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歌唱,为了复仇!
母亲编了一支歌谣,
拍着我的头发责备我:
“孩子,你是一个复仇的精灵,
因为你不守天老爷的规矩,
就把你打下来,在土地上受罪。”
在农村的二月天,
绿草爬上了墙头,
春风,撑开了温暖的蓬帆
那蛰息了整个冬季的太阳
也把光明的花蕊
悬挂在家家的屋檐。
这时候,我诞生在草屋里
一切新鲜气息
充满了我幼小的灵魂,
但,我的血液,每个细胞里
隐藏着祖代遗传的仇恨。
祖父,在打禾场上,在锄头底下
磨硬了两手,磨碎了心,
最后,地主凶狠的鞭子
把他送进了坟墓。
父亲,拿起祖父留下的
那一把钩镰,一头弯嘴锄
整年,卖身给黑色的土壤
把汗水变成了谷豆。
我,像一株花树,
开在全家人的眼睛里,
十一岁,我手里的镰刀
变成了一本洋书。
母亲,用密细的针线,
给我缝起了
第一件“读书人”的衣裳。
父亲,那一把大剪刀,
剪下我尺把长的辫子,
也仿佛剪下我一生的痛苦。
方块字,书上的图画,
改变了我简洁的思想。
像小鸟,飞出了巢,
我看见更广大的天地。
黑色的风暴,红的霞,
飘摇的雪,滴溜溜的雨,
人生,像一团簇簇的花,
我开始探寻她的秘密。
母亲,流泪的眼睛,
父亲伴我洗澡的池塘,
早已飞出了我的记忆。
都市
像一个吃了吗啡的疯婆,
它用爱,用恨
纠缠我!
它用欺骗,
拥抱我!
我的爱,没有结成果实,
我的恨,在心脏里发火。
像没有笼头的马,
我奔出乡村,跨过高山,大河
到漠天黑地的塞上,
到绿秧黄花的江南。
我曾把自己比作一只海燕
在白雾茫茫的海天探险,
我曾想做一个“灯塔守者”,
把生命交付给“天明”,
“宛似火线的战士,
在苦斗里期图生存。”
喊醒我的,是九月,关外
人民愤怒的呼号。
从难民车的顶篷上
我看见祖父,父亲,母亲
一样褴褛的衣服,一样善良的面孔。
痛苦,抓住我的心,
像千万个毛毛虫,
在我血管里隐隐地爬行。
我发誓“我要复仇”
向他,比地主更大的敌人!
随着十二月的风暴,
那年青的如林的黑手
插满了古城的天空。
我谱一支歌,又一支歌,
我的歌,带着火红的翅膀
飞进“钢铁的行列”,
飞过大的城市,小的乡村
飞过平静的原野,波浪滚流的大海。
飞到祖父,父亲,母亲,人民的心窝里。
在那里,我住下,
像母亲怀里的胎儿,
吮吸着血液的滋养。
我的歌,变成了火,发热,发光;
我的歌,是上一代的痛苦,下一代的希望。
我的路,遥远得很啊!
像望不到的天边走不尽的平原。
我带着泥巴,带着土尘。
带着数不清量不尽的仇恨
花谢了,要结果实;
雨晴了,要出太阳。
我的诗,是永远结不成的果实!
我的歌,是遮不住冻不死的太阳。
角笛
我有一只角笛,
在寂寞和愁苦的时候
它是我最知心的朋友。
我把它珍藏在心上,
像少女的情书,
烈士的匕首一样。
它对我哭,对我笑,
它对我,闪闪地
发着钢色的辉光。
它有七个孔穴
十二条金色的丝簧,
像一架庄严的古琴
期待着歌人的弹唱。
我洗涤它,养育它,
用我激动的泪水,
和红堂堂的血浆。
它诱惑我,
走出阴暗的小屋
到听众沸腾的街心
去弹唱人类的希望。
往日,我拿起它
以天真而甘美的声音,
在父母的耳边
吹奏起童年的谣曲。
也曾以凄厉的声音,
在年青的队群
吹奏着生活的颂歌。
有时,我沉默地
收起角笛,
让它壮丽的音响
激荡在我的心灵里。
有时,在战场的月光下,
我吻住角笛的管口
向人民吹一支战斗的新曲。
今天,用清澈的江水
洗亮我日久尘封的角笛,
向睡梦笼罩的原野,村镇
吹奏起喧天的自由号音。
七个溜亮的孔穴呵,
是我生命的源泉,
从十二条丝簧上,
放出我明天的想望。
是血,是火,我的歌,
飞越烟尘漫漫的原野,
多雾的山,绿色茫苍的海洋。
去寻找那崛起在
法西斯刺刀下的奴隶,
和那些永远不会屈服
开辟自由土地的英雄。
我朗朗地唱着:
“唯有智慧的花朵,
能结出智慧的果实;
那些罪恶的种子
绝不能在人间繁殖。”
“民主,全人类的旗帜!”
用我响亮的笛音
在无限听众的心上,
喊一个口号,写一条标语。
“暴力,全人类的公敌!”
用我燃烧的热情
在无限听众的心上,
唤起仇恨,抗争的火力。
那一天,人和人
在幸福的欢笑中握手,
我就带着这支角笛,
骑一匹马,到新世界去游历。
1944年2月 渝
我的白板木门小屋
我的白板木门小屋,
是我生命的摇床——
一个躲风避雨的小天地。
我欢喜在这里游泳,
我却不是一只龟鱼。
楼板的油漆脱落了,
床栏杆搭着四季的衣裳,
破书架缺了一条竹腿,
蜘蛛在墙角织成了线网。
桌上的瓶花开得红艳,
活像小儿子胖圆的脸。
我的心灵里正在开花,
这朵花开向遥远的人间。
书压着书,纸叠上纸,
厚厚地堆成了高墙,
在这高墙的砖瓦缝里
我修炼着自己的思想。
像木匠握着斧头,
像农夫牵着耕犁,
我的笔常浸润着墨水,
墨水化成血,血化成种子,
深深地播植在大众的心里。
老朋友去,新朋友来,
踏烂了我的木板楼梯,
我们的心,交流着温暖,
也灼烧着战斗的火力。
这小屋,斗大的窗口,
面向着天空,面向着大江,
我的心胸比天还要高远,
汹涌的波涛是我的歌唱。
小屋的下面没有个安静,
缝机轧轧地跳转。
针线从布匹上穿上穿下,
每一针都流淌着她们的血汗。
妻,从楼上跑到楼下,
像找食的雀鸟跳跳哒哒,
她看护孩子,管理机器,
忙上忙,忘记了梳理头发。
小屋的左边右边,
邻接着破破烂烂的房屋,
屋里主人和我们一样,
拍卖着血液,拍卖着劳力。
我爱这白板木门小屋,
也爱苦力们的劳作呼呵,
用希望和灾难奋斗,
我的心永远没有寂寞。
小屋的门前有一条甬路,
这条路连接着真理,连接着光明,
从这儿可以走向广阔的土地,
在现实的怀抱里养育我的生命。
1944年11月初稿
12月改成
没有结成的果实——复仇者的歌
一、老祖母
老祖母的嘴,
是一架诗风琴。
她朴素的琴键上,
弹出了
农民的哭泣,
收获的欢悦,
土地的劫难。
她第一个
教我歌唱……
二、我的歌
我的歌
不是随风摇摆的小草,
不是冰块冻结在死水里的池塘。
我的歌
是牵牛花的喇叭,
是卷过田野的风暴,
是麦穗的芳香。
我的歌
像金翅膀的鹰,
从黑夜里起飞,
追赶红色的太阳。
三、就从那时候起
饥饿的泥土
掩埋了老祖母。
地主,血腥的鞭子,
抽击着祖父的命运。
灾难的脚步,
爬遍了荒冷的乡村。
就从那时候起,
我变成了一个诗人。
四、在都市
很早,我闯进了都市。
那里,有狗吃人的故事,
那里,讲不出一篇童话。
五、爱
为了她的名字,
我喊哑了年青的喉咙。
为了你的眼睛,
我哭昏了明锐的眼睛。
为了走进她的心,
我写过写不完的书信。
为了她改变了思想的指针,
我噙住了绝望的泪水。
六、复仇曲
海滨的秋天,
在我洁白的思想上
写上了祖国的灾难。
从此,
幸福的梦
被关在希望的门外。
从此,
亲爱的土地上
失掉了站立的自由。
从此,
我开始谱一支曲子,
那曲名叫做“复仇”。
七、放逐
因为我在睡沉沉的夜里
发狂的呼喊;
因为我在死亡的刀口上
敢说反抗;
因为我在人骗人的世界
写着天真的诗。
于是,我被放逐了……
我的眼泪变成了愤恨。
八、信号
战争
像一只羽毛光灿的飞鸟,
它给我带来了自由的信号。
八月的黄浦江呵!
你热火朝天的波浪,
就是我激扬的歌声。
踏着人民进军的脚步,
我背起了纤绳,
像踏上祖国明天的道路。
九、八年
八年,脸上失去了青春的红色!
八年,笑,离开了唇边,
八年,大的爱,大的恨,扭结着我的灵魂。
八年,我举着复仇的旗子!
八年,我敲打着痛苦的锁链!
十、没有结成的果实
种子,在泥土里埋藏;
芽,从泥土里生长;
花,在枝叶里开放。
诗,在仇恨里埋藏;
诗,在战斗中生长;
诗,在人民的心里开放。
我的花呢?
我的果实呢?
在自由的泥土里,
在绿色的枝叶上。
1945年3月2日 渝
益母草(选)——献给母亲
一、牵牛花
母亲,你吩咐我——
在咱家黄土墙外,
多耕些牵牛花。
那些紫溜溜的花,
红彤彤的花,
像一个个的小喇叭。
掐一朵好看的花,
放在你的嘴唇上,
叫你当笛子
吹得呜哒哒的响。
我南天地北的歌唱,
天天夜夜带着它——
母亲,你交给我的
那和牵牛花一样的小喇叭。
二、老黄牛
我不能忘记呀!
弯弯角的老黄牛,
泥土色的羽毛闪亮光,
它的叫吼像打雷。
母亲把我放在黄牛背,
驮到村西麦田里。
她说,“天夕的太阳照牛棚,
你爹牵牛喂料草,
喂牛时就生下了你。
孩子,你应该疼黄牛,
他是你心连心的好朋友。”
我想起了弯角的老黄牛,
恨不得拖一条耕犁回家乡,
去开垦荒茅的土地。
四、猫
它饱满的眼睛里,
永远没有黑暗,
冒着火星的瞳孔,
标明了早晚的时间。
用厚茸茸的羽毛,
包藏起自己的利爪,
叫老鼠们神经胆战的
是它威风的呼啸。
母亲喂养过一只花猫,
“小老虎“——是它的绰号。
有它蹲在身边,
老鼠不敢在黑暗里流窜。
六、益母草
野蔷薇样的叶子,
球状的奶色花,
她的花像女人的玉峰。
母亲病在烧头上,
要吃清心的好药汤。
我提起竹篮和镰刀,
遍地去采益母草。
采采回来煮成茶,
“妈妈你喝吧,喝了精神就快当!”
“孩子,你不要远地跑,常在我身边煮药草!”
七、野菜
山花比畦花好,
野菜比家菜香。
母亲提着小竹筐,
我拿着白木柄长铲,
到开冻的黄泥田
去挖掘青青的野菜。
喜鹊叫在枝头上,
太阳笑红了脸
青菜生在田地边,
我把它的根儿掘断。
一篮野菜带回家,
和成沫粉做团团。
母亲好好地夸奖我——
“孩子啊,你是娘的包心菜!”
八、种树
在场园的空地边上,
我学着妈妈种果树,
挖个坑儿不深不浅,
捡好种子放在里边。
斫一些带刺儿的树枝,
在四周架起一层小篱笆,
防卫那野性子雀鸟
来啄去青生的树芽。
“勤浇水,多晒天,
桃三杏四梨五年。”
母亲扶住白木把长铲,
说道着种树的经验。
今春,那满园子的果木树
是不是正开了好花?
是不是那梨花的颜色,
恰似你变白了的头发?
九、醉枣
穿棉袄,吃红枣,
北方秋凉能个早?
白木竿敲到树枝上,
大红枣落的满地跑。
大红枣越熟越红发,
甜像蜜,红死小樱桃。
买来上好高粱酒,
醉一坛,醉一年,
母亲把坛子封的严严地,
这醉枣留给哥哥吃。
儿今漂泊十五年,
母亲的枣醉啊,也该有十五坛。
人民的勋章
像早晨太阳的红光,
毛泽东,照耀着八月的山城。
不同的声音,呼喊着;
不同的心情,猜测着:
“毛泽东来了!”
“毛泽东替老百姓打天下!”
“毛泽东的胸前没有勋章!”
“如果毛先生欢喜勋章,
俺们老百姓给他造一个大红的‘人民的勋章’
插在他‘蓝色的中山服’上。”
像一阵辟天盖地的大雨,
毛泽东,——突然地倾泻到干旱的土地。
人民编成了歌谣来传唱:
“毛泽东走到哪里,
哪里就插起解放的旗帜,
今天他来到了重庆,
重庆也得开放开放!”
从高楼大厦的红色灯下,
到桌凳拥挤的茶酒馆里,
人们都说着一个问题:
“硬是要得,毛泽东来了,
这次‘谈判’一定能有一点成绩!”
像一颗大明星星,
毛泽东,——闪亮在中国的土地。
四十年“长征”的岁月,
你没有离开褴褛的人民,
人民跟着你走路,打游击,抗日,
武装自己,以中国人的气魄
抵抗法西斯蒂。
在荒冷的西北高原,
你高唱“整风运动”“丰衣足食”,
别人歌颂你是“革命的创造者”,
我说你是光彩灿朗的“人民大众的诗人”。
像一条绿涌涌的河流,
毛泽东,——灌溉着老百姓的田亩。
他们渴了你给水喝,
他们饿了你给谷米,
你用劳动革命的手臂,
揭去了人民身上的枷锁。
“从人民中来,
到人民中去!”
五十年来你掌握了革命的历史。
“和平,民主,团结。”
是你今天的理想,
也是全中国老百姓的愿望。
什么时候,这个愿望能够实现,
你就该佩挂起
人民的勋章!
原载1945年9月10日《新华日报》
给诗人
今天,你的笔名——
叫讽刺家。
让爱你的更热情地爱你,
让恨你的绝望地发抖吧!
你永远举着投枪,
屹立在风险当中,
为人民写着自由的“预言”。
1945年除夕 于渝
给筑路
你们的劳力,
像流不尽的江水,
铁镐
在冷风里起落;
你们吃力地,用灰泥
把散乱的砂石团结在一起。
好花不为自身开放,
星星不为自己发光,
路,修平了,
让千万人在上面行走。
1945年除夕 于渝
瀑布颂
——“你看见民主的力量,听到民主的声音吗”?
“它不正像从万丈峰岩的顶上呼啸奔流而来的大瀑布!”
闪着银光,带着电火,
爆发起雷样的吼声,
你自由猛壮的大瀑布啊!
从晨光灿烂万丈峰岩的顶上,
呼号倾泻地向着我们来了。
崩裂了,破碎了,倒掉!
那白色,各色的顽石,
那朽老的树,枯黄的草,衰残的花,
那一切企图阻碍你毁灭你的东西。
逃掉了,躲藏了,哭泣了,
那胆小的雀鸟,害人的虫豹,
那称王作怪的豺、狼、虎、豹,
那巧嘴的鹦鹉,和午夜叫嚣的鸱枭。
欢唱吧!欢唱吧!满山的松柏,
都向你摇动着绿色的枝叶;
欢唱吧,欢唱吧!四下里的谷壑
都向你震荡起轰隆的回响。
你洗濯着,呼号着,狂奔着,
一个漩涡,接着百个漩涡,
百个波浪,接起千个波浪,
无数的漩涡,波浪,汇成了冲天撼地的力量。
温柔的小河向你招手,
茫野的大海向招手,
静宁的湖泊向你招手,
田野,敞开宽阔的臂膀
迎接你倾注而来的巨流。
流吧!流吧!没遮拦的流吧!
流过热闹的城市,荒冷的村镇,
流过轰响着机器的工场,
流过农夫耕种的田地,
流过腐臭的沟穴,丰美的草原。
叫晶洁的显得更晶洁,
叫明亮的显得更明亮,
叫丑恶的露出丑态,
叫肮脏的露出肮脏。
呼号吧!呼号吧!像风暴样的呼号吧!
在南国劫后的国土上,
在北方解放的乡村里,
在一切呻吟着苦痛的区域。
让爱你的更热情的爱你!
让恨你的发出绝望的抖颤!
让欢迎你的亲切的拥抱在一起!
让躲避你的永远沉睡在阴暗里!
是生存?是死亡?最后的搏斗,
是毁灭?是自由?选择自己的道路。
瀑布啊!你不会孤独!
像月亮,被灿丽的星群围抱;
像太阳被万物仰望着,热爱着。
在向前奔流的路上,
也许有接连不断的阻拦,
也许有大大小小的险滩,
但,两边的溪水,河流,湖泊,
都汇在你冲荡出来的宽阔的流线,
看吧!那闪动着金色波涛的
自由的海洋近了,就在眼前!
新的年代
我迎接,我迎接这新的年代!
她像金铃似的响在我的耳边,
像飓风之卷过秋日的旷野,
大踏步地,向着我,向着人类走来。
我望着她健康的身影,严肃的姿态,
她心里仿佛有积压着的黑夜样的忧郁,
但在她亮耀的额角上,冷静的眼瞳里,
却闪耀着黎明的爽朗,璀璨的光彩。
我迎接,我迎接这新的年代!
她从风雪的冬季走向温暖的地带,
像泛滥的暖流,漫过山谷与村镇,
吻润着劫后的土地,疮痍的原野。
多少人举起手臂向她欢呼,
抹掉悲伤的记忆,泄着惊喜的泪水,
看呀,冰冻了的河川开始融消,
小草们茁生嫩芽,树枝上冒出青叶。
我迎接,我迎接,这新的年代!
一声春雷,喊醒美丽的世界,
我看见在上的跌下,在下的站起,
那统治者的宝座也即要坍台。
一个意志统一了人类的步伐,
那声音是多么整齐,多么强大!
她行进,行进,在历史的行程上
播下真理的种子,铺缀幸福的鲜花。
我迎接,我迎接这新的年代!
贪婪者“战争”的狂吠业已消歇,
海洋的,大陆的二十八大盟国的人民,
都为着胜利的信号欣快的走来。
呐喊着,欢呼着,要审判、惩罚
那些破坏规约残害人类的强盗,
为了死难者的仇恨,子孙的幸福,
要唤回自由的灵魂铲除祸患的根苗。
我迎接,我迎接这新的年代!
向空中,向海洋,向大地,
我放出一串清新的歌唱:
那声音带着光,带着力,带着希望。
我将扭住困睡者,懦弱的耳朵,
叫她们听听这声音,看看这景象:
不论方位,不论肤色,爱自由的人民
都站在一道,欢迎这新的年代!
夜宿村公所
自由的道路,
连接着广阔的平原,
为了斗争,
我们行进在黑夜间。
忽然,冰块似的云彩,
压低了半个天,
我们赶到一个小村,
村名叫黄家店。
年青的村长
领我们到村公所,
点灯,烧开水,
给我们预备夜餐。
他欢喜地忙来忙去,
我们拉他坐下,
他说:“同志,到这里,
就算到了家。
要什么,说句话。”
走了一天路,
心里冷,身上疲倦。
这时候,都感到
阶级的温暖。
1946年12月
新生的城
腊月风雪的夜晚,
我的车走进故乡的县城,
那五丈高的城楼,
周围八里长的城墙,
都捣成了一片平地。
我的车自由的赶进城去,
借着路灯的光,
我看见这新生的城:
从前塑立着的牛头马面的城隍庙
改成了完全小学;
那榨尽穷人血汗的当铺
变成了纺织工厂;
十字街,没有了
象征着封建功名的
大理石牌坊;
宽阔的街道两边
尽是些新起的小商店,
新盖成的白板木门小房。
1947年1月
故乡
我的故乡像一个哑巴,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
就没有听到欢笑的声音。
我的故乡像一个地狱,
在这里住了几十年,
只听到奴隶的哭泣。
十五年前的一个夏天,
我剃掉头发,穿了一双草鞋,
悄悄地离开了故乡,
父亲送我到高庄桥,
我哭了,一个人走向西方。
暗夜在故乡里降临,
故乡受着“傻日本”的统治,
父老们像风沙下的小草,
在苦痛里做着愤恨的喘息。
今天我又回到这茅头乡村,
满街是唱歌的孩子,短发的女人,
街心里,架起秋千、木马,
劳动过了,就来歇歇心,做做游戏。
打开了生活的锁链,
人心也跟着解放,
一片鼓声的号召,
男人女人马上拥到会场。
堵塞的几十年的冤屈,
像断了闸门的水流,
都尽情地说说,喊喊,
把心坎里的苦水一下子倒完。
一个六十岁的老大娘,
穿着翻了身的青布衣裳,
她拉住我,摇动着干瘪的嘴唇:
“八路军叫奴隶变成了主人,
咱这个哑巴村子也有了声音。”
1947年1月
茅屋
黄昏的烟雨侵上茅屋了,
屋檐上滴滴零零地淋着水,
喧叫的小鸟停住了啁啾的声音,
安静地投进温暖的窠巢。
老婆婆提着汲水的木桶,
从江边,穿沿在砂滩上的小路,
走回被绿草扑满了的山坡上,
那个风雨吹打着多年的小屋。
年青的梳着双髻的孙女,
推开破竹门,把鸡娃招进笼,
把懒睡的小猪赶进了围栏,
把柴火烧起来,准备宵夜的菜饭。
谁能猜想老婆婆悲苦的心思?
她的心好比大江上凄迷的烟雨,
她望着那竹篱笆围拥着的小屋,
小屋里有过冬天的寒酷,春天似的幸福。
她丈夫在风浪里长大,
敏捷的划船,像一个剪水的海鸥。
他把这小屋比成了温暖的火炉,
在这里歇息过疲倦,解除他心里的痛苦。
记得,在一个天高风野的秋天,
水手爬到高山上斫伐梁木,
老婆婆到洼陷的江边挑水和泥,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青而有力,
小屋造成了,买些应用的桌椅。
在这里,两个人活过了苦甜的日子;
在这里,两个人幻想着遥远的幸福。
男人晴天里晒网,雨天里运菜、打鱼,
女人喂鸡、养猪、教育心爱的儿女。
没牵没挂的生活,像一池平静的湖水,
野草枯了又生,山花落了又开,
没有衰歇的是他们希望的活力。
谁想到,战争像延烧起来的大火,
猛烈地迫近了后方,迫近了这个小屋。
不能估量的是人的命运,
六月大雨后的早晨,敌机来轰炸,
老水手的小船燃灭在烟火里。
他泅水上岸,病了,发疯的呼喊,
夜里,大风雨掀动了这个小屋。
可怜的好水手,就死了——
在老人入土的第二天晌午,
江空,飘着白茫茫的云雾,
青年的儿子被一串麻绳绑走了,
“打国仗”一个光荣的好名义,
把他的身子葬进了战地的黄土。
像枯枝上的残叶,生在这小屋,
长在这小屋里的亲人,都惨惨地掉落了,
老婆婆佝弯了背,哭肿了眼,
哭喊不回的是她失去的亲人,
和走过来的迎春花似的青春。
当她从窒息的悲苦下挣脱着醒来,
像地下的矿夫亲到了烘暖的阳光。
她的小孙女,像朵野茶花,
正等待她热心的栽培,慈爱的教养。
生命是一个奇异的梦谜,
它逼着人同绝望的峰顶,
再一次点燃起不灭的火力。
老婆婆领着小孙女,在茅屋前边,
摆起了一个摊贩,兜卖着甘蔗、花生,
四时的水果,挨过了可怕的时间。
砂滩的小路上,留下老婆婆歪斜的足迹,
她吃劲巴力地把水桶提进了小屋,
少女迎接她,微笑的脸,热情的眼睛,
老婆婆安稳地盘坐在小竹凳上,
红炽炽的柴火,灼着她冰冷的手脚。
初夜,鬼眼睛似的点点灯火,
燃亮了对岸,胜利后的城市,
茅屋里,老婆婆怀里的少女睡熟了,
只有门外的烟雨,密密地围攻着这个小屋。
原载《新诗歌》1947年第1期
封锁沟
封锁沟的水干涸了,
就像干涸了的
敌伪汉奸的生命一样。
那些坚固的碉楼——
平地上的疔疮,
都被群众铲平了。
麦苗青青风光好,
放羊的小孩,走在封锁沟上,
口唱翻身的歌谣
1947年1月
红灯笼
大年夜的雪,
映照着黑七门前的红灯笼。
红灯笼像火红,
挂上红灯真光荣。
黑七家三辈子打佃户,
住着没门的破草棚,
过年了,人家门前灯火亮,
他的门前黑洞洞。
今年黑七翻了身,
盖了新屋新街门,
大儿参军立了功,
门前挂灯一团红。
1947年2月
母亲和书
母亲的脸上爬满了皱纹,
爱我的心海水一样深。
她拉住我的手,
她心里欢喜得发抖。
“你回来了,你的模样没有变。
过荒年,没收一颗谷,
人死了,没有人埋,
日本人又来抢劫。
家里卖了牛,卖了车,
卖尽了衣物,
就没有卖你的书。
俺知道,你,爱你的书,
嘱咐你弟弟,
在草棚里挖深坑,
把你的书封在瓮里埋藏。
俺心里怕,怕日本人来发掘,
书里面有你的名字,
书里面有你的思想。”
我打开那些书,
书上有故乡的泥土,
书上有母亲的爱,有母亲
糙糟的手印。
翻开那一堆书,
仿佛重演我童年的记忆,
十五年前的日记
和“五四”时代的杂志混在一起,
许多伟大的名著里
夹着我不成形的小诗。
鲁迅的《呐喊》、《热风》
和《雨丝》、《创造》合订本
都有我当时圈画的笔迹。
我珍爱那些书,
像一个翻身的佃农,
珍爱那分得的土地。
母亲站在我身边
愉悦地笑了,
“现在俺放心了,
你的书
又回到你自己的手里!”
1947年3月,冀鲁豫
赠吴老
为了人民的解放,
在垃圾似的重庆,
你坚持到最后一分钟。
“共产党人不怕死”,
在特务的刺刀尖下,
你安静地坐在屋里,
和同志们讲说革命的故事。
雾云压低了山城,
人在恐怖里喘息;
只有吴老正义的声音,
像睡夜里响起的警钟。
率领了革命的伙伴,
离开痛苦的地区,
但你,和同志们埋下的火药,
将要在民主高潮里燃烧!
1947年5月
刘伯承的故事
街上,荡起了尘烟,
十轮卡停到门前,
几个解放军,
下车,看过了招牌,
走进冀鲁豫新华书店。
同志们迎接到屋里,
斟上茶,拿来香烟,
那个戴眼镜的说:
“紧着赶路哩,
快预备一点饭!”
同志们,端上炒白菜,
窝窝头和白汤面,
他们有味地吃喝,
吃完了,付给几张米票。
一个年轻的同志发了怔,
看到那个戴眼镜的
好似刘伯承司令员,
同志们偎过来问,
他点了点头就走。
汽笛鸣叫了一声,
十轮卡开出了朝城,
同志们后悔又欢喜,
没预备好酒菜,
想不到来了刘司令!
平原上(选)
一
平原上,
谷子黄了穗头儿,
高粱晒红米,
老百姓
欢迎秋天的丰收。
这宽阔的地带
再没有
地主的鞭子
抽打佃户的背脊。
穷爷们
斗争会上,讲理,翻身,
斗过了地主,恶霸,
分得了
胜利的果实。
二
一个做了
三辈子佃户的老汉,
倚在破板门前,
端着一碗香喷喷的
新米煮成的饭,
笑开了扁嘴唇说:
“咱分得了七亩好地,
今年才有口饭吃,
娘、老婆不再讨饭,
这是毛主席
给咱的福气!”
老汉
走在露水珠
点湿的小路上,
提着镰
在地里收个谷豆,
不断地看着天,
默默的祷告:
“毛主席万岁!
…………”
五
在乡村的大路上,
儿童团
排开整齐的队伍,
他们敲响了锣鼓,
大地呼喊着:
“欢迎××同志参军!
参加爱国自卫战争!
配红挂绿
骑在大马上的年青人,
举起拳头宣誓,
答谢送行的乡邻:
“打不垮老蒋
死不回家!”
六
咱边区里好晴天,
大家都动员。
成列的牛车,
格噔噔地
走在黄沙路上,
赶车的农夫
把军米、白面、草料,
连夜送向前方
而驱车回来的
是美式的大炮、子弹、机关枪,
俘虏还穿着黄呢军装。
七
年青的媳妇
躺在土炕上做梦。
她梦见
丈夫挂了彩,
一个担架床
抬他回来。
她梦见
丈夫打胜仗
骑一匹蒋军的
大洋马
飞跑着回家。
她又喜,又惊,支煞地醒了,
蓝绸样的天上
亮着
星星的眼睛。
九
平原上
丰收的秋天,
战斗的日子。
黄河的水
掀起了,
人民的怒吼。
八路军,——钢铁的队伍,
在平原的边缘
给敌人
掘好了坟墓。
乡庄上
草棚棚的屋檐,
开满了
“死不了”红色的花。
那是
战斗的花——
胜利的花!
自由幸福的花!
十
宽阔的大地,
变软的泥土,
密集的村庄,
“刮民党”决了堤墙,
河水向着我们流淌。
黄水慢慢流,
黄水混沧沧,
河边排着牛马车辆。
这条吃人的黄水,
也变得驯服了,——
在咱解放了的土地上。
河这边,河那边,
风,吹着花草的芳香。
同志们扛来了秫秸,
火,点燃了,
黑色的河滩,
起落着红色的火光。
车连人,人连车,
战马呵呵地叫,
渡船拍打着水浪,
我们唱着歌抢渡黄河,
迎接胜利,走向平原的南方。
原载1947年《平原文艺》
星的传说
像成熟的果实,
一阵大风砂,
把满天星星,
吹落到北方。
星——在北方闪亮,
星——变成了巨人,
星——结成了中国的
无敌的红军。
人民和星星,
团结成一家人;
天上有多少星星,
地下有多少红军。
1947年6月
父亲的话
爹爹拉着孩子的手,
快走,到南边场园里,
去分胜利的果实。
对于那些吃饱蹲,
不要有一点儿怜惜。
从前你拿他一颗树枝,
他提着鞭子赶你,
你踩倒他一棵庄稼,
他狠狠地骂上家门。
掘树要掘根,
翻身翻到底。
地主的房仓里,
再不许囤烂了米麦;
地住的楼屋、砖土底下,
再不埋着湘柜、金银
和穷人替他用血汗耕来的东西。
快走!到南边场园里,
搬砖头,分树木,分家具,
搬到家修修院墙,
搬到家烧火煮新米。
孩子,你比老子幸福,
在改变了世界的今天,
没有人敢再骂你一声“奴隶”!
1947年7月
水手王百连
1947年6月30日夜晚,我刘、邓大军四十万胜利地渡过了黄河。当时有三百名水手,配合我人民解放大军英勇地划着大小木船,水手王百连最速,只五分钟就抢渡过黄河。时隔两年的今日,特写此诗,以纪念这位水上英雄。
水手王百连,
住在黄河边,
在河里打鱼,
在河边种田,
他生在河边六十年。
河水浪头大,
浪头冲上天,
人在浪里浮,
船在浪里转,
勇敢的老水手,
不怕风,不怕浪,
他在浪里驾小船。
刘、邓大军过黄河,
那是一九四七年,
部队访问老水手
访到水上英雄王百连
他说:“别看风浪大,
莫怕黄河险,
驾船过黄河,
一袋旱烟吸不完!”
战士敬他酒,
夸他有经验,
唤来四乡水手们,
请他来训练。
他说“这任务我承担,
把蒋匪军打到南天边,
咱们日子才平安。”
夜里,星星刚出现,
水手到河湾,
木船抛下水,
水上试小船。
战士热心来学习,
上船架机枪,
上船运子弹,
水手三百名,
大军四十万,
军民一条心,
强渡黄河下中原。
河边树木多,
树下藏木船,
一声命令过黄河,
大船小船都出现。
月在空中照,
枪炮运上船,
战士报名打冲锋,
水手争渡第一船。
水手王百连,
划动第一船,
脱光膀子摇大桨,
船开好似一支箭。
乘风行,穿大浪。
冲破敌人火力网,
战士齐欢呼,
枪炮震天响。
划的快,走的稳,
渡过一船又一船,
粉碎了蒋匪军,
活捉还乡团,
胜利的人民解放军,
一气打到大别山。
1949年6月末,北平
江河谣
延河水,清又清,
毛主席的军队,
赶走了日本兵。
黄河水,红腾腾,
毛主席的军队,
消灭了蒋匪兵。
长江水,蓝澄澄,
毛主席的军队,
个个是英雄。
珠江水,绿盈盈,
毛主席的军队,
舍身为人民。
多看几眼毛主席
张老汉和李大娘,
像小孩子过年一样,
大清早就洗脸换衣裳,
跟着市民大队走到了广场。
老人心跳得发慌,
活了六十年没见过这样的排场,
一眼望不到边的队伍,
满天的红旗像红云彩一样。
今天,真要开开眼界,
看看毛主席的真人真相,
平日里只见过照片儿,
可不知道真人是啥模样儿?
太阳温暖又明亮,
从东边儿转到南边天上,
开会了,毛主席说话哩,
震天震地的礼炮轰然鸣响。
人民的空军英武雄壮,
整齐的海军穿着白军装,
过不完的人民解放军,
坦克、骑兵、刺刀明晃晃。
工人、学生跟在后边,
“毛主席万岁!”喊声震天响;
李大娘说“这真是人民坐天下,”
张老汉说“这才是人民的力量!”
过不完的人民队伍,
像流不尽的黄河一样;
老人们垫起脚尖儿发急,
盼望着赶快看见毛主席。
太阳从南边儿转到西方,
队前边儿忽然一声哨子响,
市民的队伍开始移动,
真乐煞了张老汉和李大娘。
人群拥挤着走上马路,
轻快地走进人山人海的广场,
抬头望,天安门红旗飘扬,
哪个是毛主席?他穿着啥衣裳?
市民们高声喊“毛主席万岁!”
如林的手臂一起举到天上,
“人民万岁!”
“哎呀!毛主席,快看,他站在正中央。”
两个老人含着泪水的眼睛,
吃力地向天安门城楼观望,
队伍不动了,一齐欢呼鼓掌,
要看毛主席,都挤到金水桥上。
人民警察劝他们继续前进,
这可激动了李大娘,
“我还能活几年呀?这一回
真要看清毛主席的模样。”
人民警察又劝他们,
张老汉儿心里不服气,
“我人老眼睛不顶事儿,
不细看,望不到毛主席。”
整整的过了一个多钟头儿,
市民的大队才走完,
他们仿佛不愿意回去,
要多看几眼毛主席。
1950年10月2日
献给朝鲜艺术家
一、你们是晴空下的小鹰——听“鹰峰山谣”
当你们出现在舞台上,
伽倻琴弹奏起苍郁的声音,
我仿佛看到晴朗的天空下,
飞翔着一群勇敢的小鹰。
你们展开了劲健的翅膀,
睁大了黑珠似的敏锐的眼睛,
俯望着租国赭色的原野,
守卫着青翠连绵的山峰。
你们的歌声多么爽朗,
像风吹动鸭绿江的波浪;
你们的歌声多么雄健,
像临阵的战马嘶鸣高唱。
你们以最高亢的歌声,
歌颂着英雄的山峰;
你们以青春如火的感情,
歌颂着守卫土地的英雄。
我禁不住你们歌声的吸引,
也仿佛变成了勇猛的小鹰,
我们一起飞翔、歌唱、战斗,
守望着中朝两国的土地
和明丽的天空。
二、你们是大地上的蔷薇——看“蔷薇舞”
舞台上,好像风雨来临,
蓝天下涌起了簇簇的白云;
你们十一个人,翩翩起舞,
都穿着鲜红的衣裙。
人美丽,衣装也美丽;
你们像大地上的蔷薇;
一朵朵绽放在风雨里,
显示着青春旺盛的活力。
突然,你们像海燕腾起,
穿过了狂暴的风雨,
穿过了叠叠的云层,
冲向明净如海的晴空。
你们欢呼,你们猛进,
你们的脸,像蔷薇花似的鲜红;
我夸耀:蔷薇花
是英雄朝鲜妇女的象征。
三、我爱上了伽倻琴——听“伽倻琴”独奏
就从这时候起,
我爱上了伽倻琴;
就从这时候起,
我爱那伽倻琴的弹奏人;
就从这时候起,
我更爱朝鲜的英雄人民。
那韵味深长的伽倻琴,
弹出了朝鲜人民的心声;
那苍然有力的伽倻琴,
弹出了朝鲜人民的理想;
那铿锵绝响的伽倻琴,
弹出了朝鲜人民的斗争。
我从伽倻琴的声音里,
听出了大地复苏的呼吸;
我从伽倻琴的声音里,
听出了人民力量的无穷;
我从伽倻琴的声音里,
听出了战斗者进军的脚步声。
请允许我把这支歌,
伴奏着伽倻琴美妙的琴音,
飘过蓝蔚蔚的天海,
飘过静立的山峰,摇曳的丛林,
飘过碧浪翻涌的鸭绿江,
献给朝鲜人民和他们
亲爱的领袖——金日成!
1954年3月18日
鲁迅的投枪——鲁迅的笔是一支投枪 [1]
在风雨咆哮的夜晚,
你屹立在祖国的土地上;
为了保卫光明的阵地,
你举起锐利的投枪。
你号召年青人起来,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你向那些“彷徨”者“呐喊”,
让他们找到前进的方向。
你庄严地横起眉毛,
把眼睛紧盯着前方,
对准敌人的咽喉
勇猛地掷出你的投枪。
那些侵略者的走卒,洋奴,
那些封建主的“帮闲”与“帮忙”,
那些伪装的蝙蝠和狐狸,
都纷纷地在你面前倒下,死亡。
在风雨中,你追击敌人,
枪不虚发,不吝啬一点力量,
你带领着自己的队伍,
穿过黑夜,趁着闪电的光亮。
是战斗就不怕流血,
受了伤,起来,自己把伤口裹上。
前进,战斗,坚韧的战斗,
你开拓着胜利者的战场。
暴风雨扫过祖国的大地,
黑夜退隐了,曙色在天空飞扬;
你仍然屹立着,瞭望着,
高举着你那锐利的投枪。
1956年5月19日 纪念鲁迅逝世二十周年
题小白林肖像
你这个小东西,
长得结实又漂亮,
像一朵山茶花
朝着和煦的太阳开放。
我要深深地感谢你,
虽然只是你的一张肖像。
它伴着我读书、默想,
度过这一段苦痛的时光。
你那一双长睫毛眼睛,
坚定地注视着前方;
我看到了你美丽的小脸,
仿佛看到了祖国的希望。
1956年10月27日
天空飞来一颗星
十月的晨霞照天空,
天空飞来一颗星,
这颗星是人间第一个,
第一个从地球上升到天空。
你看它悠然自得来运转,
闪闪发红光,满脸带笑容,
沿着轨道向前进,
煞时间驰过海洋、草地与山峰。
它好比新的客人到天际,
第一个到天际来旅行,
举目凝神四下瞭望,
呀!无尽的天海混蒙蒙。
它转过云层朝下看,
看见了莫斯科、蒙古草原和北京,
看见了巴黎、伦敦、柏林、纽约,
还看见金字塔、尼罗河、富士山和白宫……
你要问它的家乡和姓名,
说出来也并不陌生;
它家在苏联首都莫斯科,
起了个乳名儿叫“人造卫星”。
“小月亮”是它的一个绰号,
绕地球一周只需九十六分钟;
在天庭它没有列入星系,
论辈分它却是最年轻。
它诞生是人间一大喜事,
标志着苏联先进科学大成功。
苏联的人民欢声雷动,
欢送这“小月亮”第一次出征;
希望它在天空打开一条道路,
准备着通向别的行星。
全世界进步人民额手称庆,
瞭望它怎样飞过天庭。
各国科学家打来雪片似的电报,
称赞这颗星是和平的象征。
这颗星在天空发出信号,
咝咝——咝咝——好像呼唤着和平,
声音多么柔和多么严正,
一声声激动着我们喜悦的心情。
只有那些反动派,
才对它口里污蔑心里震惊:
“人造卫星”不过是“一块铁”,
美国人无意和苏联竞争。
且不言人世间喜的喜,叹的叹,
但见它昂然地在空中飞行。
它仰望天河灿烂明净,
众星斗都向它招手欢迎;
它俯瞰大地上美景如画,
山河相连,森林如带,样样分明。
只可惜还有少数地带,
黑云遮天烟雾腾腾。
因此苏联发言人高声宣布:
科学创造应该为人类的幸福和平。
到星球并非是“神话”的“梦想”,
这第一颗“人造卫星”标志着确有可能。
这正显示出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人的智慧越发展越无尽无穷。
第一颗“人造卫星”没有载着人和物,
只不过按着轨道独自运行,
到将来科学不停地向前进步,
人和它同去同归自由地翱翔天空。
天空里设置下大小飞行站,
使飞行有保证杜绝危险发生,
人造星星加入了星系,
它们要和众星斗争放光明。
到那时进一步窥测空中秘密,
访问那火星、月球和别的星星,
看一看那些星球上是什么情景;
月球上有没有山河、森林和月宫?
如果那美女嫦娥还在,
仙女们也一定飞出来热烈欢迎。
古人说欲登苍天无路径,
先哲说浩渺苍天有九重。
到而今那希望和传说并非梦,
人造卫星把天路来打通。
这样的日子说远也不会太远,
也许我们有机会到空中去旅行;
纵然你轮不到买这样的票,
也许能吃到天上的苹果和柠檬。
同志们,如果你说我过分夸大,
我反问你“什么时候想到有人造卫星?”
昨天想不到的今天能实现,
今天想不到的明天能实行。
征服自然原是科学的伟大理想,
真理的光芒从大地照向天空。
要达到最美好的幸福社会,
还得要和平共处、发展科学、反对战争
争取世界和平!
1957年10月末,北京
登万寿山
站在万寿山顶,
云影在眼前游动;
绿锋锋的松针,
摇着海水似的天空。
青年人欢狂的歌声,
冲破佛香阁的宁静;
孩子们抱着布娃娃,
向排云殿攀登。
老教授爱名胜,
领着几个学生,
听他谈古论今,
一腔过人的豪兴。
昆明湖水耀眼明,
堤岸上,草才青腾;
多少划过的游艇,
像水面跳跃的蚱蜢。
风吹山头青松,
游人无限的豪情;
长廊高阁,巧夺天工,
喜在人民眼中。
火中的凤凰
传说中有勇敢的凤凰,
为求永生冲向烈火飞翔;
待她自己烧化成灰烬,
从灰烬中再生永不死亡。
向秀丽比凤凰更刚强,
她扑灭烈火不怕烧伤;
为爱国爱厂牺牲了生命,
她的名字像星辰灿烂发光。
她看到无水酒精泼在地板上,
接触炉火燃烧起熊熊的火光。
火呵,可以把钢铁熔化,
向秀丽的意志比钢铁还强。
她不顾生死扑向了烈火,
两只手阻挡火焰的流淌,
不准它流向金属钠爆炸火灾,
还延烧制药厂和附近的楼房。
火,像魔鬼卷起一阵风浪,
红光闪闪烟火荡满了药房,
它要吞没向秀丽和制药厂,
要把市街变成火海一样。
向秀丽这个二十六岁的女工,
想到党给她的恩情和教养,
想到鲜花似的生活和希望,
浑身上下滋长起无畏的胆量。
她不怕烈火张牙舞爪,
她不管烈火咆哮疯狂,
用双手捧起燃烧的酒精,
忍住痛苦,一点也不慌张。
“快喊人救火!别管我!”
催姊妹报火警跑出制药房。
她一人抵挡烈火的侵袭,
像决死的战士要打一个胜仗。
火,滚过她的手和臂膀,
火,烧着她的头发和衣裳,
她滚进火海,斗志昂扬,
为救火,顾不得自己被烧伤!
火,烧了她的睫毛脸颊,
火,烧了皮肤燎到胸膛;
但烧不毁她炯然发光的眼睛,
烧不着她一片赤忱的心脏。
时间太急迫,来不及取水灭火,
只能用手啊!用决心和力量。
灭一点火,增加十分勇气,
有一分热,发一千分光。
手上的皮肤烧焦了,浑身都是伤,
党委书记和工人冲进制药厂,
救护她,扯掉着火的衣裳,
她说“别顾我,救火保护咱的药厂!”
大火扑灭了,向秀丽高尚的品德,
像鲜艳的红旗在晴空高扬。
这爱国为民的惊人事迹,
赢得广州和全国人民的赞赏。
市委号召全市的中西名医,
抢救她青春可贵的生命。
多少人围拥在医院的门旁,
想看一看党的好女儿的模样。
她忍痛躺在病床上,
对生命保持着热切的希望:
早些养好伤,两周后回厂,
为祖国贡献更大的力量。
医生、看护、干部、学生排队成行,
要求给她输自己鲜红的血浆。
党委书记从黄昏守护到天亮,
她百倍的感动呵,减轻了身上的痛伤。
老母亲揪着心走来看望,
“老八,你的伤口怎么样?”
她微笑着抬起伤轻的手臂,
还自信的说:“妈,我很快可以回厂。”
爱人来看她,她镇静如常:
“莫为我担心多忧伤,
免出事故,争取功上加功,
报答亲爱的祖国,伟大的党!”
三十三个日夜的搏斗啊,
难以挽回她肉体的死亡。
青春可爱的向秀丽逝去了,
千万人哀悼热泪盈眶。
荔枝湾里的水波呜鸣作响,
珠江水不肯向远处流淌。
人、树木、山川,一切都沉默了,
悼念这个共产主义风格的姑娘!
高尚的品德如春花初放,
不朽的美名比江水还长,
人民把“秀丽林”、“秀丽亭”,
建筑在广州市郊。
悼念吧!瞻仰吧!
光辉的人,青年的好榜样!
歌唱吧!赞美吧!
她求得永生,火中的凤凰!
1959年4月初 北京
登泰山(八首)
1962年5月1日,与邵子言同志并携小渭同登泰山,以诗记之:
云步桥
仰望云步桥,
桥在云中飘。
游人云上走,
白云峰下绕。
岱顶望云山,
云烟上九霄。
松苍苍,云滔滔,
松里雾间云步桥。
原载1962年6月3日《天津晚报》
日观峰
登上日观峰,
春光畅心胸,
风自天外来,
云从谷壑涌。
峰上看云浪,
云烟袅袅上青峰,
霎时又消散,
万里河山一眼明。
峰顶望群山,
山比天海青,
青山碧空连一片,
恍如置身在天庭。
峰上观日出,
曙光一线射长空,
奇景望不断,
太阳光照泰山红。
原载1962年6月3日《天津晚报》
孔子登临处
孔子登临处,
游人如织梭,
山松荫石路,
花开紫藤罗。
仲尼游列国,
衣带风尘多,
登泰望齐鲁,
长叹路坎坷。
今人登绝峰,
心如海天阔,
江山披春装,
红旗上银河。
原载1962年6月3日《天津晚报》
汉柏
古柏生汉代,
巍立岱庙东。
老干已半枯,
枝叶犹峥嵘。
风摇绿荫动,
云过映天青。
根连黄河水,
翠触泰山峰。
今人观汉柏,
凌然迎劲风。
千载春秋易,
挺立向日荣。
原载1962年 6月3日《天津晚报》
对松山
攀过回马岭,
望见对松山。
一条石路通绝顶,
悬崖绝壁立两边。
松生石壁上,
枝叶起云烟。
含青吐翠两相望,
一脉情深对无言。
山风卷暴雨,
积雪落谷寒。
根深蒂固百丈土,
青峰屹立亿万年。
一夜春风暖,
晨曦上群山。
松枝摇曳舒绿臂,
相对无言胜有言。
原载1962年6月3日《天津晚报》
“望岳诗碑”前
“望岳诗碑”前,
久立心流连。
风来春色动,
云起群山间。
诗句钟神秀,
才华恒千年。
“荡胸生层云”,
足迹遍中原。
三读望岳诗,
一圣震诗坛。
杰作千百首,
万代也诵传。
青松夺天海,
深谷飞流泉。
“会当凌绝顶”,
一览新河山。
回銮图壁画
壁画一丈高,
彩笔谁来描?
长幅一百七十尺,
构图多奇巧。
人物见形象,
裙裾迎风飘;
马走车转銮铃响,
河山尽窈窕。
画色醒人眼,
明暗分昏晓。
浓写淡抹总相宜,
凝视深自豪。
未见敦煌画,
赏此眼福饱。
人间天才真不少,
艺高贵创造。
泰山花环
松柏立山岩,
一峰独插天。
簇簇欣欣千万朵,
满山连翘如锦毡。
黄花上山峦,
风吹如云翻。
青青黄黄多灿烂,
锦绣阳光照群山。
奇鸟鸣高树,
峡谷响飞泉。
朵朵金灿结成串,
独与泰峰做花环。
1962年5月
读《蒲风日记》有感(三首)
一 尖兵
你咬紧愤怒的牙齿,
提起锐利的笔锋,
心如炽火,字如走龙,
一首诗,两首诗,
写在敌机轰炸声中。
“拿起我们的武器,
保卫祖国,保卫大广东!”
穿过战后的街市,
把新写成的“街头诗”,
贴满广州城。
匕首似的诗句,
吸引着涌来的群众,
在南国你吹响号角,
激越嘹亮的声音,
鼓舞着抗日斗争。
你渴望祖国的解放,
高歌“戎装前奏”。
诗如短剑劈刀,
刺杀侵略者,
永做冲锋的尖兵。
二 呐喊
不在幻想里沉湎,
不写空洞的语言,
你的诗是战斗的呐喊。
诗如火花飞腾,
向战士,向不屈服的人民,
发出“钢铁的歌唱”。
“人生就是战斗,”
你痛恨怯弱与偷闲,
誓死不离火线。
十九年后的灯光下,
你的诗句像一声春雷,
还震响在我的耳边。
三 日记
心血凝成的语言,
写成光芒夺目的日记。
一页,一行,一句,
刻下了前进的足迹。
生活,山路似的崎岖,
你从不畏惧,从不叹息。
穿过月落星隐的黑夜,
向曙色欲来的天际奔去。
“我是播种人,开拓者!”
像犍牛负起重轭猛进。
一双眼紧盯着现实,
思想的花朵开向真理。
穿上草鞋、布军装,
一手拿笔,一手举枪,
走在战斗的前列,
抗击敌人,高歌胜利。
我贪馋地读完“日记”,
仿佛听到你急促的呼吸;
不相信啊,才只三十二岁,
倒下了,长眠在战地。
你活得太短,却创造了奇迹,
战斗的结晶是十册诗集,
它是诗歌史上的珠宝,
含光吐翠,人人珍惜。
1962年8月
蒲风诔歌(七首)
蒲风(广东梅县人)于1943年3月间,随新四军突围至安徽天长,病死。今年恰是他逝世20周年。我因增编《蒲风诗选》,重读了他的全部遗作和日记,感触很多,忆起他的生前事迹,乃成此“诔歌”,作为对诗人、烈士蒲风的纪念:
童年
像一朵茁壮的小花,
你出生在贫苦农家。
忍受风雨的吹打,
吃番薯、芋头长大, [2]
重税苛债逼死了老父,
把生命寄托给妈妈。
一双神亮的眼睛,
惊望着故乡的变化。
乡邻们逃荒,饿死,
地主老财饱吃滥花。
你爱听歌谣、故事、神话,
现实培育着童年的才华。
第一次会见
我们第一次会见, [3]
在上海的一个亭子间。
自然卷曲的头发,
高鼻梁,红光焕发的脸。
不轻易启动的嘴唇,
说话吐音带几分庄严。
一双黑森森的眼瞳里,
深含着欲燃的火焰。
案上堆着稿纸、精装书,
一首刚开始的诗篇。
谈起“新诗歌”运动, [4]
神情激昂,感慨万端:
“诗是革命的号角,
我们要改造中国诗坛!”
一句话道出了崇高志愿,
半生斗争实践了这诺言。
春莺
你像一只矫健的春莺,
飞翔在东京阴暗的天空。 [5]
心里的仇恨与怒火,
化作激愤嘹亮的歌声。
一支笔,揭开“天堂”的黑幕,
鞭斥懦弱的“可怜虫”。 [6]
歌唱滚荡的“六月流火”,
爆燃在南国的农民斗争。
新诗的尖兵
敌机低飞过市空,
你把反轰炸的街头诗,
迅速贴满广州城。 [7]
手拿笔墨肩扛枪,
你把抗战的街头诗,
写在皖南农村的墙上。 [8]
短短的几行,
像真理的火花,
把群众的心思照亮。
字字闪寒光,
像锋利的匕首,
刺中敌人丑恶的心脏。
在战斗的哨岗,
街头诗是最好的武器;
在新诗歌运动中,
你是勇敢的尖兵!
时代的喇叭
你在战斗里长大,
没心思写风月雪花。
诗是大众的呼声,
没那份“帮闲”心情。
为革命呼号,奔走,
做一个出色的歌鼓手! [9]
迎接胜利,保卫中华,
担当时代季节的喇叭! [10]
战士,诗人!
战士啊!在铁军里, [11]
你抱病驰骋江南战场。
诗人啊!遗著万余行,
作了无愧于人民的歌唱。
战士啊!才只三十二岁,
竟死于突围时的天长!
诗人啊!在瞑目的一刹那,
你是否面向南方和故乡? [12]
战士啊!路没有走完,
皖南事变使你饮恨终天!
诗人啊!生为自由解放,
今日现实已超过你当年的想望!
预言
默读你二十年前的诗句,
我羡慕你想象的绮丽:
“我全身流露着青春气息,
我是自由、平等和欢娱。” [13]
吟唱你二十年前的诗章,
清新的气流沁入我的肺腑:
“春像愉快的太阳,
天天渲染我们国土全部。” [14]
咏哦你二十年前的歌奏,
浓郁的花朵开上我的心头:
“不出一声,像春蕾勃发,
——鲜艳装饰着宇宙!” [15]
读罢你二十年前的诗篇,
星华的词句成了预言。
你跨起想象的骏马,
驰向祖国美好的今天!
1963年元旦 北京
原载1963年《作品》新二卷三期
给克家——近与克家兄晤谈,并读其作品有感
三十年,
你探得一个真理:
做人与写作,
做人第一。
三十年,
你面向时代,
像海燕展翅飞翔,
冲破迷雾觅太阳。
三十年,
你和人民同呼吸,
以朴实的语言,
写大众的愤怒、希望和欢愉。
三十年,
你生活得谨慎、严肃。
想象似闪电,
在艺术的海天驰驱。
三十年,
你滤尽了心血,
一步一个脚印,
丰收着思想的果实。
三十年,
你练就升华的笔,
人老情更炽,
期待又一个创作上的奇迹。
1964年
看内蒙歌舞有感——兼赠女中音歌唱家德德玛
我为什么这么快乐,欢畅?
因为我看了内蒙舞蹈,听了歌唱。
像烈马奔腾,又如莺燕飞翔,
像潺潺流水,又似滚滚大江。
女中音德德玛翩翩登场,
更赢得狂热地赞扬:
她的歌,——
像草原那样美,那样宽广;
她的歌,——
像青云明月,又如雨骤风狂;
她的歌,——
像翅羽轻丽的鸟儿,在晴空飞来飞往;
她的歌,——
挟来草原人民的丰收喜讯和力量;
她的歌,——
带着草原儿女的深情和最甘美的奶浆,
献给祖国,献给党中央!
1979年8月1日晚
嘱咐
时光已流失,
忆海多沉浮,
一个重要嘱咐,
三十三年埋藏心灵深处。
秋日金色晨光,
像彩练随风飞舞,
照上清醒的梅园新村,
不照沉睡的玄武湖。
走进窗明桌净的办公室,
最亲爱的人热情招呼。
我望见凛然含光的双眸,
它善于洞察别人的肺腑。
他那天蓝色制服,
围护着魁梧的身躯。
语音亲切而柔和,
含意深远带几分严肃。
我想做得坦率自然,
却摆脱不了拘束,
也找不到确切语言,
表达内心的感激和幸福。
我珍贵那一刹那,
千钧重,亲口嘱咐:
“到解放区,多做革命事务!
与群众同心,同甘共苦!”
几十年阴晴风雨,
几十年急流险阻,
每当不照嘱咐行事,
完不成任务常走错路。
有时身子如在囹圄,
或精神遇到冷漠,
我默然地以嘱咐,
做改造的警钟,前进的战鼓。
每朝前进一步,
纵使要付出三倍的力量,
要经历十倍的艰苦,
我也能以最大的忍耐来承受!
当噩耗震动了国土,
我和人民一起痛哭。
“四五”——我投入天安门广场,
悼诗挽歌百万人民倾诉。
当倾诉变成强大的欢呼,
九亿人在痛苦中醒悟。
“四化”是遗愿,也是嘱咐,
我听指派,为革命,分秒不虚度!
原载《诗刊》1980年4月号
雁翎油田
美哉白洋淀,
钻井起淀边。
驾起汽艇游淀景,
胜似西湖荡画船。
奇哉游击队,
出没苇淀间,
日寇不谙苇中路,
进淀去无还。
动人好故事,
淀民代代传。
今日油田创业人,
当年游击小队员。
风来芦苇响,
鱼游浪花间。
祖国“四化”绘新图,
雁翎建油田。
原载《十月》1980年第3期
我热爱每一分钟
我热爱每一分钟,
就像爱我的生命。
一分钟,无限时间的基点,
六十秒的集中。
我热爱每一分钟,
我热爱美好的生活。
生活像初开的花朵,
人的心血培育的结果。
每一分钟不能错过,
像蜜蜂那样辛勤工作。
我热爱每一分钟,
我热爱伟大的祖国。
九亿人民争分秒,
远航何惧迎风波。
原载《十月》1980年第3期
抒情诗二首
诗
诗,
生命的火花,
热力在沸点之上,
光彩胜过曙色中的红霞。
诗,
战斗的号角,
不是名的钓饵!
不是摇摆的风标!
诗,
生活的激浪,
来自肺腑的情涛,
憧憬人类最高希望。
茑萝
我喜爱茑萝,
鲜红的小小花朵,
形似五角星,
像落入百花中的星火。
我曾浇水,扎藤
为了排遣心情的寂寞。
现在百倍地想望,
小红花开到我的心上!
点燃起激情,
让青春在血液里复活。
我愿为花团锦簇的时代,
唱短小抒情的歌!
原载1980年7月18日《人民日报》
漫步松林
雀鸟还在巢里稳睡,
天空消失最后一颗星辰。
我迎着曙光起来,
踱步到西山的松林。
怀着异常喜悦心情,
吮吸着飒爽的松风,
淤积在心肺里的闷苦,
愿一口气吐个干净!
稷稷的风,醒人的风,
应和着大海的涛声。
望着满树翠绿的松针,
激发我如火欲燃的诗情。
我爱这松风醒人的早晨,
踏着小径,信步前行。
我爱今日的山和海,
壮丽!精深!每一块石,一滴水,
都激发我心神舒畅,生命常青。
1980年8月 北戴河初稿 1981年2月 北京改定
听歌
小孙女病在床上,
屋里洒满阳光,
她要我坐在她身旁,
一同听新星的歌唱。
歌声充满幻想,
风筝和白云一起飞翔,
孙女脸儿像一朵花,
心儿高飞像云雀的翅膀。
安静是一种幸福,
小孙女甜美地入梦乡,
梦里的微笑浮在脸上,
明天她定会恢复生的力量。
1981年3月
期待
期待的背后是希望,
机缘决定时间的短长。
我站在洒满阳光的路口,
期待啊,望着你走来的地方!
我走在白杨萧萧的小河旁,
期待啊,看海燕在风雨中飞翔。
我打开绿叶荫密的小窗,
期待啊,听着你走来的音响!
我躺在失眠的小床上,
期待啊,窥望着闪烁的星光。
我默默地阅读心爱的文章,
期待啊,寻不到一点回响!
忍受难以排遣的寂寞,期待啊。
捱度日升月隐的惆怅。
期待啊!越过阻拦的沟墙,
站在更高处等你出现的形象。
期待啊!想到你的美与庄严,
更增添我坚定起来的力量!
期待啊!你是光明,是热力,
催促我前进,战胜雨暴风狂!
期待啊!你有最高最美的理想,
引导我攀登向上,向上,再向上!
飒爽的风劝我:不要期待啊,
幸福的机缘不会落到你身上!
轻淡的云劝我:不要期待啦,
向你接近来的只是一片渺茫!
淅沥的雨在警惕我:不要期待了,
那颗眷念你的心早已衰亡!
但我还是期待下去,呵期待,
它已变成我生命中最美的幻想!
期待啊!我不能离开它,
即使是渺茫也仍然有几分希望!
期待啊!即使到死也等不到她,
我情愿含笑倒在这期待的地方!
原载1981年《花城》总第七期
茅盾同志诔歌(五首)
诗为心声。
感于外,而动于内;动于内,而激于言;言有律动,有音节,而成于声。
革命家、政治家不一定是诗人。但诗人应该是革命家、政治家或者是革命者,或是对关系着千千万万劳动人民的革命、政治有深刻的认识,而且有勇气为之实践、战斗的人。
只有这样的诗人,才能永葆革命的青春,才能以正确的思想、强烈的感情来反映人生,歌咏现实和新事物,从而写出自己受感动,别人也受感动的作品。也只有这样才能使“大我”与“小我”统一在诗人身上。一旦写出作品,才能具有时代色彩,具有诗人自己的技术特点。
诗,要由诗人自己,以他自己所熟知的所喜爱的有独特表现力的语言,来创造他所要描写的所要歌唱的人与事物,并在诗人自己不懈地追求、学习、探索中,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
诗人心血的波动、跃跳,以及由此而展开的思维活动,都与他时刻所处的环境,所接触的事物紧密联系着的。所说触景生情,那是常有的,有时可以即席赋诗。但有的人和事物使诗人感动大,激动深,影响久远,往往经过多次思维多次酝酿,又尽心用力去寻取最优美的语言和表现形式,就要较长时间才能创作出来,有的一时过去了,没有写,以后又从回忆中提取出来给予表现的。
1981年3月27日,伟大的革命文学家茅盾先生逝世了!这噩耗使我震动很大,回忆多年的交往,他给我的几十封信和教导,特别是他2月15日在病中还给我写了最后一封信,祝贺我“归队”,更使我感动,痛到难已。当日写成《巨星陨落悼茅公》,但悼念难置,言犹不尽,乃又写此“诔歌”,以抒心声。并对“五四”以来文坛巨星、无产阶级卓越的战士——茅盾先生表示深切地敬爱!
一、作品
你留给人民的作品,
完全像你做人一样严峻。
一支笔,像锋利的镐锨,
掘到现实生活的底层。
抄袭、懒散、歪曲现实,
是你一生最大的敌人!
你构思,像精心绘制蓝图,
你想象,像夜空闪烁的繁星。
跨过《幻灭》、《动摇》,
《追求》最美好的人生!
像出色的将领,调遣语言大军,
塑造典型,攀登艺术高峰!
不朽的人,留下不朽的作品,
紧跟党走,一步踩一个脚印。
二、夜读
为了贪读古典书籍,
你牺牲了一只目力。
探索书中的精华、奥秘,
只有不眠的星星陪伴你。
像蜜蜂钻入花丛寻找蜂蜜,
你吮吸精英,发掘书中的真理。
纵然是《夜读偶记》,
却为后进搭好上进的阶梯。
三、鼓吹集
你为祖国擂战鼓,
你为革命吹号角。
你创造的每句话,每个字,
都在我们心里呼啸!
我读一篇,一个情节,
常感到你构思的辛劳。
读过了,手不肯放下,
常惹动我活跃的思考。
你的文章像火种,
在我们心灵里燃烧。
你的著作像管弦乐,
从地上响动又冲上云霄。
四、回忆录
我仿佛看见你,
紧握严峻之笔,
翻起忆海的波浪,
撰写一生重要的史迹。
在你著作的词章里,
寻不见炫耀自己,
只感到你坚贞不懈,
探求人类解放的真理。
你把青春交给革命,
你把精力付予文学,
从“五四”到“左联”,
高举火把,显示大勇和才华。
认真的做人与风格,
出色的创作和学习,
使你攀登艺术高峰,
成为杰出的先锋战士!
你把心血凝成的花果,
遗留给文坛和人民。
可惜艺海的珠宝没得录完,
你竟离开心爱的祖国、人间。
五、长篇小说奖金
这遗嘱真是激动人心,
你不把金钱留给儿孙;
却将25万元的血汗积蓄,
当做长篇小说的奖金。
这是一个诚挚的呼唤,
也真叫作家感慨振奋。
在向“四化”进军中挥笔作战,
写出像《子夜》或超过它的作品。
你以血汗浇灌后代创作,
为祖国培育最优美的花果。
人民感谢你有此创举,
永远纪念你不朽的战士!
1981年2月27日至4月14日
我心里有一点火光
此诗又题名《火光》,连同已发表的《嘱咐》、《期待》,是我内容有联系的三部曲。
我心里有一点火光,
这火光燃烧着希望。
挨度冷寂的岁月,
抵抗精神的斫伤,
它给我坚强起来的力量。
我心里有一点火光,
这火光把眼瞳照亮,
禁锢在阴暗的小屋,
或是烟雾在周围滚荡,
它使我清醒地辨识方向。
我心里有一点火光,
这火光把体内热力增强,
每当风寒侵袭肌肤,
冰雪将把脚手冻僵,
它使我扩大生命的热量。
我心里有一点火光,
这火光激励我的思想。
历险析乱要惊悟,
忍辱负重要坚强,
前进的路上永远不彷徨。
我心里有一点火光,
这火光来自党的教养。
靠紧了越燃越旺,
偏离了逐渐消亡,
我耿耿赤心愿在党怀抱里成长。
我心里这一点火光,
愿得到更多的教养。
一分关怀,百倍的热力,
百次烧炼,铁也成钢,
我的心啊在翘盼中昂扬。
我心里这一点火光,
终于沐浴到普照的太阳。
心力在欢狂中扩大,
热情在温暖中激扬,
我感到生命向更高处翱翔。
我心里这一点火光,
像微弱的晨星之光,
溶化在浸染东方
强大辉耀的曙光之中,
我感到自己在万丈光芒中闪亮。
我心里这一点火光,
像含着鲜血与水分的露珠,
闪耀在艳丽的花枝上,
它滋润着自己和百花,
为伟大祖国不懈地生长,开放!
我心里这一点火光,
燃点起最美最新的想望。
生活的花朵,在现实中吐蕊;
生命的果实,在时代里滋养。
我的心和手将在党的事业中贡献力量!
原载《诗刊》1981年5月号
晚潮
没看见海浪,
已听得潮水轰响。
转过绿茵婀娜的土坡,
无边大海风起潮涨。
落日的余晖,
使大海闪烁银光。
望不尽天远海阔,
赞不尽心胸舒畅。
大海像淘气的孩子,
把浪花抛到沙滩上,
铺开了,如软雪绵白的绸,
欢唱着,后浪追逐前浪。
1981年夏
江山尽在曙光中
满城爆竹声,
激我迎春蕴深情。
爆竹声连声,
意味幸福与安定。
一夜响不断,
盼望祖国成一统。
爆竹声声到天明,
江山尽在曙光中。
1982年春节
海鸥
海天一色苍茫,
海鸥展翅飞翔。
雪白的翅羽上,
闪耀着晚霞的余光。
海鸥是大海的女儿,
在母怀抱里成长。
迎着涛吼浪卷的海空,
丰满了羽毛,锻炼了翅膀。
不怕雷电的袭击,
堪笑风雪的逞狂。
为了报答母亲的抚爱,
她不息地飞翔,不倦地歌唱!
原载《词刊》1982年2月号
红灯
在我窗前门楣上,
高悬着一盏小红灯。
夜里它驱掉黑暗,
早晨它迎接黎明。
我经历过多少暗夜,
曙色催落了晨星。
小红灯像初开的玫瑰,
鲜艳夺目,令人胸舒心宁。
深夜有一点什么动静,
驱散我睡眠的朦胧。
醒来第一眼看到红灯,
刹那间得到喜悦和安静。
它伴我步入梦乡,
恢复衰老的筋骨和脉动;
它照我梦中的微笑,
让周身血液有力运行。
我心中也有一盏红灯,
眼神亮,路儿明。
思想与激情的火花,
迎着灿烂的阳光飞升。
1982年2月
遗憾
每个人有各自生活的体验,
有不同的志愿、希望和梦幻。
但有时逢到突来的袭击变化,
常造成难以补偿的遗憾。
这遗憾沉潜在记忆之海底,
或滞留在思想的港湾。
一旦遇到生活上的风吹浪卷,
常常会引起难以克制的感叹。
我自己失掉一次好机缘,
造成一生最大的遗憾。
电闪似飞过几十年,
每一想起心里百倍惋惜和不安。
那是一九三三年一个夏夜,
邀好拜望鲁迅,他已答应接见。
一颗心到周身血管,
跃动着欢愉幸福的情感。
手拿书报看不入眼,
走上街头想消磨时间。
嘈杂情景更惹人烦乱,
又乘车来到黄浦江边。
飒飒江风掠过堤岸,
汩汩水流拍击蓝天。
和平之神已颜色黯淡,
码头上尽是外国舰船。
斜阳余光从楼角消失,
初亮灯火迎来沪市的夜晚。
盼到了,十年期望的拜见,
已真的临到会面的时间。
我将看到他的丰采,
不是画像或照片;
我将和他亲切握手,
他的手坚韧抑是柔暖?
我第一句和他攀谈,
提啥问题呵用什么语言?
他不会喜欢奉承话,
也用不着冷暖的寒暄。
我只有挚诚地感谢他,
写信对新诗表示珍贵意见。
这样想那样想,心像烈火,
燃烧着沸水上下滚翻。
突然朋友推门进来,紧握手
“阿平!”声音有些震颤:
“情况有变!”又加重语气:
“遗憾!”冷水浇火炭。
我没有叹息,也找不到,
恰当表达当时心情的语言,
只有一个急切的想法,担心
鲁迅先生的健康和平安!
当夜我搬到阿三那儿住,
第二天去杭州然后又北返。
三十多年度过了,
在记忆的海底留下最深的遗憾。
今天纪念伟大的鲁迅,
看他的作品搬上银幕,
让我们汲取他韧战不屈的精神
为“四化”的美好前景献瓦添砖!
1982年
刘邓大军过黄河(五首)
一 前夜
淡黄月光出云天,
朦胧夜色罩平原。
大河浪翻吼声震,
长堤下隐藏着百千只战船。
群众手提红灯笼,
守望坝埝时隐现。
像银河繁星闪闪,
飘落在村后堤前。
战士们英姿勃发,
脸色紧张透着庄严。
他们趁岸柳荫影,
忙着搬运物品子弹。
流火天气真闷热,
长空云低压河湾。
静肃中酝酿着风暴,
军民协力准备过河作战。
二 视察
不少人交耳接谈,
是真事还是传言。
刚过去两匹战马,
那是邓政委和刘司令员。
慰问视察支援大军,
仔细检查武装木船。
向指战员宣布命令,
强渡大河要迅速勇敢!
亲眼看见两位将军,
在前村用过晚餐。
米粥窝头吃得真香,
他们和战士一样打扮。
毛主席英明远见,
命刘邓大军到敌后作战。
大别山下创奇迹,
把蒋匪军打它个人仰马翻。
三 支前
谁知动员了多少人力?
组成这强大的支援,
牛车骡马接连不断,
紧赶路农民摇着长鞭。
朝北望不到边沿,
支前大军震地撼天。
三百里黄土路上,
人畜车辆如长龙滚卷。
满载着过河物品,
粮菜炸药和子弹。
躲敌机早晚赶路,
晴天在荫蔽处休息打尖。
军民一家为解放,
鱼水情深心相连。
黄河自古称天险,
神兵飞渡只等闲。
四 渡河
微微曙光透东天,
飒飒晨风过中原。
河水吼,浪花溅,
战士心似箭上弦。
一声信号长空划,
过河大军怒眉展。
紧握枪,猛推船,
百千支“蚱蜢”浪里钻。
踏破黄河百尺浪,
誓歼蒋军直向前。
枪声啸,惊敌胆,
战船猛迫河对岸。
英雄神兵冲杀喊,
山崩地裂起硝烟。
掀碉堡,歼敌顽,
大军直捣大别山。
五 新篇
毛主席神机妙算,
这一招棋把战局扭转。
解放大军楔入蒋军腹地,
红旗高插在大别山。
战略威力靠实践,
人民是子弟兵的强大后援。
粉碎堵剿,冲破围困,
把革命根据地开创发展。
蒋贼哑铃战术被斩断,
企图中原顽抗也失掉屏藩。
淮海战役的更大溃败,
几百万蒋匪军全部玩完。
这现实使美蒋胆战心寒,
苟延性命只得逃窜台湾。
大干“四化”不忘过河作战,
武装斗争保卫了多娇江山。
原载《百泉》1983年第四期
我的创作室
门洞改装的小房,
八平米仅容旋羊 [16] ,
横竖摆满两张床,
终年射不进阳光。
案上堆满书报纸张,
有旧稿还有刚起头的文章。
床头床下皮箱木箱,
箱里箱外填满了用品和衣裳。
龌龊的空气憋闷我的胸膛,
却挡不住我带翅膀的幻想;
我似蜗牛蜷曲在蜗壳里,
又时刻想到蓝天碧空翱翔。
小屋虽小胜过监房的地铺,
也没有日夜贼亮的灯光 [17] ;
比起抗战时的宿地坟场,
那更是一个地狱一个天堂。
天外有天海洋下有海洋,
暴风雨过后定是灿朗的阳光。
我盼望着回到宽敞的大北房,
眼前亮起光彩心底充满期望。
启航
曙色微露,
电灯早已拉亮。
爸爸急忙做早点,
妈妈为儿女勤梳妆。
孙儿孙女闹声响,
嚷着要早到课堂。
一家人如早潮初涨,
儿孙们竖舟扬帆启航。
我还静静躺在床上,
祝愿他们迎风搏浪。
原载《诗刊》1983年6月号
一个娃娃一朵花
心灵美的爸爸,
心灵美的妈妈,
只生我一个好娃娃,
一个娃娃一朵花,
脸儿俊,
个儿大,
人人喜,
人人夸,
都说我有个好爸爸,
都说我有个好妈妈,
爱家也爱我,
爱党爱国家。
原载《诗刊》1983年6月号
雪
雪以它自身的洁白,
掩盖万方生恩的世界。
雪以它丰润的奶汁,
把花草禾苗殷勤灌溉。
雪以它轻柔的手指,
摆弄虫豸让她从冬眠中醒来。
雪以它轻快的步履,
迎接春天姗姗地莅临。
原载《诗刊》1983年6月号
水仙
从翡翠色的绿叶中,
腾长起一支花茎。
只喝一点点清水,
便挺起那洁美的身影。
你早已储备好能量,
迎着冬日的阳光升腾。
水仙花啊,嫣黄黄的花蕊,
我赞美你顽强的生命。
原载《诗刊》1983年6月号
自己的歌(二首)
沉思
鱼儿在平静河水里,
敛起了双鳍;
蜘蛛在阴暗墙角里,
织起细密的网。
这时我投入沉思,
闭起炯然的目光。
听不到什么声音,
在安静世界里调理思想。
外面有人喧嚣,
夹着狞恶的嘲笑。
眼前桌面上,
摆着未写成的诗稿。
这时我投入沉思,
不计风雨的冷峭。
寻求最大的跳跃,
点燃心灵的火爆!
探索
冲破松散的懒惰,
进行勤奋的探索。
让思想每一个琴键,
弹奏出清新的晨歌。
行进!停息是罪过,
冲入斗争的烽火。
探索生之价值,美的生活,
丰富自己的心灵和创作!
一个词、字的运用,
段落与全篇的组合。
以最高要求来安排,
把诗推上艺术之峰的宝座!
地下有大海,天上有天河,
动的静的事物都可以探索。
没有限量,没有止境,
要提高就得知道得最多!
* * *
[1] 1955年夏至1957年初,王亚平因所谓“胡风反革命集团案”的牵连,被关进北京草岚子监狱。这首诗和下面《题小白林肖像》为狱中所写。——编者。
[2] 蒲风《今天,我们开始吃杂粮》一诗中,有“我却也一半是吃番薯长大的”之句,以下又提到吃芋头。
[3] 1932年夏,我和蒲风第一次在上海相见。
[4] 蒲风为中国诗歌会发起人之一,该会曾出刊“新诗歌”,倡导现实主义的新诗歌运动。
[5] 日本的统治阶级称“东京是天堂”,劳动人民却说它是地狱。
[6] 蒲风的长诗《可怜虫》,诗中主角之一是台湾一个懦弱的知识分子,终于自杀。
[7] 1937年,蒲风在广州提倡“街头诗”,常冒着敌机轰炸去贴街头诗,唤起人民反轰炸,保卫大广东。
[8] 蒲风在新四军中,常写街头诗在皖南农村的墙上。
[9] 蒲风《我们是时代的歌鼓手》诗中,有“我们是时代季节的喇叭”之句。
[10] 蒲风《我们是时代的歌鼓手》诗中,有“我们是时代季节的喇叭”之句。
[11] 铁军指新四军。
[12] 蒲风在《战士之歌》中,曾写“死前的刹那,爱友吆,我必定面向着南方!……”
[13] 蒲风《春天的歌》的诗句。
[14] 蒲风《春天的歌》的诗句。
[15] 蒲风《春天的歌》的诗句。
[16] “文革”中,王亚平家的四合院主要房屋被三户外人强占,王亚平被挤到门洞改建的小南屋里,窝了八年。——编者。
[17] 指1955年王亚平受到所谓胡风问题牵连时,关押在草岚子监狱囚室里彻夜不息的电灯。——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