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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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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佑,鲁斋集>

钦定四库全书

鲁斋集卷十六      宋 王柏 撰辨

诗十辨

序曰圣人之道以书而传亦以书而晦夫天高地下万物散殊皆与道为体然载道之全者莫如书既曰以是而传又曰以是而晦何也在昔上古教化隆盛学校修明圣人之道流行宣着虽无书可也惟教化有时而衰学校有时而废道之托於人者始不得其传然後笔於言存於简册以开後之学者而书之功大矣及其专门之学兴而各主其传训诂之义作而各是其说或胶於浅陋或骛於高远援据傅会穿凿支离诡受以饰私驾古以借重执其词而害於意者有之袭其讹而诬其义者有之遂使圣人之道反晦蚀残毁卒不得大明於天下故曰以书而晦此无他识不足以破其妄力不足以排其非後世任道者之通病也紫阳朱夫子出而推伊洛之精蕴取圣经於晦蚀残毁之中专以四书为义理之渊薮於易则分还三圣之旧於诗则掇去小序之失此皆千有余年之惑一旦汛埽平荡其功过孟氏远矣然道之明晦也皆有其渐盖非一日之积集其成者不能无赖於其始则前贤之功有不可废正其大者不能无遗於其小则後学之责有不可辞大抵有探讨之实者不能无所疑有是非之见者不容无所辨苟轻於改而不知存古以缺疑固学者之可罪狃於旧而不知按理以复古岂先儒所望於後之学者虽後世皆破裂不完之经而人心有明白不磨之理纵未能推人心之理以正破裂不完之经何忍徇破裂不完之经以坏明白不磨之理乎予因读诗而薄有疑既而思益久而疑益多不揆浅陋作诗十辨一曰毛诗辨二曰风雅辨三曰王风辨四曰二雅辨五曰赋诗辨六曰豳风辨七曰风序辨八曰鲁颂辨九曰诗亡辨十曰经传辨非敢妄疑圣人之经也直欲辨後世之经而已

毛诗辨

愚尝求三百篇之诗矣固非唐虞夏商之诗也固非尽出於周公之所定也亦非尽出於夫子之所删也周公之旧诗不满百篇先儒以为正风正雅是也夫子之删固非删周公之所已定删周公之後龎杂之诗存者止二百有余篇先儒以为变风变雅是也颂虽无正变之分而实有正变之体周公夫子合而为三百篇而总系之於周也然今之所谓三百篇者皆周公夫子之旧乎愚不得而知也昔成康既没之後至孔子时未五百年虽经幽厉之暴乱而贤人君子之隐於下者未絶也太史册府之掌藏未亡也太师蒙瞽之音调未失也而雅颂龎杂已荒周公之旧制夫子自卫反鲁然後正之况东迁之後周室已极衰微夫子既没而大义已乖乐工入河入海而声益废功利攘夺干戈相寻视礼乐为无用之器至於秦政而天下之势大乱极坏始与吾道为夙怨大仇遂举诗书而焚灭之名儒生者又从而坑戮之偶语诗书者复厉以大禁其祸惨烈振古所无汉定之後诗忽出於鲁出於齐燕国风雅颂之序篇什章句之分吾安知其果无脱简殽乱而尽复乎周公孔子之旧也夫书授於伏生之口止二十有八篇参之以孔壁之藏又二十有五篇然其亡失终不可复见者犹有四十有余篇其存者且不胜其错乱讹舛为万世之深恨今不知诗之为经藏於何所乃如是之秘传於何人乃如是之的遭焚禁之大祸而三百篇之目宛然如二圣人之旧无一篇之亡一章之失诗书同祸而存亡之异辽絶乃如此吾斯之未能信夫天下之书合千万人之言如出於一人之口吾知其传之之的也虽数人之言而亦不能不异者吾知其传之之讹也以其传之之的固幸其言之无不同以其传之之讹亦幸其言之有所异也何者与其彼此俱失而无它左验固不若互得互失而可以参考也是以汉初最善复古而齐韩鲁三家之诗并列於学官惟毛苌者最後出其言不行於天下而独行於北海郑康成北海之人也故为之笺自是之後学者虽不识毛苌而笃信康成故毛诗假康成之重而排迮三家独得盛行於世毛郑既孤行而三家抵牾之迹遂絶而不得参伍错综以订其是非凡诗家疏义等学合十有二种凡九十余家至本朝又三十余家无非推尊毛郑崇尚小序学者惑於同而忘其异遂信其传之之果的也且苌自谓其学传於子夏按子夏少夫子四十一岁至汉已三百年乌在其为得於子夏哉若传於子夏之门人则流派相承具有姓氏不应晦昧湮没诡所授受以诳後世惟鲁诗有原见称於史至西晋而已亡陆机虽撰毛公相传之序上接子夏而又与释文无一人合其伪可知愚是以於毛诗尤不能不疑也

风雅辨

昔者朱子破千载之惑退黜小序删夷纒绕作为诗传自诗之湮没经几何年而一旦洗出本义明白简直可谓骏功无有遗恨惟风雅之别虽有凡例而权之篇什犹未坦然故其答门人之问亦多未一於是有腔调不同之说有体制不同之说有词气不同之说或以地分或以时分或以所作之人而分诸说皆可参考惟腔调不传其说不可考也近世儒者乃谓义理之说胜而声歌之学日微古人之诗用以歌非以说义也不能歌之但能诵其文而说其义可乎究其为说主声而不主义如此则虽郑卫之声可荐於宗庙矣天作清庙可奏於宴豆之间矣可谓舍本而逐末凡歌声悠扬於喉吻而感动於心思正以其义焉耳苟不主义则歌者以何为主听者有何可味岂足以薰蒸变化人之气质鼔舞动荡人之志气哉善乎朱子之答陈氏体仁也举书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故曰诗出於志乐出於诗乐乃为诗而作非诗为乐而作也又曰古乐散亡无复可考而欲以声求诗则未知古乐之遗声今皆可以推而得之乎三百篇皆可协之音律而被之弦歌已乎既未必可得则今之所讲得无有画饼之讥耶所谓腔调之说灼知朱子晩年之所不取也至於楚辞之集注後诗传二十年风雅颂之分其说审矣其言曰风则闾巷风土男女情思之词雅则燕享朝会公卿大夫之作颂则鬼神宗庙祭祀歌舞之乐以此例推之则所谓体制词气所谓以时以地以所作之不同等说皆有条而不紊矣窃谓朱子所条之凡例正以周公所定风雅颂而别之律以先儒所谓正风正雅者无一不合但於所谓变风变雅者有不得而同後学无以处此遂横生枝叶以求合凡例而不能按据凡例以厘正舛讹所以辨义起而卒不能定故为之言曰先儒正其大义而不能不遗其小节以待後之学者此也

王风辨

诗何自而始乎於尧之时出於老人儿童之口者四字为句两句为韵岂尝学而为哉冲口而出转喉而声皆有自然之音节虞舜君臣之赓歌南风五弦之韵语与夫五子御母述戒之章体各不同历夏商以来讴吟於下者格调纷纷杂出而无统周公於功成治定之後制作礼乐推本文王之所以王周者化基於袵席而风动於邻国取其声诗义理深长章句整齐者定为一体适有合於康衢击壤之章而重之名之曰风被之管弦以为家乡邦国之用止二十余篇而已及其立为学宫取为燕享宗庙朝会之用亦因以放此章句总为一代之乐及夫子祖述周公之意删取後世之诗以合乎风雅颂者亦不敢参以别体故周七百年之诗如出於一人之手非作之者共此格调也乃取之者守此格调也三百篇既同此格调而又有风雅颂之名者何也盖作之之意不同而用之之节亦异今先以风言之周未有天下之时近而宫女远而南国被文王之化形於辞者此风也周既有天下之後分封诸国列国之民感国君之化有美有恶焉形而为歌咏者亦此风也王国之中感後王之化亦有美有恶焉形而为歌咏者亦此风也凡在下之作槩谓之风初不系周之盛衰但当其盛时风如二南当其衰时风如黍离何独於东迁之後雅始降而为风乎平王之雅不可降而为风犹文王之风不可升而为雅其曰国风者周为商列国之风也其曰王风者周王天下以後之风也风只此风也风之上所系有不同耳安有可升可降之理哉後世因降之一字遂谓平王以前有雅无风虽风亦强名曰雅是皆於降字之义有所未明於是风雅之部分杂矣况周自武成以来至平王时且三百五十年成康之际仁义渐摩薰陶情性教化盛矣内而妾媵之微外而井里之衆环王畿千里之地卒无能吐一词歌一语与丰岐江汉之诗律吕相应寂寥湮没终无一章之风可以备圣人之删存逮东迁之後土地日蹙一旦兴起播之篇咏遽有十章之风岂理也哉至於何彼穠矣一诗平王以後之诗也合次於王风明矣今乃强尊之而名於二南或谓武王之诗则又强抑之列国之类进退无据以此推之它可知矣愚敢谓二雅之中不合於正雅之体用者皆当归之王风焉

二雅辨

愚又考小雅之正诗其为体有二一曰燕享宾客之乐二曰劳来行役之乐朱子所谓欢忻和说以尽羣下之情者也大雅之正诗其体一曰会朝之乐而已朱子所谓恭敬齐庄以发先王之德者也据二雅之体而正今之诗以正小雅而乱入正大雅者有之而正雅亦不得为全无疵矣至於变雅之中有变雅之正者焉有变雅之变者焉有章句繁多词语严密有似大雅之体者焉又有言语郑重义理曲折又皆王公大人之作者然施之於燕享非所宜用之於朝会又不可无乃出於放臣逐子出妻怨妇樽酒慰劳之所奏者乎此又变雅之再变者也或谓决古人之疑只有义理证验两事今求之义理固亦可通责以证验絶无可考不能不反致疑也予应之曰诸经悉出煨烬之余苟无可验而汉儒臆度之说何可凭哉圣人於杞於宋尚有不足徵之叹况求之後世乎有一於此与其求之於汉儒臆度之说孰若只求之於正雅之中词气体格分画施用岂不晓然其为证验莫切於此尚何外求哉且夫怡怡醻勤之情与讥刺怨伤之意其心不同也称述先王之盛德大业与感慨後世之昏朝乱政其言不同也协之以八音和之以六律由是美教化厚风俗与夫私心邪念闻之而有所惩警者其用不同也发之於人心者既不同形之於言语者亦且异施之於事者俱无所合有是三不同而得以同谓之雅可乎虽圣人规模寛广而条列不应紊乱如此其始出於降风之一言而不知其所谓降之义遂使後世不识二圣人礼乐之正意诵之者冥然听命於小序良可悲也愚故谓变雅之不合於正雅者悉归之王风其说审矣

赋诗辨

作诗所以言志也赋诗亦以观志也观其志不若观其礼志无定而礼有则也夫歌咏者发於天机之自然而人心不可饰於仓卒之一语是皆可以观其志之所向而吉凶祸福之占亦因此而定此春秋之时所以赋诗於盟会燕享之际而有不可掩其本心之情伪者盖一吟一咏声转机萌事形诗中志形诗外真情故态不能矫诬自非义理素明於胸中而有能勉强不失於金石笾豆之间哉当是时惟郑国七子六卿之赋为最盛而赵文子韩宣子於立谈之顷犹足以定其终身之所就亦可谓善观矣予则谓善观乐者不观其志而观其礼先儒所谓礼先乐後者盖事有序而后能和此乐之本也以燕享而及宗庙之乐谓之?可也以诸侯而奏朝会之乐谓之僭可也虽有事证恐不得谓之当然惟二南之乐得人伦之正为教化之先可以用之乡人用之邦国小雅之乐已不同矣有天子宴诸侯之乐焉有上下通用之乐焉此则截然而不可乱舞位且有多少之数歌词岂无异同之分玩其义审其音则乐之本不待索之於铿锵节奏之末而後知昭懿之後僭礼已多况东迁乎夫君臣之分天地之常经也毁冠裂冕暴灭宗周逆理乱常之事接武於史人心之乐丧坏无余乌足以责之於钟鼓律吕之中犹有降杀等威之别哉如晋侯之赋假乐赋既醉齐侯之赋蓼萧此诸侯僭天子之乐也楚令尹之赋大明季武子之赋緜韩宣子之赋我将此大夫僭天子之乐也鲁曰秉周礼其宴范宣子也为之赋彤弓宣子不敢当归美於文公焉其宴甯武子也亦为赋彤弓赋湛露武子以为肄业之所及而诡辞焉礼乐之大分尚有间存於人心者鲁之所秉亦微矣固无望於他国也是以晋享穆叔而奏肆夏奏文王穆叔俱不拜亦似乎知礼者其对曰肆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文王两君相见之乐也此果穆叔之言乎抑传之果无误乎是皆未可知也棠棣之诗周公之诗也左氏以为召穆公之作楚歌武颂而三章六章与今诗差互亦何以知其为楚之差毛郑之差左氏之差也至於鲁三家者尝以雍彻矣非有圣人之明训後世亦将以为当然而反证雍之可以通用矣大抵左氏之言多失之诬而春秋之礼亦失之僭皆不可引为三百篇之证愚故曰宴享而奏宗庙之乐谓之?可也诸侯而用朝会之乐谓之僭可也虽有事证不得谓之当然

豳风辨

豳何为而有诗也豳之有诗非周公之意也以今七月篇考之盖周公推王业之原本出於后稷播种之功以成王尚幼未知稼穑之艰难故纪其天时之变迁人事之勤劳使瞽蒙朝夕讽於成王之侧与无逸之书实相表里其忠诚恳恻之意笃厚如此然其诗不立之学官不播之二雅毛苌忽名之曰豳风则何以知其为周公之意也邪夫子感周公之作取之以为法於後世以凡例律之谓宜存之於变雅也明矣今侪之以风系之以豳不能不啓学者之惑故昔人尝考之於齐鲁韩三家俱无所谓七月之章而毛氏独有之谓其非周公之作固无所考以杜毛氏之口谓其果列於豳风之中则後世之疑不一而毛氏亦无以释其惑也诗远无传也久矣且其事始於后稷系之以邰可也而其诗作於周公系之以周可也今不邰不周冠以公刘太王之豳上无以见其始下无以见其成曰七月曰九月夏正也曰一之日曰二之日周正也一章之中二正并举何哉况公刘太王商之列国也岂有不受商之正朔乃上称夏正下创周正是不待商纣之淫乱而先有簒商之志也愚故知其必非周公之意也或谓七月之诗恐与豳诗差互揉乱而传者失其真欤歌豳之文见于周礼之龠章既曰豳诗又曰雅颂且无所谓风之文安有一诗以备三礼之用欧阳公遂并周礼而毁之则过矣王氏谓豳故有诗而今亡後世妄补之云耳此言近之矣是皆以部分未安章句可疑而生此纷纷之说也夫七月而系之以豳犹云可也使周公东征九诗而俱系之以豳无乃太远乎是故文中子谓君臣相诮其能正乎成王终疑周公其风变矣惟周公能正其变故夫子系之以豳其意深远可谓曲推其妙长乐刘氏则谓不使成王之世有变雅之声而摄引其诗使还周公也其说益巧矣不知夫子之意果如是乎如文中子之说豳本变风以周公能复升为正风如刘氏之说豳实雅也变而为风曰风曰雅曰正曰变可降可升得以意定初无定体不知圣人之法果如是乎夫鸱鴞之名见於金縢之书金縢之篇系於洪范旅獒之後圣人於书未尝有回互委曲之意而於诗乃极其干旋擦拭之功圣人之心光明正大必不如是之苟率也夫豳谷【阙】 西北之陲也三监东南之壤也地之相去也数千余里事之先後也数百余载有周公自作之诗焉有军士百姓之诗焉今杂然强附苟合於一风之中孰谓夫子之圣有如是之部分哉汉儒无识大略如此故愚愿以豳风七诗以类分入於变雅焉或者难之曰十三国风其来已久今遽缺其一无乃太骇乎愚曰不然列国之有风既未知其果定於十三之数乎而十三国之名亦未知其果为?鄘卫王郑魏唐秦陈桧曹豳果有诗则当列於二南之上与其推本文王之化又岂若推原后稷之功之为深远哉豳之为风可以知其决非周公之意也

风序辨

读书不能无疑疑而无所考缺之可也可疑而不知疑此疎之过也当缺而不能缺此赘之病也夫鲁宋之无风说者以为王者之後不陈其国之诗此亦因其无诗而强为之说而不计其理之未通也曰唐曰曹曰卫於鲁为兄弟之国也曰陈与宋俱帝王之後也夫陈卫唐曹何不得与宋鲁并而独陈其诗乎其说穷矣列国之诗俱得陈之於周之天王固非关於鲁也夫子删其繁乱岂求之周太史尽举而归鲁以定其黜陟也哉特以鲁用天子之礼乐太师传於周而奏於鲁也夫子因得而删之耳其传於鲁者固未必尽得周之所藏周纲不竞诸侯不臣其本国之诗亦未必尽陈於周也则其所遗逸者亦多矣凡後世名为逸诗者不知夫子既删之余乎抑汉儒传诵之遗乎此皆无所考而当缺者况国风之次序尤不必赘为之辞夫十三国之次序不同之说有三曰周召?鄘卫王郑齐豳秦魏唐陈桧曹者此夫子未删诗之前季札所听周乐之次序也曰周召?鄘卫桧郑齐魏唐秦陈曹豳王者此郑康成诗谱之次序也曰周召?鄘卫王郑齐魏唐秦陈桧曹豳此今诗之次序也程子亦因今序而为之说谓邶鄘卫之所以先者卫首并邶鄘为乱首也此亦因文未有以证其决然为夫子之旧序则其先後之间不害大义诚有不必穿凿者故欧阳公曰求诗人之意达圣人之志者经师之本也讲大师之职因其失传而妄为之说者经师之末也得其本而不通乎末缺其疑可也虽其本有不能达者犹将缺之况其末乎其说得之矣今又自为诗谱定其次序而又不能不惑於小序之失何躬病之而躬蹈之乎惟朱子去小序之外此等皆置而不复讲其意深矣学者但当悼後世之不幸不得见圣人之旧经相与沈潜玩味其无所疑者斯可矣则其可疑者虽圣人复生亦将阙之也已

鲁颂辨

缺疑之义为其无所考证不得已而缺之也或幸而有所考证亦何为而不决之哉夫鲁之有颂亦变颂也惟閟宫一篇独欧阳公历考僖公之时初无所谓淮夷徐方荆楚之功深以为疑其所论辨亦详且明若遂以为非僖公之诗乎则诗中有周公之孙庄公之子两句终不可泯没是以朱子於他篇皆曰无所考独以此篇为僖公之诗无疑者正以此两句为可信也愚尝即其诗而熟味之固不敢以为非僖公之诗也意其间有颠倒参错之误是盖传之者之过也若引孟子之言为据则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为颂周公也审矣又尝考周公之世家虽周公亦未尝有戎狄荆舒之役然亦无他明证不敢必以为非周公之事也孟子之时诗书未火宜得其实又不应无所据而两【阙】   就其说虽【阙】 取义固善诗者之常至於提鲁颂之号而以僖公易以周公亦恐孟子不如是之耄也或以为僖公四年尝从齐桓公伐楚鲁遂以为僖公之功也当是之时楚方强大桓公且不敢与之战而卒与之同盟在齐犹为可羞况於僖公因齐之师从人之役进无尺寸之功而敢退为虚诞之辞侈大浮夸以诳国人夫子尚何所取以播其丑哉必不然矣若夫徐方淮夷之事则与荆楚不同圣人存之於书载之於费誓之篇其为颂伯禽之言昭灼明验无可疑者顾读之者偶未思耳又窃意土田附庸之下辞气未终血脉不贯移泰山岩岩保有凫绎两章於此伦序方整既不害其为僖公之诗亦不妨以为伯禽之事至於则莫我敢承以下文意亦不相接俾尔昌而炽一段当承於亦其福汝之後方为聨属古人作诗章句虽重而有味条理虽寛而实密必不如是之断续破碎也观此一诗命辞措意雅奥渊原必出於贤人君子之手而周公伯禽之鲁气象尚可挹也则其断续破碎之疵可以知其为传者之误惟駉与有駜二诗未知其为何时之诗详考其思乐泮水一篇则可以知其为颂伯禽之诗盖其诗专以平淮夷来献馘於泮宫而作也夫鲁之盛无出於伯禽之时自是以後武功不竞世为弱国乌有此隽伟之绩哉祝而愿之之说凿尤甚矣盖愿祝之辞与铺陈事实之辞语脉迥异且曰穆穆鲁侯敬明其德敬慎威仪维民之则允文允武昭假烈祖靡有不孝自求伊祜味其辞气雍肃句法庄重非伯禽其谁当之愚故曰幸而有所考证而求其考证之的又孰出於圣人之书既足以破後世之惑亦胡为而不决哉

诗亡辨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後春秋作集注曰王者之迹熄谓平王东迁而政教号令不及於天下诗亡谓黍离降为国风而雅亡也此朱子本程子杨氏之说而赵岐未有此论也二说本甚密以之释孟子之言妄疑其少疎也盖自穆王以来政教号令已不及於天下虽宣王修政教於幽厉之间晩已不竞平王东迁而周道衰二雅於是不复作矣此程子之言确为至论黍离之诗周大夫之作也以王之大夫而作为是诗归之於雅宜也然其闵周室之倾覆伤宗庙尽为禾黍其辞悲其意深与称述先王盛德大业者固不侔矣施之於燕享非所宜奏之於朝会又不可继之於二雅之正经无是辞也实同於风土情思之作谓之王风可也以其作於大夫也故曰降此杨氏之言包括详尽然孟子之言实二经始终之要亦义理之所关也若谓夫子止因雅亡而作春秋则雅者自为朝会之乐春秋者自为鲁国之史事情濶远而脉络不贯且孟子言王者之迹熄而诗亡非曰王者之诗亡也凡言诗风雅颂俱在其中非独以为雅诗也是知迹熄二字包含有味然後二字承接有序所当涵泳而研究之若视为浮辞而删节摆脱则情间而理迂恐与孟子本意不无少舛也惟河汾王氏窥见此意直以春秋诗书同曰三史其义深矣愚窃意王制有曰天子五年一巡狩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自昭王胶楚泽之舟穆王回徐方之驭而巡狩絶迹夷王方下堂而见诸侯如敌国矣而政教号令固已不及於天下而诸侯亦岂有陈诗之事哉民风之善恶於是不得而知也宣王复古仅能会诸侯於东都二雅虽中兴而诸国之风亦无有也诸国之风既不得而知今见於三百篇之中者又多东迁以後之诗无乃得之於乐工之所传诵而陈诗之法则不举久矣至夫子时传诵者又不可得益不足以尽着诸国民风之善恶然後因鲁史以备载诸国之行事不待褒贬而善恶自明故诗与春秋体虽异而用则同说春秋者莫先於孟子知春秋者亦莫深於孟子而後世犹有未明其义者愚每谓至此未能释然乃因为之辨

经传辨

自咸阳三月之焰熄而经已灰後世不幸而不得见圣人之全经也久矣出於煨烬之余者率皆伤残毁裂而不可缀补经生学士不甘於缺疑而耻於有所不知又不敢诵言其为伤残毁裂之物於是研精极思刳剔辏订雕刻藻缋日入於诡而伤残毁裂之书又从而再坏矣江左儒先尊经过厚而忘其再坏乃以为先王之教未经践蹂岿然独全者惟风雅颂而止耳又谓圣人欲以诗人之平易而救五经之支离孰知後世反以五经之支离而变诗之平易是殆不然当三百篇之全之时而五经未尝碎缺当五经之支离而诗亦未尝平易又以後世伤残毁裂之经视圣人完全严密之经又非所以言圣人之时之经也六经虽同一道而各有体犹四时均一气而各有用此皆天理之不容已虽圣人亦不可得而以意损益之也圣人初何容心以此救彼哉若彼待此救则各有一偏则圣人之经在圣人之时已非全书矣於理有所未通然诗之为教所以异於他经者自有正说当周之初虽有易而本之卜筮虽有书而藏之史官仪礼未尝着周官未颁麟未出而春秋未有朕兆也周公祖述虞舜命夔典乐之教於是诏太师教以六诗是以诗之为教最居其先然其所以为教者未有训故传注之可说不过曰此为风此为雅颂此为比兴此为赋而已使学之者循六义而歌之玩味其词意而涵泳其性情苟片言有得而万理氷融所以销其念虑之非而节其气质之杂莫切於此此诗之所以为教者然也汉之刘歆得见闻之近乃谓诗萌芽於文帝之时一人不能独尽其经或为雅或为颂相合而成吾故知各出其讽诵之余追残补缺以足三百篇之数耳乌得谓之独全哉自是以来承讹踵陋训诂传注之学日盛而六义之别反堙至程夫子始曰学诗而不分六义岂能知诗之体其门人谢氏又曰学诗须先识六义体面而讽咏以得之故朱子亦以为古今声诗条理无出於此是以於诗集传每章之下分别比兴赋之三义而风雅颂姑从其旧非谓风雅颂部分已明而不当易也亦非谓於六义中风雅颂可缓而不必辨也特以其无所考验而难於定耳朱子且难於定後世孰从而定之哉间尝窃思朱子之作易本义也因晁氏古易复其经传之旧于以正後世离经合传之缪以是知周公之诗与夫子之诗必不杂出於风雅颂之中夫子未删之前周公之诗虽或龎杂犹幸正变之说尚存於既删之後故敢祖是例以析之详味其正经之旨则汉儒殽乱之病不待疏驳而自见矣昔朱子尝谓分诗之经分诗之传此说得之吕伯恭而朱子因立此例於楚词集注今推本二先生之意而为是编因着其所疑於前以待有道者正之

鲁斋集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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