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是我们的近邻,而且和我国有长期交往的历史,近一个世纪以来,两国之间还发生过不止一次兵戎相见的事件。照例说,有这样密切关系的两国人民,彼此之间应该是了解和熟悉的;日本朝野,很注意研究我国情况,而我们对日本的事情,却研究不够。尤其是对于日本的历史的研究更为薄弱。
当然,在了解和研究日本的历史方面,我们的前人曾付出过辛勤的劳动,做了不少工作。我国正史上,对日本的记述,几乎无代无之,其中也包括有日本的历史。《三国志·魏书》东夷传中的倭人条,至今被目为最早用文字记载的日本历史,受到史学界的珍视。黄遵宪在百年前撰述的《日本国志》,至今还有其不朽的价值。但是,社会是不断发展的,新的史料陆续发现,特别是在二次大战以后,过去目为禁区、不可触及的日本皇室历史已次第公开,旧的历史结论不断被推翻、更新。虽然近四十年来日本历史上的一些提法,还不无商榷之处,有的更待于证实和深入研究。但对我们来说,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过去我们据以了解、知道的有关日本历史的著作,我国人所著、所译的作品,已远远落后于现实,显得不够和不适用了。
建国以来,我国也出版了一些有关日本历史的著作,其中也包括不少迻译日本学者的作品。这种努力是宝贵的,所取得的成果也是值得珍视的;今天我们了解和熟悉日本情况,仍然是从这个基础上出发的,不过和日益增长的实际需要及不断变化的历史情况相比,就不免会感到,合乎理想的日本史著作、译述实在太少了,太落后了。
我在长期以来就有一个想法(当然,这仅仅是我个人的想法,并不成熟),认为一部适合于我们中国人,作为研究日本史入门用的著作或译著,至少应该是简而明,实事求是,不回避也不夸张;既不套公式,也不虚构捏造。二次大战结束以来四十年中,日本方面出版的通史性著作为数不少,但能符合上述条件的并不多。
恢复研究工作以来,为了补课,我浏览了不少两国学者在这方面的著作,尤其是日本学者所写有关他们本国史的著作。担任教学工作后,因为教学上的需要,我更注意和重视这件事。结果选择了这部坂本太郎编撰的《日本史概说》,其理由是大体上和我的想法相符,能适用于我国大学以上水平的史学工作者,用以作为研究日本历史的入门书籍。
坂本太郎是日本老一辈的史学家,有数的日本史权威,担任过东京大学的教席和日本历史学会的会长,是一个有代表性的资产阶级史学家。他在撰写这部《日本史概说》时,当然是站在资产阶级立场上,用他熟悉的观点、方法来处理其本国历史的;但他毕竟是个历史工作者,不能也不会无视客观的存在。因此他在处理一些有争议的历史问题,对某些历史现象、事件做出评价时,绝大部分采取了实事求是的态度。例如,过去目为禁区的皇室历史方面,他对历代天皇的实际存在;对于过去被强制说成历史的传说解释等方面,都不是其他日本学者所能比拟的。他对圣德太子改革之所以不能成功,对院政的看法,对镰仓幕府成立后,公武关系的看法以及对元师侵日所予影响等等方面的立论,都很精辟,完全和生搬硬套的不同。特别是在最后,他谈到日本在战后很快在废墟上建立一个经济大国时说这是“日本人民能忍受苦难,勤奋劳动,充分发挥创造性和钻研精神而努力争取复兴的结果。”这不是说教,也不是夸张,而是从历史中得到的结论。
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他毕竟是资产阶级史学家,长期受资本主义教育的熏染;不可能,也不能要求他完全改变他的观点和立场。因之,在不少情况下,特别是直接关系到他所代表的阶级利益时,他的持论就不免陷于片面,有的甚至还很反动。例如他对古代日本侵略朝鲜失败,被击退而不能不从朝鲜南部撤离时,用:“丧失海外领土的悲惨结局”,“半岛完全脱离了日本的羁绊,这是古代史上的一场大悲剧”等字样。在述及近代对待朝鲜问题,对待和中国的关系,特别是甲午战争问题时所用的辞语,完全和过去的一样,是站在资产阶级反动立场上,为过去日本帝国主义者所作所为加以辩解、开脱,因此就不惜歪曲史实。这样,和历史的要求,和真正的史实,当然是有距离的。对于这些,我们并没有删改,仍保留了原文,而只在必要的部分,以注释的方式阐述了我们的意见。由于这样的原因,一方面是想使我国的读者能了解、知道日本资产阶级史学家是怎样对待他们本国历史的;同时也提醒我国的读者,不要受其错误、反动的提法的影响,需要了解史实的真相。这样做是不是恰当,还可以商榷。
本书是译述,而不是编著,因此一般是尽可能保留原来的用语,不加更动。所以文中所说的“本国”是指日本而非中国,“国语”、“国史”是指日本语、日本史;文中也有用“中国”字样的,那也是指日本列岛上的中国地方,而不是我国。不过对某些费解的名词,凡不便译出而又想使读者易于理解起见,我们也做了些注释。这些注释名词的选择,完全出于我们的主观,可能不一定合适,希望读者提出意见,以便再版时修正。
迻译工作,初稿是由武寅、韩铁英两君担任,经我逐字逐句校订修改后定稿的,注释部分则完全是我执笔的。读者们无论在内容上、译文上有何疑问时,请多加指教,我们将慎重地加以考虑。更希望由于本书的出版,使我国对日本历史的注意和研究,能更向前迈进一步。
这部译稿完成较早,加上原书是七十年代后期出版的,而近年来日本史学界在古代史,中古史方面颇多新献,我们无法添加,希望能在再版时,以做注形式加上。特此声明。
汪向荣
1985年1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