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一〉
田岛决定试试,但仍面临一个难题。
那就是找绝色美女。要说丑女人,在电车站随便走几步就能找出三十几个来,但绝世美女恐怕只是传说吧。
田岛本就帅气英俊,加上又爱时髦、好面子,每当与姿色平平的女人走在一起时,都会谎称肚子疼逃走;他交往的情人虽然都是风姿各异的美人,但也没有一人可称得上绝色美女。
虽然田岛也觉得那个轻佻文人在下雨天随口胡诌的“妙计”有些可笑,但无奈自己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来。他决定姑且一试,说不定在某个人生拐角,真有个绝世美女在等着自己呢。于是田岛眼镜背后的双眼开始不停地转动起来。
舞厅、咖啡厅、候车室,只有丑八怪!办公室、百货公司、工厂、电影院、脱衣舞表演厅,也没看见。他又隔着女子大学校园的栅栏围墙寻觅、在选美大赛的会场转悠、借口学习混进电影新人面试会,可折腾了一大圈下来,依然没找到绝世美女。
没想到目标竟然在回家的路上出现了。
田岛已经绝望了,傍晚时分他愁容满面地走在新宿站后的批发市场附近。他一点也不想去找那些情人,甚至想起她们都禁不住打冷战,看来是时候跟她们彻底做个了断了。
“田岛先生!”
背后传来的喊声,把他吓了一大跳。
“嗯……请问您是哪位?”
“哎呀,讨厌!”声音难听得就像乌鸦叫一样。
“咦?”他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女人,才发现自己看走了眼。
田岛认识这个女人,她是个黑市商人,具体说是个行商。田岛只向这个女人买过两三次黑市物资,但她乌鸦般的嗓音和惊人的力气却令他印象深刻。这个女人看起来很瘦弱,却能轻松背起十贯重的东西。经常穿着劳动服、劳动裤和长胶鞋,满身沾着泥巴、散发着臭鱼腥味,像乞丐一样,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时髦的田岛每次和她交易完后都要马上洗手。
没想到这个女人之前竟是个灰姑娘。现在的她身着洋装,品位高雅,身材纤细,手脚娇小可爱,看起来只有二十三四岁,不,应该是二十五六岁,一脸略带忧愁的神情,犹如梨花带雨般高贵而又楚楚动人,完全是个绝色美女!根本无法想象她是一位能轻松背起十贯重物的行商。
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声音,不过只要她沉默不语便无妨。
嗯,可以好好利用她一番。
行动〈二〉
常言道,人靠衣妆马靠鞍,尤其是女人,稍加打扮,就会有不可思议的惊人变化。或许女人本来就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吧。但能像眼前这个女人(永井绢子)如此华丽变身的却实属罕见。
“看来你挣了不少钱啊,打扮得这么优雅漂亮。”
“哎呀,快别胡说了。”这个女人的声音实在难听,给人的优雅高贵之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我有事想拜托你。”
“你这小气鬼,又想从我这儿捞什么好处?”
“哎呀,不是生意上的事,那种事我已经收手不干了。你还在继续做掮客吗?”
“当然了,不干哪来饭吃?”她说话的样子让人感觉很粗俗。
“不过,看你这身打扮可不像干那活儿的样子啊。”
“我毕竟是女人嘛,偶尔也会打扮打扮,去看场电影什么的。”
“今天你去看电影了?”
“对,已经看完了,叫什么来着,‘徒足旅行’。”
“是‘徒步旅行’吧。你一个人吗?”
“哎呀,讨厌,你又开我玩笑!你觉得我会跟男人一起来吗?”
“我就知道你一个人来,所以才想请你帮个忙。只要一个小时,不,三十分钟就可以,只要你露个脸就行。”
“不会是干什么坏事吧?”
“总之对你没坏处。”
两人并肩走着,引得擦肩而过的人纷纷回头观望。但人们看的不是田岛,而是绢子。就算是美男子田岛,在绢子的高贵气质面前也是相形见绌。
田岛带绢子去了自己常去的黑市餐厅。
“这儿有什么招牌菜吗?”
“嗯……这儿的猪排不错。”
“来一份吧,我饿了。还有什么好吃的?”
“基本的东西都有,你想吃什么?”
“这里的招牌菜除了炸猪排还有什么?”
“这里的炸猪排分量很足呢!”
“你怎么这么小气?真气人,我自己去里面问。”
力气惊人,食量惊人,但同时又是个十足美女的她,当然不能错过这个难得的好机会了。
田岛喝着威士忌,一边嫌弃地看着吃个不停的绢子,一边给她讲着自己的所求之事。绢子自顾自地吃着,也不知她有没有认真听,反正看起来对田岛说的毫无兴趣。
“你愿意帮我吗?”
“白痴啊你,这绝对不行!”
行动〈三〉
对方直白的反应让田岛很受打击,但他还是继续说道:“是啊!正因为这事难办我才来求你的,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没必要搞得这么麻烦吧!要是你厌烦了,从此不要联系不就行了。”
“那么做太草率,也太无情了。对方今后可能会结婚,也可能会结识新的情人,所以给她们一个清楚的结果是我们男人应负的责任。”
“呸,什么责任?明明是想分手,又何必搞得那么暧昧呢!真是活脱脱一个令人作呕的猥琐大叔!”
“喂!你再说这么难听的话,我可生气了哦。你说话可要注意分寸,不能光知道吃。”
“金团还没做好吗?”
“你还要吃吗?这么吃你的胃会被撑坏的。你这可是病呀,得去看医生。你从刚才开始就已经吃得不少了,吃得差不多就行了。”
“你真小气。我告诉你,其实女人一般都能吃这么多的。那些嘴上说饱了不愿多吃的小姐,只不过是为了顾及自己的形象而已。要是我的话,无论多少都能吃得下。”
“呀,别吃了吧,这家店可不便宜呢。你平时也吃这么多吗?”
“才不是呢,我只有在别人请客时才吃这么多。”
“那这样吧,回头我再请你好好吃一顿。你看我这次请你帮忙的事……”
“我的工作不能耽搁啊,不然我的损失就太大了。”
“这些我会另外补偿你的。每次我会按照你工作的收入如数付给你的。”
“只要跟着你就行吗?”
“嗯,差不多。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你不要在那些女人面前随便说话,只要微笑、点头、摇头就可以了。第二,不能在别人面前吃东西。只有我们两人时,你吃多少都没关系,但有别人的情况下,你最多只能喝一杯茶。”
“还有,你一定会付我钱吧?你这么小气,不会骗我吧?”
“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拼全力做的。要是失败了,我也就完了。”
“你要腹水一战?”
“腹水?笨蛋,是背水一战。”
“啊,是吗?”绢子一脸满不在乎。田岛心中越发厌恶起她来,但是她真的很美,美得不可方物。
她吃了炸猪排、鸡肉饼、金枪鱼刺身、墨鱼刺身、中华拉面、鳗鱼、什锦火锅、牛肉串烧、寿司拼盘、虾肉沙拉、草莓牛奶。除了这些,她还想要金团。哪个女人会吃这么多啊?还是……
行动〈四〉
绢子住在世田谷一带,早上她要做行商生意,一般下午两点以后才有空闲。田岛和她约定,每周利用一次他俩都有空的时间,由田岛打电话联系,两人在某个地方碰面后一起去见要分手的情人。
几天后,两人的行动便正式开始了。他们一起去了日本桥某商场里的一个美容店。
前年冬天,风流的田岛偶然路过一家美容院,便进去烫了次头。店里的美发师叫青木,三十岁上下,是位战争遗孀。其实田岛并没有主动勾引她,倒是她主动向田岛投怀送抱的。青木每天从商场的筑地宿舍到日本桥的美容店上班,收入勉强够一个单身女人生活。田岛时常贴补她一些生活费用。直到现在,筑地宿舍附近的人还都认为两人之间是情人关系呢。
不过,田岛很少去日本桥青木工作的美容店。因为他觉得像自己这样英俊潇洒的男子在店里进进出出的话,肯定会影响青木的工作。
但这天,他却突然带着一个绝色美人来到了青木的店里。
“你好。”冷淡地打过招呼后,他向青木说,“今天我带内人前来拜访,我从外地把她接了来。”
这样做就足够了。青木也是位眼神清澈、肌肤雪白、无可挑剔的美人。但和绢子站在一起相比,竟有天壤之别之感。
两位美女相视示意,青木便脸露卑怯欲哭的神色。胜败早已明了。
前文已经说过,田岛对女人一向坦诚,从未谎称自己是单身,一开始就将妻子远居在农村之事向对方讲明了。现在告诉对方说妻子终于回到自己身边来了,而且还是位年轻、高贵、有教养的绝色美人。
所以,青木除了欲哭无泪之外也别无他法。
“请帮我内人打理一下头发吧。”田岛趁势要求,接着满是揶揄地解释道,“大家都说,就是银座也找不到像你手艺这么好的美发师。”
这倒不是句客套话,青木确实是位手艺不错的美发师。
绢子面向镜子坐下。
青木给绢子披上白色的披巾,开始打理绢子的头发。她的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
绢子一脸坦然。
田岛更是离开了美发店。
行动〈五〉
当绢子的美发套餐结束时,田岛又悄悄地回来了。他把一捆一寸厚的纸币,悄悄塞进美发师白色的上衣口袋里,然后用满含祝福的语气细声道“good bye”。那个声音连他自己都感觉很意外,充满了怜悯、抱歉、温柔和忧伤之情。
绢子默默地站了起来,青木也一言不发地给她整理着裙子。田岛提前一步冲到了店外。
啊,别离真是痛苦啊!
绢子面无表情地随后跟了出来。
“也没有那么好。”
“什么?”
“烫发手艺。”
“白痴!”田岛真想冲绢子怒吼一声,但是在商场里,他还是控制住了。青木这个女人绝不会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也不贪钱,还经常给他洗衣服。
“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的。”田岛十分失落。
“这样就被甩了啊,那个女人可真是没出息。好歹也是位美人啊,就那点想法……”
“你给我住嘴!不许没礼貌地用‘那个女人’称呼她,她可是个老实人,和你完全不一样。总之,你给我闭嘴。听到你乌鸦般的声音,我都快疯了。”
“哎呀,那怨我了!”
哎,多么粗俗的玩笑啊!田岛快要疯了。
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田岛和情人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把自己的钱包交给情人,让她们随意买东西,而自己则装得很大方,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女人用他的钱随意买过东西。
但是,眼前这位女士嘴上说着抱歉却淡定地花着他的钱。商场里的高价物品琳琅满目,她堂而皇之并且毫不犹豫地挑选着各种奢侈品,不过她挑选的东西都出奇地优雅、有品位。
“你差不多就行了。”
“你真小气!”
“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嗯,今天就给你省省吧。”
“把钱包还给我。接下来的花费不能超过五千日元。”
他现在早已没有什么虚荣心可言了。
“我没花那么多钱啊。”
“不,刚才你已经花了。一会儿我查一下余额就知道了。你花的绝对超过一万日元了,上次的饭就不便宜。”
“你要是这样说的话,那咱们就别干了算了。你以为我喜欢跟着你到处跑啊!”
面对这种赤裸裸的威胁,田岛只能连连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