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诗(1—93)
是你第一个在这样的黑暗中
高高举起如此明亮的火炬,
是你最先照亮了生命的幸福目标,
是你引导着我,你,希腊人的荣光!
循着你所留下的足印
现在我踏下我坚定的足步,——
并非热中于和你争取荣誉,
而是出于非常的敬爱
而渴望能够学习你的榜样!——
因为燕子怎能与天鹅争强?
或者,在双足柔软的羊羔
和强壮有力的骏马之间
怎谈得上什么比赛竞跑?
你是我们的父亲,你是真理的发现者,
你给我们以一个父亲的告诫;
从你的书页中,啊,贤名远播的你!
正像蜜蜂吮吸繁花盛开的林地的每朵花,
我们也以你的黄金的教言来养育自己,——
黄金的教言,并且最配得上永远不朽。
因为你那出自神一样的灵智的推理
一开始它关于物性的响亮的宣告,
我们心中的恐怖就飞散,
世界的墙垒就分开,
我就看见宇宙在整个虚空中的运动,
神灵的华严就在眼前浮上来,
还有他们那永远宁静的驻地,
他们是既不会受风吹雨淋,
也不会被严寒所冻成而落下的
白漫漫的大雪所损坏:
无云的天空永远遮护着他们,
带着远远散开的光辉在微笑。
自然给他们以他们所需的一切,
也没有什么能把他们精神的安宁蛊害。
但是在我眼界内的任何一个地方
却再也没有亚基龙的地带现出来,
虽然大地再也不能阻止我看见一切
在我们脚底在下面虚空发生的事象。
在这种景象面前,啊,就有一种
新的神圣的喜悦和颤栗的敬畏
流遍我全身;因为由于你的力量,
自然终于如此清楚而显明地
各方面都被展露在人的眼前!
而既然我已经教导过你
万物的种子是什么样的东西,
它们是怎样由于不同的形式而不同,
为永恒的运动所驱迫,自动地飞翔,
以及万物以怎样的方式从种子产生,
现在,在这些之后,我的诗篇
似乎应该来阐明心灵和灵魂的本性,
并把对于亚基龙的恐惧驱逐干净,
正是它从根底搅扰了我们的生命,
是它在一切上面倾注了死的黑暗,
不让任何欢乐保持无污而纯清。
因为,虽然时常有人会这样断言:
较之于对死的国土跶跶鲁斯,
他们是更害怕疾病和耻辱的生活,
并且知道灵魂的实质就是血,
或者不如说风 [1] ,如果这是他们的怪想,
因此并不需要我们这种知识;
但你能够从下面就要谈到的情形,
看出他们毋宁是为沽名钓誉而夸口,
而并非有着真正的信仰。
因为,试看同样这些人:
当他们被逐出祖国,
离开人们而流亡远方,
带着丑恶的罪名受着各种悲苦的时候,
他们却仍然要活下去;
并且这些可怜虫无论到了什么地方,
依然会祭祀祖先,宰杀羔羊,
对下界神灵奉献礼品,
在悲惨的境况中更悲切地求助于宗教。
所以,当一个人在不安的危难中,
对于他的检查就更为可靠——
观察他在逆境里是怎样一个人:
因为只有在那种时候
才能把实话从他胸中引出来,
假面具剥掉了,剩下了真面目。
还有,贪婪和对荣誉的盲目追求,
这些东西迫使可怜虫们干违法的勾当,
并且常常变为罪行的帮凶和工具,
而日以继夜地以卖命苦干的劲头
想〔一帆风顺〕爬上权力的峰顶——
这些生命的创伤的很大部分
都是由这种对死亡的恐惧所培养。
因为凶暴的“贫困”和丑恶的“耻辱”
看来是和有保障的甜蜜的生活离得很远,
它们正像在死亡门口悉索抖擞着的形骸;
而当人们为错误的恐惧所驱使,
想远远避开这些东西的时候,
他们就用同胞的血来为自己积累好运,
他们增值自己的财富,他们是贪婪的,
是死尸的堆集者,他们用残酷的大笑
对待一个亲弟兄的凄惨的葬仪,
他们憎恨又害怕亲发对人的慷慨。
同样地,由于同一个错误的恐怖,
嫉妒就常常使他们憔悴,
因为在他们眼前谁带着光荣的名位走路,
谁就有权有势,谁就被人敬羡,
而他们则在泥污和黑暗里面滚来滚去;
有些人为追求立碑留名而丧身;
并常常由于对死有着这样的恐惧,
以致那种对活着和看见阳光的憎恨
竟深深地攫住了人们,叫他们自己
带着黯惨的心去了结自己的生命——
忘记这个恐惧正是一切忧苦的源泉,
这个恐惧对廉耻之心是一个瘟疫,
也是它叫人破坏了友朋之间的联结,
总之叫人把一切诚敬 [2] 都推翻而加以残杀。
因为,早在今天以前,常常地
许多人所以出卖祖国和亲爱的父母,
就是由于渴求要避开亚基龙的国土。
因为正如孩子们发抖而害怕
一切在不可见的黑暗中的东西,
同样地就是我们在光天化日之下
有时也害怕那么多的东西,
它们其实半点也不比孩子们颤栗着
以为会在黑暗中发生的东西更可怕。
能驱散这个恐惧、这心灵的黑暗的,
不是初升太阳炫目的光芒,
也不是早晨闪亮的箭头,
而是自然的面貌及其规律。
心灵的本性和构造(94—416)
那么,首先我要说,心灵,
那我们常常称之智力的东西 [3] ,
那生命的指导和控制力量
所存在于其中的东西,
乃是人的一个部分,
正如同手、足和眼睛
乃是一个完整生物的部分。
〔但有人却主张〕心灵的感觉
并不存在于任何一定的部位,
而是身体的某一种生命状态,——
希腊人称之为“和谐”,
是它使我们带着感觉来活着 [4]
虽则智力并不存在于任何部分中:
例如身体常被称为健康,
然而健康却不是那健康者的一个部分,
所以他们不把心灵的感觉
放在人的任何有定的部位。
照我看,他们在许多方面都大错特错。
常常地,那显然可见的身体正在生病,
但同时在某一不可见的部位
我们却感觉着一种愉快;
相反的情形也常有:
心灵悲苦的人却依然感到
快乐充满在他全身里面,
正如当头部不痛而一只脚可以很痛。
此外,当四肢已把自己交给温柔的睡眠,
而沉重的身体松弛无知觉地卧着的时候,
一种别的东西却仍在我们里面
在那个时候以许多方式受搅动着,
接受着一切欢乐的波动和虚幻的忧虑。
现在,为使你认识灵魂
也是存在于人的肢体里面,
并且那使身体感觉的并不是什么和谐,
首先,请看看这个事实:
常常当身体大部分已去掉之后,
生命却仍停留在我们的肢体里面,
但是当虽然为数不多的热粒子被抛散、
而气也已从口腔里被驱出体外的时候,
同一个生命却会立刻
抛弃血脉,离开骨骼。
这样,你就能够知道
所有的粒子并不是都有同样的功用、
也并不是同样地都是生命的支柱:
毋宁说只有那些风和热气的种子
才负责使生命停留在我们肢体里。
所以,在我们的身体里面,
是有一种活命的热和风,
它们在人死时就抛弃我们的躯体。
这样,既然心灵和灵魂的本性
已被发现乃是人的一部分,
你就应把所谓“和谐”放弃,
这个从希里康山被带给音乐家的名称——
除非或者是他们自己从别处取来
而用于那至当时为止还未有名称的东西。
无论如何,他们尽可以要它——
你呢,还是听我其他的教言。
我说,心灵和灵魂是彼此结合着的,
并且以它们自己形成一种单一的自然,
但是整个躯体的首领和统治者
仍是那我们称为心灵或智力的但心灵是最高的,它位于心中理性 [5] ,
而它是牢牢地位于胸膛最中心的地方。
在这里跳动着惊惶和恐惧;
环绕着这里有快乐的抚慰;
所以,这里乃是智力、心灵之所在。
灵魂的其他部分则遍布全身听候命令——
受心灵的示意和动作所推动。
心灵自己单独有自己的思想,
它单独有自己的欢乐,
当没有什么触动灵魂 [6] 和身体的时候。
而且也正如当我们的头或眼睛
受到打击而刺痛不堪的时候,
我们却并不感到全身一同受苦,
同样地心灵自己有时也受着苦
或充满着一种欢乐,
但在四肢和全身里面
灵魂的其他部分却不受什么新的搅动。
但当心灵为更厉害的打击所触动的时候,
我们就看见整个灵魂
立刻同时都在人的肢体中受苦:
此时人就全身流汗,面如土色,
舌头结住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耳嗡嗡地叫,眼前一片模糊,
双足支持不住了;我们常常看见
人们会由于心灵的恐惧而晕倒。
所以,谁愿意,谁就能容易地
看出灵魂是和心灵联结着的,
而当它被心灵的势力所搅动的时候
立刻它也反过来打击和推动身体。
并且这同样的论据也证明
心灵和灵魂的本性是物质的:
因为既然我们看到它能驱策四肢,
能从睡眠夺回身体,能使脸色改变,
能统治和左右整个人的状况,
——而如果没有接触这是永不可能的,
如果没有物体则不会有接触——
难道我们还能不承认心灵和灵魂
乃是由物质的自然所构成?——
此外,同样地你也看见心灵
跟身体一同受苦,和身体一同感觉。
如果矛枪恶毒的疾刺把人们骨头割穿
把内面肌肉翻露出来,但尚未击中要害,
也仍然跟来一种晕眩和愉快 [7] 的晕倒,
和躺在地上时心灵里的那种模糊混乱,
有时还有那种想站起来的犹豫的意念。
所以,心灵 [8] 的本性必定是物质的,
既然它由于物质的枪矛的打击而受苦。
什么物质、什么部分构成这个心灵,
现在我将继续来告诉你。首先,
我断言,它是特别精巧的,
是由极细小的粒子所构成——
事实之是这样,如果你留心注意,
就能够由下面所说的看出来:
我们看见没有什么事情能发生得这么快,
像心灵所设想发生和开始去做的那样;
所以比起任何可用眼睛见到的东西,
心灵是能更为迅速地激动它自己。
但是如此矫捷的东西必定是
由最圆最细小的种子所构成,
以致即使为微小的力所撞击的时候
它们也能被推动起来。
因为水就是这样动的,
一受到最微小的影响就波动,
由于它是由会滚动的小形粒子所构成;
但是相反地密的本性则是更稳定,
它的液汁更富于懒性,它流得更迟缓;
因为它的物质更牢结在一起,
因为,实在说,构成它的粒子
不是这样地光滑、这样地小而圆。
因为一阵轻微地吹过气息,
就能使高高堆起来的一堆罂粟子,
从堆顶到堆底在你眼前崩下来;
相反地一堆石子或有刺的麦穗,
它就根本吹不倒。所以物体
越是小而光滑,它们就越易动:
相反地,越是沉重,越是粗糙,
它们就越不容易动。那么,现在,
既然心灵的本性是如此容易动,
构成它的种子必定就是格外小,
格外光滑格外圆。一旦认识了这事实,
好朋友,它就会在其他方面对你很有用。
这个事实也表明心灵的本性,
表明它的组织是如何的精细,
如何一点点地方就可以包容它,
如果能把它缩成一个小弹丸的话:
当死的无忧的宁静占有了一个人,
当心灵和灵魂撤退了的时候,
你看见在整个身体中,就形状
和重量而言,并没有什么被取走。
除了生命的感觉和热气之外,
死仍然保留一切。所以整个灵魂
必定是由最微小的种子所构成,
它被联结在血脉和肌肉里面;
因为当它从整个身体离开之后,
肢体的外表的形状并未受损伤,
而身体的重量也未减少分毫。
正如当美酒的香味已经消失,
或者香膏的芬芳已随风飘散,
或者当任何东西失掉气味之后,
它本身看来却并不因此而失去什么,
也没有什么从它的重量被除掉——
显然是因为那在物的整个体内
产生各种气味和芬芳的,
乃是许许多多极微小的种子。
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应该知道
心灵和灵魂乃是由极小的种子所构成,
因为当它飞开的时候,
它没有把重量带走分毫。
但也不要以为它的本性是简单的。
因为那离弃那将死之人的,
是一种稀薄的微风,其中混有热,
而热又带着气一同走;
不混合着气的热是没有的。
因为,既然所有的热本性都稀薄,
在它里面就必定有许多气种子在运动。
这样,心灵的本性是三重的;但是
这三种东西都不足以产生感觉,
和那些心灵所转动的思想。 [9]
所以在这些东西之外
必须加上一种某物、一种第四者 [10] ;
这种某物还完全没有名称;
没有什么东西比它更易动,
没有什么东西比它更细致,
由更小更圆滑的原素所构成。
它首先送出感觉运动透过全身;
既由细小的原初物体所构成,
所以它就最先被搅动。
然后热和那看不见的风的力
就把运动接过来,然后是气,
然后一切都被推动;
血液接受了震动,之后
所有的肌肉都开始感觉到,
最后感觉抵达骨骼和骨髓——
不管它是愉快,或者是相反的激动。
但痛苦则不是很容易就进得这么远,
厉害的恶疾也不能渗透这么深,
否则一切都会被搅扰至这样的程度
以致再无余地留给生命,而灵魂的组分
就会通过身体的每个肤孔散开去。
但是通常几乎是在皮肤层上
这些运动就被制止;正因为如此
我们才能够保持住我们的生命。
现在当我渴想告诉你
它们是怎样地互相混合着,
是借什么样的结合而起作用的时候,
我们祖国贫乏的语言却可悲地阻碍我。
不过我仍将尽我所能略谈几点。
这些始基是这样在它们自己中间
带着原初物体的运动往来运动
以致没有一个能从其他的分开来,
也不能发生它的作用,如果被空间隔断;
它们像一个物体的许多力量那样起作用。
如像在任何一个生物的肌肉里面
存在着气、味和某一种的温热,
但是所有这些却构成一个完整的躯体,
同样地,不可见的风力和热和气,
混合着时就创造出一种自然,——
还要加上那种矫捷的能力的帮助,
它从自己送出开端的运动给它们:
是从它首先产生那产生感觉的运动
然后这种运动就传遍全身各部。
因为这个本质深深地隐藏在最下面,
在我们的身体中没有什么比它更深藏,
并且它乃是整个灵魂真正的灵魂。
正如在我们四肢和整个躯体里面
心灵的精力和灵魂的能力是混合隐藏着,
因为是由少数微小的物体所构成,
同样地,这个无名称的第四者,
这由微小物体所构成的东西也隐藏着,
并且似乎是整个灵魂的真正灵魂,
掌握着统治整个身体的权力。
风和气和热必定是以同样的方式
彼此混合在全身里面来起作用,
其中之一比其他的更深藏或更凸出, [11]
但从它们全体却产生出一个单一的东西,
否则热和风单独自己,气单独自己,
就会使感觉告终,用分离使它消散。
在心灵里面确实有那种热,
当它暴跳如雷并且从两眼更迅速地
喷出怒火的时候,它就带上它;
它还有很多冷的风,惊恐的伴侣,
是它引起了那发抖的身体的颤栗。
也还有那种安详的气的状态,
当胸怀宁静面容安详 [12] 时它就存在。
某些生物具有着较多的热,
这种生物的烦躁的心和过激的精神
很容易就发怒而暴跳如雷,
这一类中首先是那许多凶猛的狮子,
它们常常因咆哮过度而致胸膛破裂,
因为它们胸中不能容纳那汹涌的怒潮;
但麋鹿的冷静的心灵则有更多的风,
它更容易在它们体内激起
那使它们四肢颤动的冰冷的寒流。
而家牛则是借更多的宁静的气来活着,
那投下幽暗阴森黑影的
暴怒的生烟火炬的接触也从未
怎样激怒它们;它们也不会僵起来,
当它们为惊怖的冰冷的箭所射穿的时候。
他们的地位是介于两者之间——
鹿和凶猛的狮子。人类也是这样:
虽然教育使人们成为同样文雅,
它还是把每个心灵本性的那些
原始痕迹保留下来。也不能以为
宿疾能够被根除到这样的程度,
以致不会有人比别人更易暴怒,
不会有另一个人更易陷于恐惧,
不会有第三个人过度地柔顺容忍。
并且在许多别的方面必定还有差别,
有那些不同的本性和由之而来的习惯
存在于人类中间,——关于这些
现在我不能阐明它们隐藏的原因,
也不能找到足够的名称来分给
那些始基的各种各式的形状,
那些人性习惯不同所从出的根源。
但是这一点我却似乎能够来宣称:
理性所不能完全从我们身上驱开的
剩下来的本性上的痕迹总算很少,
所以没有什么能阻止一个人
去过一种配得上神灵的生活。
因此这个灵魂是受整个身体所掩护, [13]
本身又是身体的领导,是生命的源泉:
因为它们由共同的根而彼此牢结着,
也不是能够被撕开而不引起死亡。
很不容易从乳香块取掉它们的芬芳
而不招致它的本性同时也死亡,
同样地,很不容易从整个身体
取掉心灵和灵魂的本性而不使全体消散。
从诞生之始就具有这样互相钩联的种子,
它们是一起被赋予了一种合伙的生命;
身体或心灵的能力如果孤立开来,
单独自己不要对方力量的帮助,
就绝不能够有感觉;
那在血肉中被点燃了的感觉,
是由两者共同的运动所煽起的。
此外,身体也不是单独存在,
因为水有时把外来的热放走,
本身并不因此被毁而却依然完好如初,
但那被抛弃的身体则不是能够这样,
经得起那与它结合着的灵魂的消散,
而是会被粉碎毁坏而完全地霉烂。
所以身体和灵魂的互相接触,
从它们最初的日子就学得活命的运动,
从还被埋藏在母亲子宫里的时候开始。
所以没有什么分离能发生在它们身上
而不招致伤害和灾祸。由此你就能认清
既然它们生存的根源是共同的,
它们也必定有一种共同的本性。
此外,如果有人否认身体能感觉,
而主张是混透在全身里面的灵魂
担负了我们称为感觉的这种运动,
他乃是徒然地在与不容置疑的事实为敌:
因为谁能告诉我们身体的感觉是什么,
除了说它是显然的事实本身
所给予和教导了我们的?
“但当灵魂已离开时身体就没有感觉。”
是的,它失去了即使在它活着的时候
也不是属于它自己的那种东西; [14]
此外它还失去许多别的东西,
当灵魂从生命被驱开的时候。 [15]
再者,说眼睛本身不能看物,
通过眼睛像通过敞开的大门
在看东西的乃是心灵,
这种说法乃是难说得通的;因为
眼睛里的感觉所告诉我们的刚刚相反。 [16]
因为这感觉本身把我们的意识
拖着迫着带到了我们的瞳孔那里。
特别是既然我们常不能见太灿烂的东西 [17] ,
因为我们的眼睛被它们的光芒所阻碍,——
单纯一个大门就不会碰到这种事情;
因为我们透过它来看东西的那种
敞开的大门,永不会受到任何痛苦。
此外,如果我们眼睛的作用只是像大门, [18]
那么我想,如果把眼睛去掉,
心灵就应该能更好地看东西——
当连门柱也已被清除了的时候。
在这些问题上面你切勿接受
那受人尊敬的圣人德谟克利特 [19] 的意见——
这个意见认为身体和心灵的原初物体
是一个对一个地彼此叠置着,
互相交错而编成了我们肢体的组织。
因为比起构成我们躯体和肌肉的原素,
灵魂的原素不单是小得许多许多,
而且它们的数目也是少得多。
它们是稀疏地散布在全身。
所以这一点你能够保证:
灵魂的始基之间所维持着的距离,
最少与某些最小的物体的大小一样,
这种物体当投在我们身上的时候
就在我们体内激起那产生感觉的运动。
因为有时候我们感觉不到
停落在我们的身体上的尘土,
或那轻轻地飘下来的粉末;
也感觉不到夜雾或蜘蛛的游丝,
当我们在路上被它的丝网缠住的时候。
我们也感觉不到落在头上的蛛网断丝;
也不能感觉到羽毛或植物的飞絮,
那些轻得连落下也不容易的东西。
也不能感觉到每种蠕动的小东西的爬行,
或蚊虫之类在我们皮肤上的每一个足步。
在我们身体里面许多粒子
必须被搅动到一定的程度,
然后才能使在我们全身里面
交互混合着的灵魂的种子
开始感到始基受到了触动,
才能使它们由于撞击
而在彼此之间的那些空间里面
互相碰撞、结合、又再彼此跳开。
但心灵更是生命门户的守卫者,
它比灵魂更多地统治着生命。
因为如果智力和心灵不存在,
就没有半点灵魂能片刻停留
在我们躯体中,它会立刻
跟随着心灵在风中消散,
留下冰冷的肢体在死的冰冷中。
但谁的心灵和智力留下来谁就还活着。
不论身体如何被残割,
不论四肢如何被砍掉,
不论灵魂如何从四肢撒开取走,
身体仍会活着,并吸进活命的气。
即使被剥夺了几乎全部灵魂,
他也仍会弥留人间,抓住生命不放——
正如视觉的力量仍然会活着,
如果瞳孔还未受到损害——
即使当眼睛四周已被痛苦地切割,
只要你不完全把眼球毁坏,
不把瞳孔从四周完全割开来,
而让瞳孔本身孤立地存在,
——因为这样做不能不把它们都毁坏。
但如果眼睛里那小小的中心点被戳穿,
视力立刻就失去,黑暗就会跟着来,
虽然在其他的地方无损的眼珠仍很清亮。
心灵和灵魂就是以这样的契约
永远地彼此互相结合在一起。
灵魂是有死的(417—827)
来吧,现在为了使你能认识
所有生物的心灵和很轻的灵魂 [20]
都是有生有死的,我将继续
来把适合指导你生命的诗章写下,
长期的探求和愉快的劳动所发现的诗章。
请你在一个名称下把两者结合起来, [21]
例如当我将谈论着灵魂
指出它是不免一死的时候,
请记住我同时也是在谈着心灵——
因为两者是一物,是结合着的实体。
首先,既然我已指出灵魂
是纤细的东西,由微小粒子构成,
比起水流湿气或烟雾的那些始基,
这些粒子是小得很多很多,
因为它的矫捷程度远远胜过它们,
并且当受到轻微的打击的时候,
它比它们是更容易动起来;
因为它会受烟或雾的肖像所推动:
例如当我们酣睡沉沉的时候
能看见神坛上升起了蒸汽和香烟;
因为,无疑地,这些肖像
乃是从外面到我们这里来的。
现在既然你看当瓶子被打破的时候
瓶子里的液汁就流失,清水就流散,
并且既然烟和雾在风中就消散,
所以请相信灵魂同样也被抛散,
并且消失得更快更快,
更迅速地被分解为它的原初物体,
当它被从肢体释放而离开的时候。
因为,真的,如果身体,
这好像是灵魂的容器的东西,
当它由于某种原因而遭破坏,
当它因血液从血管流走而稀化的时候,
就再不能保住灵魂,那你怎能够
还以为灵魂能由什么空气来保住——
当比起我们的身体空气是稀薄得更厉害?
此外,我们觉察到心灵和身体
是同时生出的,并且一起长大和衰老。
因为当孩童用柔弱的四肢蹒跚着的时候,
相应地在他们心灵中就有那薄弱的智力,
然后,当年龄成熟而身体壮大的时候,
智力也就更大,心灵的力量也就增长,
再后,当身体已为岁月的暴力所破坏
而肢体的能力已大大地衰落了的时候,
思想就不灵,说话就紊乱,心灵就垮台;
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同时没有了。
因此,很自然,即使灵魂也会被解散,
像烟一样散失在高空的气的微风里面;
既然我们看见它和身体一起生出和长大,
并且正如我已经指出的那样,
一受岁月的摧残就一起崩溃粉碎。
还有,我们看到:正如肉体
会遭受可怕的疾病和难堪的痛苦,
同样地心灵也有它的辛痛的忧虑和恐惧;
所以应当说心灵同样也分受死亡,
因为痛苦和疾病两者都是死亡的制造者,
正如我们已由以前许多人的死亡而熟知。 [22]
不,还有,当身体生病的时候,
灵魂也就常常不能守舍,
因为它失去理性,它说话错乱,
有时并晕倒过去,两眼紧闭,脑袋低垂,
打起盹来,进而陷入永恒的睡眠; [23]
从那时候起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也不能认出那些在他前后左右
站立着的人的泪痕斑斑的脸孔,
他们正在徒然地呼唤他回来人间。
因此,我们必须承认心灵也能解体,
既然疾病的传染实在能进入它里面。
再者,试问何以当烈酒已进入到体内,
当它的散开的火焰已遍达血脉的时候,
就有四肢沉重的现象跟着来?
走路就颠颠蹶蹶,步履就蹒跚?
舌头就不灵,智力就昏盹,眼睛就湿润?
什么咳嗽、大叫、胡闹就都一一发生?
还有其他那些诸如此类的东西?
试问为什么会有这一切,如果不是
暴烈的酒惯会把身体内的灵魂搅乱?
但任何东西能受搅乱和挫折,
就证明一旦有一更有力的原因进来,
它就会被剥夺去以后的全部生命而灭亡。
还有,我们常常会看见有人癫痫猝发,
好像被雷电击中似地在我们面前倒下去;
他口吐泡沫,呻吟,发抖,
筋肉变僵硬,身体左右扭动着,
喘不过气,因痉挛抽搐而把四肢累坏,
这完全不足为奇,既然他全身
受到了疾病的暴袭所骚扰····
············
就混乱,他就吐泡沫, [24] 像要把灵魂吐出,
像咸的海在狂风的暴力底下翻腾着白浪。
现在,他勉强吐出了一声呻吟,
因为他四肢被痛苦紧紧扼住,
但主要的还是因为声音的种子被逐出来,
结集着通过它们惯常经过的口腔
经过那早已筑好的大道被带到外面。
他变成蠢瓜,因为心灵和灵魂的力量
已受到扰乱,并且如我已指出的,
已被分裂抛散,全被那同一毒物所粉碎。
稍后,当那疾病的原因已退去,
那被伤害的身体里面的烈毒
已向后撤回到它们幽暗的洞穴的时候,
这个人先是摇摇不定地站起来,
然后渐渐恢复一切感觉并把灵魂收回来。
因此,既然即使在人的身体里面
心灵和灵魂也会受到这样的大病的震动,
会这样悲惨地受骚扰受痛苦,
那么,怎能够相信当它们
缺乏躯体处在空旷的空气中的时候
它们竟能活着不死,和大风搏斗?
并且,既然我们看见心灵
也能像身体那样被治疗,
并且能借药物而恢复健康,
这也预告我们心灵是有死的。
因为谁企图并且开始从事改变心灵,
或有意要改变任何一种其他的东西,
谁就必定要加上些新的部分,
或者把原有的秩序加以调整,
或者从整体中最少移去一小点。
但是凡是不朽的东西对于它自己
就不会让什么部分加进来,
或者让它的部分重新被排列,
也不让任何部分溜走溜开:
因为任何东西改变如超过其界限,
就等于原来那东西的立刻死亡。
因此,心灵,无论是坠入病中,
抑或是被药物医好,都同样表明:
它如我所已指出的是不免于一死。
一个真确的事实是如此显然地
反对着一切错误的理论,
关闭了敌人的一切退路,
用两面刀锋的反驳证明其错误。
并且既然心灵是入的一个部分,
是固定在一个地方的,像耳朵眼睛
以及驾御着生命的每一种感官一样;
并且正如手、眼睛、鼻子离开了我们
就既不能感觉也不能存在,
而是会在最短的时间中就腐烂,
同样地,心灵也不能单独存在,
如果没有了身体和人自己的话;
后者看来好像是心灵的容器,——
或者你可以设想它是任何别的
和它更密切地相联着的东西:
因为身体以最可靠的纽带和心灵紧结着。
再者,肉体和心灵的活力
只有在结合中才充沛旺盛,
因为心灵的本性如果没有身体,
单独自己就不能产生生命的运动;
身体没有灵魂也不能活着并运用其感官。
真的,正如眼睛单独自己的时候,
从根子拔开而脱离了整个身体的时候,
就不能够看见任何东西,
同样地我们看见灵魂和心灵
单独自己就无能为力。无疑这是因为:
混合在血管和内脏中,在骨和肉中,
它们的始基是紧紧地被整个肉体围住,
也不能自由地彼此远远跳开,
留下巨大的空间在彼此之间。 [25]
这样被禁闭在这些东西里面,
它们就能造成那些感觉运动,
这在死后当被抛出体外的气风之中时,
它们就不能够有,——而这正是由于:
它们已不再那样地被围住在一起。
因为气会是一个身体,会是活的,
如果在气中灵魂能保持自己、
并且能维持所有那些运动,它以前
在筋肉和身体中所制造的那些运动。
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我说:
我们必须承认当身体的包裹已被解开,
当活命的气息已被逐出外边的时候,
魂灵和心灵的感觉也就解体,——
因为对于两者,存在的原因和根据
乃在于它们是互相结合的这个事实。
再者,既然身体受不了和灵魂分开,
而是一分开就会腐烂,发出恶臭,
你怎能还不相信从身体深处升起之后,
灵魂就已渗透出去,像一阵烟一样飘散,
或不相信发生了变化的身体已崩败
并且全部毁坏,而这乃是因为
它的基础已彻底地从它的所在被移开,
由于灵魂透过躯体渗出了体外,
经过全身每一条曲折的路径和小孔?
所以你能多方面地认识到灵魂的本性
已散碎地沿着身体跑出身体之外,
并且在未溜到外面飘散在气风里面以前,
在身体中就已经先被粉碎。
因为看来似乎从未有人在垂死的时候
会感到灵魂是完整地一下子离开全身,
或者先到达咽喉然后进入口腔;
而是会感觉到它在某个地方消失了,
正如他知觉到其他感官的消灭,
正是各各在身体内自己一定的地方。
但如果我们这个心灵是不朽的心灵,
那么垂死时它就不会为解体而悲哭,
而只会感到解脱,感到像蛇脱皮一样。
因此,一旦肉体完结的时候,
我们就必须承认,灵魂既然
已在全身中被捣碎,也就死亡。
不,即使在生命的境界内移动着的时候,
灵魂也常常会受某种原因所震而欲离开,
而渴望从整个身体中被释放出来,
那时候脸孔就变成松弛衰弱,
好像人的末日已经到达;
所有四肢也都软软地松弛下来,
挂在无血色的躯体上,——情形正如
我们用这些句子所描写的那么样:
“他的心惊坏了”或“魂魄飞散了” [26] ;
那时候,左右就惊惶地乱作一团,
所有的人都急于想抓住一点
那个人和生命之间的最后的联系。
因为心灵和灵魂的全部力量
都被震得这样厉害,
它们在全身中是这样摇摇欲坠,
任何一个略为有力一点的原因
就会把它们完全解散。——
那么,为什么还不相信:
当灵魂一旦被投出身体外面,
在空间里面,一个微弱的东西,
外壳已被剥掉时,就不能活下来,——
不但不能在永恒的时间中活着,
而且真的连片刻的时间也活不成?
还有,为什么从未看见智力
和心灵的判断力长在头里脚里手里,
而却总是牢牢地固定在一个部位,
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在心里面 [27] ,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固定的地方
总被指定给各器官作诞生之地,
在那里当它生出之后就能活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躯体
是有着如此复杂的配置,
以致没有什么变动能够出现
在我们的肢官的次序里面?
事物是如此确定地一个跟着一个,
以致火焰从来未曾在水中诞生
也没有寒冷会产生在火里面。
此外,如果灵魂的本性是不朽的,
并且当从身体割开时仍能有感觉,
那么,我想,就必须认为它具有五官,
因为只能这样,我们才能想象
下界的灵魂在亚基龙漫游着。
因此画家们和过去的那些诗人
就曾这样把灵魂描写成具备五官。
但不论是眼睛,或鼻,或手
如果孤立地离开了身体,
就不能为灵魂而存在,
舌头和耳朵孤立时也一样。
所以当它们孤立的时候
它们 [28] 就不能感觉也不能存在。
并且既然我们觉得生命的感觉
是存在于整个身体里面的,并且
看到身体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
那么,如果突然有一种力量
以迅速的打击从中间把它切成两半,
无疑地灵魂自己也同样会被分成两块,
和身体一起被割断剖碎,
但是凡能被切割被分为许多部分的,
当然就承认它没有具备永恒的本性。
我们听说过在狂乱的屠杀中,
战车如何用它闪亮的镰刀
这样突然地把人的手脚砍掉,
以致手脚离开身体之后仍在地面上颤动,
同时心灵和那个人的能力却感不到痛苦,
这是因为他受伤得太突然,
并且又全神贯注在战斗的狂热里面:
带着他身体残留的那部分,
他继续进行战斗和屠杀,
常常未注意到他执盾的左臂已丢掉,
已被车轮和镰刀带到马蹄中间去;
另一个人没有注意到右手已失落,
还想再跨上马背向前冲。
第三个人已断了腿却企图站起来,
而就在附近地上,那垂死的脚
还扭动着它那伸出的足趾。
脑袋从温暖而活着的身体砍掉之后,
落在地上也还摆出那副活着的脸孔,
带着睁开的眼睛,直至最后
它才交出它那全部剩下来的灵魂。
还有,当一条蛇正在伸着它的舌头,
摆动着它的尾巴的时候,如果你乘机
用斧头把它长长的身体砍成许多段,
你就会看见每段都会由于新受创伤
而左右扭动着,并用它的血染污泥土,
头部也在那里张大嘴巴找寻着尾部,
想要用啮咬来把它的痛苦止住。
难道我们应该说在那许多碎段里面
都有一个完整的灵魂?——如果是这样,
那么一个生物身体里面就会有许多灵魂。
因此可见那个本来就是单一的灵魂,
已经也和身体一起被分为许多段:
所以两者都是不免于死的,
既然同样能砍成许多份。
再者,多少次我们看见一个人逐渐死去,
一部分跟着一部分地失去生命的感觉;
首先是指甲和足趾变蓝了,
其次脚和腿死去了,
之后,在其他各部,死神的
冰冷的脚步一步一步地爬过去。
既然这个灵魂是被撕碎的,
也并非一下子整个地疾速离开,
所以我们必须认为它是有死的。
但也许你会认为灵魂自己
能够沿着身体向内退去,
集中它的各部分到一个地方,
从而把感觉从所有肢官中取掉,
但是如果真是这么样,那么,
这许多灵魂粒子所集中的那个地方,
就该显出有更强烈的感觉。
但既然这样的地方事实上并没有,
所以正像前面所以指出的那样,
它是被破坏,因此而消灭。
或者,就算现在我同意这错误的假定,
说那逐步离开阳世的人的肉体中
灵魂能够这样集中起来,
我们也仍然必须承认灵魂是有死的;
因为不论它是散失在风中而灭亡,
或者从所有的部分集中到一块,
然后猝然死去,都毫无不同,
因为在这两种情形中,
感觉都是在每部分越来越离开整个人,
而生命则越来越少留在每部分中。
此外,如果灵魂是不朽的,
是在人诞生时进入人体之内的,
那么何以我们一点记不起前生前世?
为什么我们没有保留下
一些从前所做的事情的痕迹?
但是如果说心灵的能力
已经被改变得这样厉害,
以致关于过去所做的事情
它都已失掉了一切的记忆,
那么,这种状态,我想,
离我们称为死者已相去不远。
因此,显然以前曾经存在的已经死去,
现在存在的,是现在才被造成。
再者,如果是在我们身体已造成之后,
在我们刚刚诞生出来的时刻,
刚在踏过生命的门槛的时刻,
我们的心灵的活力才惯于进来,
那么它就不应该和身体四肢一起生长,
甚至在血液里面和它们一起生长,
而是应该好像独自住在一个洞穴里,
(而整个身体却照例充满感觉)。 [29]
但显然的事实大声反对这一切:
因为灵魂是这么紧紧交混在血管中,
在筋肉中,在骨骼中;甚至连牙齿
也分有感觉;可作证明的如牙痛,
如饮冰冷的水时的刺痛,
或者那样的一阵酸软,
当咬着一粒面包里的石子的时候。
因此,一次又一次地要承认
灵魂既不是没有诞生,
也不是不受死的规律所限制;
就算它们是从外面进来的,
也不能够被认为有能力
如此牢牢地和我们的肢体联结着,
或者,既然是这样互相交混着,
却还能够好像未受伤害地完整离开,
使它们自己厘毫未损地脱壳而去,
离开所有的肌肉、关节和骨骼。
但如果你以为灵魂从外面进来之后,
是习惯于渗入和渗透我们这些肢体,
那么,既然是这样分散而和肉体融合着,
那它就更加会死亡;因为凡能渗透的,
也将被解体并因此而死亡。
因为正如食物通过身体的小孔扩散
并传布于四肢和全身之后就消灭了,
用它自己给另一个本性作质料,
同样地,灵魂和心灵在进入身体的时候,
虽然本来是完整而崭新的 [30] ,
但是,在渗入的时候它们就被解散:
这时候通过所有的小孔进入肉体内来的
是那些粒子,它们造成这个心灵的本性,
肉体的现在的这个统治者,
它由于那死去的东西 [31] 而诞生,
当这东西在体内被瓜分之后。
可见灵魂既有诞生之日,
也不是没有被埋葬的时候。
此外,是否有一些灵魂的种子
被留下在那没有活气的身体里面?
如果有,它就不能正当被认为不朽,
既然它已损失了一些部分才离开。
但如果是四肢无伤地走了,
是这样绝对完整地逃开去了,
而没有留下一点自己的残余
在身体里面,那么,为什么死尸
会从它们的腐肉中吐出蛆虫,
从何处有这一大堆无骨无血的生物
在这肿胀的身体上麕集着沸动着?
但如果你认为是许多的灵魂
从外面进入了蛆虫的肉体中,
每一个灵魂进入一个单独的肉体,
并且如果你又不考虑一下为什么
在只有一个灵魂离开的地方,
竟有千千万万灵魂群集起来,
那么,这里还有一点看来
需要研究一下,并加以解答:
究竟是灵魂们到处猎取蛆虫种子,
以便来为自己建筑居住的地方呢,
还是他们似乎是进入已造好的地方?
但很难说明何以它们自己要这样辛苦,
既然当没有身体而到处飞翔的时候,
它们既不受疾病所苦,又不受饥受寒;
因为正是由于与生命的这些疾苦
有了血缘关系,身体才受磨折,
而心灵则由于与身体有接触,
才担受这么多的病痛。
但就算建造一个身体来居住,
对于它们乃是十分的有用,
这件事显然它们也不能办到。
也不能够是它们在某一个时候
进入已造好的肉体——因为如果这样,
它们就不能很好地和身体交织在一起,
也不能以那种共同的感觉
来建立两者的接触与和谐。
再者,在阴郁的狮子身上,
为什么老存在着剧烈的暴怒?
为什么狐狸则总是狡诈的,
而麋鹿则总有祖先所给予的恐惧
和那种随时准备奔开的倾向?
一句话,为什么所有其他的特征
从生物诞生时就在肢体和思想中产生,
如果不是因为有一种心灵的力量,
来自它自己的种子和族类,
它随着每一个身体而长大?
但如果心灵是不朽的,
如果它是惯于更换它的身体,
那么地上生物的习性该会是怎样紊乱!
波斯猎犬会常常逃开迎面而来的长角鹿,
鹰遇见空中鸽子飞来时就会狼狈惊惶,
人类会没有智力,野兽反而会有理性;
因为那些人的论证是错误的,
他们说不朽的心灵因为更换身体而变化。
因为,凡是变化了的,就解体而死掉。
因为它的部分都被重新安排,
而离开了原来的秩序;
因此最后它们必定也能够在全身里面
被解散而和身体一起死亡。
但如果有人说人的灵魂总是进入人身,
那我就要请问他们,为什么
一个有智慧的灵魂能变成呆滞?
为什么从来没有一个孩子是慎思明辨?
而小驹又何以不能训练得这样好,
像勇敢有力的骏马那么样?
预料这些人将以这个为遁词:
心灵在孱弱的身体中就变孱弱。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还是必须
承认灵魂不外是有死的东西,
它在肢体中会发生这样大的改变,
以致失去了先前所有的生命和感觉。
心灵又如何能和肉体同样长成壮大,
并且获得所渴望的生命的花朵,
除非从最初起它就是身体的伙伴?
或者,为什么它要离开衰老的身体?
难道是因为它害怕留下来
被锢禁在一个崩败了的身体里?
或者是害怕那为庄严的悠长岁月
所消耗了的它的屋子会倒在它上面?
但是对于一个不朽的东西,
当然不会存在着什么危险。
再者,在野兽诞生的时候,
或当爱的仪式正在进行的时候,
竟有许多灵魂站立在旁边
准备着,这似乎未免太可笑:——
不朽者成千累万站立着
等待着他们的有死的肢体,
疯狂地竞争着谁能最先跑进去!——
除非说灵魂们大家已订立了条约
规定谁先飞来谁就先进去,
并且彼此不准动用任何武力。
再者,一株树不能在天空中存在,
深深的大海里也没有云块,
在田野里面也不能住着鱼,
也没有血能居住在木材里面,
在圆石子里面也没有液汁:
每样东西能在什么地方生长和存在,
都有一定的安排。由此可见
心灵的本性不能没有肉体单独生出来,
也不能远远离开血肉而存在。
但就算这是可能的,达个心灵的力量
也还更可能是存在于头部中,
或者存在于双肩中或者足跟里,
而不论它是长在哪一部分,它仍然
是在同一个人里面,在同一个容器里面。
但既然即使在我们这个身体之内,
什么地方灵魂和心灵各能存在和生长,
也显出都是有一定的分配和安排,
所以我们更应该否认它们能存在和诞生,
如果一旦完全处于身体之外。
因为,说实话,把有死的东西
和永恒的东西彼此结合起来,
以为它们能一同感觉并互相作用,
这完全是一种荒谬的想法:
因为我们还能设想什么东西比它们
更为相异,更为悬殊,更为不调协:
一个有死的东西和一个永恒
而不朽的东西结合在一起,
共同担负着猛烈的风暴。
此外,凡永恒地存在着的东西
当然必须或者是因为它能击退一切打击,
由于它是坚实的物体所构成,
并且不容许任何东西走进来,
以便从它内部解散它紧结的组分,
正像那些物质实体那么样,
它们的本性我们前面已经阐明;
或者是因为它能够在时间中经久支持,
由于它们像虚空一样不会受到打击;
虚空是不能触到的存在,
它不受任何打击所打击;
再不然就是因为周围再没有什么地方
可以让东西进入其中去解体消灭——
正如宇宙的总体是永恒的,
由于在它之外没有别的空间,
使事物能够向那里飞散,
或者有什么能打击它们的物体
用强力的打击把它们加以解散。
但如果说灵魂之应被认为不朽,
主要是因为它被一些生命的力量
所武装和保护着;或者是因为根本上
就没有什么不利于它的存在的东西到来,
或者是因为,凡到来的总是被驱逐退去,
在我们感到它们有所为害之前;
············ [32]
因为灵魂除了和肢体一同害病之外,
不少次还有这样的东西来到它那里,
它们用未来的事物来磨折着它,
叫它老在恐惧,用忧虑使它憔悴;
而即使恶行已经属于过去的时候,
旧时的罪过仍然会痛苦地啃啮着它,
加以还有心灵所特有的那种癫狂。
以及那对于过去事情的忘却;
还有它有时竟被淹埋
在昏睡的黑暗的浪潮中。
怕死的愚蠢(828—1092)
因此对于我们死不算一回事, [33]
和我们也毫无半点关系,
既然心灵的本性是不免于死。
而正如对于那些过去的年代
我们并未感觉其中的痛苦,
当四面八方迦太基的大军涌集来厮杀,
整个世界被战争的可怕的怒潮所骇震,
在覆盖着的高高的天穹底下打抖颤栗,
谁都不知道谁将取得至高的权力
来统治人类于整个陆地和海洋;
同样地当我们已不再存在的时候,
当那使我们成为一个人的
身体和灵魂的结合已解散的时候,
说实话,那时候对于已不存在的我们,
就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发生,
能够挑动起我们的感觉——
没有,就算大地和海洋
被搅成一团,以及海和天。
但即使假定在离开我们身体之后,
心灵的本性和灵魂的能力仍有感觉,
那依然对于我们毫无关系,因为
我们是在灵魂和身体的结合中活着,
借这种联婚我们才被造成一个人。
而,即使时间在我们死后
再次收集起我们肢体的物体,
把它全部再安排成现在这个样子,
并且生命的光再一次被给予了我们,
这个过程也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当我们的自我连续的记忆已被割断。
现在的和在这里的我们,
很少关心到那些自己,那些以前的我们;
也不为他们而遭受痛苦的折磨。
因为如果你越过时间的所有的昨天,
越过那无限的时间向后回顾,
并想想有过如何繁多的物质的运动,
那么,你就很可能也承认这点:
不止一次地这些构成今天的我们的种子,
从前也曾被安排在同样的秩序里,
像它们今天被安排的情形一样;
但我们却不能在心灵的记忆中记起这点,
因为这之间已经有过一次生命的中断,
并且所有的运动已离开感觉 [34] 远远走散。
因为悲哀和疾病如果正在等待着,
那么,灾祸能降落于其身上的那个人,
必须本身是在那里,在那个时候。
但死亡已取消了这种可能,
因为它没有把生命给予
那个这种烦忧能群集其身的人。
所以应该承认死不值得我们害怕,
对于那不再存在的人痛苦也全不存在,
正如他从来就未曾被生出来一样,
当不朽的死神取去有死的生命之后。
因此,当你看见一个人在埋怨,
因为死后肉体被埋掉他就会腐烂,
或者会被火焰或野兽的爪牙所消灭,
你就应该知道他的话听来不像是真的,
在他的心的深处仍隐藏着秘密的痛苦,
尽管他是怎样否认他相信
在死后他还有任何的感觉。
因为,我想,他并不承认他所说的,
也不承认他的话所根据的前提,
他并未把那个自我抛弃;不自觉地
他仍意想着一部分的自己留在后面。
因为当活着时一个人如果想象着
他的死去的身体为野兽和兀鹰所啮,
他就是在可怜着他自己,
就是还没有把自己从那环境分开,
没有把自己足够地从被抛掉的身体挪开,
还意想着自己就是那死尸,
并且向它里面投进自己的感觉,
当他站在它旁边的时候。
因此,他埋怨他生为凡人,
也不能看到在真正的死里面
并没有第二个自我活下来,
并能够为自我的被毁而忧伤,
或站在旁边来感觉那个自我的痛苦,
当他躺在那里被啃啮被燃烧的时候。
因为如果死后被野兽用爪牙啮食
乃是一件坏事,那么,我真不懂得
为什么这怎能不也是痛苦的事:
躺在火堆上被火焰烧烤着,
或者被置放在香蜜中窒息着,
躺在冰冷的石条上逐渐冻僵,
或者被上面沉重的泥土所压轧。 [35]
现在将再也没有快乐的家庭
和世界上最好的妻子来欢迎你,
再没有可爱的孩子奔过来争夺你的抱吻,
再没有无声的幸福来触动你的心,
你将不再在你的事业中一帆风顺,
也不再能是你家庭的保护赡养者。
“可怜的人,”他们说,“一个不吉的时日
已经从你抢走了生命的全部赏赐。”
但他们没有加上:“可是在你的身上
再也不存在着任何对这些事物的欲望。”
如果他们能用心好好地认识这一点
并且言行相符 [36] ,他们就会把自己
从心灵的痛苦和恐怖里面解放出来。
“这里你已经坠入死的睡眠里面,
此后你将这样安息着一直到永远,
不被一切的痛苦和忧愁所困扰。
但我们,我们则带着不能抑止的悲哀
站在你旁边为你哭泣,哭泣,
而在那黯惨的火堆上你正在变成骨灰;
将没有一个日子能够从我们心中
把这个永恒的忧愁取掉”。
但是我们要问问说这话的那个人,
究竟这是什么大不了的哀痛,以致
一个人竟要在永恒的忧伤中憔悴下去,
如果说到头来事情不外是睡眠和安息?
因为当灵魂和躯体都沉入睡眠的时候,
就没有什么人还渴念自己和生命,
如果这个睡眠是永恒的也没有关系,
那时候不会有对任何自我存在的渴望,
但那时候我们肢体中的那些原初物体
根本上就并没有四散地走开,
远离它们那些造成我们的感觉的运动——
因为,当一个人从睡眠中被惊醒的时候
他就再拾起他的感觉。然则死亡
对于我们更会不算什么一回事,
如果还有一种东西比无本身还更少:
因为在人死亡的时候立刻就发生
汹涌的物质群的更大的分散,
并且对于生命的冰冷的中止
已一度落在其身上的人,
没有一个能再苏醒站起来。
还有,多少次人们从心中说出这种话,
当他们斜躺在榻上手里拿着酒杯,
脸孔为新鲜的花冠遮去一半的时候;
“对于我们这些可怜虫欢乐是短促的,
很快很快它就会成为过去,此后
我们就不能够再把它唤回来。”——
仿佛在死后他们的最大灾祸
就是去受焦渴的苦,没水喝的苦,
或者受任何别种需要不能满足的苦。
还有,如果自然突然发出一个声音,
亲身这样来谴责我们:
“凡人!你究竟有什么严重的不幸
值得你这样浸沉在过度悲哀的怨诉中?
为什么要这样为死亡而哭泣号啕?
因为如果你过去的旧时的生活
对于你是可喜的,而你的所有的幸福
并不是像倒在破漏的瓶子里那样流掉, [37]
未享受就丧失,为什么不离开厅堂,
像一个饱尝了生命的客人一样?
为什么不带着满足的心情
现在就接受这无痛苦的安息,你这蠢汉?
如果你所得到的已经被浪费和失去,
而现在生命已成为一件讨厌的事情,
那么为什么还企图多加些上去,——
它同样会可怜地失掉,未享用就消灭?
为什么不宁可让生命结束,让痛苦告终?
因为我能够再想出来,或者
找来叫你快乐的,一点也没有;
所有的东西都永远是一样。
如果你的身体还没有因岁月而枯残,
或者你的四肢还未曾衰耗,
事情也仍将永远不变,甚至即使你
继续活下去而赛过许多世代的人,
——不,甚至即使你永远活着不死。”
我们还能有什么回答,除了说
自然在这里提出一个公正的谴责,
用她的话说明了案件 [38] 的真相?
但如果一个年纪更大更老迈的人在埋怨,
并且为他的死而悲哭超过适当的限度,
那她岂不更有权利来对他大喝一声,
用更严峻的声音来加以谴责:
“省点眼泪罢,丑东西,别再号啕大哭!
你皮也皱了,也享受过生命的一切赏赐:
你总渴望没有的东西,蔑视现成的幸福,
以致对于你生命不完满而无用地过去了,
而现在出乎你意料之外地
死神已站在你的头旁边;
——并且是在你能吃饱盛筵
而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之前。
你就把不适合你年纪的东西放下,
大大方方地让位给你的儿孙们吧,
因为你不能不这样做。”
她这话说得很公正,我想,
谴责和鞭笞都很对;因为旧的东西
被新的东西排挤,总得让开来。
一物永远从牺牲他物而获得补充。
也没有一个人是命定要坠入深渊,
或者黑暗的地狱。因为物质必须有,
以便后代的人们能够借它生长,——
虽然这些世代也将跟着你死去,
当他们的生命完结了的时候。
因此,像你自己一样,在这之前
许多世代曾经过去了,将来也将要过去。
这样,一物永远从他物产生出来,
生命并不无条件地给予任何一个人,
给予所有的人的,只是它的用益权。 [39]
回头瞧瞧,那些我们出生之前的
永恒的时间的过去的岁月,
对于我们是如何不算一回事。
并且自然拿这个给我们作为镜子,
来照照我们死后那些未来的时间。
难道里面有什么东西显出这样可怕?
难道这一切中有什么东西那样悲惨?
难道它不是比任何睡眠更平静更好?
并且,实在说,传说中的那些
存在于亚基龙的深处的笞刑,
它们全都是这个人世间所有的。
没有像寓言所说的什么跶跶鲁斯 [40] ,
因无根据的恐怖而惊坏麻木,
在害怕着那挂在空中的巨石:
不如说正是在我们这个人世间
一种无稽的对神的恐惧威吓着人们,
各人都害怕着那可能落在他头上的噩运。
也没有兀鹰在啃啮着那躺在地狱里的
提台乌斯 [41] ,说实话,在他巨大的胸膛里,
它们也不能找到足够的东西
供它们在整个永恒的岁月中来啄食。
尽管他的躯干能伸延得多宽多广——
尽管他伸开四肢所占的不仅仅
是九亩之地而是整个的大地——
他也必定不能够忍受永恒的痛苦,
或从他自己的躯干永远供给着食物。
但在我们中间,这就是一个提台乌斯,
他倒在情欲中,为兀鹰所撕食,
为焦姤的痛苦所啃啮,
为任何难满足的欲望的痛苦所撕割。
在我们眼前,在这个人世间,
我们看见也有一个薛西代斯 [42]
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向人民求取权柄和残忍的刀斧 [43] ,
但却常常不得志,失败而退。
因为去求取权力,那种徒具虚名
而从不能获得的东西,并且在寻求中
去永远忍受无数的苦役,
这等于是去用肩膀
把一块大石推上山头,
而它却从山顶滚回来,
一直又冲回到平地上。
其次,去永远饲着一个不知足的心灵,
用好东西去填它,却永不能使它满足——
好像一年四季之对于我们那样,
当它们循环而来并带来
它们的果实和各种美色美景,
而我们则永远不满足于生命的果实,——
我想这正是故事里那些美好年华的少女,
把水不断倒进永远装不满的破漏的瓶子。 [44]
斯尔比鲁斯和复仇女神 [45] ,和黑暗无光
············
跶跶鲁斯,口中吐出一阵阵可怖热焰,
但没有什么地方有这些东西,
而且根本也不能够有这些东西:
正是在这个人世间才有人恐惧着
那些对恶行的公正的报应和赎罪:
牢狱,和从可怕的“恶名之石”被抛下,
鞭笞,刽子手,橡木的伸肢刑具,
烙铁片,淋沥青,用火炬烧身。
而即使现在并没有这些东西在眼前,
但心灵带着一种事先害怕的意识,
就用铁刺刺自己并且在鞭笞之下焦萎,
同时也看不见灾祸什么时候能完结,
痛苦什么时候能终止,并且害怕着
同样的责罚在死后会更加厉害起来。
蠢才的生命实在才是地面上的地狱。
你也可以时时把这一点对自己说说:
“看,即使是良善的安克斯 [46]
也对阳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在许多方面都胜过于你,
你这微贱的贩夫走卒;
还有其他许多帝王和人君,
在他之后也都一一死去,
而他们都曾统治过强大的国家。”
并且,即使是他 [47] ,他也不免于死,
他曾经在大海上铺下了大道,
给他的军旅以海上的通路,
教他们徒步走过咸水的海湾,
并且当他带着骑兵奔踏过海面的时候,
他曾经轻蔑鄙视海洋的咆哮——
他也把他的灵魂从垂死的身体倾出,
当他被剥夺了阳光的时候。
还有西比阿 [48] 之子,
那战争的雷霆,迦太基的恐怖,
也把他的骨头给了大地,
如像一个最下贱的家奴一样。
还得加上那些科学和艺术的发现者;
加上希里康山那些文艺姊妹的同业,
其中有荷马,那君临着他们的诗人之王,
现在也和其他的人一样沉睡在土里。
还有德谟克利特,当成熟的高年提醒他
他的记忆的心灵的运动已经衰退的时候,
就出自本意地把他的头颅献给死神。
即使伊壁鸠鲁也过去了,
当他的生命之光熄灭了的时候,
他这个天才智慧高高地超出全人类的人,
他曾使所有其他的人都黯淡无光,
像天空中升起的太阳使群星无光一样。
那么,难道他还要踌躇,老是不肯走?——
你,你这个虽然还活着,还睁着眼,
但活着和死去却差不多已全无区别的人,
你这把生命大部分时间浪费于睡眠中的人,
你甚至在醒着时也打鼾,
并且从未停止过做梦,并且背负着
一个为无根据的恐怖所苦恼的心灵,
也永远不能认识你究竟为什么这样糟,
当你像一个醉鬼一样
被一大堆的忧虑推来撞去,
到处颠颠蹶蹶地打转,
神魂飘浮不定的时候。
人们清楚地感到在自己的心灵中
有一种用自己的沉重使人困倦的重担,
如果他们能同样清楚地认识它的原因,
以及何以会有这么多的悲苦压在心上,
他们也许就不会这样过他们的生活,
像现在我们看见大多数人所做的那样:
每个人不知道自己所要的是什么,
每个人都在找寻着改换地方,
好像这样就能把重担丢掉。
那厌倦于待在自己家里的人,
常常离开他堂皇的大厦到外面去了,
但是他立刻就又转回来,
因为感到在外面也不见得有什么好。
他驱着他高尔种的马匹疾驰而去,
疯狂地奔往他的别墅,急急忙忙,
好像赶去帮忙救一座燃烧着的房子。
当他双脚一踏上门槛的时候,
他就立刻打起呵欠来,
或者昏昏沉沉地就睡觉,
寻求着把一切都忘却,
或急急忙忙地再赶回城里。
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想逃开自己——
而这个自己,说实话,他怎样也逃不开;
与自己意愿相反,他还是紧紧抓住它;
他憎恨自己,因为他老不舒服,
但却不能认识他的病痛的原因;
是的,只要他能清楚地认识了它,
那么,每个人就会把一切别的都抛开,
而首先去认识万物的本性,
因为这里成为问题的
不是一个人的一朝一夕的境况,
而是永恒时间中的境况,
在人们死后那全部时间之中
他们所将要度过的那种境况。
究竟是什么对生命的邪恶的痴求,
用这样巨大的力量迫使我们想活着,
活在危险和惊慌中,可怕地受着痛苦?
一定的生命的一定终点
永远在等待着每个人;
死是不能避免的,
我们必须去和它会面。
此外,我们永远生存
和活动在同样事物中间,
即使我们再活下去,
也不能铸造出新的快乐。
不过我们所渴望的东西
我们还不能得到的时候,
就显出比其他一切都更好。
以后当我们已得到它的时候,
我们就渴想要别的东西;
永远是那同样的对生命的焦渴,
苦恼着张大着嘴巴的我们,
并且总不知道未来将带来什么命运,
或者机会可能带来的是什么东西,
或者怎样的结果正在等待着我们。
我们也不能由于延长寿命
而从死所占的时间取走丝毫,
我们也不能取开片刻的时间,
借以使我们处于死的状态的时间减少。
因此,尽管你活满多少世代的时间,
永恒的死仍然将在等候着你;
而那与昨天的阳光一起偕逝的人,
比起那许多个月或许多年以前就死去者,
他死了不再存在了的时间将不会是更短。
* * *
[1] 主张灵魂是血者,是恩培多克勒;主张是风者,是克里底亚critias。
[2] 原文是“...et in summa pietatem evertere...”(84)中“pietaem”,即“诚敬”,指人的个人生活和社会生活中的一切联系,所以用“in summa”(总之)一词。
[3] 在这一卷中,我们必须像卢克莱修本人一样,小心地区别“心灵”(animus)和“灵魂”或“生的原理”(anima)。前者是一堆纯粹的“灵魂原子”,位于心胸中,是思想和意志的所在,后者也是相似的原子形构成的,但却散布在全身,并且和身体的原子混合着,是身体里面的感觉的原因。不过,有时候,当卢克莱修在说那些可以适用于两者的话时,他就用两个名词中的这一个或那一个,而它是具有统括的意义的。
[4] 此处卢克莱修所想及的可能是亚里士多生奴斯;他是亚里士多德的一个学生,此人乃是一个理论音乐家,他把他的音乐理论拿来应用于对人的灵魂的解释。当然,毕达哥拉斯派某些人也有这种看法。“quod”(100)是关系代名词“它”,而不是“因为”,里奥纳德误译为“因为它使……”。
[5] “consilium quod nos animum mentemque vocamus”(139):“consilium”即伊壁鸠鲁所说的τὸλοηικόν,即心灵的理性部分,它与感情部分有区别,这里简译为“理性”。里奥纳德略去“mentem”(智力)一词。
[6] 原文是“cum neque res animam neque corpus commovet una”(146):havercamp把“una”改读为“ulla”。里奥纳德译作:“即使当那触动它(心灵)的东西完全没有触动灵魂和身体的时候。”
[7] “suavis”,即“愉快的”,是o和q的原读,许多人不必要地加以修改,其实,正如贝里举例证明的,晕倒有时可以是“愉快的”。
[8] 此处“心灵”是统称,即包括灵魂。
[9] 对第240下半行有各种各式的读法,此处采用贝里所赞成的frerichs的读法:“et mens quae cumque volutat”,里奥纳德大概是读nedum quae mente volutat:“更不用说那些在心灵中转动的思想”。
[10] 这种“第四者”,有时被人认为是卢克莱修唯物论中的一种让步,好像它是超物质的;但,事实上,当然他是把它看作一种物质的。
[11] 抄稿o中的“aliis aliud”(284)曾由brieger修改为“alias aliud”。兹按原读译出。里奥纳德按brieger的读法译成:“有时这个有时那个在下面,轮流占上风。”
[12] 里奥纳德译为:“它造成那宁静的胸怀和安详的面容。”
[13] 灵魂和肉体的紧密结合,是这一卷中的中心论点。
[14] 所失去的不是一种永久的特性,而是一种在活着时才有的属性。
[15] 原文是“cum expellitur aevo”(358):贝里、鲁斯俱认为主词不是“灵魂”而是“身体”,他们译为:“当它(身体)从生命被驱逐开的时候”。
[16] 原文是“contra cum sensus ducat eorum”(361):“ducat”由lambrnus修改为“dicat”(说、告诉)。贝里以为应保留原读:“眼睛里的感觉带我们走相反的方向”。
[17] 鲁斯在此处注道:感觉既是在眼睛中被感到,就指引我们到该处,而使我们相信是它们在感觉;所以它们不是大门。这一点,当我们碰到一个很光亮的东西时,就特别显得清楚;至于一般的东西之被看见,通常并没有这种特殊的位置的感觉。
[18] 卢克莱修所喜用的“归谬法”的例子之一。
[19] 德谟克利特也是卢克莱修所崇敬的,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德谟克利特的见解与伊壁鸠鲁不同,因此卢克莱修特别把它提出来谈谈。德谟克利特认为:一层灵魂的原子迭在一层肉体的原子上,然后又有肉体的原子迭在上面,……如此类推。
[20] 证明灵魂是不免于死的,这乃是整个诗篇的主要目的。卢克莱修以为证明了灵魂不免一死,则人们就没有理由恐惧死后的刑罚。在这一节中,共有二十八个证明,不过他并没有把它们很好地加以分类,以致颇使人迷惑。大体说来,这些 证明中可分别出三条主要的线索:(1)从前面所描写的灵魂和身体的结构来证明;(2)由死、病和医疗等事实来证明,指出灵魂和身体之间的类似,由之指出如果身体能死,灵魂也然;(3)由那种把灵魂设想为脱离身体独立存在的想法之荒谬来证明。
[21] 卢克莱修提醒听者,他在此一段中将统括地来谈灵魂和心灵,即当他谈及一者时,他的话可适用于两者。
[22] 以上两句抄稿中原来的地位是第472—473行,即应移在本页第17行之后。
[23] 这是说在旁观者看来好像他再也醒不来了,不是说他真的死去。
[24] 里奥纳德此处跟随brieger的读法,并假定此行之间有一空行。贝里以为不必假定有空行;他的读法也与别人不同,按他的读法这一行应读为:“灵魂就混乱起来而吐出泡沫”。
[25] 参阅原文第二卷第106—107行“paucula dissiliunt longe longeque recursant in magnis intervallis”。
[26] 原文是“animo male factum...aut animam liquisse”(597—598),这里“animus”(心灵)和“anima”(灵魂),既是卢克莱修式的术语,又是指普通人所用的“心”“魂”等,不过卢克莱修所说的“心灵”又是存在于心(脏)中,所以这样译不会不妥当。
[27] 抄本o原来是“omnibus”,即对于一切人都如此;“lachmann”改读为“pectoris”,即“在心里面”。贝里采用原读:即“对于一切人都是在一个固定的地方”。
[28] 这一句中暗含的主词“它们”,有人以为是指耳、鼻等五官,有人以为是指灵魂,按这段所提出的论证的性质,似宜指灵魂。第633行“autitum”o q依“lachmann”改读“haud igitur”(因此……不能)。
[29] 有人认为这一行是一个讥讽的附注,有人则认为这正是最具备卢克莱修的风格的。前者如芒洛,后者如鲁斯。
[30] 第705行的“recens”(崭新的)也可以是形容(中文)上一行的“身体”,贝里就是这样理解的。
[31] 原文“ex illa quae tunc periit partita per artus”(710):“illa”,“那种东西”,指上面所假定的从外面进入的灵魂。
[32] 此处也许失掉一行,贝里认为该行可能有如下的意思:“但是显然的事实指明并不是如此”。
[33] 许多人认为这下面几段是卢克莱修全诗的“顶点”。
[34] “离开感觉”,是因为原子只有在结合时才有感觉,一旦走散,感觉也就不存在。
[35] 以上几句所写的,大概是罗马人处理死尸的方式。
[36] 原文是“dictisque sequantur”(902):贝里认为不是“使行动跟随(符合)所说的话”,而是“符合这种精神来说话”。
[37] 卢克莱修此处所想起的是丹尼亚斯的女儿们,她们因为谋杀丈夫而被罚在地狱里永远把水倒进有孔或无底的容器中。
[38] 原文是“et veram verbis exponere causam”(951):诗人设想打官司的两方在法庭上争辩,故用法庭的术语。
[39] 原文“vitaque mancipio nulli datur,omnibus usus”(971)中的“mancipium”,古罗马法中一种法律手续,这种手续使不动产及其所有的奴隶或牲畜都转移给别人;“usus”则是一种用益权,即“usufruct”。
[40] 传说中的人物。荷马作品中对他有过描写。
[41] 传说中的人物。荷马作品中对他有过描写。
[42] 传说中的人物。荷马作品中有过对他的描写。
[43] “权柄”和“刀斧”是罗马官吏的权力的标志。
[44] 指丹尼亚斯的女儿们,希腊神话人物,参见。
[45] 斯尔比鲁斯,古典神话中防守地狱之门的恶犬,有三头。复仇女神,根据希腊宗教传说,她们的头发作蛇状,追逐恶人使之疯狂,女神之数最初无一定,后仅剩三人。
[46] 传说中罗马第四代帝王。
[47] “他”指波斯王薛西斯。
[48] 西比阿,罗马的将军(公元前237—公元前18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