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导读
修,高诱注为“勉”,而“务”则注为“趋”,有趋向的意思。本卷指圣人对外有博施济众的趋向,对内则自我修养。本卷认为圣人君子的“无为”不是“寂然无声,漠然不动,引之不来,推之不往”的,他们的自我修养达到较高的水平,因此有机缘任高职,并且“必用仁义之道以济万民”。他们为国为民,布施德政,具有“私志不得入公道,嗜欲不得枉正术”的高尚水平。即使不为在上位者所用,他们仍然可以运用智慧时机,济民利世,勉励后学,留下经验和智慧。圣人又会自勉继续锻炼,无论在任何环境,他们都会务本,不会动摇行道的意志。作者从这种思想出发,指出了修养自身和终身学习的重要性。由此可见,自古至今都不可放弃学习与修养自身。
或曰:『无为者,寂然无声,漠然不动,引之不来,推之不往。如此者,乃得道之像。』吾以为不然。尝试问之矣:『若夫神农、尧、舜、禹、汤,可谓圣人乎?』有论者必不能废。以五圣观之,则莫得无为,明矣。古者,民茹草饮水[1],采树木之实,食蠃蛖之肉[2]。时多疾病毒伤之害。于是神农乃始教民播种五谷,相土地宜,燥湿肥硗高下[3],尝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知所辟就。当此之时,一日而遇七十毒。尧立孝慈仁爱,使民如子弟。西教沃民[4],东至黑齿[5],北抚幽都[6],南道交趾[7]。放兜于崇山[8],窜三苗于三危[9],流共工于幽州,殛鲧于羽山[10]。舜作室,筑墙茨屋[11],辟地树谷,令民皆知去岩穴,各有家室。南征三苗,道死苍梧。禹沐浴霪雨,栉扶风,决江疏河,凿龙门[12],辟伊阙[13],修彭蠡之防[14],乘四载,随山栞木[15],平治水土,定千八百国[16]。汤夙兴夜寐,以致聪明,轻赋薄敛,以宽民氓,布德施惠,以振困穷;吊死问疾,以养孤孀。百姓亲附,政令流行,乃整兵鸣条,困夏南巢,谯以其过,放之历山。
1 茹:食。
2 蠃蛖(luó bàng):螺蚌贝壳类。蠃,同“螺”。蛖,同“蚌”。
3 硗(qiāo):瘠贫而坚硬的土地。
4 沃民:传说中在西方的一个国家。
5 黑齿:传说中在东方的一个国家,当地人的牙齿都是黑色的。
6 抚:占据,拥有。幽都:雁门以北一带。
7 交趾:广东、广西、海南岛和越南一带。
8 兜:尧帝时期的奸臣,或作“欢兜”。崇山:高山,另解为南方极地的山区。
9 三苗:部族名称,为现时苗族的祖先。原始根据地是荆州及江淮附近,后来因为叛乱,迁徙往三危。三危:山名,在陕西省一带。
10 殛(jí):惩罚。羽山:东面极远的山区。
11 茨(cí):用茅草或苇草铺盖屋顶。
12 龙门:龙门山,在现今山西省河津西北,横跨至陕西省韩城东北部,相传大禹凿开大山,令黄河水流疏通。
13 伊阙:地名,在今河南省洛阳市西南附近。
14 彭蠡(li):亦称彭泽,即江西省鄱阳湖。
15 栞(kān):同“刊”,削除,本指行山时在树干上削木留下路标记号,这里指开辟道路。
16 国:古代原始部落,不等于现代的国家观念。
译文
有人说:“无为,是寂静无声的状态,静静地不动,拉它也不来,推它也不向前走。像这情况,便是明悟了道的原理。”我认为不是这样。试问:“好像神农、尧、舜、禹、汤,可称为圣人吗?”明白道理的人都不能否认他们是圣人。观察这五位圣人,他们都不是没有做事的‘无为’,这是十分明显的。远古的时代,民众吃野草,喝河溪的水,采摘树木的果实充饥,生食水产贝壳类的肉,当时受到很多疾病和中毒食物的伤害。于是神农氏开始教导人民播种五谷,研究土地的干燥潮湿、肥沃贫瘠、高低上下、坚硬疏松等因素而决定种植什么农作物,品尝各种植物的味道、河水和井泉的甘苦口味,使人民懂得避开有毒害的物品。就在这个时期,神农氏一日中毒七十次。尧帝树立孝慈仁爱的典范,对待人民好像子女兄弟般。他亲自到西面的国家教育民众,往东面的国家黑齿,往北方的领土幽都雁门一带,往南方的交趾。他把奸臣欢兜流放到崇山,把三苗族群迁徙到西边的三危,将共工流放到幽州,把鲧贬到羽山,直至死去。舜帝兴建房屋,建筑城墙,用茅草芦苇覆盖屋顶,开辟土地,种植谷物和树木,使人民不再穴居野外,各自有家室。他往南方征伐三苗,在往苍梧的道路上死了。大禹冒着不停的大雨,抵挡着狂风,疏导江河,凿通龙门,开辟伊阙,修筑彭蠡湖的防堤,他乘坐四种交通工具,研究和跟踪山川、树林、平原等的形势,砍削树木做记号,治理好水土的问题,安定了一千八百多个部落。商汤早起晚睡辛勤地工作,用尽自己的聪明智慧思虑国事;减轻赋税,令人民过得宽裕;布施恩德,赈济穷困的人,凭吊死者,问候病人,供养孤儿寡妇。因此老百姓都亲和依附他,政令顺畅执行,于是汤王整顿兵马,进攻鸣条,将夏桀围困在南巢,公开谴责他的罪过,然后把他放逐到历山。
赏析与点评
道是活泼行动的,即使是“无为”,也不是“寂然无声,漠然不动,引之不来,推之不往”,“无为”只是不胡乱行动而已。圣人无为治天下,会导民向善,并且教民生养。
此五圣者,天下之盛主,劳形尽虑,为民兴利除害而不懈。奉一爵酒不知于色[1],挈一石之尊则白汗交流[2],又况赢天下之忧[3],而海内事者乎?其重于尊亦远也!且夫圣人者,不耻身之贱,而愧道之不行,不忧命之短,而忧百姓之穷。是故禹之为水,以身解于阳盱之河[4]。汤旱,以身祷于桑山之林。圣人忧民,如此其明也,而称以『无为』,岂不悖哉!
1 爵:古代的酒杯,形状如雀鸟。
2 挈(qiè):举起物件,提高。尊:“樽”的古字,古代较大的酒器,酒桶。
3 赢:承担。
4 阳盱(xu)之河:原注说:“盖在秦地。”
译文
这五位圣王,都是为天下创造盛世的君主,他们劳动自己的形躯,用尽思虑,为人民兴利除害,从不松懈。一般人捧起酒杯,脸上不会流露出吃力的面色,举起一石重的酒樽,便会大汗交流,又何况承担着天下间的忧虑,负责四海之内的事务呢?这担子当然比酒樽重得多!而且作为圣人,不以自身低贱为羞耻,只会为了大道不能实行而惭愧,不会忧虑自己生命短促,只会担忧老百姓穷苦。故此夏禹治水,用自己的身体做抵押,在阳盱河边向上天祷求消除水祸。商汤苦于大旱,他以自己的身子在桑山之林恳求上天降雨救旱。圣人忧虑人民,是如此明显,如果说他们“无为”不做事,岂不荒谬吗?
赏析与点评
大道一体,圣人既已得道,即与苍生一体,故此他们忧国忧民。
且古之立帝王者,非以奉养其欲也;圣人践位者[1],非以逸乐其身也。为天下强掩弱,众暴寡,诈欺愚,勇侵怯,怀知而不以相教,积财而不以相分,故立天子以齐一之。为一人聪明而不足以遍照海内,故立三公九卿以辅翼之。绝国殊俗、僻远幽闲之处[2],不能被德承泽,故立诸侯以教诲之。是以地无不任,时无不应,官无隐事,国无遗利。所以衣寒食饥,养老弱而息劳倦也。
1 践:继承而即位。
2 绝:极远的边缘地区。
译文
古代所设立的帝王,不是为了侍奉供养他们满足你们的欲求;圣人能够登上君位,不是为了自身的闲逸玩乐。因为天下强者欺压弱者,人多势众残害少数的人,诡诈的欺骗愚笨的,勇猛的侵凌怯懦的,有智慧的却不教授别人,积聚财富却不分配给别人,故此拥立天子来使这些情况变得均衡平等。因为天子一个人的聪明智慧不足以普遍地照顾到国内每一处,所以设立三公、九卿来辅助天子。边缘地带、偏僻少人的地方,不能受到天子的恩泽,故此设立诸侯来教诲当地的人民。因此没有地方得不到任命的官员,任何时间都可以响应德政,官员没有隐瞒事件,国家没有损失利益。所以国家在寒冷时给予百姓衣服,饥饿时给予百姓食物,奉养年老和弱势社群,使他们得以休息,免除劳苦疲倦。
是以圣人不高山,不广河,蒙耻辱以干世主,非以贪禄慕位[1],欲事起天下利而除万民之害。盖闻传书曰:『神农憔悴,尧瘦臞,舜霉黑[2],禹胼胝[3]。』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忧劳百姓甚矣!故自天子以下,至于庶人,四胑不动[4],思虑不用,事治求澹者,未之闻也。
1 慕:思念,贪图。
2 霉(méi):面部黝黑的颜色。
3 胼胝(pián zhi):手掌或脚底因长期摩擦而长出的硬皮,即“老茧”。
4 胑(zhi):通“肢”。
译文
所以圣人不怕高山,不畏广阔的河川,甘愿蒙受耻辱来求当世君王任用,圣人并非贪慕功名禄位,他们只想为天下做有利的事情,并且为万民除害。曾经听传书上说:“神农氏脸色憔悴,尧帝瘦弱,舜帝肤色暗黑,夏禹手脚都生厚茧。”由此看来,便可知道圣人忧心老百姓得很厉害了!故此由天子到平民,想不动四肢,不费神思考,做事只求拉扯,从来没有听闻过。
禾稼春生,人必加功焉,故五谷得遂长。听其自流,待其自生,则鲧、禹之功不立,而后稷之智不用。若吾所谓『无为』者,私志不得入公道,嗜欲不得枉正术,循理而举事,因资而立,权自然之势,而曲故不得容者,事成而身弗伐,功立而名弗有。
译文
禾苗庄稼能在春天生长,人们必定有耕作之功,故此五谷才得以长大成熟。如果任由江河泛滥,等待植物自生自灭,那么鲧、大禹治水之功就没有建立了,而后稷的智慧就无法发挥了。好像我所说的“无为”,是指个人自私的想法不能掺杂到普遍的真理上,嗜欲不能扰乱正常的规矩,人们要循着道理做事,因应资质而建功立业,权衡自然变化的势态,错误歪曲的情况不可存在,事业成功后自己不会夸耀,功劳建立了,不会把名声据为己有。
圣人之从事也,殊体而合于理,其所由异路而同归,其存危定倾若一,志不忘于欲利人也。
译文
圣人做事,会用不同的方法,但始终符合道理,他们走的路不同,但都会走到同样的终点,无论是存在或危殆,安定或倾倒,圣人的做事态度都一如既往,心中不会忘记要利济人民。
文侯曰:『段干木不趍势利[1],怀君子之道,隐处穷巷,声施千里,寡人敢勿轼乎!段干木光于德[2],寡人光于势;段干木富于义,寡人富于财。势不若德尊,财不若义高。干木虽以己易寡人不为,吾日悠悠惭于影[3],子何以轻之哉!』其后秦将起兵伐魏,司马庾谏曰[4]:『段干木贤者,其君礼之,天下莫不知,诸侯莫不闻。举兵伐之,无乃妨于义乎!』于是秦乃偃兵,辍不攻魏。
1 段干木:姓段干,名木,战国时期人物,是子夏的学生,居住在魏国,隐居不做官。趍(qu):同“趋”,奔向。
2 光:显耀,良好的名誉。
3 惭(cán):同“惭”。
4 司马庾(yu):秦国的大夫,名庾。司马是国防部的军职名称。
译文
魏文侯说:“段干木不追求名利,心怀君子的道德,隐居在穷巷,但他的名声传播千里,我实在不敢不对他行伏轼之礼!段干木因为德行而得到荣耀,我因为君王的名位而得到荣耀;段干木富有正义,我富有钱财。势位权力比不上道德那么尊贵,钱财不及道义那么高尚。让段干木以道德交换我所拥有的权力钱财,他不会这样做的。我每天望着自己的影子感到惭愧,你为什么这样轻视我啊!”往后秦国准备派兵攻打魏国,司马庾劝谏说:“段干木是一位贤人,魏国的君主以礼待他,天下没有人不知道,诸侯也无一不知,现在用兵攻打他们,恐怕会妨害礼义!”于是秦国便收兵,停止进攻魏国。
赏析与点评
本节指出“势不若德尊,财不若义高”,认为权势财富只是一时之间的优势,道德仁义才可以永垂不朽。古人认为被别人批评为不义,是头等的耻辱,因此不会轻率做坏事。
夫行与止也,其势相反,而皆可以存国,此所谓异路而同归者也。
译文
走动和停止,两者的形态相反,但都可以保存国家,这便称为异路同归了。
今夫救火者,汲水而趍之,或以瓮瓴[1],或以盆盂,其方员锐椭不同,盛水各异,其于灭火,钧也[2]。故秦、楚、燕、魏之歌也,异转而皆乐[3];九夷八狄之哭也,殊声而皆悲;一也。夫歌者,乐之征也;哭者,悲之效也。愤于中则应于外,故在所以感。夫圣人之心,日夜不忘于欲利人,其泽之所及者,效亦大矣。
1 瓴(líng):古代盛水的瓶子。
2 钧:通“均”,均一,同样。
3 转:又作“声”。
译文
现今救火的人,打水赶往火场,或用瓮瓴,或用盆盂,器皿的形状有方有圆,有尖有椭,各有不同,盛水的多寡也有不同,但为了灭火这目的却是一致的。故此秦、楚、燕、魏等地的歌曲,虽都有不同的音调韵律,但都令人快乐;九夷八狄各族人的哭声,有不同的语音,但同样表达了悲哀之情;其中是有一致的关联。歌曲,是快乐的象征表现;哭泣,是悲哀的反应。心中悲愤便会反映到外在,故此有所感通。圣人的心中日夜都不忘记利济众人,他们的恩泽能施予他人,其效用非常巨大。
且夫身正性善,发愤而成仁,帽凭而为义[1],性命可说,不待学问而合于道者,尧、舜、文王也;沉湎耽荒,不可教以道,不可喻以德,严父弗能正,贤师不能化者,丹朱、商均也[2]。
1 帽凭:慷慨。
2 丹朱:尧的儿子,荒淫而且傲慢。商均:舜的儿子,庸碌不能成才。
译文
而且人天生正直善良,发愤要成全仁德,慷慨成就大义,天性人格令人喜欢,无须学习便可以合乎道德,尧、舜、文王就是这样了。沉湎于酒色,放纵于逸乐,不能以道来教导,不可以德来劝谕,严厉的父亲不能纠正他,贤良的老师也不能化育他,就是丹朱、商均这类人。
赏析与点评
不同的人有不同性格,有些人会自行发愤图强,有些人甘愿受教,也有些人不愿接受教育。无论如何,老师的责任,就是不忽略任何一个,不论是聪明的学生,还是顽劣的学生,都用心教导。
昔者,苍颉作书[1],容成造历[2],胡曹为衣[3],后稷耕稼,仪狄作酒[4],奚仲为车[5]。此六人者,皆有神明之道,圣智之輎,故人作一事而遗后世,非能一人而独兼有之。各悉其知[6],贵其所欲达,遂为天下备。今使六子者易事,而明弗能见者何?万物至众,而知不足以奄之[7]。周室以后,无六子之贤,而皆修其业;当世之人,无一人之才,而知其六贤之道者何?教顺施续,而知能流通。由此观之,学不可已,明矣!
1 苍颉:相传是黄帝史官,发明了汉字。书:书写的文字。
2 容成:原注作:“黄帝臣。造作历,知日月星辰之行度。”
3 胡曹:黄帝时臣,造衣裳。
4 仪狄:禹时臣,发明酿酒术。
5 奚仲:夏朝的车正。
6 悉:尽力,释出。
7 奄:掩盖,覆盖。
译文
从前,仓颉发明文字,容成编订历法,胡曹制作衣裳,后稷耕种庄稼,仪狄酿制美酒,奚仲设计车辆。这六位贤人,都有神妙的道德,圣明聪慧的事迹,故此做一件好事就能够传留到后世,并非一个人独自拥有。各人尽力发挥自己的才智,非常珍惜自己想达到的目标,故此他们的发明能够被天下人所使用。现在要六位古人换了彼此的事业去做,他们还能显出聪明来吗?因为万物实在太多了,一个人的智慧不能够包揽一切。周朝之后,没有像这六位古人般的贤人,但是众人都从事他们的行业;现在的世代,没有一人具备这六位古人的才干,但是人们都懂得六位古人的技艺,为什么?教育顺着世代接续相传下去,使这六位古人的技艺智慧可以流传开来。由此看来,学习是不可停止的,这是很明显的!
君子有能精摇摩监[1],砥砺其才,自试神明[2],览物之博,通物之壅,观始卒之端,见无外之境,以逍遥仿佯于尘埃之外,超然独立,卓然离世,此圣人之所以游心。若此而不能,闲居静思,鼓琴读书,追观上古,及贤大夫,学问讲辩,日以自娱,苏援世事[3],分白黑利害,筹策得失,以观祸福,设仪立度,可以为法则,穷道本末,究事之情,立是废非,明示后人,死有遗业,生有荣名。如此者,人才之所能逮。
1 精摇:精进,精心进取。摩监:反复磨炼。
2 试:或作“诚”。
3 苏援:探索,探讨。
译文
君子能够精心进取地反复磨炼心神意志,对自己的才能精益求精,使自己保持至诚的精神灵明,这样便能博览所有事物,解释事物的疑难,观测事物的始末,看到遥远的外面环境,逍遥自在地遨游于尘世之外,超然独立,轻松地离开现实世界,这便是圣人游心的境界。一般人如果不能达到这个境界,可以自己闲居,静静地思索,弹琴和读书,追慕古代的先王圣人;与贤人为伴,学习和辩论,每天在书中寻找乐趣,探讨一下世事,分清楚黑白与利害,筹谋得失,用以观察祸福的因由,设立礼仪制度,作为行事的法则,彻底探求大道的本末,查究事物的情况,确立“对”的事情,废弃错误的,清楚告知后人,死后留下功业,生前有荣誉名望。这样的修养目标,是一般人可以达到的。
赏析与点评
虽然不是人人能成为圣人,但是古人仍会闭关读书,修养身心,酝酿三至五年,然后周游全国,饱览山川、古今名胜,体察人情,以续圣贤的气度大志。这样有助于培养独立思考的能力,并且可真正地体会世情,是培育人才的有效方法。
然而莫能至焉者,偷慢懈惰,多不暇日之故。夫瘠地之民多有心力者,劳也;沃地之民多不才者,饶也[1]。由此观之,知人无务,不若愚而好学。自人君公卿至于庶人,不自强而功成者,天下未之有也。
1 饶:有丰盛而富足的粮食。
译文
但是这种要求也不能达到的人,是因为他们苟且躲懒,松懈怠惰,浪费光阴的缘故。贫瘠地方的人民多数用心且卖力,因为他们要勤劳地工作;肥沃地方的人民多数没有才能,因为他们的生活丰盛饶富。由此看来,聪明人不学习,不如愚拙的人好学。从君主、公卿到百姓,不自强不息而能够成功的人,天下之间没有这样的事。
圣人知时之难得,务可趣也,苦身劳形,焦心怖肝,不避烦难,不违危殆。盖闻子发之战[1],进如激矢,合如雷电,解如风雨,员之中规,方之中矩,破敌陷陈,莫能壅御,泽战必克,攻城必下。彼非轻身而乐死,务在于前,遗利于后,故名立而不堕。此身强而成功者也。是故田者不强,囷仓不盈;官御不厉[2],心意不精;将相不强,功烈不成;侯王懈惰,后世无名。
1 子发:楚威王的将军。
2 官御:官府的驭手。
译文
圣人知道时机难得,事业是可以追求的,所以他们不怕身形苦劳,心中焦急忧虑,不逃避烦恼困难,不闪躲危险。听闻子发将军作战时,前进好像一支离弦之箭,聚合如雷电,散开好像暴风雨般威猛,圆阵中规,方阵合矩,击破敌军的阵形,使人不能抵御,水战必胜,攻城必陷。他不是不爱惜身体而乐于求死,他只希望在生前建功立业,遗留功业给后人,故此名誉树立了且不会废弃。这就是自强不息而成功的例子。所以种田的人不强大,圆形的粮仓不满盈;官员的管理不严厉,心意不能集中;将相如果不自强不息,功业就不能成就;侯王如果懈怠懒惰,他便不能在后世留下名声。
夫事有易成者名小,难成者功大。君子修美,虽未有利,福将在后至。故《诗》云:『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1]。』此之谓也。
1 “日就月将”两句:语出《诗经·周颂·敬之》。缉熙:渐渐积聚而变成广大。
译文
有些事情容易成功但所得的名气很小,有些事情很难完成但功绩却很大。君子修养自己的真善美,虽然未必能马上得利,但幸福将会在稍后到来。故《诗经》说:“日积月累,学习在渐渐积累中会进入光明的境界。”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