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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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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有四始,有六义。今人之诗与古人异矣。虽其工拙不同,要之六义断不可缺者也。苟於六义有合,则今之诗犹古之诗也。六义苟缺,即古人之诗何取焉?余观孔子所定三百篇,虽淫奔之辞,犹存之以备法鉴。则其所去者,正所谓於六义有缺者是也。况六义者,既无意象可寻,复非言筌可得。索之于近,则寄在冥邈;求之于远,则不下带衽。又何怪乎今之作者之不知之耶?然不知其要则在于本之性情而已。不本之性情,则其所谓托兴引喻与直陈其事者,又将安从生哉?今世人皆称盛唐风骨,然所谓风骨者,正是物也。学者苟以是求之,则可以得古人之用心,而其作亦庶几乎必传。若舍此而但求工于言句之间,吾见其愈工而愈远矣。自二十四以至二十六共三卷。

诗以性情为主,三百篇亦只是性情。今诗家所宗,莫过于十九首。其首篇“行行重行行”,何等情意深至,而辞句简质,其后或有托讽者,其辞不得不曲而婉。然终始只一事,而首尾照应,血脉连属,何等妥贴。今人但摸仿古人词句,饾饤成篇,血脉不相接续,复不辨有首尾。读之终篇,不知其安身立命在于何处。纵学得句句似曹刘,终是未善。

诗苟发于情性,更得兴致高远,体势稳顺,措词妥贴,音调和畅,斯可谓诗之最上乘矣。然岂可以易言哉?

婉畅二字,亦是诗家切要语。盖畅而不婉,则近于粗,婉而不畅,则入于晦。

选诗之中,若论华藻绮丽,则称陈思潘陆;苟求风力遒迅,则十九首之后,便有刘祯左思。

诗家相沿,各有流派。盖潘陆规模于子建,左思步骤于刘祯。而靖节质直,出于应璩之百一。盖显然明着者也,则钟参军诗品,亦自具眼。

诗自左思潘陆之后至义熙永明间,又一变矣。然当以三谢为正宗。盖所谓芙蓉出水者,不但康乐为然,如惠连秋怀玄晖澄江净如练等句,皆有天然妙丽处。若颜光禄鲍参军,雕刻组缋,纵得成道,亦只是罗汉果。

谢灵运诗,如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终是合盘。

颜光禄诗虽佳,然雕刻太过。至如五君咏,托兴既高,而风力尤劲,便可与左太冲抗衡。

永明以后,当推徐庾阴何,盖其诗尚本于情性。但以其工为柔曼之语,故乏风骨,犹不甚委靡。若梁元帝简文帝刘孝绰后至杨素孙万寿诸人,则颓然风靡矣。陈伯玉出,安得不极力振起之哉?

徐孝穆所编《玉台新咏》,虽则过于绮丽,然柔曼婉缛,深于闺情,殊有风人之致。校之《香奁集》与《彤管遗编》之类,奚啻天壤。

山谷云:嵇叔夜诗,豪壮清丽,无一点尘俗气。凡学作诗者,不可不成诵在心。想见其人,虽沉于世故者,暂得揽其余芳,便可扑去面上三斗俗尘矣。何况深其义味者乎?

山谷云:谢康乐庾义城之诗,于炉锤之功不遗力也。然陶彭泽之墙数仞,谢庾未能窥者,盖二子有意于俗人赞毁其工拙,渊明直寄焉耳。

山谷云:久不观陶谢诗,觉胸次逼塞。因学书尽此卷,觉沆瀣生于牙颊间也。

唐初,虽相沿陈隋委靡之习,然自是不同。如王无功古意李伯药郢城怀古之作,尚在陈子昂之前,然其力已自劲挺。盖当兴王之代,则振迅激昂,气机已动,虽诸公亦不自知也。孰谓文章不关于气运哉?

唐人诗,如王无功“山中言志”云“孟光倘未嫁,梁鸿正须妇”,王维“赠房琯”云“或可累安邑,茅斋君试营”,是皆直言其情,何等真率,若后人便有许多缘饰。

世之言诗者皆曰盛唐。余观一时如王右丞之清深,李翰林之豪宕,王江陵之俊逸,常徵君之高旷,李颀之沉着,岑嘉州之精炼,高常侍之老健,各有其妙,而其所造皆能登峰造极者也,然终输杜少陵一筹。盖盛唐之所重者风骨也。少陵则体备风骨,而复包沈谢之典雅,兼徐庾之绵缛,采初唐之藻丽,而清深豪宕俊逸高旷沉着精炼老健,盖无所不备。此其所以为集大成者欤。

今世所传六家诗选,是唐人所选者,有《搜王小集》,不著撰人姓名。殷璠有《河岳英灵集》,元结有《箧中集》,高仲武有《中兴间气集》,芮廷章有《国秀集》,姚合有《极玄集》,终是唐人所选,尚得当时音调,与后人选者不同。

王荆公有《唐人百家诗选》,余旧无此书,常思一见之。近闻朱象和有抄本,曾一借阅。其中大半是晚唐诗。虽是晚唐,然中必有主,正所谓六艺无缺者也。与近世但为浮滥之语者不同,盖荆公学问有本,固是堂上人。

“皎然诗式取境”篇曰:或云诗不假修饰,任其丑朴,但风韵正,天真全,即名上等。予曰不然,无盐阙容而有德,曷若文王太姒有容而有德乎?又云,不要苦思,苦思则丧自然之质,此亦不然。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取境之时,须至难至险,始见奇句。成篇之后,观其气貌,有似等闲不思而得,此高手也。有时意静神王,佳句纵横,若不可遏,宛如神助。不然盖由先积精思,因神王而得乎。此是诗家第一义谛,学者必熟玩之,当自有得。

卢藏用作《陈子昂集》序云:道丧五百年而有陈君,予因请论之。司马子长自序云: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五百岁而有司马公。迩来年代既遥,作者无限。若论笔语,则东汉有班张崔蔡。若但论诗,则魏有曹刘王傅;晋有潘岳陆机阮籍卢谌;宋有谢康乐陶渊明的明远;齐有谢吏部;梁有柳文畅吴叔庠。作者纷纭,继在青史。如何五百之数,独归於陈君乎?藏用欲为子昂张一尺之罗,盖弥天之宇,上掩曹刘,下遗康乐,安可得耶?子昂感寓三十首,出自阮公咏怀。咏怀之作,难以为俦。子昂曰“荒哉穆天子,好与白云期。宫女多怨旷,层城闭蛾眉。”曷若阮公“三楚多秀士,朝云进荒淫。朱华振芬芳,高蔡相追寻。一为黄雀哀,滋下谁能禁。”此序或未湮沦,千载之下,当有识者,得无抚掌乎?

夫诗人作用,势有通塞,意有盘礴。势有通塞者,谓一篇之中,后势特起,前势似断,如惊鸿背飞,却顾俦侣。即曹植诗云:“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愿因西南风,长逝入君怀”是也。意有盘礴者,谓一篇之中,虽词归一旨,而兴乃多端。用识与才,蹂践理窟,如卞子采玉,徘徊荆岑,恐有遗璞。且其中有二义,一情一事。事者,如刘越石诗曰:“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白登幸曲逆,鸿门赖留侯。重耳用五贤,小白相射钩。苟能隆二伯,安问党与仇”是也。情,如康乐公“池塘生春草”是也。抑由情在言外,故其辞似淡而无味,常手览之,何异文侯听古乐哉?谢氏传曰:吾尝在永嘉西堂作诗。梦见惠连,因得“池塘生春草”。岂非神助乎?

夫五言之道,唯工惟精。论者虽欲降杀齐梁,未知其旨。若据时代,道丧几之矣。沈约诗,诗人不用,此论何也?如谢吏部诗“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柳文畅诗“太液沧波起,长杨高树秋”,王元长诗“霜气下孟津,秋风度函谷”,亦何减於建安耶?或以建安不用事,齐梁用事,以定优劣,亦请论之。如王筠诗“王生临广陌,潘子赴黄河”,庾肩吾诗“秦皇观大海,魏帝逐飘风”,沈约诗“高楼切思妇,西园游上才”,格虽弱,气犹正,远比建安,可言体变,不可言道丧。大历中,词人多在江外,皇甫冉、严维、张继素、刘长卿、李嘉祐、朱放,窃占青山白云、春风、芳草以为已有,吾知诗道初丧,正在于此。何得推过齐梁作者?迄今余波尚寝,后生相效,没溺者多。大历末年,诸公改辙,盖知前非也。如皇甫冉和王相公玩雪诗“连营鼓角动,忽似战桑乾”,严维代宗挽歌“波从少海息,云自大风开”,刘长卿山鸲鹆歌“青云杳杳无力飞,白露苍苍抱枝宿”,李嘉祐少年行“白马撼金珂,纷纷侍从多。身居骠骑幕,家近滹沱河”,张继素咏镜“汉月经时掩,胡尘与岁深”,朱放诗“爱彼云外人,来取涧底泉”,以上诸公,方于南朝张正见何胥徐擒王筠吾,则无间然矣。

又曰:三同之中,偷语最为钝贼。如萧何定汉律令,厥罪不书,应为ガ侯务在匡佐,不暇采诗,致使弱手无才,公行劫剥。若许贫道片言可折,此辈无处逃刑。其次偷意,事虽可罔,情不可原。若欲一例平反,诗教何设?其次偷势,才巧意精,若无朕迹。盖时人阃域之中,偷狐白裘之手,吾亦赏俊,从其漏网。

《诗式》云:其作用也,放意须险,定句须难。虽取由衷,而得若神表。

诗有二要:要力全而不苦涩,要气足而不怒张。此语皆切中诗家肯綮。古今论诗,无有能出其右者,作诗者当深味之。

古之论诗者,有钟嵘《诗品》,又有沈约《品藻》,惠休《翰林》,庾信《诗箴》,见《诗式》中。

李空同曰:王子云诗有六义,比兴要焉。夫文人学子,比兴寡而直率多,何也?出于情寡而工于词多也。夫途巷蠢蠹之夫,固无文也,乃其讴也,咢也、呻也、吟也。行呫而坐歌,食咄而寤嗟,此唱而彼和,无不有比焉兴焉,无非其情也。斯足以观义矣。

杨升庵谈诗,真有妙解处,且援证该博,今取数篇附录于后。

杨升庵曰:刘勰云:四言正体,雅润为本。五言流调,清丽居宗。钟嵘云:四言文约易广,取效风雅,便可多得。每苦文繁意少,故世罕习焉。刘潜夫云:四言尤难,三百篇在前故也。叶水心云:五言而上,世人往往极其才之所至。而四言诗虽文词巨伯,辄不能工。合数公之说论之,所谓易者,易成也。所谓难者,难工也。方元善取韦孟讽谏云:谁谓华高,企其齐而。谁谓德难,厉其庶而。以为使经圣笔,亦不能删过矣。此不过步骤河广一章耳。余独爱公孙乘月赋“月出皎兮,君子之光。君有礼乐,我有衣裳”。张平子西京赋“岂伊不虔,思于天衢。岂伊不怀,归于枌榆。天命不慆,畴敢以愉”。汉碑唐扶颂“如山如岳,嵩如不倾。如江如河,澹不如盈”。其句法意味,真可继三百篇矣。或问唐夫人乐府何如,曰:“是直可继‘关雎’,不当以章句摘也”。曰:“然则曹孟德‘月明星稀’,嵇叔‘夜目送归鸿’,何如”?曰:“此直后世四言耳。工则工矣,比之三百篇,尚隔寻丈也”。

杨升庵诗话曰:修文殿御览载李陵诗云:“红尘蔽天地,白日何冥冥。微阴盛杀气,凄风从此兴。招摇西北指,天汉东南倾。嗟尔穹庐子,独行如履冰。短褐中无绪,带断续以绳。泻水置瓶中,焉辨淄与渑。巢父不洗耳,后世有何称。”此诗古文苑止有首二句,注云:下缺,当补入以传好古者。修文殿御览一书,今亦不传。不知升庵何从得此。

孔欣乐府云:“相望狭路间,道狭正踟蹰。辍步相与言,君行欲焉如。淳朴久已散,荣利迭相驱。流落尚风波,人情多迁渝。势集堂必满,运去庭迹虚。竞趣尝不暇,谁肯雇桑枢。未若及初九,携手归田庐。躬耕东山畔,乐道读玄书。狭路安足游,方外可寄娱。”杨升庵称其高趣可并渊明。余谓其格调虽与渊明不叶,然其兴寄迥出于六朝诸人之上矣。

晋释惠远游庐山诗云:“崇岩吐气清,幽岫栖神迹。希声奏群籁,响出山溜滴。有客独冥游,径然忘所适。挥手抚云门,灵关安足辟。留心叩玄扃,感至理弗隔。孰是腾九霄,不奋冲天翮。妙同趣自均,一悟超三益。”此诗世罕传,《弘明集》亦不载,独见于庐山古石刻中。

杨升庵云:唐人诗主情,去三百篇近。宋人诗主理,去三百篇远。匪惟作诗,其解诗亦然。如唐人闺情云:“袅袅庭前柳,青青陌上桑。提笼忘采叶,昨夜梦渔阳”,即“卷耳诗”首章之意也。又曰“莺啼绿树深,燕语雕梁晚。不省出门行,沙场知近远”,又曰“渔阳千里道,近於中门限。中门逾有时,渔阳常在眼”,又曰“梦里分明见关塞,不知何路向金微”,又曰“妾梦不离江上水,人传郎在凤皇城”,即“卷耳诗”后章之意也。若如今诗传解为托言,而不以为寄望之词,则“卷耳”之诗,乃不若唐人此作闺情之正矣。若知其为思望之词,则诗之寄望深,而唐人浅矣。若使诗人九原可作,亦必印可此说耳。

杨升庵云:古乐府“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欢作沉水香,侬作博山炉”,李白用其意,衍为杨叛儿歌曰:“君歌杨叛儿,妾劝新丰酒。何许最关情,乌啼白门柳。”“乌啼隐杨花,君醉留妾家”。“博山炉中沉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古乐府“朝见黄牛,暮见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李白则云:“三朝见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古乐府云:“郎今欲渡畏风波”,李白云:“郎今欲渡缘何事,如此风波不可行”。古乐府云:“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李反其意云:“春风复无情,吹我梦魂散”。古人谓李诗出自乐府,信矣。其杨叛儿一篇,即暂出白门前之郑笺也,因其拈用,而古乐府之意益显,其妙益见。如高僧拈佛祖语,信口道出,无非妙理。岂生吞义山拆洗杜甫者比哉?李端《古别离》诗云:“水国叶黄时,洞庭霜落夜。行舟问商贾,宿在枫林下。此地送君还,茫茫似梦间。后期知几日,前路转多山。巫峡通湘浦,迢迢隔云雨。天晴见海峤,月落闻津鼓。人老自多愁,水深难急流。清宵歌一曲,白首对汀洲。与君桂阳别,今君岳阳待。后事忽差池,前期日空在。木落雁嗷嗷,洞庭波浪高。远山云似盖,极浦树如毫。朝发能几里,暮来风又起。如何两处愁,皆在孤舟里。昨夜天月明,长川寒且清。菊花开欲尽,荠菜拍来生。下江帆势速,五两遥相逐。欲问去时人,知投何处宿。空令猿啸时,泣对湘潭竹。”杨升庵云:此诗端集不载,古乐府有之。但题曰二首,非也。其诗真景实情,婉转惆怅,求之徐庾之间且罕。况晚唐乎?大历已后,五言古诗可选,唯端此篇,与刘禹锡“捣衣曲”、陆龟蒙“茱萸匣中镜”、温飞卿“悠悠复悠悠”四首耳。今徐崦西家印五十家唐诗活字本《李端集》,亦有此诗,但仍分作二首耳。

杨升庵云:东坡有诗曰:“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作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言画贵神、诗贵韵也。然其言有偏,非至论也。晁以道和公诗云:“画写物外形,要物形不改。诗传画外意,贵有画中态”。其论始为定,盖欲以补坡公之未备也。

六朝初唐之诗,其落句可观而诸集不载者,聊出之以存其概。

陆季览《咏桐》“摇落依空井,生死若为心。不辞先入爨,唯恨少知音”。

许圉师《咏牛应制》“逸足还同骥,奇毛自偶麟。欲知花迹远,云影入天津”。

陈述《咏美人照镜》“插花枝共动,含笑靥俱生。衫分两处彩,钏响一边声。就中还妒影,恐夺可怜名”。

赵儒宗《咏龟》“有灵堪托梦,无心解自谋。不能蓍下伏,强从莲上游”。

陈昭《经孟尝君墓》“泉户无关吏,鸡鸣谁为开”。

许倪《咏破扇》“蔽日无全影,摇风有半凉。不堪鄣巧笑,犹足动衣香”。

黄叔度《看王仪同拜》“春花舒汉绶,秋蝉集赵冠。浮云生羽盖,明月上银鞍”。

徐伯药《赋得班去赵姬升》“今日持团扇,非是为秋风”。

裴延《隔壁闻妓》“徒闻管弦切,不见舞腰回。鞍有歌梁共,尘飞一半来”。

裴延《咏剪花》“花寒未聚蝶,色艳且惊人。悬知陌上柳,应妒手中春”。

唐怡《述怀》“万事皆零落,平生不可思。唯余酒中趣,不减少年时”。

神迥《怀欧阳山人严秀才》“鵶鸣东牖曙,草秀南湖春”。神迥疑一诗僧也。

吴兴妓童《赠谢府君》“玉钗空中堕,金钿行处歇。独泣咏春风,长夜孤明月”。

沈炳《长安少年行》“泪尽眼方暗,脾伤耳自聋”。范洒心诗“乔木耸田园,青山乱商邓”。

刘曼才《述怀》“百年未过半,万事良可知。无益昆仑壤,空绕邓林枝”。

李君武《咏泥》“椒涂香气溢,芝封玺文生。色逐黎阳紫,名随蜀道青。一丸封汉塞,数斗浊秦泾。不分高楼妾,持况别离情”。

周若水《赠江令公》“东海一朝变,南冠悲独归。何当沾露草,还湿旧臣衣”。

章玄同《流所赠张锡》“黄叶因风下,甘从洛浦隈。白云何所为,还出帝乡来”。

严羽卿《论诗》,以为当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此诗家妙语也。又引禅家羚羊挂角香象渡河等语,正以见作诗者,当不落理路,不着言筌,学诗者诚不可不知此意。然观王右丞辋川别业与积雨辋川庄作李颀题璇上人山池诸篇,皆从实地说,何曾作浮滥语。今人则全无血脉,一句说向东,一句说向西,以为此不落理路,不着言筌语,即水中月镜中花也。此何异向痴人说梦,而羽卿数语,无乃为疑误后人之本耶。

元杨仲弘所选唐音,小时见其盛传,然格律甚卑,但音调清亮,可备初学讽咏而已。

近世选唐诗者,独高秉唐诗正声,颇重风骨,其格最正。

近时皇甫百泉《解颐新语》,不但文字藻丽,而诠品亦精确,可为诗家指南。

黄五岳作古诗评六十三首,亦非近代人语,当求之唐以上耳。

“五岳赏陆士衡”照之有余晖,揽之不盈手。余谓此二句有神助,五岳亦有神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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