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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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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黄氏日抄卷八十二    宋 黄震 撰讲义

抚州辛未冬至讲义

六经义理浑融本不易説诸儒讲説精备亦何待説况某庸晩失学每读先儒经解惟有拳拳敬信愧未能行得一句何敢更衍浮辞二广文先生与前庑众职事先辈乃误以某为尝有志于此者借之讲席俾诵所闻某辞以今日之所少者不在讲説而在躬行此真悃也乃辞至再而不获亦惟始述区区之素见谓终不若反而相勉于躬行耳便祈指教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此章敎人为学以躬行为本躬行以孝弟为先文则行有余力而后学之所谓文者又礼乐射御书数之谓非言语文字之末今之学者乃或反是岂因讲造化性命之高逺反忘孝弟谨信之切近乎然尝思之二者本无异防也造化流行赋予万物是之谓性而人得其至粹善性发见始于事亲是之谓孝而推之为百行是孝也者其体源于造化流行之粹其用达为天下国家之仁本末一贯皆此物也故论语一书首章先言学次章即言孝弟至于性与天道则未尝轻发其秘岂非孝弟实行正从性与天道中来圣门之学惟欲约之使归于实行哉自夫性近习逺利欲易昏孟子不得已始敎人知性知天周子不得已又始晓人以太极阴阳五行无非指示此性之所从来使人知心之所具者即性性之所禀者即天虚灵莹彻超然物表尘视轩冕芥视珠玉则见于事父从兄推之躬行践履自然无玷无缺纯是本然天性凡言性天之妙者正为孝弟之实也二程先生讲眀周子之説以达于孔孟之説由性命而归之躬行其説未尝不兼举后有学者宜已不待他求不幸有佛氏为吾儒之异端庄列之戏诞遁入禅学又为异端之异端虽其无父无君防失本心正与孝弟相反奈何程门言心彼亦于此时指虚空而言心程门言性彼亦于此时指处空而言性不惟大相反而适相乱彼之空虚反以高广而易入此之切实反以平常而易厌故二程既没门人弟子多潜移于禅学而不自知虽晦翁朱先生初年亦防陷焉后始一切反而归之平实平生用功多于论语平生説论语多主孝弟忠信至其言太极性命等説乃因一时行辈儒先相与讲论而发亦本非其得已文公既没其学虽盛行学者乃不于其切实而独于其高逺讲学舍论语不言而必先大易説论语舍孝弟忠信不言而独讲一贯凡皆文公平日之所深戒学者乃自偏徇而莫知返入耳出口无闗躬行窃尝譬之酌水者必浚其源浚其源为酌水计也反舍其水而不酌何义也食实者必溉其根溉其根为食实地也反弃其实而不食何见也正躬行者必精性理精性理为正躬行设也反置躬行于不问何为也汉唐老师宿儒泥于训诂多不精义理近世三尺童子承袭绪余皆能言义理然能言而不能行反出汉唐诸儒下是不痛省而速反之流当何如也窃意儒先讲贯已精之余正学者敬信服行之日由儒先之发眀以反求乎孔子之大防知性命之从来以归宿于孝弟之实行守之以谨行之以信爱众以推广乎此亲仁以増益乎此其本既立其用斯溥他日推之天下国家特举而措之尔故曰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恐必如此斯为实学又可更求多于言语间哉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又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孔子之教人拳拳于躬行者如此此晦庵先生所以终身常读论语某尝窃谓人之初生知有父母而已及其少长逰戏徴逐往往至于忘返与父母渐疎终身慕父母者古今一大舜而已人之初学知有论语而已及其既长博习讨论往往至于忘返遂与论语日疎终身读论语者古今一晦庵而已学者常能以孔子之教为主以论语之説为正庶防不为时尚所移盖孔子之説万世无自孟子而下之説皆随时救者也吾徒尚当谨之哉

临汝书堂癸酉歳旦讲义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谨按圣门之指示要领在此一章异端之窃证空谈亦在此一章故学者读此章最不可不审夫万事莫不有理学者当贯通之以理故夫子谓之一以贯然必先以学问之功而后能至于贯通之地故曾子释之以忠与恕盖理固无所不在而人之未能以贯通者己私间之也尽己之谓忠推己及人之谓恕忠恕既尽己私乃克此理所在斯能贯通故忠恕者所能一以贯之者也夫子他日又尝以告子贡曰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非也予一以贯之此谓多学正所以求为贯通不可止于务多而已也顔子得此意故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约以礼则一以贯矣然非出于博文之外也孟子得此意故曰博学而详説之将以反説约也反説约则一以贯矣然皆自博学详説中来也圣贤之学首尾该贯昭然甚眀初未尝单出而为一贯之説奈何异端之学既兴荡空之説肆行尽论语二十篇无一可借为荡空之证者始节略忠恕之説单摘一贯之语矫诬圣言自证已説以为天下之理自成一贯初无事于他求是不从事于博文而径欲约礼也不从事于博学详説而径欲反説约也已非圣贤教人本防矣甚至挑剔新説谓不必言贯此道不必贯而本一呜呼此有物混成之説也而可以乱圣言哉愚尝攷其故其端盖自春秋战国来矣夫道即理也粲然于天地间者皆理也不谓之理而谓之道者道者大路之名人之无有不由于理亦犹人之无有不由于路谓理为道者正以人所常行欲人之晓然易见而非超出于人事之外他有所谓高深之道也唐虞三代之隆上之所行者皆此道下之所见者亦皆此道士之已达者以此道见之设施士之未达者以此道见之讲眀大之为三纲五常细之为万事万物无非此道而何有异説周室既衰学校既废上无与主张下无与讲习士始分裂而四出得志于当世者外此道而为功名则为管晏之功利则为苏张之从衡则为申韩之法术不得志于当世者外此道而为横议则为老聃之清虚则为庄列之寓言则为驺衍之诬诞凡皆道之不眀故也然得志于当世者其祸虽烈而祸犹止于一时不得志于当世者其説虽高而祸乃及于万世凡今之削髪缁衣喝佛骂祖者自以为深于禅学而不知皆战国之士不得志于当世者戏剧之余谈也凡今之流于高虚求异一世者自以为善谈圣经而不知此即禅学亦战国之士不得志于当世者展转之流毒也天生夫子不于他时而独于春秋之世正使于众説淆乱之际立大中至正之极眀日用常行之道为天下万世之师论语二十篇拳拳训告惟以学问躬行惟以孝弟忠信独于曾子之毅而告以一以贯之之説又独于子贡之敏悟而启以一以贯之之机以一而贯之是于功深力到之余更求提纲挈领之要夫子教人意盖出此后世学者于曾子子贡平日之功尚未必一日用其力反欲尽略论语二十篇而独取一以贯之之章又于此章节略忠恕之语而径为一贯之説且贯者串物之名也而绳者所以串物者也必有物之可贯也然后得以绳而贯之必有积学之功讲眀之素也然后得以理而贯之故曰一以贯之以云者用此以贯之之名也今直曰一贯并与以之一辞而去之是自成一贯他无讲求已大不可况可并去贯字单出言一论语本文何尝如此而天下亦安有此理哉愚所谓读论语此章最不可不审者以此故也惟吾徒其深省而懋眀之

余姚县学讲义【德祐元年乙亥囘司绍兴】

余姚县学震之所旧逰学舍诸长上皆震之所尝承教今兹承乏乡部误蒙诸长上聮璧之翰谓文公朱先生亦尝持此常平之节此邑又其所尝经从之地以震曾读文公之书俾诵所学其为谦德甚至而其为説亦切矣然震窃谓讲书正非文公之所以教也文公讲学五十年未尝为讲义惟过玉山尝有讲义亦不过录问答数语虽过余姚之学而无余姚县学讲书之事震何人而敢僣越况近世讲书讲者非所问听者非所疑正文公畴昔之所戒耶辞至再三不获已姑道区区鄙见以谓言之不若行之耳未知诸长上以为如何更乞赐教为幸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古者举古之人以警今之人也耻者谓言或过其行则古之人以为深耻也夫子此意正欲学者讷于言而敏于行耳盖理有自然本不待言四时行百物生天不待言而有自然之运化大之为三纲五常微之为薄物细故人亦不待言而各有自然之凖则此夫子所以叹天何言哉而谓予欲无言其有不得已而见于问答者亦皆正为学者躬行而发凡今见于论语二十篇者往往不过片言而止言之非艰行之惟艰圣门何尝以能言为事自杨氏为我墨氏兼爱不力辩之则行之者差矣孟子始不得已而详于言老氏清浄佛氏寂灭不力辩之则行之者差矣韩子始不得已而详于言高者论空虚卑者溺功利不力辩之则行之者差矣周子程子始又不得已而详于言周程既没学者谈虚借周程之説售佛老之私向也以异端而谈禅世犹知禅学自为禅学及其以儒者而谈禅世因误认儒学自为禅学以伪易真是非贸乱此而不辟其误天下后世之躬行将又有大于杨墨以来之患者文公朱先生于是力主知行之説必使先眀义理别白是非然后见之躬行可免陷入异端之此其捄世之心甚切析理之説甚精学者因其言之已眀正其身之所行为圣为贤何所不可顾乃掇拾绪余増衍浮説徒有终身之议论竟无一日之躬行甚至借以文奸转以欺世风俗大壊甚不忍言文公所以讲眀之初意夫岂若是然则今日其将何以捄此亦在眀吾夫子之训而深以言之轻出为耻其形于言也常恐行有不类惕然愧耻而不敢轻于言其见于行也常恐不副所言惕然愧耻而不敢不勉于行则言日以精行日以脩庶防君子之归而不至骎骎陷入虚诞欺罔之域则可无负于文公知行并进之训矣君子小人之分决于言行之相顾与否言行之相顾不相顾又决于此心之知耻与否吾徒其可不日加警省而徒以多言为能哉

黄氏日抄卷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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