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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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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杜诗《诸将》“见愁汗马西戎逼,曾闪朱旗北斗殷”的解释,萧先生在看到程先生文章后,极为重视,陆续作了考证。这些写在程文上,几张稿纸上,特别是许多卡片、纸头上的材料和批注,东一点西一点看到想到就写下来,内容繁富,字迹驳杂,往往理不清头绪,难以辨识,但它对于我们解决问题,尤其是解决问题的思路、方法,很有意义。故勉为其难,稍作董理,分为:一、在书刊上的批语(格式同前);二、在纸片上的批注,包括:(一)版本,(二)诗意,(三)关于“朱旗”;三、“朱旗”新考。“附记”书末,以飨读者。

一、在书刊上的批语

(一)在程千帆《杜甫诸将诗“曾闪朱旗北斗殷”解》上的批语

[第一首的第六句“曾闪朱旗北斗殷”,可能多数注家都讲错了。“殷”字,某些古本(如《〈文苑英华〉辩(应作“辨”)证》卷八称孙觌本杜诗)作“闲”。有的注家就依以立论。王嗣奭《杜臆》卷六云:“北斗指京师,而宿卫之士,空闪朱旗,有名无实,故谓之‘闲’。”] 且慢。远不是孙本一本。说本赵。最早是赵注,朱驳之。“曾”字何解?(乾按:程文凡三处引《〈文苑英华〉辨证》,皆误“辨”为“辩”)

[但杜甫的父亲名闲,唐人还保存着南北朝以来国讳之外,兼重家讳的风气,断无以父名入诗的道理。这个“闲”字,实际上是后人改的。] 为何而改?赵次公本作“北斗闲”,云蔡伯世改作“殷”;师民瞻本改作“间”,皆缘以为杜不应直斥父名,其实不然。按赵盖据传世最早之宋王洙本。王本并无一作某字样。

[钱谦益笺注《杜工部集》卷十五引彭叔夏《〈文苑英华〉辩(当作“辨”)证》(仇兆鳌《杜诗详注》卷十六所引略同)云:“……修书时,宣宗讳正紧,或改作‘闲’。今既祧不讳,则‘殷’字何疑?”页下注(1):“仇氏这一错误可能由于彭叔夏将宣祖或宣帝写成了宣宗而引起的,未免太大意了。”] 始于赵次公。应引《辨证》原文。原文宣宗作宣祖。北宋末已能说了。《文苑》未载《诸将》诗。不是彭写成宣宗!即本之《文苑·宴王侍御宅》夹注。

[朱旗是指敌人的旗帜,对下句的解释,则各家都张冠李戴了。它的用意是在以汉喻唐,回忆过去隆盛时期军容的强大。在这一联里,是用《文心雕龙·丽辞篇》所谓反对的方式。] 此时何暇回思过去,夸说过去?祸在眉睫。如程说,上文意思不贯。“见愁”二句,流水对。“曾闪朱旗”者,即上句之西戎。逼字有分寸,未入长安也。杜岂得避重就轻、舍占领而不言?杜最痛恨吐蕃入京一事,屡见于诗。浦云:“北斗殷,见贼帜之盛。下句申上句。”是。不始于杨伦,仇、张等皆指吐蕃。

[朱旗是个褒义词。它只能用来代表自己国家的、正面的,而决不能用来代表敌人的、反面的力量。这一不同于多数注家的解释,是以对于朱旗这个有着深远历史意义的词的探索为依据的。] 夸大。朱旗即红旗耳。如谓“曾闪朱旗”为褒义词,则杜《冬狩行》“飘然时危一老翁,十年厌见旌旗红”,又将作何解释?要知朱旗并非国旗,乃红色军旗,因战事不息,故云厌见也。“厌见旌旗红”,即厌见旌旗朱,为押韵而改朱为红。并无尊重之意。杜诗朱旗并不存在什么象征意义。

[“曾闪朱旗北斗殷”,也可以说,就是“朱旗绛天”的译文。“天”,杜诗里用“北斗”代替了。] 非也。此“北斗”专指长安城而言,不代替天。吐蕃占据长安一事,杜最痛心,故他诗又有“犬戎也复临咸京”(《释闷》)、“犬戎直来坐御床”(《忆昔》)之句。

[《〈文苑英华〉辩(辨)证》指出载在《后汉书·窦宪传》的《封燕然山铭》中有“朱旗绛天”这句话,倒是真正把问题提到了点子上。] 在《辨证》之前,已两人指出。

[或认为是比喻长安遭兵乱,或认为是说吐蕃势盛。到头来都不能符合诗意。] 问题在于吐蕃军旗是否红色。如当时回纥皆用白旗,衣白甲。

[这一事例说明,弄清楚某些词的历史意义,对于正确理解古代作品来说,有时是很必要的。] 正是不合朱旗的历史意义。历史是变动的,词含意也是变动的。此一时彼一时。关于此诗,《午亭文编》卷四十九《杜律诗注》,说之甚详。可参。郭曾炘《读杜劄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299页引诸家说尤备,并有按语。(乾按:郭曾炘按语,如:“北斗殷,浦注谓见贼帜之盛。钱笺以焚宫烟焰释闪旗,仍混入初寇事。此则二说皆可通。”“此句既指胡虏言,岂其旌旗亦有北斗之辰象耶?据公诗有‘秦城北斗边’句。张上若云:言闪朱旗而北斗皆赤,见胡氛蔽天意。所解较是”云云。程文见《古诗考索》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169—174页)

(二)在程千帆《〈杜诗镜铨〉批抄》上的批语

[曾闪朱旗北斗殷。张溍注:“言闪朱旗而北斗皆赤,见胡氛蔽天意。”(程批):张注似以朱旗属之胡人,然赤帜朱旗,本皆汉物。此诗既从汉朝陵墓咏起,则朱旗不属胡甚明。公此联盖以今昔对比出之。“曾闪”句当谓汉(唐)盛时,朱旗矗天,北斗亦为之殷,以见今日西戎相逼之可哀耳。别有详考。] 张注是。朱旗即红旗,用之军中,非汉所特有之物。胡人惟回纥用白旗,故史书特著之以为异。是今昔串联,下句补足上句,并引起结联。如此危险,岂可不吸取教训,仍蹈覆辙?此流水对,方与下二句关联。此北斗乃专指长安城而言,吐蕃曾占领长安,“犬戎也来坐御床”,故云。当与《冬狩行》(结尾连呼)“得不哀痛尘再蒙”合观。在京师而云“朱旗绛天”,此何值得夸耀?在此时此地夸说,亦毫无意义作用。(见《草堂》1985年第2期第74页)

(三)在郭曾炘《杜诗劄记》上的批语

[第300—301页引:“周益公云:《汉书》有朱旗绛天,杜云:曾闪朱旗北斗殷,是因朱旗绛天,闪见斗亦赤也。本是殷字,……修书时,宣祖讳正紧,或改作閒,今既祧不讳,则是殷字何疑。”] (周益公云)出何处?引文见《文苑英华》卷二一四杜甫《宴王使君宅》第二首夹注。应注明。(修书时)何时?《礼记》远祖为祧。孙希旦曰:“盖谓高祖之父,高祖之祖之庙也。”赵弘殷为宋太祖赵匡胤之父,庙号宣祖。按宋本杜诗于“乐动殷胶葛”、“象床玉手乱殷红”,殷字皆缺末一笔。“殷”字在北宋前半期确是避讳。然不必改字。周说可疑。又,二诗皆在《诸将》前,何为忽改避讳之例乎?此当与押韵有关。

(四)在《〈文苑英华〉辨证》卷八上的批语

[又有避家讳者,如杜甫《宴王使君》诗:“留欢上夜关。”世谓子美不避家讳,诗中两押“闲”字。麻沙传孙氏觌杜诗押韵作“上夜闲”、“北斗闲”,今《文苑》亦作“卜夜闲”,其实皆非也。或改作“卜夜阑”,又不在韵。按卞氏集注杜诗及别本,自是“留欢上夜関”盖有投辖之意。上字误为卜字、関(即‘关’)字讹为闲字耳。北斗闲者,乃《诸将》诗“曾闪朱旗北斗殷”。殷,于颜切,红色也。用班固《燕然铭》“朱旗绛天”之意。或者当国初时,宣祖(太祖父)讳殷正紧,音虽不同,字则一体,遂改为闲耶?(原注:《文苑》不载《诸将》诗,因并及之)] 按杜诗“象床玉手乱殷红”、“乐动殷胶葛”,二殷字皆只缺末笔,而此处独改字,何耶?(按赵注是“闲”。“讳殷正紧”,周必大亦言之。)临文不讳:唐高宗《临文不讳诏》:“孔宣设教,正名为首,戴圣贻范,嫌名讳。比见抄写古典,至于朕名,或缺少点画,或随便改换,恐六经雅言,会意多爽,九流通义,指事全违,诚非主书之本意。自今以后,缮写旧典文字,并宜使成,不须随文改易。”(实际上,唐人诗文中多讳“治”为“理”。从此诏可知避讳之法有二,一缺笔,一换字。汉时已然,宋以后尤甚)

(五)在《杜臆》卷六的批语

[公他诗止云焚烧宫殿,观此诗则陵寝亦遭发掘,更惨矣。……北斗指京师,而宿卫之士,空闪朱旗,有名无实,故谓之闲。……] (按主朱旗指唐军。清人注,几无一不作“殷”者。惟《杜臆》从赵说作“闲”。但究难通)

(六)《杜甫七律研究与笺注》(简明勇《杜甫七律研究与笺注》)

[“北斗殷”:“曾闪句,谓曾因躲闪盗寇,朱旗集于长安,长安城为之深红也。”] 按朱旗,吐蕃所建旗帜。《东京赋》云:“高祖仗朱旗而建大号。”释“闪”为躲闪,亦大误。不明字义。

(七)在周振甫《说杜甫〈诸将〉二首》的批语

[吐蕃的声势浩大,他们的朱旗闪动,照耀天空,使得北斗星也像是成为赤色的了。见同现,现在,指杜甫作诗的七六六年,他当在那年得到吐蕃入侵的消息。汗马,战时马奔跑出汗,指行军抵敌。殷,赤色,读如“烟”。] 汗马,当指汗血马,即指西戎。杜诗:“京师皆骑汗血马,回纥肉葡萄宫。”汗马乃汗血马之省文,以对“朱旗”。汗作形容词用。指占据长安时事。(乾按:周文见《唐诗鉴赏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72页)

二、在纸片上的批注

(一)版本。

1.郭(知达《九家集注杜诗》):作闲。详引赵注。

2.王状元集(《百家注编年杜陵诗史》):亦作闲,无一作某。注引“洙曰”:“子美父名闲,集中两处用闲字,皆非是。谓吐蕃于河陇陷京师也。”注亦删引赵注,删去临文不讳及蔡师改字等语。又,“强戏为吴体”上有“鲁曰”。又引“洙曰巫一作春。”(涤按王洙本五字小注在题下。有“巫一作春”四字。知状元本编者确曾有洙本。)

3.分门本(《分门集注杜工部诗》):亦作闲,引洙曰与状元本同。

4.分类注本(《集千家注分类杜工部诗》):亦作闲。

5.钱(谦益《杜工部集笺注》):作殷。无注一作某。“指胡虏焚宫之烟焰,故曰曾闪朱旗。”

6.仇(兆鳌《杜诗详注》):作殷,下注云:“音烟。诸本作‘閒’。《正异》作‘殷’。”《正异》即蔡伯世本,与赵注合。赵注谓蔡改,殆可信。闪朱旗,谓焚宫烟焰。又注:“按赵次公曰:闪朱旗于北斗城中,閒暇自若。此以閒对逼,似为工称,但‘汗马西戎’四字,既属连用,则‘朱旗斗城’不应凑用。朱注指为旗上斗星,则殷字正与闪字相应。周必大曰:‘《汉书》有朱旗绛天,此云朱旗北斗殷,见斗亦赤矣。殷,红色也。修书时,避唐宣宗讳,故改作閒耳。’考《左传》:三辰旗旂。疏云:画北斗七星。……《东观汉记》:段颎征还京师,鼓吹曲盖,朱旗骑马,殷天蔽日。《左传》:左轮朱殷。张希良曰:注家以少陵父名闲,因改闲为殷,非也。上云‘西戎逼’,下云‘北斗闲’,二字反对,言戎马之急如此,而我军旗帜高并北斗者,悠飏闪烁,如此闲暇,则其逗留玩寇可知矣。当从赵次公之说。(涤按“曾”字说不通。)且闲字从木,閒字从月,义同而点画各别,何嫌名之可讳乎?又如‘娟娟戏蝶过閒幔’,閒幔若改作開幔,意致索然。”(涤按张说见补注。应注明。《文苑英华》作“宣宗”,已误,仇增“唐”字,尤非)

7.卢(元昌《杜诗阐》):作殷。注云:“诸将不见朱旗绛天、北斗为赤?”“红色为殷。”(本朱说)“今日仆固怀恩复诱吐蕃入寇,便桥之度(按指玄宗入蜀),几几再见。诸将不见朱旗绛天,北斗为赤,岂乏军容,而使至是?”(语颇含糊。卢当指唐军。按杜《将适吴楚》诗:“所忧盗贼多,重见衣冠走。中原消息断,黄屋今安否?”亦指广德元年吐蕃入长安、代宗逃陕州事。念念不忘。)

8.朱(鹤龄《杜工部诗集辑注》):亦作殷,注云:“荆作閒,诸本多同《正异》定作‘殷’。”(不云“改”)又云:“《东观汉记》云:‘段颎征还京师,鼓吹曲盖,朱旗骑马,殷天蔽日。’周必大曰:《汉书》有‘朱旗绛天’,杜云‘曾闪朱旗北斗殷’,殷是因朱旗绛天闪,见斗亦赤也。本是殷字,于颜切,红色也。修书时,宣宗讳正紧,或改作‘閒’。今既祧不讳,则是殷字何疑。按(朱按)《左传》‘……疏画北斗七星’,《汉书》‘招摇买旗’。此诗北斗殷,当以旗言之。次公注谓‘曾闪朱旗北斗殷’,城中闲暇自若,文义难通。用修(杨慎)已经驳正。”朱注:“此诗前四句追言禄山破潼关……援往事以戒之也。下遂言禄山之祸未已,吐蕃又屡告警急,曾不思朱旗闪斗,军容何盛,而但任其深入内地,泾渭戒严,尔诸将独不忧及陵墓耶?”(按朱盖以朱旗指唐军。此亦有问题,逼字与吐蕃占领京师不切合,太轻)

9.沈德潜(《杜诗偶评》):亦作殷。

10.范(辇云《岁寒堂读杜》):作殷。

11.吴见思(《杜诗论文》):作殷。解云:“责诸将不能守长安也。方忧吐蕃逼处,当时曾直入长安。”(按吴意以曾闪朱旗句为指吐蕃。但不明确。)

12.浦(起龙《读杜心解》):作殷。注云:“旧作閒,非。”朱旗指贼帜。

13.杨(伦《杜诗镜铨》):作殷。引张溍注:“言闪朱旗而北斗皆赤,见胡氛蔽天意。”

朱旗,主唐者:杜臆、朱、卢;主吐蕃者:钱、吴、仇、浦、杨、高(步瀛)、张(溍)、郭(曾炘)。

(二)诗意

1.以史证诗:

(1)《通鉴》卷二二三,代宗广德元年(763)七月,“吐蕃入大震关,陷兰、廓、河、鄯、洮、岷、秦、成、渭等州,尽取河西、陇右之地。”“冬,十月,吐蕃寇泾州,刺史高晖以城降之,遂为之乡导,引吐蕃深入,过邠州,上始闻之。辛未,寇奉天、武功,京师震骇。诏以雍王适为关内元帅,郭子仪为副元帅,出镇咸阳以御之。”“上方治兵,而吐蕃已度便桥,仓促不知所为。丙子,出幸陕州。官吏藏窜,六军逃散。郭子仪闻之,遽自咸阳归长安,比至,车驾已去。”“丁丑(第二天),车驾至华州,官吏奔散,无复供拟,扈从将士不免冻馁。”“戊寅(出走后第三天),吐蕃入长安。立承宏为帝,改元,置百官。吐蕃剽掠府库市里,焚闾舍,长安中萧然一空。”“辛巳,上至陕。”“庚寅,(吐蕃)悉众遁去。”“太常博士柳伉上疏,以为:犬戎犯关度陇,不血刃而入京师,劫宫闱,焚陵寝,武士无一人力战者,此将帅叛陛下也。”十二月丁亥,车驾发陕州。颜真卿请上先谒陵庙,然后还宫。甲午,上至长安。“(十二月)吐蕃陷松、维、保三州及云山、新筑二城,西川节度使高适不能救,于是剑南、西山诸州亦入于吐蕃矣。”

广德二年(764)七月,李光弼卒。八月,……仆固怀恩引回纥、吐蕃十万众将入寇,京师震骇。冬,十月,怀恩引回纥、吐蕃至邠州,进逼奉天,京师戒严。

(2)《唐会要》卷七十九:“仪凤三年(678年)上(高宗)以吐蕃为患转甚,召侍臣曰:‘吐蕃小丑,屡犯边境,置之则疆伤国骇,图之则未闻上策。宜论其得失,各抒所怀。’……中书舍人刘祎之曰:‘臣观自古圣主明君,皆以夷狄为梗,今吐蕃凭陵,未足为耻。愿暂戢万乘之威,以宽百姓之役。’”(当时吐蕃不过犯边,远离京师,所云未足为耻,其实尚已为耻。杜写此诗时,吐蕃已占领过长安,岂能不引为奇耻,而只轻轻以一逼字含糊了之?故知下句所指正是入长安事。是奇耻大辱,诗中岂能放过。如谓包含在逼中,说不通。时间不合。逼者,逼近、尚未入也)

2、以杜解杜

(1)杜对吐蕃一度占领长安之事,十分痛心,诗中屡屡言及。《伤春》五首:“胡虏登前殿,王公出御河。”(之五)“夺马悲公主,登车泣贵嫔。”(之四)“烟尘昏御道,耆旧把天衣。”(之三)“西京疲百战,北阙任群凶。”(之一)他如“犬戎也复临咸京”、“犬戎直来坐御床”诸句。北斗殷,北斗指北斗城。可参《伤春》诗:“不成诛执法,焉得变危机。大角躔兵气,钩陈出帝畿。”(之三)杜不便直言处,多借星象影映,大角、钩陈、执法。“每依北斗望京华”(《秋兴》),为何依北斗?即由“北斗直上临城。”

(2)杜《忆昔》:“为留猛士守未央,致使岐雍防西羌。犬戎直来坐御床,百官跣足随天王。”《登楼》:“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夔府书怀》:“扬镳惊主辱,拔剑拨年衰。”《释闷》:“四海十年不解兵,犬戎也复临咸京。”“失道非关出襄野,扬鞭忽是过胡城。”“天子亦应厌奔走,群公固合思升平。”《入奏行赠西山检察使窦侍御》:“吐蕃凭陵气颇粗,窦氏检察应时须。”(俱指广德元年七月,吐蕃陷长安、代宗奔陕事。对此,杜甫十分愤慨,简直怒发冲冠,屡屡道及。又《冬狩行》:“飘然时危一老翁,十年厌见旌旗红。喜君士卒甚整肃,为我回辔擒西戎。草中狐兔尽何益,天子不在咸阳宫。”又《寄董卿嘉荣十韵》:“犬羊曾烂漫,宫阙尚萧条。猛将宜尝胆,龙泉必在腰。黄图遭污辱,月窟可焚烧。”《将适吴楚》:“所忧盗贼多,重见衣冠走。中原消息断,黄屋今安否?”念念不忘此一事。这正是“曾闪”句具体内容。如说包括在上句“逼”字中,能包括得了吗?)

(3)杜《季秋江村》:“素琴将暇日,白首望霜天。”素对白,犹汗马对朱旗。汗即朱汗、赤汗、血赤者。作颜色字,非名词。暇谐作夏,以对霜。亦系借对法。又《登楼》:“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北极,北辰,以喻朝廷安固。西山寇盗,即指吐蕃。因朝廷既终不改,故告以莫相侵。这两句也是流水对。

(4)殷。《广雅训诂》四:“磤,声也。”又为煙,或为蔫。《左传》成〔公〕二〔年〕:“左轮朱殷。”注:“今人呼赤黑为殷色。”(按注为杜预所作,是西晋时已以殷为红色。杜《白丝行》“象床玉手乱殷红”,殷红二字连文,即本之乃祖注)卢仝《观放鱼歌》:“忽脱身上殷绯袍,尽买罟获尽有无。“岑参《暮春虢州东亭》:“柳亸莺娇花欲殷,红亭绿酒送君还。”殷即作红字用。殷绯连文,即殷红色。

(三)关于“朱旗”

乾按:萧先生在一张稿纸的背面,拟有《关于“曾闪朱旗北斗殷”的解释》一个简单的提纲,上面或简或繁写了几句话:“1、‘朱旗’即红旗,亦即军旗,汉时亦称‘赤帜’。在唐人心目中,毫无褒义或贬义的区别。(1)唐人诗中多用‘红旗’,即汉人所谓朱旗。如王昌龄诗。杜诗中亦有之,或用红,或用朱。(2)朱旗的作用与白旗是同等的。《通典》卷149《兵二》(781页)叙述操练布阵时情况:‘白旗点,鼓音动,则左右厢齐合;朱旗点,角声动,则左右厢齐离。合之与离,皆不离中央之地。……白旗掉,鼓音动,左右各云蒸鸟散,弥川络野,然而不失部队之疏密;红旗掉,角音动,左右各复本初。前后左右,无差尺寸。’这里,朱旗与白旗分担不同之指挥作用,是平等的,无任何褒义贬义之可言。这是很明显的。2、对于这种标志着战争的‘朱旗’,杜甫是有反感的。‘十年厌见旌旗红’,因为它给人民带来了灾难。这里的旌旗红,还不就是‘朱旗’吗?未必用朱旗时,就表示褒义,用红旗时就表示贬义,那是说不通的。前人由于未能参透这一关,故对这句的解释,多闪烁其词,如钱等人。浦很直捷了当,斥为‘贼帜’,很有胆识,但对朱旗可以指吐蕃,未加解说论证。”

1、各朝各色之旗帜。《佩文韵府》122页卷四:(1)朱旗。《汉书·叙传》:“皇矣汉祖,断蛇奋旅。神母告符,朱旗乃举。”《东京赋》:“高祖膺箓受图,仗朱旗而建大号。”《燕然山铭》:“玄甲耀日,朱旗绛天。”……张说《乐章》:“黄钺诛群盗,朱旗扫多罪。”(漏引《九叹》)李端诗:“壶中开白日,雾里卷朱旗。”(按漏引杜诗)(2)赤旗。《淮南子》:“孟夏之月,天子服赤玉,建赤旗。”(3)红旗。杜诗:“健儿簸红旗”,白居易诗:“绿杨风外飏红旗”。(在杜、白前者甚多。)(4)火旗。王载诗:“火旗焰焰烧天红。”(5)白旗。《淮南子》:“孟秋之月,天子服白玉,建白旗。”(6)黄旗。《吴书》:“先哲知命,旧说紫盖黄旗,运在东南。”陆倕《石阙铭》:“青盖南泊,黄旗东指。”谢朓诗:“青精翼紫轪,黄旗映朱邸。”李商隐诗:“欲举黄旗竟未成。”(《禄山事迹》:“黄旗军数百队。”)又,《韵府》卷六三,第2465页:(1)赤帜。《史记·淮阴侯传》:“选轻骑二千人,人持一赤帜……疾入赵壁,拔赵帜,立汉赤帜。”(《史记·高祖纪》:“旗帜皆赤。”)(2)汉帜。钱起诗:“汉帜远成霞,胡马来如蚁。”

2、秦、汉、唐各代所崇尚之旗色之记载。(1)《通鉴·秦纪》卷二始皇帝二十六年:“初,齐威、宣之时,邹衍论著终始五德之运。及始皇并天下,齐人奏之。始皇采用其说,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从所不胜,为水德。……衣服、旌旄、节旗皆尚黑。”(2)《中文大辞典》朱旗条:曹植《责躬诗》:“朱旗所拂,九土披攘。”黄〔节〕《〔曹〕植诗注》:“李善注曰:李陵《与苏武书》曰:‘雷鼓动天,朱旗翳日。’汉火德,曹为汉臣,故建朱旗也。时献帝在故。”涤按此有褒义。(3)《通鉴》卷一八五《唐纪一》:“高祖武德元年五月,隋恭帝禅位于唐,……唐王即皇帝位于太极殿……大赦,改元。罢郡,置州,以太守为刺史。推五运为土德,色尚黄。”(5791页)(可见汉、唐不同,汉尚赤。唐尚黄。与汉以火德之,因而它尚赤者不同。汉尊重朱色,唐则不然。故读“少海”句而知,即是太子自立为帝,故用黄旗。何褒之有。朱旗在唐无特殊地位)(4)《新唐书·高祖纪》:“隋炀帝大业十三年(618)七月壬子,高祖杖白旗誓众于野,有兵三万。”第二年五月,高祖即位,始尚黄。(5)《旧唐书》卷四五《舆服志》:“武德初,禁士庶,不得以赤黄为衣服杂饰。”“总章元年(668)始一切不许著黄。”涤按肃宗不敢服黄袍迎玄宗(因自立为帝),必待玄宗亲为著黄袍,故杜诗“少海旌旗黄”。皆唐色尚黄之明证。黄为六马专用之色,以别贵贱。

3、古人诗中的朱旗。(1)汉魏六朝诗。曹植《责躬诗》:“朱旗所拂,九土披攘。”简文[帝萧纲]《度关山》:“锐气且横行,朱旗乱日精。”(2)唐诗。骆宾王《从军中行路难》:“绛节朱旗分白羽,丹心白刃酬明主。”王维《和太常韦主簿五郎温泉寓目》:“汉主离宫接露台,秦川一半夕阳开。青山尽是朱旗绕,碧涧翻从玉殿来。”汪遵《破阵》:“猎猎朱旗映彩霞,纷纷白刃入陈家。看看打破东平苑,犹舞庭前玉树花。”(3)杜甫诗。《览柏中丞兼子侄数人除官制词》:“奉公举骨肉,诛叛经寒温。金甲雪犹冻,朱旗尘不翻。”(乾按:仇注:“陆倕《石阙铭》:‘朱旗万里。’鹤注:‘天宝中,诸卫队仗,所用绯色旗幡,并改为赤,故诸节度亦准此。’”又《湘江宴饯裴二端公赴道州》:“白日照舟师,朱旗散广川。……上请减兵甲,下请安井田。”又《诸将》:“见愁汗马西戎逼,曾闪朱旗北斗殷。”

4、唐人诗中的“红旗”(红旌、红旂、红旆)。王昌龄《从军行》:“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苏颋《芙蓉园应制》:“御道红旗出,芳园翠辇游。”又《扈从鄠杜间奉呈刑部尚书舅崔黄门马常侍》:“翠辇红旗出帝京,长杨鄠杜昔知名。”(不说朱旗。可知皇帝出游时,亦用红旗,不尽是黄旗。有时用朱旗,与红旗无异,不含褒义。唐时君臣皆可用)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又《虢州郡斋》:“行军在河洛,两度闻莺啼。相看红旗下,饮酒白日低。”韩愈《赠马侍郎》:“红旗照海压南荒,征入中台作侍郎。”刘禹锡《和仆射牛相公》:“久辞龙阙拥红旗,喜见天颜拜赤墀。”汪遵《从军行》:“横笛闻声不见人,红旗直上天山云。”红旌。宋之问《幸岳寺应制》:“泛流张翠幕,拂回挂红旌。”韦庄《赠戍兵》:“红旌不卷风长急,画角闲吟日又曛。”宗楚客《安乐公主山庄》:“玉楼银榜枕严城,翠盖红旂列楚营。”高适《部落曲》“琱戈”。白居易《送令狐相公赴太原》:“青衫书记何年去,红旆将军昨日归。”原注:“红旆将军,藩镇例驱红旆。”又,《送徐州高仆射赴镇》:“大红旆引碧幢旌,新拜将军指点行。”

5、杜甫诗中的红旗(火旗)。(1)《将适吴楚留别章使君留后兼幕府诸公》:“健儿簸红旗,此乐或难朽。”(2)《冬狩行》:“飘然时危一老翁,十年厌见旌旗红。”(乾按:十年,当与《释闷》“四海十年不解兵,犬戎也复临咸京”合观;厌见旌旗红,当与《寄董卿嘉荣》“犬羊曾烂熳,宫阙尚萧条”合观。齐己《折杨柳词》:“多谢将军绕营种,翠中间卓战旗红。”)(3)《扬旗》:“材归俯身尽,妙取略地平。虹霓就掌握,舒卷随人轻。三州陷犬戎,但见西岭青。”(乾按原注:“〔广德〕二年夏六月,成都尹严公置酒公堂,观骑士试新旗帜。”虹霓,依唐藩镇例,喻指红旗。)(4)《奉送卿二翁统节度镇江陵》:“火旗还锦缆,白马出江城。……留滞嗟衰疾,何时见息兵。“(火旗即朱旗、红旗。《送裴道州》诗“朱旗泛广川”,与此火旗,皆出行时仪仗所用。杜不管有乱无乱,有机会就要说到“息兵”,尤其在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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