜都有几个人敲梆子,声音琅琅地一直响到早上;转更时的梆子点,一一都和鼓楼相呼应。到外面看,则什么也没有,吵闹得夜里得不到片刻的安静。刘乙斋是个倔脾气,便写了一篇文章,指摘对方的罪状,书写张贴在墙上逐驱吵闹者。这天晚上便没有声音了。刘乙斋感到惊奇,自认为不差于韩愈驱走鳄鱼。我说,你的文章德行,似乎还赶不上韩愈。但是你性刚气盛,这一辈子还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悍然不怕鬼。加之你经济拮据,迁到这座房子,已经无力再迁往别处了。没有办法,只好和鬼拼死斗下去。这在你,可以说是困兽犹斗;在鬼,则是穷寇勿追。你不记得《太平广记》中载,周书记和鬼争房子,鬼怕周书记倔强而离开的故事么?刘乙斋笑着拍我的背说:“你这个魏收真是轻薄呵,不过你还是了解我的。”

我在福建任督学时,衙署里有一座笔捧楼,该楼以左右挟有两座佛塔而得名。我住在下层,上层则墙壁重叠曲折,不是中午就看不大清楚东西。过去这里被山魈占住了,虽然没有看到独足向后的样子。然而夜里常听到他的叫声。偶尔记起杜工部的“山精白日藏”的句子,才悟出鬼魅都是避光而喜欢黑暗。由于房间曲折阴隐,因此鬼魅都潜藏在其中。于是把四面墙壁统统折除,使四面明亮的窗子都打开,三山的翠色雾霭,好像就在眼前。我题了一块匾,名为“浮青阁”。并写了一副对联:地回不遮双眼阔,窗虚只许万峰窥。从此以后山魈迁到衙署东南角的会经堂。这座堂因为荒废已久,既对人无害,也就任凭它在那里销身匿迹,不能逼得太过份了。

徐公景熹官居福建盐道时,衙署中的箱笼往往有火从里面发出,而关锁如同原样。又一天夜里,有东西偷偷剪去他侍妾的头发,为祸作祟得很厉害,不义之后,徐公罢官放归,没有来得及动身就死了。山鬼能够知道一年中的事情,所以趁他将要离去的时候肆意地侮弄。徐公兴盛时,山鬼隐声藏迹;衰气一到,就无缘无故地侵害凌辱。这就是妖邪鬼魅之所以为妖邪鬼魅吧!

在我家乡春苗布野的时候,每到夜间,田间就出现一物,辨不清头足,倒掷着行走,筑地的登登响声就象杵声一样。农家司空见惯,不以为怪,称其为青苗神。据说青苗神常为田家驱鬼,此神一出,群鬼就各归其所,不敢在田野继续散游了。此神不见于古书记载,然而确实不是邪魅。从兄懋园曾在李家洼目睹,月下仔细观察,形状如同一个布囊,每一次翻折,总是一头着地,行动非常笨重迟缓。

我的祖父,原配夫人是陈夫人,早年死了。继室张太夫人,在过门那天,独自坐在屋里,只见一位少妇掀开帘子进来,径直就坐在床边上。她身披披肩,穿着黄衫,淡绿色的裙子,言行举止很有大家闺秀风度。新娘不便于随便搭腔,以为她是叔伯妯娌,或姑姐妹。这个人侃侃而谈家务的得失,婢女老妈子的好坏都讲得极为详细周到。谈了许久,仆妇捧着茶送来,这人才径直走出。后过了几天,张太夫人奇怪家中没有这个人,细说她的衣物及打扮,才知是陈夫人入敛时的服装。生人和死人相互妒忌,这在书中已有许多记载。陈太夫人已被埋在黄土之下,仍然担心新娘不知怎样料理家务,而现身出来加以指示。不顾阳间和阴间的阻隔,这真是居心良苦啊!现在子孙中考中作官的,都是陈太夫人所生的。

伯高祖爱堂公在明代的学术界很有声望。他专攻郑孔之学,冬夏不停,常常读书到半夜。有一天晚上,他梦见来到一个官署。匾额上写着“文仪”两字,里面有十人左右,正在办理公文:一个个都恍惚是旧相识。这些人见了爱堂公,都惊讶地说:“你应该再过七年方来,如今还早。”爱堂公猛然惊醒,自知活不长了,便天天游山观景。他偶然遇到了一个道士,两人谈论很投机,便留下道士一起喝酒。道士告别后,在路上碰见奴仆胡门德。道士说:“刚才有封信忘了给你的主人了,你带回去。”爱堂公看了这封信,却都是驱神役鬼的符咒。于是闭门学习,精通了符咒术,时时用来演戏,以消磨时光。过了七年,到祟祯十年,他果然病逝。逝去半天后又醒过来,说:“我因为乱用五雷法,遭到阴间的批评;阴间要追还这本书,要赶紧烧掉。”烧完书后又逝去。过了半天他又苏醒过来,说:“阴间查验,还缺三页,叫我回来取。”查看灰烬中,果然还有三页没烧尽。重新烧了之后,才逝去。姚安公把这件事附载在家谱中。他是听曾祖父说的,曾祖父则是听高祖说的;高祖就是亲手烧书的人。谁说没有鬼神呢?

我本族的人所居住的地方叫景城,是宋朝的旧县城,城址还仿佛可以辨识。有时偶然在天刚亮时,远远望见烟雾当中现出一个城的影子,城楼女墙看上去很真切,类似于海市蜃楼。这事情别的书上多有记载,但是不明白它的道理。我说凡是有形的东西,必然有精气。土地的厚实之处,就是地的精气所聚集的地方,就像是人有魂魄一样。这城四周回绕数里,它的形可算是巨大了。从汉代到宋代一千多年,成为精气所聚集地已经很久,就像人的获取多、用途广,他的魂魄就特别强大了。所以它的形虽然化去,而精气所盘旋集结的,不是一天的积蓄,就不是一天所能散尽。偶然现出形相,仍旧作城的形状,正像人死后鬼留存,鬼仍旧作人的形状一样。但是古代的城郭不都现形,现形的又不常见,那是什么缘故呢?人的死,或者有鬼,或者没有鬼;鬼的存在,或者看见,或者看不见:也是像这样罢了。

南宫人鲍敬之先生说:他家乡有位陈生,在神庙读书。一个夏夜,陈生脱衣露体地睡在廓庑下,梦见神将他召至座前,进行严厉斥责。陈生辩解说:“殿上先有几个贩夫睡了?”神说:“贩夫可以睡,而你就不可以。他们像禽兽一样愚蠢无知,哪里值得计较呢?你是读书人,难道也不懂礼节吗?”《春秋》责备贤者,就是这个道理啊。因此,君子对于处世,可以随俗就随俗,不必搞特殊;不可随俗就不随,也不必去苟同。世俗中对于违礼的事,动不动就说某某人曾经做过。不考虑这样做是否正确,只论事情是否已有先例,自古以来,什么事情不曾有人做过,难道可以一一拿来作借口吗?

渔洋山人记载了张巡的妾转世后索命的事,我不以为然。索命的理由是:“你是忠臣,我有什么罪,却杀了我给将士吃?”孤城将被攻破,张巡已决心殉国。张巡该殉国,他的妾不该殉主人么?自古以来忠臣为尽忠而被灭宗族、妻子儿女被杀的,不知有多少。假使人人都来索命,天地之间就没有纲常了。假使容忍来索命,天地间也就没有天理了。王经的母亲含笑受刑,这是一位多么伟大的人呵。这可能是妖鬼作祟,借一件过去的事来求祭祀。或者是明末的臣子,顾惜身家性命而偷生,却制造出这个故事来自我解脱,这不是不可能。儒士著书,应当致力于风俗教化。即便是志怪的书,也不该收入违背道理的内容。

族叔口庵说,在景城的南边,太阳要出来时常能看见一物,驭着旋风往东奔驰。看不见它的身子,只见它昂着头,有一丈多高,长鬃飘飘,不知是什么怪物。有人说,这是冯道墓前的石马,年岁久了作妖。查考冯道的住处,如今叫相国庄;他的妻家,如今叫夫人庄,离景城都很近。所以先高祖在诗中写道:“史书上空留着几行字,书生终究不如侯王。刘光伯的墓已找不到了,相国、夫人都留下了庄名。”冯道的墓,县志上也已指不出准确的位置。北村的南边,有个地方叫石人洼,那儿还余有残缺的石像。当地人说这就是冯道的墓,这或许是传说吧。董空如曾乘着酒劲夜行,在墓旁小便。突然间阴风横扫,沙石乱飞,好像隐隐约约有发怒的声音。董空如怒斥道:“长乐老愚顽无耻,死了七八百年,哪还能有神灵?这~定是邪鬼假冒他闹妖。你再敢猖狂,我天天来用小便浇你。”说完风也停了。

南村有个董天士,人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明朝末年的生员,我已去逝的高祖父的朋友,在《花王阁剩稿》中有四首悼念董天士的诗,诗是这样写的:“事事如心自古难,平生二老对相看。飞来遗札惊投箸。哭到荒村欲盖棺。残稿未收新画册,余赀惟卖破儒冠。布衾两幅无妨敛,在日黔娄不畏寒。”“五岳填胸气不平,淡锋一触便纵横。不逢黄祖真天幸,曾怪嵇康太世情。开牖有时邀月入,枝藜到处避人行。料应尘海无堪语,且试参鸾向紫清。”“百结悬鹑两鬓霜,自餐冰雪润空肠。一生惟得秋冬气,到死不知罗绮香。寒贳村醪馋破戒,老栖僧舍是还乡。只今一暝无余事,未要青绳作吊忙。”“廿年相约谢风尘,天地无情殒此人。乱世逃禅聊解脱,衰年哭友倍酸辛。关河决漭连兵气,齿发沧浪寄病身。泉下有灵应念我,白杨孤冢亦伤神。”董天士的生平,由这几首诗可以想象出来。县志中没有为他立传,大概是因为没有看到已经去逝的高祖父的诗。后来传说董天士死了之后,有人见到他骑着一头驴子上了泰山,在后面叫他也不回答。一会儿就被古老的树木所遮挡住了,于是就看不见了。是他死后灵魂从尸体中解脱出来成了仙呢?还是偶然有人的相貌与他相象呢?鉴于他那孤僻的性格,似乎说他成仙了合情理一些。

已故高祖父集子里有《快哉行》一篇道:“一笑天地惊,此乐古未有。平生不解饮,满引亦一斗。老革昔媚,正士皆碎首。宁知时势移,人事反覆手。当年金谷花,今日章台柳。巧哉造物心,此罚胜枷。酒酣谈旧事,因果信非偶。淋漓挥醉墨,神鬼运吾肘。姓名讳不书,聊以存忠厚。时皇帝十载,太岁在丁丑。恢台仲夏月,其日二十九。同观者六人,题者河间叟。”原是为许显纯的诸多姬妾流落妓院而作的。起初,那些姬妾隶属妓女的名册时,有发誓宁死不从的。夜里梦见显纯满身是血而来说:“我死了也不能掩盖罪恶,所以拿你们来显示身后的惩罚。你如果不依从,我的罪更加重。”那些姬妾往往举出这事告诉客人,所以有“因果信非偶”的句子。

先四叔粟甫公,一天前往河城去拜访朋友。途中见一人骑马向东北奔驰,突然被柳枝挂下马来。众人跑过去观看,已经断气了。过了一顿饭的时间,一个妇女哭喊着走过来,说:“婆婆生病,没钱买药,我徒步走了一天一夜,向娘家借了一点衣服首饰,打算换钱为婆母买药。不想被骑马贼夺走了。”众人领她来看堕马的人,当时堕马的人已经苏醒。妇人呼喊说:“正是这个人。”包袱就丢在了路边。人们问骑马人包袱中衣物首饰的数目,骑马人不能回答;妇人所说的数字,与包袱被打开后检得的数字完全一致。骑马人不得不低头承认抢劫之罪。众人认为白昼抢劫,罪该绞死,要捆起来送往官府。骑马人叩头请求饶命,表示愿把怀中的几十金送给妇人,用来赎罪。妇人因婆母病情危机,也不愿到公堂打官司,于是接受了骑马人的金钱,放他走了。叔父说:“因果报应的迅速,没有比这件事更迅速的了。每一想到这事,就觉得随时随地都有鬼神。”

齐舜庭是前面所叙述到的大盗贼齐大的同族。他长得剽肥粗悍,能把刀用绳子系住,在两三丈远之外投刀伤人,他的同伙称似为飞刀。他的邻居叫张七,齐舜庭一向把他当作奴仆看,强迫他卖掉他的住房用以扩宽马厩,并且嗦使他的同伙威吓他:“你如果不赶快走,立即就有大祸临头。”张七迫不得已,推带着妻子儿女仓皇地逃出。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才来到神祠默默地祷告:“小人不幸,被恶毒的强盗所逼,已经穷困交加,饥寒交迫,无路可走了。”然后恭恭敬敬把一根木杖立在神灵面前,看木杖倒向何方就往何方走。木杖倒向东北方,于是张七带着一家人坎坎坷坷、沿途乞讨到了天津。在天津把女儿嫁给了一个盐丁,帮助他晒盐,勉强能维持生计。三四年之后,齐舜庭打劫饷粮的事情败露了,官兵围捕他,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又刮风,又下雨,他于是乘着风雨逃脱了。考虑到他的同伙中有在商船上的,他想去投奔他这个同伙,偷渡逃走。于是他白天躲藏起来晚上赶路,偷来瓜果充饥,幸亏没被人发现。一天晚上,他又饥又渴,远远的看见有一盏昏昏的灯光。他走过去试着敲了敲门,一个少妇久久地盯着他看,忽然大声叫道:“齐舜庭在这里!”大概追捕他的公文,已经迅速的送到了天津,并悬赏捉拿他。众多的盐丁们听到叫喊声马上集合来对付他,齐舜庭因为手无寸铁,只好束手就擒。这个叫喊的少妇就是张七的女儿。假如不是挹张七逼迫到这里来,而齐舜庭又变换了装束,根本无人认识他。而这里离海口只有几里路,就会扬帆出海逃脱了。

王兰洲曾经在乘船途中买了一个童子,年十三四岁,很是俊秀文雅,也略知字义。童子说是父亲死了,家境败落;同母亲、兄长投奔亲戚不遇想搭船回到南边去。因行李当光卖完,所以卖身作路费。同他谈话,羞涩得像新媳妇,本来已经感到奇怪了。等到就寝,竟然脱光衣服躺着。王本意买来供使唤,没有别的念头;但是如今他温顺地主动亲近,自己也就控制不住了。事后,童子伏在枕头上暗暗哭泣,王就问:“你不愿意吗?”答:“不愿意。问:“不愿意为什么先来亲近我?”答:“我的父亲在世时,所养的几个小奴仆,没有不在枕席上侍候的。有刚来羞愧拒绝的,就加以鞭打,说:‘想想买你做什么?糊涂到这样!,知道奴仆服侍主人,本分应当这样,不这样就应当受鞭打,所以不敢不自己献身。”王急忙起身推开枕头说:“可怕啊!”连忙叫船夫鼓动船桨,一夜追上他的母亲兄长,把童子还给他们,并且赠送了五十两银子。王心里还不能安宁,又在悯忠寺礼拜佛像忏悔。梦见伽蓝神对他说:“你犯了过错在顷刻之间就改正了,阴司还没有登记上簿册,可以不必亵渎佛祖了。”

戈东长前辈任官翰林时,他的太翁傅斋先生从市上买回一件暗绿色的袍子。有一天傅斋锁了门出去,回来发现丢了钥匙。他以为钥匙忘在床上,便从窗户往里看,却看见那件绿袍挺挺地像人似的站着,听到惊呼声才倒下了。大伙议论说烧掉它。刘啸谷前辈当时和傅先生住在一起,说:“这是死人穿过的衣服,魂魄还附在上面。鬼是阴气,见了阳光就散了。”把绿袍放在太阳下反复晒了几天,再放进屋里,然后监视,那袍子就不再作怪了。又,戈东长的头发早就掉光了,他常用假发续辫子。他要被罢官时,假发忽然自己舒展蜿蜒而动,好像蛇掉转尾巴。不久,戈东长便回了乡下。这也是死人的头发,感到了人的衰气而作起怪来。

德清编修徐开厚,是壬戊年登第的前辈。登第后刚入馆时,每夜一读书,就听到宅后的空屋中也有读书声.与他的读书声琅琅相应。细听其诵读内容,也是馆阁律赋。开门一看,空屋中不见一人。一天晚上,他蹑手蹑脚,屏住气息,走到屋前窃视,见一位少年,身着青半臂,蓝绫衫,手持一卷书,背月而坐,正在津津有味地摇头吟诵,很不像是作祟的邪魅。后来,也没出现什么吉凶祸福。唐代小说中载有天狐超异科,策二道,都是四言韵语,文义很古奥。或许这个少年也是应举的狐仙吧!这件事是戈东长前辈叙述的。戈前辈与徐前辈是同年进士。

乌鲁木齐八蜡祠的道士,八十多岁了。一天晚上,他把七千钱铺在席子下面,躺在上面死了。大家讨论说用这些钱来安葬他,夜里老道士托梦给工房吏邬玉麟说:“我为官家守庙,官家应当给我棺材。钱是我辛苦积攒的,请放在我的棺材里,等来生我自己来拿。”邬玉麟同情他,答应了。安葬完毕,邬玉麟叹息道:“把钱放在棺材里,埋在旷野之中,等于用美玉随葬,必将被人盗墓。”我说:“用他的钱买棺材,他尚且能托梦,如果开棺抢钱,他肯定要报复。谁能为七千钱而和鬼拼命呢?肯定没事。”大家都笑,然而邬玉麟说的是正理。

辛卯年的春天,我从乌鲁木齐回来。到达八里坤的时候,老仆人成宁在大雾中伏在马鞍上睡着了,离开了大伙,沿着野马的足迹,误入了乱山中。迷路了不能出来,他自己感觉到肯定是会死在这山星了。偶然他在山崖上面看见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大概是流亡的人在逃亡路中被冻死的。这尸体背上扎了个布袋,里面装有干粮,成宁就用来充饥,并且拜跪着祷告说:“我埋了你的尸骨,你若在天有灵,就引导我的马如何前行。”于是把尸体放到岩石洞中,用一些乱石紧紧的封闭。茫茫然的听凭马走,走了十多里,忽然发现了路。出了山,就是哈密的境地了。哈密有个游击官徐某,是我在乌鲁木齐的老相识,因此成宁就投到他的府上等我。我迟了两天才到,相见时有一种隔世的感觉。这件事不知是鬼果真有灵,引导他出山,还是神因他的一念善心,保佑他使他能够出来,也或者是偶然碰巧侥幸出来的?徐某说:“我宁愿把这件事归功于鬼神,以鼓励那些掩埋寒骨的人。”

董曲江前辈说:顾侠君刻印《元诗选》刚刚完工,家里有个五六岁的儿童忽然举手向外指着说:“有穿戴士绅衣冠的数百人,朝着门跪拜。”唉,鬼尚且好名呵!我认为搜索沉埋的,搜集散失的,用表彰的力量,使死者的作品发出光辉,他们在九泉之下感念不尽,固然是情理上所应有的。至于互通声气,号召门徒,胡刻滥印,互相吹捧为神圣,不但明代末期,所标榜的多半名不符实,就是月泉吟社那些人,也摆脱不了虚夸浮泛的毛病。大概结党的多有私心,争名的互相倾轧,就是盖棺以后,论定还难,何况是文酒盘桓,我唱你和的日子呢!《昭明文选》因为何逊还在世,就不登他一个字,古人的见地可谓深远了。

我的次女嫁予长山袁氏,居住地址叫焦家桥。今年她回娘家探亲,叙述了这样一件事:距焦家桥二三里路的地方,有位农家女回娘家探望父母,由父亲送她返回夫家。途中农家女进入坟墓树林中小便,很长时间才出来。出来后形貌和神色稍微有了一点变化,说话的语音也有不同了。父亲感到奇怪,心里暗暗产生怀疑,但无从揭发出这是怎么回事。到夫家后,丈夫私下告诉自己的父母说:“我与新妇相爱相安已有好长一段时间,今天见到她却心中恐惧,这是什么原因呢?”父母训斥他胡说,强迫让他回到房间与新妇就寝。小夫妻居住的房间,与父母仅隔一墙。夜间,父母忽然听到隔壁有颠扑声和膈膈声,惊讶地起来偷听,才听见儿子大声号呼。家人们破门而入,见有一个如同黑驴的怪物,冲开人群跑出屋来,火光爆射,一跃就不见了。再看他的儿子,仅馀留了一点残血。天亮后,前往墓地寻找新妇,始终没有找到。怀疑也是被怪物吞吃了。这与<太平广记》所记载的罗刹鬼事特别相似,大概也是鬼吧!通过这件事,可知佛经并不全是胡言妄语;小说稗官之类的书籍记载,也不都是虚构出来的。

河间有个女人,性情淫荡,但长相极丑,天天浓妆打扮了倚门卖笑,但没人来找她。后来她的丈夫随着高叶飞在天长任官,很受重用。他巧取豪夺,每年都寄回来许多钱。这女人便用钱财来引诱少年,于是她家便有许多人来来往往。高叶飞被罢官之后,她丈夫逃了回来,但家中钱财全空,连器具物品也差不多卖光了,只剩下了一个丑女人,而且遍身是淫疮。人们说如果他不弄来很多钱财,这女人也万万不会去乱搞,这不是天意么?

我的伯祖父湛元公,堂伯父君章公,堂见旭升,三代都因为心悸不能睡觉而死了。旭升的儿子汝允,也患了这种病。一天在修整房屋的时候,一个工匠眯着眼睛看着楼角落笑着说:“这里面有东西。”拆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一个用砖砌成的小龛,有一个旧灯架在里面。有人说这个东西能叫人睡不着觉,是当时的泥瓦匠的一种魔术。汝允从此以后病就好了。乾隆二十五年的春天,我的堂侄子汝伦对我说了这件事。这是什么道理呢?既然把这样一件物品放在墙壁里,就能操纵主人的生死命运,那么住宅地有吉凶的说法应当是可以相信的了。

户部司员戴临,因工于书法侍奉于内廷。他曾经做梦到了阴司,遇到一个吏员,是旧时的朋友,挽留他一起谈天。偶而揭开他的簿册,正好见到自己的名字,名字下面用朱笔草书,像一个犀字。吏员夺了过去把它掩上,意思好像有些恼怒,问他,也不回答。戴在惊惧惶恐中忽然醒了过来。猜不出它的缘故。戴偶然把这事告诉了裘文达公,文达沉思着说:“这恐怕是阴司简便的簿籍,如同六部和都察院摘要的文件;户中两个字,连写颇像是犀字,您大概将以户部郎中的官职结局吧?”后来竟然如同文达所说。

东光人霍易书先生,雍正甲辰年中举于乡。后留滞京师,未有成就,于是到吕仙祠中求梦。梦见神向他出示了一首诗说:“六瓣梅花插满头,谁人肯向死前休?君看矫矫云中鹤,飞上三台阅九秋。”到雍正五年,开始规定帽顶的制度,他的铜盘六瓣恰如梅花,于是开始醒悟了首句诗的意思。私下以为仙鹤乃一品服,三台是宰相位,首句既已应验,末两句也会必然应验。后来他由中书舍人的官职迁至奉天府尹,坐罪贬谪军台,所在地叫葵苏图,实际是第三军台。官文减省笔画,凡都减写成台字,恰好符合诗中的“三台”。又果然是过了九年才归来。在塞外期间,他自署别号叫“云中鹤”,是采用的诗中语言。后来他对姚安公讲述此事,姚安公说:“霍字上部是个云字头,下部是鹤字的半边,正好隐藏了君的姓,也不是泛泛词语啊!”霍易书先生感叹地说:“岂止是这样呢!早年气盛,锐意进取,自认为卿相之位可以立即到手,终于导致跌足摔倒。由此看来,第二句诗是神对我的告诫,可惜当时没有深思,也没悟出其中的含义。”

古代用龟l-。孔子在《系易》中大力提倡用蓍草占l-,于是龟卜渐渐没人用了。《火珠林》中首先用钱、代替蓍卜,但是要掷六次,还嫌烦琐。《灵棋经》中的卜法是掷一次便能成卦,但是排列起来也很麻烦。至于神祠中的签,一抽便得卦词,就更简便了。神祠都有签,但都不如关帝祠灵验;关帝祠的签,聂灵验的是正阳门边的关帝祠。一年之中,从元旦到除夕,一天之中,从凌晨到黄昏,始终琅琅地摇筒者不断。一个筒供不上,就预备几个筒。杂沓纷乱,转瞬之间便有各种情况,不但没功夫检核,也没功夫思考。即便是长了一千只手一千只眼,也应答不过来。但所得到签,都灵验得好像当面推算出来的,这是什么原因呢?其中最神奇的,是乾隆十七年的乡试。有位南方人在三月一日斋戒沐浴后祷告,请求透露试题。得到一签,上写道:“阴里相看怪尔曹,舟中敌国笑中刀。藩篱剖破浑无事,一种天生惜羽毛。”这一年的考题,《孟子》题是:“曹交问日:人皆可以为尧舜”到“汤九尺”。那一段应了第一句;《论语》题为:“夫子莞尔而笑日:割鸡焉用牛刀。”应了第二句;《中庸》题为:“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应了第四句。这事真是不可理解。

孙虚船先生说他的朋友曾经得了寒病,昏迷中只觉得灵魂飞了出去,随着风到处漂荡。他来到了一个官府,仔细地观看,只发现门里面都是一些鬼神,就知道这是阴间。他看见有人从侧门进去,他也试着跟随着走,没人阻止他。他又跟随着众人坐在廊庑下,也没人责问他。他偷偷地看了一下公堂上,告状的人川流不息。阎王左手拿着案卷,右手拿笔,有的案件一两句话就判决了,有的讲了十几句或几百句才解决,这与人世间审理案件没什么差别。判决后,罪犯们被戴上脚镣手铐给带下去,都服服贴贴没说二话。忽然他看见一位前辈穿戴整齐地进来了,阎王请他坐下,问他要告什么事,他就说他的门生和旧时的小官吏忘恩负义,所列举的有几十个人,看样子他很气愤。然而阎王的脸色似乎不以为然,等他说完了之后,便拱拱手说:“这些人到处奔走,互相排挢,狡诈万端,天下的道理是很鲜明的,他们终究要受到阴间的惩罚。但是鬼神处罚他们可以,而你责骂他们就不行。种植桃李者得到果实,种植蒺藜的得到它的刺,你难道没听说过吗?你所赏识的,大都是一些趋炎附势的人,你大势已去之后,又责怪他们,并且是用道义的原则,这就好像是凿冰求火。你错了,为什么还要埋怨别人呢?”某公于是怅然若失了好久,慢吞吞地退下去了。孙虚船的朋友与他是老相识,想上去问候一下。忽然听见有人在呵斥他,他回头去看的时候,猛地惊醒了。

董文恪公的老仆王某,性情谨厚,善于照看门户,几十年未曾得罪过一个人,人们都称他为王和尚。他说曾随董文恪公宿在博将军的破花园里,月夜在大石头下乘凉,远远地望见一个人仓皇躲避,另一个人截住他,抓住他的胳膊,一起坐到树下,说:“我以为你早就升天了,不料在这儿相遇。”于是先叙说两人交往的密切,接着说对方做事的负心,说:某某事你乘我急需,故意说怎么怎么难而勒索我,中饱多少多少私囊;某某事你欺我不懂,夸大数量骗我,又私吞了多少多少。这么数落了有几十件事,每说一件事打一下对方的耳光,怒气冲冲地好像要把对方吞了似的。过了一会儿,从草丛里出来一个老头,说:“这家伙如今已堕入饿鬼道,你何必再逼他?况且负债必须还,又何必那么着急?”催债人更为愤怒,说:“他已成了饿鬼,怎么还能还债?”老头说:“孽缘有满的时候,那么债也有还的日子。地府制定律条,凡是高利贷,来生有禄就偿还,没有禄就免,因为他无力偿还。如果是威胁或诈骗来的钱财,即便是过了一万代,也必须偿还。也可能他没有禄叮以抵偿,那么就变为六畜来偿还。如果一生也还不完债,就分为几代来还。今晚董公吃的豚,不就是他那个仆人的第十一代身么?”催债人的怒火似略平息了些,松开手各自走了。估计这老头是土神,他所说的那个仆人,王某还见过他,说是最有心计。

福建布政使曹绳柱说:有一年司道官员在按察使衙署里会议,献食还没有完,一个仆人携带小儿经过堂下,小儿惊慌恐怖地不肯向前,说:“有无数个奇鬼,都是身长一丈多,用肩膀顶承着屋梁柱子。”众人听到呼叫的声音,刚出来询问,天花板上就掉落泥土,簌簌的声音好像在抛撒豆子。众人急忙跳跃而出,转眼间已经栋梁折断倒地了。众人都庆幸说是鬼神的护佑。湖广总督定长,当时任巡抚,听到讲起这件事,叹息着说:“既然到处有鬼神护佑,自然必定到处有鬼神在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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