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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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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

本卷主要记述了周穆王从河宗氏出发西行,顺利到达西王母之邦的经历。但本卷开头部分阙文甚多,据卷四载,自阳纡往西,还要经过西夏氏、珠余氏、河首、襄山诸地,方能到达昆仑之丘,历五十余日,行程三千多里,却均未见载。原文既缺,故卷首始自“封膜昼于河水之阳”。其后所记穆王经历部族和邦国有□之人、珠泽、赤乌氏、曹奴、长肱、容□氏、□氏、剞闾氏、韩氏。周穆王的活动除与这些部族互赠礼物外,还封膜昼于黄河上游北岸之地,封赤乌氏于舂山之下,封长肱于黑水之西;并登上昆仑之丘、观黄帝之宫,登舂山、铭悬圃;取舂山孳木华与嘉禾以移植中原;取玉于群玉山;种竹于玄池;休猎于苦山,然后才到达西王母之邦。由此可见周穆天西征并非仅是游乐之行,而是一次重大的政治、外交与经济活动,使周朝的势力与影响扩及西域各国。

本卷用□标示的阙文近四十处之多,这给通读原文造成极大困难。为使译文通畅,笔者仍据上下文意,并酌采诸家之说,适当予以增补,如有文意费解之处,则不强解,译文亦暂阙存疑。

2-1 □柏夭曰〔1〕:□封膜昼于河水之阳〔2〕,以为殷人主〔3〕。丁巳〔4〕,天子西南升□之所主居〔5〕。爰有大木硕艸〔6〕,爰有野兽,可以畋猎。戊午〔7〕,□之人居虑〔8〕,献酒百□于天子〔9〕,天子已饮而行。遂宿于昆仑之阿〔10〕,赤水之阳〔11〕。爰有鸟之山〔12〕,天子三日舍于鸟之山〔13〕。□吉日辛酉〔14〕,天子升于崐崘之丘〔15〕,以观黄帝之宫〔16〕。而封丰隆之葬〔17〕,以诏后世〔18〕。癸亥〔19〕,天子具蠲齐牲全〔20〕,以禋□昆仑之丘〔21〕。

【注释】

〔1〕□:此处上接卷一阙文甚多。檀萃填一“诏”字,张皋文填一“命”字。小川琢治云:“自卷一之末‘戊寅’至卷二之首‘丁巳’,其间凡五十一日,无一事记载,故卷二篇首脱简颇多,推测其达于十余简,六百字内外。其间自阳纡至于西夏氏二千五百里,又自西夏至于珠余氏及河首千五百里,合计经过四千里之行程。” 顾实云:“阙文在卷端,当所缺甚多,不可详知。” 王贻樑案:“此上阙文甚多,据卷四文知其间行程是:自阳纡至西夏氏,再至珠余氏、河首、襄山,又至舂山、珠泽、昆仑之丘,共四千七百里。此处距昆仑尚有二、三日或稍多一些的行程,则此处距阳纡应在四千五百里左右(折合今里在三千至三千七百余里间)。《穆传》虽有大致方向、里程的记载,但具体难免有盘旋曲折,故其间的具体行程、位置,都难以考察清楚。诸家的说法在此有很大的分歧。而须注意的是,有学者往往以现代的地理知识去套合,则是绝对不可取的。” 海按:“柏夭曰”其下阙文甚多。当如下文对赤乌氏历史的介绍,然文阙不可知,译文暂缺,以省略号代之。

〔2〕□:顾实云:“‘封’上当脱‘天子乃’三字,后言‘天子乃封长肱于黑水之西阿’可为例证。” 海按:顾实此说近是,译文从之。然不仅缺“天子乃”三字,其上所缺必为柏夭对膜昼历史的介绍。参见本节注〔1〕。膜昼:人名。郭璞注:“膜昼,人名。疑音莫。” 丁谦云:“膜昼当是伯夭子姓,故分河水以北地,请天子封之。” 小川琢治云:“膜昼与亳丑同音通用。其地位在汉武威郡朴之边……则膜昼封域其位凉州之东南,在凉、兰两邑之街道以东之地方甚明。” 河水之阳:此必黄河上游北岸一带地方,具体位置不明。

〔3〕以为殷人主:让他(膜昼)主持祭祀殷人祖先。郭璞注:“主谓主其祭祀,言同姓也。”

〔4〕丁巳:丁谦《干支表》:“距前五十一日,按此上脱文甚多,盖自河宗至崑崙、赤水须经西夏、珠余、河首、襄山诸地。五十一日行四千里恰合。” 海按:顾实作“五月二十日”。

〔5〕□:此阙文檀萃填“膜昼”二字。郭璞原注:“似说古之圣贤所居。”皆与文意不合。 王贻樑案:“依《穆传》文例,所升者必山。由下文知此在昆仑近傍,具体未明。穆王一行此时已由河首、襄山临近昆仑,其方向正是‘西南’。”王贻樑又云:“据下文,则此当为:寿□之人居虑之所主居。” 海按:王说近是。此□阙文先有所升之山名,后有“□之人居虑”数字,译文且从此说。 主居:即主要居住地。丁谦云:“主居,谓主宰居住,与上卷‘无夷之所都居’句法相同。”

〔6〕大木硕艸:大树丰草。艸,“草”之古字。硕,此为丰盛。海按:郭注:“硕,大也。”不确。

〔7〕戊午:丁谦《干支表》:“距前一日,宿于赤水之阳。”顾实作“五月二十一日”,亦距前一日。

〔8〕□之人居虑:□,当为部族名。檀本填作“寿余”,陈逢衡、小川琢治皆从之。王贻樑案:“此即‘寿’字,郭注为‘古畴字’,实迂远矣。‘寿’字异体异构殊多,无需改字。” 海按:综合上说,译文且作“寿余之人居虑”,居虑,当然是人名无疑,且为寿余部落首领。

〔9〕□:此阙文郭璞注:“‘百’下脱盛酒器名。” 檀本填作“斛”字,王贻樑认为可取,并案称:“斛,十斗也,其起于东周。《穆传》多用斛,亦其西周后成书之一证矣。” 海按:下文有“赤乌之人其献酒千斛于天子”句,故此作“斛”正是。

〔10〕昆仑之阿:昆仑山脚下。阿,洪颐煊校云:“阿,《山海经·西山经》引作‘侧’。”古代昆仑山的位置诸说不一,此引王贻樑说:“本《传》之昆仑当为今甘肃祁连山。史界对昆仑的地望有以下四说:一说在酒泉南,即今祁连山;二说在新疆于阗(今和田)南,即今昆仑山脉;三说在青海,即今巴颜喀喇山;四说以为古昆仑乃融合西域(包括今新疆、青海、甘肃等)诸地理特点而成的传说。四说虽然各有理,但考稽其时代,在先秦至西汉武帝以前,唯有第一说存在,其它皆为后出。如此,《穆传》之昆仑与历史上的古昆仑所在正相吻合。” 海按:王说可参。

〔11〕赤水之阳:赤水河的北岸。郭璞注:“昆仑山有五色水,赤水出东南隅而东北流,皆见《山海经》。” 顾实云:“昆仑之阿,赤水之阳,当在今巴颜喀喇山之西部,那木齐图乌兰木伦河之北岸。” 顾颉刚云:“《西山经》说赤水出昆仑而东南流,与此正合。”

〔12〕(zhān)鸟之山:山名。 顾实云:“鸟之山,当即今新疆于阗东境之勒科尔乌兰达布逊山。” 王贻樑案:“鸟之山为古昆仑山中一山,具体则不明。以《山经》对照,则槐江之山与鸟山皆有可能,然未能确定。”

〔13〕三日舍:即住了三天。

〔14〕□:此阙文未可知,或衍。陈逢衡云:“《艺文类聚·山部》引‘吉日’上无空方。” 辛酉:丁谦《干支表》:“距前三日,升于昆仑之丘。” 海按:顾实作“五月二十四日”,亦距前三日。

〔15〕崐崘:即“昆仑”之异文。

〔16〕黄帝之宫:郭璞注:“黄帝巡游四海,登崑崙山,起宫室于其上。见《新语》。” 海按:此《新语》即贾谊《新书·修政》,其云:“故黄帝职道义,经天地,纪人伦,序万物,以信与仁为天下先,然后济东海,入江内,取绿图,西济积石,涉流沙,登于崑崙,于是还归中国,以平天下。天下太平,唯躬道而已。”未闻起宫室于昆仑山之上。此“黄帝之宫”或为后人据传说所筑纪念性的宫室,供人朝拜与观览。

〔17〕此句原作:“而丰□隆之葬”。郭璞注:“‘隆’上字疑作‘丰’。丰隆筮御云,得大壮卦,遂为雷师。亦犹黄帝桥山有墓,封谓增高其上土也,以标显之耳。” 洪颐煊校云:“《山海经·西山经注》、《水经·河水注》俱引作‘封丰隆之葬’,后传写脱‘丰’字。……正文‘封’讹作‘丰’,今依注改正。” 海按:此句从洪校本改。封:给坟墓上土;丰隆:传说中云师,一说为雷神;葬:此指坟墓。 陈逢衡云:“丰隆为雷师,犹赤松子为神农时雨师,皆古官名,非指先天之神。” 丁谦云:“丰隆,人名,当是从黄帝西征而道卒者,故葬于此。” 顾实云:“丰隆之葬,当与黄帝之宫相近。” 卫挺生云:“黄帝有天下而为‘云师’,乃丰隆附于黄帝亦称云师。此可见丰隆乃黄帝之大臣也。”

〔18〕诏:告示。郭璞注:“诏,谓语之。”

〔19〕癸亥:丁谦《干支表》:“距前二日,禋于昆仑。” 海按:顾实作“五月二十六日”,亦距前二日。

〔20〕蠲齐牲全:郭璞注:“蠲者,洁也;齐祭神曰禋。《书》:‘天子禋于六宗。’蠲音圭。” 翟云升云:“注‘齐’上当有‘洁’字,言蠲齐即洁齐也。《左传·隐公十一年》注:‘絜齐以享谓之禋祀。’絜,洁本字。”海按:蠲齐(juān zi),即“洁粢”。蠲,洁净,使洁净。《国语·周语上》:“明神不蠲而民有远志。”韦昭注:“蠲,洁也。”齐,通“粢()”,古代用于祭祀的谷物。《集韵·脂韵》:“粢,亦作齐。”《礼记·祭统》:“是故天子亲耕于南郊,以共齐盛。”郑玄注:“齐,或为粢。”由此可见,“蠲齐”即洁净的谷物,用作祭神。 牲全:即“牲牷”,用全体或纯色的牛、马、猪、羊等动物作牺牲,以供献神灵。参见卷一1-5节注〔13〕。

〔21〕禋□:此处阙文檀本填作“于”字;顾实云:“疑即‘于’字。”海按:《周礼·春官大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故“禋”下当缺“祀祀”二字。禋祀,升烟以祭神灵。即把祭神的谷物与牺牲置于柴堆上,烧柴升烟,表示告天。也泛指祭祀。

【译文】

柏夭说:……穆天子就把黄河上游北岸地区封赐给膜昼,让他做祭祀殷人祖先的主祭人。丁巳这一天,穆天子从西南方升上□山,那里是寿余人主要居住的地方。那里有高大的树木,丰茂的野草,还有野兽,可以打猎。戊午这一天,寿余人首领居虑向穆天子献上美酒百斛,天子饮酒后上路,后来住在昆仑山脚下,赤水河的北岸。那里还有鸟山,穆天子在鸟山上住了三天。辛酉这一天是吉日,穆天子登上了昆仑山,观看了黄帝的宫室,并给丰隆的坟墓培土加高,以此告示后世的人,他曾经到过此地。癸亥这一天,穆天子准备了洁净的粢盛和毛色完整的牺牲,要烧柴升烟来祭祀昆仑山。

2-2 甲子〔1〕,天子北征,舍于珠泽〔2〕,以钓于流水〔3〕。曰珠泽之薮〔4〕,方三十里〔5〕,爰有雚苇〔6〕、莞蒲〔7〕、茅〔8〕、蒹〔9〕、葽〔10〕。乃献白玉〔11〕,□只□角之一□三,可以□沐〔12〕。乃进食□〔13〕,酒十□〔14〕,姑劓九□〔15〕,亓味中麋胃而滑〔16〕。因献食马三百〔17〕,牛羊三千。天子□崐崘〔18〕,以守黄帝之宫。南司赤水〔19〕,而北守舂山之宝〔20〕。天子乃□之人□吾黄金之环三五〔21〕,朱带贝饰三十〔22〕,工布三四〔23〕。□吾乃膜拜而受〔24〕。天子又与之黄牛二六〔25〕,以三十□人于昆仑丘〔26〕。

【注释】

〔1〕甲子:丁谦《干支表》:“距前一日,北舍于珠泽。” 海按:顾实作“五月二十七日”,亦距前一日。

〔2〕珠泽:湖泊名,未详所在。郭璞注:“此泽出珠,因名之。云今越嶲平泽出青珠,是。” 丁谦云:“此珠泽《山海经》作稷泽,今名伊斯库里泊,在和阗西北百余里。此泊西南有桑珠、披雅尔满二水流入之,与《传》言‘北征’及‘钓于流水’合。” 常征云:“水发源之小沼,细泉出地,水泡如联珠,因称‘珠泽’。” 卫挺生云:“珠泽当即巴格思海子,海拔约5200公尺。其命名殆非因产蚌珠而实无之,似因其下(西)玉河多玉石子,其形似珠,而此泽乃其发源地也。” 王贻樑案:“珠泽,当今何地不明。由下文看,方圆三十里(合今里为二十至二十五里间),并非浩瀚大泽,故名不甚著。”

〔3〕流水:指珠泽向外流泄之河流。 洪颐煊校本作:“㳅水”,并云:“从《太平御览》八百九十六引改。㳅,古流字。” 海按:明刊本皆作“流水”,无须改,故不从洪校本。

〔4〕薮:有水草的湖泊。郭璞注:“泽中有草者为薮。” 陈逢衡云:“《周官·职方氏》注‘大泽曰薮’。” 王贻樑案:“此薮内遍长芦苇一类植物,为盐碱性池沼,今甘肃、新疆等西北地区内颇多此类池沼。”

〔5〕方:方圆。指面积大小。

〔6〕雚苇:即“萑苇”,水草名。又名蒹葭,一名芦苇,多生长于江边、湖泽。朱熹《集传》:“萑苇,即蒹葭也。”

〔7〕莞(guān)蒲:草名,即蒲草。《尔雅》作“苻蓠”,《注》:“莞蒲”。郭璞注:“莞,䓗蒲,或莞蒲,齐名耳。关西云莞音丸。” 王贻樑案:“莞属莎草科,多年生草本植物,生于沼泽、水畔。茎细而圆,高五、六尺,丛生,茎可织席。”

〔8〕茅(bèi):草名,茅与黄蓓草。茅,原作“芧”,此从天一阁范氏本改。郭璞注:“,今‘菩’字,音倍。” 海按:“菩”即“蓓”之省文。《尔雅·释草》:“蓓,黄蓓,草名。”

〔9〕蒹(jiān):郭璞注:“蒹,荷也。似雚而细,音兼。” 卫挺生云:“蒹,荻也,似萑而细长。”海按:此亦芦苇之类水草。 洪颐煊校本改郭注中“荷”为“薕”,认为是讹字。

〔10〕葽(yāo):草名,或狗尾草。《说文》系传引字书:“葽,狗尾草也。”郭璞注:“莠属,《诗》曰:‘四月莠葽。’” 海按:一说为远志。《尔雅·释草》:“葽绕,棘菀。”郭注:“今远志也。”

〔11〕乃献白玉:“乃”上缺献玉之人。檀萃云:“其献之者,即下文‘□吾’也,其国名缺。”洪颐煊校云:“《事物纪原》三引作‘珠泽之人献玉石’。”顾实据洪校本补“珠泽之人”四字。 海按:作“珠泽之人”近是,译文且从此说。

〔12〕此上二句阙文太甚,文意不明,译文暂阙,以省略号代之。

〔13〕食□:此阙文必是食物名称与数量。

〔14〕酒十□:此阙文或是“斛”字。

〔15〕姑劓九□:此阙文必是数量词。姑劓为某物,义不明。

〔16〕亓:古文“其”字,洪校作“亦”字。于省吾认为当作“六”字。 中:适合。郭璞注:“中,犹合也。” 麋胃:翟云升云:“又考《礼记·内则》有‘鹿胃’,《疏》以为不可食,‘麋胃’当与同。气亦不可食麋胃,岂‘麋膚’之讹欤?‘麋膚’亦见《内则》。” 海按:“麋膚”,熟鹿肉。又或“麋膏”之讹。麋膏是鹿肉做成的酱汁。见《周礼·天官·兽人》:“夏献麋。”郑玄注:“狼膏聚,麋膏散。”贾公彦疏:“夏献麋者,麋是泽兽,泽主消散。故麋膏散,散则凉。故夏献之云。”以上数句亦因阙文太甚,文意难明,译文暂阙,且以省略号代之。

〔17〕食马:供食用之马。郭璞注:“可以供厨膳者。”

〔18〕天子□崐崘:郭璞注:“此以上似说封人于昆仑山旁。”海按:所缺之文当是被封之人名。 卫挺生云:“郭注是也。所封之人似即下文之□吾。”海按:据此阙文或作“乃封□之人□吾于”,原文权作“乃封珠泽之人□吾”。

〔19〕南司赤水:往南管辖到赤水河。

〔20〕舂山:山名。顾实云:“舂山即钟山。《穆传》舂山在昆仑之北,与《山海经》昆仑在钟山之南正合。” 常征云:“赤水以西为青海高原与湟水沃地之界山日月山,即《传》之舂山(《山海经》作‘钟山’。)”

〔21〕天子乃□之人□吾:“乃”下之□,洪颐煊据《北堂书钞》引补“赐”字,可从。然“赐”下仍缺部族名称。 陈逢衡云:“当是‘昆仑’二字。‘□吾’则昆仑之人名也。” 卫挺生云:“‘乃赐’二字下之阙文,当是‘珠泽’二字。” 海按:据上文所述,作“珠泽”近是,译文从之。“□吾”则珠泽之首领姓名。 黄金之环三五:郭璞注:“空边等为环。”三五,即十五环。 顾实云:“环之造字,从玉得义,明中国只有玉环也。”

〔22〕朱带贝饰:用贝壳装饰的朱红色大带。郭璞注:“《淮南子》曰:其贝带骏翻是也。”海按:《淮南子》作“赵武灵王服贝带。”可见郭注有误。 陈逢衡云:“自是冠饰,与‘朱带贝饰’无涉。朱是其色,贝饰则用贝之甲以为带饰,故曰‘朱带贝饰’。” 顾实云:“朱带贝饰,后文亦简名曰‘贝带’,必朱色之带而以贝为饰也。” 海按:顾说近是。

〔23〕工布三四:工布,宝剑名。见《越绝书·外传记·宝剑篇》:“欧冶子、干将凿茨山,取铁英,作为铁剑三枚:一曰龙渊,二曰太阿,三曰工布。” 《博物志·器名考》作“土市”。一说为精细之布。檀萃云:“‘之’当作‘疋’,谓工精之布四疋也。” 陈逢衡云:“‘疋四’文不顺,‘之’当作‘三’,三四,十二也。” 海按:“三”原作“之”,与文例不符,陈说近是,据改。译文亦作“工布宝剑十二把”。

〔24〕膜拜:合掌加额,伏地跪拜。我国古代西北部少数民族对其最敬畏者多行此礼。郭璞注:“今之胡人礼佛举手加头,称南谟拜者,即此类也。” 陈逢衡云:“《玉藻》‘君赐稽首,据掌致诸地。’‘膜拜’者,据掌致地之谓也。” 卫挺生云:“膜拜云者,谓西膜式之参拜也。” 王贻樑亦云:“膜拜,西膜人之拜式,具体不明。郭注无端牵于佛礼,遂使后人生疑。”

〔25〕黄牛二六:黄牛十二头。郭注:“以为牺牲种。” 檀萃云:“彼方无黄牛,多与为种。”

〔26〕以三十□人:檀萃云:“又与中土三十人,同守昆仑丘。十,或作千。” 海按:此阙文或作数词,未可知。此三十余人或为留下帮助饲养、放牧黄牛之用。译文且从此。

【译文】

甲子这一天,穆天子向北行进,驻扎在珠泽,在流水处钓鱼。珠泽水域方圆三十里,周围生长着芦苇、蒲草、茅草、黄蓓草、芦荻与狗尾草。珠泽人献上白玉石……又献食用马三百匹,牛羊三千只。穆天子就封珠泽人于昆仑山,以守护黄帝的宫室,向南管辖到赤水河,向北守护舂山上的珍宝。穆天子又赏赐珠泽人的首领□吾黄金环十五只、红色贝饰大带三十条、工布宝剑十二把。□吾向穆天子合掌加额,跪地伏拜后收下礼物。穆天子又送给他黄牛十二头,并留下三十人在昆仑山。

2-3 季夏丁卯〔1〕,天子北升于舂山之上〔2〕,以望四野〔3〕。曰:“舂山,是唯天下之高山也〔4〕。”孳木华不畏雪〔5〕,天子于是取孳木华之实〔6〕,持归种之〔7〕。曰:“舂山之泽〔8〕,清水出泉,温和无风〔9〕,飞鸟百兽之所饮食〔10〕,先王所谓县圃〔11〕。”天子于是得玉荣、枝斯之英〔12〕。曰:“舂山,百兽之所聚也,飞鸟之所栖也〔13〕。”爰有□兽〔14〕,食虎豹,如麋而载骨盘□〔15〕,始如麕〔16〕,小头大鼻〔17〕。爰有赤豹、白虎〔18〕、熊罴、豺狼〔19〕、野马、野牛〔20〕、山羊、野豕〔21〕。爰有白鸟〔22〕、青雕〔23〕,执犬羊、食豕鹿〔24〕。曰天子五日观于舂山之上〔25〕,乃为铭迹于县圃之上〔26〕,以诏后世〔27〕。

【注释】

〔1〕季夏丁卯:丁谦《干支表》:“距前三日,北升于舂山。”海按:顾实作“六月初一日”,亦距前三日。

〔2〕舂山:山名。小川琢治云:“舂山即《山经》之钟山。” 张公量云:“此舂山为《山海经》之‘钟山’无疑,在贺兰山麓。”(《穆传山经合证》,下所引皆同此。) 王贻樑案:“舂山,是昆仑山中一山,即今祁连山脉中一山。以文曰‘舂山,是唯天下之高山也’视,似为主峰。然穆王一行非登山家,且古无精确测量手段,仅大约而言之。由下文视之,似舂山即县圃,则与《山经》相异。” 海按:王说可参。

〔3〕以望:陈逢衡云:“《艺文类聚》人部引‘以望’作‘眺望’。”

〔4〕陈逢衡云:“《太平御览》二十二、三十八、八十五引。”

〔5〕此句原作“孳木□华畏雪”,此从洪校本删改。孳(zi)木华:植物名。华,通“花”。 顾实云:“孳木华,未详何物。今帕米尔境内,树木难遇,但有草根似木者(据《戈登游记》),或即此物欤!” 王贻樑案:“孳木华,疑为雪莲。雪莲(saussurea involucrata),属菊科,多年生草本,高五十厘米左右,茎倒立,下部有褐色残叶。又有绵头雪莲(s. gossypiphora),高十至二十五厘米,全株密被白色绵毛,叶线形或狭倒卵形。皆因不畏雪而得名。但未可终定。” 海按:王说可参。

〔6〕实:果实、种子。

〔7〕此四字原为小字注文,洪颐煊据《太平御览》引改,此从之。

〔8〕舂山之泽:舂山上的湖泊。 顾实云:“舂山之泽,即今新疆莎车(即叶尔羌)之大帕米尔湖也。” 卫挺生云:“其泽当指小帕、大帕、阿尔楚尔帕之诸湖而言。其湖四面皆有山环绕,故‘温和无风’。”

〔9〕温和无风:郭璞注:“炁條适也。”

〔10〕饮食:顾实云:“《艺文类聚·园圃类》引无‘食’字。”

〔11〕先王:古代帝王。 县(xuán)圃:传说中昆仑山顶上的仙境。郭璞注:“《淮南子》曰:‘昆仑去地一万一千里,上有层城九重,或上倍之,是为阆风;或上倍之,是谓玄圃。以次相及。’《山海经》云:‘明明昆仑、京圃各一山,但相近耳。’又曰‘实唯帝之平圃也’。” 胡应麟云:“按舂山之名,后世不甚传,而县圃神仙家所盛依托,以为数倍昆仑。据此,‘先王所谓县圃’之文,不过如秦汉所谓《上林》、《长杨》所记,鸟兽虽众,皆人世所尝有求。如《山海经》九首八足食人之怪,固无一也。则二书讵可同日语哉!”(《少室山房笔丛》)

〔12〕玉荣:即玉华。玉石之精华。《山海经》云:“黄帝乃取峚山之玉荣”郭璞注:“谓玉华也。” 海按:荣,原作“策”,此据《山海经》与洪校本改。 枝斯:美玉名。《骈雅·释地》:“枝斯,……美玉也。” 英:精英、美玉之精华。郭璞注:“英,玉之精华也。《尸子》曰:‘龙泉有玉英。’《山海经》曰:‘黄帝乃取密山之玉荣,而投之钟山之阳。’是也。” 海按:注中“荣”字亦讹作“策”,据《山海经》改。

〔13〕栖:息止。

〔14〕□兽:此阙文,陈逢衡疑是“猛”字,译文从之。

〔15〕如麋而载骨盘□:于省吾云:“载,应读作‘豺’。……‘如麋而载骨’,形像如麋而骨骼如豺也。” 海按:于说可参,译文且从之。“盘□”,阙文疑“角”字,意即其角盘曲。参见本节注〔16〕、〔17〕。

〔16〕麕(jun):兽名,即獐,一作“麞”。似鹿而小,无角,黄黑色。

〔17〕小头大鼻:郭璞注:“麕,麞是也。” 海按:上述“食虎豹”之猛兽,其外形如鹿,骨骼似豺、头上盘角,幼小时如獐,头小鼻子大。

〔18〕赤豹、白虎:红色的豹子,白色的老虎。郭璞注:“《诗》云:赤豹黄罴。”

〔19〕熊罴、豺狼:陈逢衡云:“《太平御览》九百八引‘舂山,百兽所聚也,爰有赤豹熊罴。’又九百九引‘舂山,百兽所聚,爰有豺狼野马。’”

〔20〕野马、野牛:《尔雅》:“如马而小,出塞外。”《玉篇》:“犎,野牛也。” 海按:犎,即封牛,西域所产一种领肉隆起的牛。

〔21〕山羊、野豕:野羊、野猪。

〔22〕白鸟:洪颐煊校本作“白”。“(sun)”,雕类猛禽。译文从此。

〔23〕青雕:黑色大雕。

〔24〕犬:范本作“太”。 郭璞注:“今之雕亦能食獐鹿。” 卫挺生云:“白、青雕而能‘执犬羊,食豕鹿’,则皆今日所谓‘鹫’类也,与上文鸟之山之鹰鹯同物。”

〔25〕曰:此为句首发语词,无义。 陈逢衡云:“书中‘曰’字,有其地君长语王之词,有柏夭对王之词,有史官执笔记事之词。”

〔26〕铭迹:把事迹铭刻在石碑上。 郭璞注:“谓勒石铭功德也。秦始皇、汉武帝巡守登名山,所在刻石立表,此之类也。”

〔27〕诏:告知。

【译文】

六月丁卯这一天,穆天子往北登上了舂山,在山顶眺望四方原野,说:“这是天下最高的山啊!”山上有孳木花不怕风雪,穆天子于是采取了孳木花的种子,要带回去栽种它。穆天子说:“舂山上的湖泊,是清水的源泉。这里气候温和无风,是飞鸟、百兽饮水觅食的好地方,也是先王所说的县圃仙境。”穆天子在那里还采得玉华、枝斯一类的美玉精品。他说:“舂山是百兽、飞鸟聚居栖息的地方。”那里有猛兽,能捕食虎豹,外形像麋鹿、骨架似豺狼、头上角盘屈,幼小时像獐,头小鼻子大。那里还有红色的豹、白色的虎,有熊罴豺狼、野马、野牛、山羊、野猪。还有白色隼、黑色雕,能捕捉犬羊,能吃猪和鹿。穆天子在舂山上观赏了五天,又在县圃上竖立石碑,铭刻他的功迹,以告知后世的人。

2-4 壬申〔1〕,天子西征。甲戌〔2〕,至于赤乌之人其献酒千斛于天子〔3〕。食马九百,羊牛三千,穄麦百载〔4〕。天子使祭父受之〔5〕。曰:“赤乌氏先出自周宗〔6〕,大王亶父之始作西土〔7〕,封其元子吴太伯于东吴〔8〕,诏以金刃之刑〔9〕,贿用周室之璧〔10〕。封丌嬖臣长季绰于舂山之虱〔11〕,妻以元女〔12〕,诏以玉石之刑〔13〕,以为周室主〔14〕。”天子乃赐赤乌之人□其〔15〕,墨乘四〔16〕,黄金四十镒〔17〕,贝带五十〔18〕,朱三百裹〔19〕。丌乃膜拜而受〔20〕。曰:“□山是唯天下之良山也〔21〕,宝玉之所在,嘉穀生之〔22〕,草木硕美〔23〕。”天子于是取嘉禾以归〔24〕,树于中国〔25〕。曰天子五日休于□山之下〔26〕,乃奏广乐。赤乌之人丌好献女于天子〔27〕,女听、女列为嬖人〔28〕。曰:“赤乌氏,美人之地也〔29〕,宝玉之所在也〔30〕。”

【注释】

〔1〕壬申:丁谦《干支表》:“距前五日,西征。” 海按:顾实作“六月初六日”,亦距前五日。

〔2〕甲戌:丁谦《干支表》:“距前二日,至于赤乌。” 海按:顾实作“六月初八日”,亦距前二日。

〔3〕海按:“赤乌”下当断句,“之人”上当重“赤乌”二字。此承上省略之紧缩句,《穆传》多有此例,详见本书《前言》。范本于“赤乌”下正重“赤乌”二字。 赤乌:西域部族名。陈逢衡云:“赤乌氏国,盖在舂山之西。《路史·国名纪七》:‘《穆传》有赤乌氏在泰山西。’盖因《御览》八百九十九引作‘泰山’而误也。《史记·匈奴传》:岐、梁山、泾、漆之北有乌氏之戎,疑即赤乌氏之遗种也。” 赵俪生云:“《山经》中的‘赤国妻氏’是否就是《穆传》中的‘赤乌氏’,我们不敢说定,但很可能是。” 常征云:“赤乌氏部落为周人婚姻之族。周族在太王居豳原(在今固原北)之前,曾在祖厉河流域。其先君‘祖类’即因祖厉河而得号。……故当周族后来东返后,其婚姻部落赤乌氏得留居青海边。” 王贻樑案:“赤乌在舂山西三百里(合今里在200至249里间),则仍当在昆仑区(今祁连山脉区域)内。赵先生说可能是《山经》(《大荒西经》)的‘赤国妻氏’,颇可考虑。” 赤乌之人□其:赤乌人的首领名叫其。海按:其,下文又作“丌”,故洪校本改此作“丌”。二字通用,无须改。范本“其”上有□,疑衍。

〔4〕穄麦百载:糜子与麦一百车。穄(jì)米,农作物名,与黍子相似,而子实木黏,也叫糜子,可以作饭。郭璞注:“黏似黍而不粘。” 顾实云:“今燕鲁之民,犹谓穄饭曰细米子饭。” 载:即车。

〔5〕祭父:即“父”,参见卷一1-4节注〔9〕。

〔6〕周宗:与周族同祖宗。郭璞注:“与周同始祖。”海按:《路史·国名纪三》:“《穆传》赤乌之国在舂山西三百,与周同祖,谓是高辛氏后。” 他本引作“宗周”者或误。

〔7〕大王亶父:即古公亶父。古代周族祖先,相传为后稷十二代孙,是周文王的祖父。原居豳,后迁岐山,使周族强盛。周人追尊为太公王,亦称太王。事见《史记·周本纪》。郭璞注:“即古公,亶父,字也。” 始作西土:当初从西方发迹。郭璞注:“言作兴于岐山之下。今邑在扶风美阳是也。” 海按:此“西土”必指“豳”或更西之地,决非岐山,郭注似不妥。

〔8〕元子:天子或诸侯的嫡长子。 吴太伯:古公亶父之长子。相传古公欲传位给季历(周文王之父),太伯乃与其弟雍仲逃至荆,号句吴。后断发文身,开发江南,为吴国始祖。据《史记》载,至周武王时方追封吴太伯,非大王亶父所封,与《穆传》有异。郭璞注:“太伯让国入吴,因即封之于吴。”

〔9〕诏以金刃之刑:把制作金属刀剑的方法告诉他。海按:金刃,吴地产金属,可制作刀剑之类。 刑:通“型”,谓方法、法则。 顾实云:“金刃之刑及玉石之刑,刑、型,古字通。谓范型法则也。即铸金刃及制玉石之范型法则也。” 海按:郭璞注:“南金精利,故语其刑法也。”此“刑法”则顾实所谓范型法则也,非惩罚人之刑法。由下文“诏以玉石之刑”可证。

〔10〕贿:赠送财物。郭璞注:“贿,赠贿也。” 周室之璧:檀萃云:“所谓分宝玉于同姓之国也。”

〔11〕丌:同“其”。 嬖臣:亲信之臣。嬖,原作“璧”,顾实云:“孙曰:‘璧’疑作‘嬖’,形近而讹。然当承上文‘周室之璧’而讹。”海按:顾说可从,径改。 长季绰:当为人名。陈逢衡云:“长季犹长子也。璧臣、绰,皆人名,皆赤乌氏之先民。绰为璧臣之子。”海按:此又一说。 舂山之虱:即舂山之西。陈逢衡云:“‘虱’盖古文‘西’字之误。”王贻樑案:“虱,疑‘西’字之讹。‘西’字篆文作‘’,汉人及后人文钞中犹可见之。”一说“虱”为“边”,为“侧”。常征云:“虱即尸,尸古作夷,夷者裔也,又即边裔。舂山之虱,就是舂山之边,《山海经》名之曰:‘边舂之山。’” 钱伯泉云:“虱,侧也。山麓的意思。” 海按:常、钱二说可从。

〔12〕妻以元女:把长女嫁与他为妻。

〔13〕诏以玉石之刑:把制作玉石的方法告诉他。郭璞注:“昆仑山出美玉石处,故以语之。”

〔14〕以为周室主:让他作祭祀周人祖先的主祭人。意即承认他作为赤乌氏首领、周朝属国的地位。

〔15〕□其:“其”上阙文疑衍,考上下文例皆无,译文删之。

〔16〕墨乘四:黑色车四辆。墨乘,即墨车,不加彩绘的黑色车。《周礼·春官·巾车》:“大夫乘墨车。”郭璞注:“《周礼》:‘大夫乘墨车。’”

〔17〕镒:古代重量单位,二十两为镒,四十镒则为八百两。郭璞注:“二十两为镒。”

〔18〕贝带:即上文“朱带贝饰”之省文。参见本卷2-2节注〔22〕。

〔19〕朱三百裹:朱砂三百袋。朱,即硃,矿物名,本作朱砂,亦称朱丹、丹朱。为炼汞的主要原料,大者成块状,小者为六角形结晶,色鲜红,亦可供药用,也可作染料。 裹:布袋。

〔20〕丌:同“其”,即“赤乌之人其”,下同。郭璞注:“丌,名,赤乌人名也。”

〔21〕□山:山名。檀萃填作“舂山”,据上下文意,作“舂山”是,译文从之。

〔22〕嘉穀:古代以粟(小米)为嘉穀。穀,原误作“榖”。

〔23〕硕美:高大茂盛。

〔24〕嘉禾:与嘉穀同。分言之,则嘉穀为子实,嘉禾为株苗;泛言之,皆指粟之优良品种。 王贻樑案:“《广韵》:‘粟,禾子也。’可知禾、粟乃一也。细言之,则禾乃指植株,而粟专指籽粒。混言之,则皆可独指全物。禾粟乃北地与西北主要粮食作物,各处自有不同的良种。《传》之‘嘉禾’,乃是赤乌人培育之良种,移赠华夏民族也。此事之背景,即民族间的交流之事实。”

〔25〕树于中国:移植到中原。

〔26〕□山:此阙文檀填作“舂”字,译文且从之。

〔27〕好献:为结好而贡献。郭璞注:“所以结恩好也。” 海按:范本作“献好”,顾实云:“作‘献好’则与郭注不合。”洪校本“好献”下据《艺文类聚》、《太平御览》、引补“二”字。译文从此。

〔28〕“女听、女列”似为所献二女之名。据郭璞注文,似说一女名听,一女失名,其注文当有颠倒错乱之处。 嬖人:帝王宠幸的姬妾。

〔29〕陈逢衡云:“《太平御览》三百八十一引:‘赤乌之人献二女于天子,女听、女列。赤乌氏,美人之地也。’”

〔30〕宝玉:即前文所言“天子于是得玉荣、枝斯之英”。

【译文】

壬申这一天,穆天子继续西行。甲戌这一天,到达了赤乌氏。赤乌氏首领名叫其的人向穆天子献上美酒千斛,食用马九百匹,牛羊三千头,糜子和麦一百车。穆天子命祭父接受了这批礼物。祭父说:“赤乌氏的祖先与周人同宗,大王亶父开始兴起于西方,封赐他的长子到东吴,称为吴太伯,把制作金属刀剑的方法传给他,把周王室的璧玉赠给他。又封赐他的亲信臣子长季绰到舂山以西,并把长女嫁与他,把制作玉石的方法传给他,让他做(祭祀)周人祖先的主祭人。”穆天子就赏赐赤乌人首领其黑色车四辆,黄金八百两,贝带五十条,朱砂三百袋。其于是合掌加额,伏地跪拜后接受。穆天子说:“舂山是天下最好的山啊,是宝玉出产的地方,嘉穀也生长在这里,树木高大,花草茂盛。”穆天子于是收取了粟米良种,要带回中原栽种。穆天子在舂山下休息了五天,还演奏了广乐。赤乌人首领其献上美女二人,以结好穆天子。美女一名听、一名列,都作了穆天子宠爱的姬妾。穆天子说:“赤乌氏是出产美人和宝石的地方。”

2-5 己卯〔1〕,天子北征,赵行□舍〔2〕。庚辰〔3〕,济于洋水〔4〕。辛巳〔5〕,入于曹奴之人戏觞天子于洋水之上〔6〕。乃献食马九百,牛羊七千,穄米百车。天子使逢固受之〔7〕。天子乃赐曹奴之人戏□黄金之鹿〔8〕,银□〔9〕、贝带四十,朱四百裹。戏乃膜拜而受。

【注释】

〔1〕己卯:丁谦《干支表》:“距前五日,济泽水,入于曹奴氏。” 顾实作“六月十三日”,亦距前五日。

〔2〕赵行□舍:郭璞注:“赵,犹超腾;舍,三十里。” 海按:此阙文檀本填作“不”字,译文且从之。赵行不舍,即急驱不停。赵、超,同声相训,因而有急趋奔驰之意。

〔3〕庚辰:顾实作“六月十四日”,距前一日。

〔4〕洋水:水名。郭璞注:“洋水出昆仑山西北隅,而东流。洋音详。” 檀萃云:“此洋水即《山经》之洋水,亦即黑水。” 顾实云:“洋水即今新疆疏勒府之喀什噶尔河。” 卫挺生云:“洋水即喷赤河。” 常征云:“洋水,亦称养水,或名养女川,即今西宁市境之长宁河。” 王贻樑案:“本《传》之洋水当在今甘肃西部酒泉左近。上古此处水系不明,汉时流入居延泽有两大河流:呼蚕水与羌谷水,二水合而为弱水。又西有籍端水(冥水)流入冥泽。此洋水与下黑水当在此处水系中,只是未能确指(郦道元时已不明)。” 海按:洋水当今何地已不明,诸说多歧,王说可参。

〔5〕辛巳:顾实作“六月十五日”,距前一日。

〔6〕此句句法亦同本卷2-4节注〔3〕一句,“曹奴”下当断句,并于“之人”上当重“曹奴”二字。 曹奴:西域部族名。 顾实云:“曹奴当即疏勒。”“《汉书·西域传》之疏勒国,今新疆疏勒府之疏勒县治。适在喀什噶尔河之上。” 海按:曹奴,一说为匈奴,然皆无可考。常征云:“赤乌氏东邻曹奴氏,以‘洋水’为界。”可见此二国相去不甚远。 戏:郭璞注:“戏,国人名也。”海按:此戏当为曹奴人之首领。

〔7〕逢固:人名。郭璞注:“逢固,周大夫。”海按:即《竹书纪年》中逢公固,参见卷一1-5节注〔3〕。

〔8〕□:海按:此处阙文,陈逢衡认为当是“以”字,译文且从之。 黄金之鹿:用黄金制成的鹿,系工艺品,玩赏之物。

〔9〕银□:郭璞注:“今所在地中得玉肫、金狗之类,此皆古者以赂夷狄之奇货也。” 洪颐煊、陈逢衡据《艺文类聚》、《太平御览》、《事类赋》注、高似孙《纬略》等引补为“白银之麕”,即白银制作的獐。 陈逢衡云:“‘黄金之鹿、白银之麕’,乃是以金银熔铸而成,若如郭云玉肫、金狗之类,则是生存之物矣。” 顾实云:“此类之物,当依西方之俗而特制以赐之者。” 卫挺生云:“此乃中原高度文化所产生之工业艺术上品也。” 海按:诸说可参,洪颐煊校本补作“白银之麕”,译文从之。

【译文】

己卯这一天,穆天子往北行进,急驰不停。庚辰这一天,渡过了洋水。辛巳这一天,穆天子进入曹奴氏。曹奴人首领戏在洋水上向穆天子敬酒。又献上食用马九百匹,牛羊七千头,糜子一百车。穆天子命逢固收下这批礼物。穆天子又赏赐曹奴氏首领戏黄金鹿、白银獐,贝带四十条,朱砂四百袋。戏合掌加额,伏地跪拜后接受。

2-6 壬午〔1〕,天子北征,东还〔2〕。甲申〔3〕,至于黑水〔4〕,西膜之所谓鸿鹭〔5〕。于是降雨七日,天子留骨六师之属〔6〕。天子乃封长肱于黑水之西河〔7〕,是惟鸿鹭之上〔8〕,以为周室主〔9〕,是曰留骨之邦〔10〕。

【注释】

〔1〕壬午:丁谦《干支表》:“距前三日,北征东还。” 海按:丁说有误,实距前“辛巳”只一日。顾实作“六月十六日”,距前一日。

〔2〕东还:转东路还向西行。郭璞注:“从东头而旋归。”

〔3〕甲申:丁谦《干支表》:“距前二日,至于黑水。” 海按:顾实作“六月十八日”,亦距前二日。

〔4〕黑水:水名。郭璞注:“水亦出昆仑山西北隅,而东南流。” 常征云:“黑水即今武威境内之石羊河。其河三源并发冷龙岭,东源曰长泉水,又名白塔河,中源曰马城河,西源曰五涧水,或曰沙河。三源汇流于武威北,即称黑水。” 钱柏泉云:“黑水即今新疆的叶尔羌河。突厥语和维吾尔语称之为‘喀拉苏’,‘喀拉’为黑的意思,‘苏’为水的意思。” 海按:黑水所在,具体位置不明。顾实认为黑水即今叶尔羌河。

〔5〕西膜:即西域。膜,通“漠”。郭璞注:“西膜,沙膜之乡。似言外域人名物与中华不同。《春秋》叔弓败莒师于水,《穀梁传》曰‘狄人谓泉失名,号以中国,名从主人’之类也。” 小川琢治云:“穆王之旅行中,其在北方者为西夏,而其在南方者为西膜(膜即薄及亳),是殷民族所散布之部落。” 岑仲勉云:“提到西膜语言的地方,都属于今新疆范围内,《汉书·西域传》之南道。而特提‘西膜之人’只有文山一处,可见文山是彼时西膜的住地。” 赵俪生云:“观隋唐类书中,提到西域概念时,有时作西胡,有时作西极,那么西膜会不会是与西极、西胡、西域是同义的一个词呢?待考。” 王贻樑案:“西膜,当以郭注及赵俪生说近是。《穆传》言西膜者分布较广,可知并非一地或一国之名,而当如后人之谓西域者。膜,当读为广漠之漠。” 鸿鹭:此为西膜人对黑水的称呼。

〔6〕留骨:或“留胥”之讹。留胥,即停留等待之意。郭璞注:“穆王马骏而御良,故行辄出从众前。” 檀萃云:“骨当为胥……胥者,待与俱也。” 洪颐煊云:“骨疑是‘胥’字之讹。胥有待义。《韩敕碑》胥作,与骨字相近,因误。” 顾实云:“胥为‘’之借用字。留胥者,留待也。” 王贻樑案:“由《传》文‘降雨七日’及郭注视,此‘骨’字当‘胥’字之讹。胥,汉以后别体甚多……皆与‘骨’字形近。此当是后世传钞所致。” 陈逢衡云:“檀、洪二说固当,然下文有‘留骨之邦’,若作‘留胥之邦’颇无义味。且穆王先六师之属不止一处,何独命此邦为留胥也?五月来,必有军士路死者,至是埋骨于此,故曰‘留骨六师之属’,而名其地曰‘留骨之邦’。”海按:此又备一说。

〔7〕长肱:此人名或部族名。郭璞注:“即长臂人也。身如中国,臂长三丈,魏时在赤海中得此人裾也。长脚人又在赤海东,皆见《山海经》。”陈逢衡云:“长肱疑古贤裔,久而式微,穆王举废国,故封于此。或曰即《大荒南经》之张弘国,亦非也。”丁谦云:“长肱,人名,当是其地酋长。……旧注以长肱为长臂人,非是。” 常征云:“留胥国君曰‘长肱氏’,封地在黑水之西阿。” 王贻樑案:“长肱者,人名也。郭注以长臂解之,未允。此长肱或为穆王之臣子(同姓),或为前赤乌长季绰之后裔(亦同姓),故可又为周室主。” 海按:郭注长肱为长臂人,大不妥。所引《山海经》本为神话传说,不足为据,或望文生义所致。 黑水之西河:黑水西来向东南流,此西河即黑水上游一带,故下文云“是惟鸿鹭之上”。

〔8〕是惟鸿鹭之上:是在鸿鹭的上游。鸿鹭,即黑水。王贻樑案:“《太平御览》、《太平寰宇记》记载酒泉有鸿鹭山,虽然山水相异,但何尝又不是一条间接的证据呢?证明酒泉附近确有鸿鹭者。山名鸿鹭,或是由水名而及者。鸿鹭,当是译音,亦可能是言黑水之盛,或有鸿鹭栖息于此处,未能终定。”

〔9〕以为周室主:让长肱做祭祀周人祖先的主祭人。

〔10〕留骨之邦:即“留胥之邦”。郭璞注:“因以名之。”参见上注〔6〕。

【译文】

壬午这一天,穆天子向北行进,转东路迂回前进。甲申这一天,到达黑水,西域人把黑水叫做鸿鹭。在那里遇上七天大雨,穆天子只好留下等待后续的六师部属。穆天子就把黑水西河封赐给长肱氏,是在鸿鹭水的上游。让长肱氏做祭祀周人祖先的主祭人,并把这里命名为“留胥之邦”。

2-7 辛卯〔1〕,天子北征,东还,乃循黑水〔2〕。癸巳〔3〕,至于群玉之山〔4〕,容□氏之所守〔5〕。曰群玉田山□知阿平无险〔6〕,四徹中绳〔7〕,先王之所谓策府〔8〕。寡草木而无鸟兽〔9〕,爰有□木〔10〕,西膜之所谓□〔11〕。天子于是取玉三乘〔12〕,玉器服物〔13〕,于是载玉万隻〔14〕。天子四日休群玉之山〔15〕,乃命邢侯待攻玉者〔16〕。孟秋丁酉〔17〕,天子北征,□之人潜时〔18〕,觞天子于羽陵之上〔19〕,乃献良马、牛羊。天子以其邦之攻玉石也〔20〕,不受其牢〔21〕。柏夭曰:“□氏槛□之后也〔22〕。”天子乃赐之黄金之罂三六〔23〕,朱三百裹。潜时乃膜拜而受〔24〕。

【注释】

〔1〕辛卯:丁谦《干支表》:“距前七日,北征东还。”海按:顾实作“六月二十五日”,亦距前七日。

〔2〕乃循黑水:仍旧沿黑水河前进。

〔3〕癸巳:丁谦《干支表》:“距前二日,至于群玉山。” 顾实作“六月二十七日”,亦距前二日。

〔4〕群玉之山:群玉山,山名。郭璞注:“即《山海经》云群玉山,西王母所居者。” 丁谦云:“群玉山,《山海经》作峚山,今称密尔岱山,在叶尔羌西南,库克雅尔池、克里克二庄之西。《汉书》西夜、子合国产玉石,即其地。”海按:顾实从此说,并云:“郭注谓即玉山者,误也。” 顾颉刚云:“祁连山出玉,所以有群玉山。” 王贻樑案:“顾颉刚说是。据卷四文,群玉山在赤乌氏、舂山东北,方约七百里(折合今里在四百六十五至五百八十里间),则当在今祁连山脉中或至合黎山、龙首山一带。”海按:此说可参。

〔5〕容□氏:部族名。其阙文洪校本填作“成”字。并云:“《路史·前纪》五引作‘庸成氏之所守’。庸、容,古通用。” 钱伯泉云:“容成与‘也里虔’、‘叶尔羌’谐音,也许是古匈奴语中yarkhan的另一汉语音译。叶城,中古也叫‘也里虔’,上古叫‘容成’,这不一定是偶然的巧合。” 王贻樑案:“容成氏出于黄帝时史官容成公(传为始造律历、房中术者),参《庄子·胠箧篇》、《淮南子·本经训》等。本《传》置容成氏于群玉山者,盖因与黄帝传说有关(而黄帝传说又与昆仑有关)之故。” 海按:译文据诸说作“容成氏”。

〔6〕陈逢衡云:“据《山经》注引,此处‘田’字是‘之’字之误,‘山’下‘□知’二字当衍。” 檀萃云:“郭注《山海经》引此《传》谓‘群玉之山,见其山河无险,四徹中绳。’与此更明,当从之。” 海按:上二说可从,此二句当作“曰群玉之山,其阿平无险”。译文本此。

〔7〕四徹中绳:四边平直。郭璞注:“言皆平直也。” 陈逢衡云:“四徹,四达也。中绳言直。”

〔8〕策府:郭璞注:“言往古帝王以为藏书册府。所谓藏之名山者也。”海按:策府,亦作“册府”,即古代帝王藏书籍的府库。古代无纸,刻玉石为书,此群玉山盛产玉石,故有此说。

〔9〕寡草木而无鸟兽:郭璞注:“言纯玉石也。”

〔10〕□木:檀萃填为“大木”,译文且从之。

〔11〕□:海按:此阙文檀萃填作“榣”字。榣(yáo):大树。见《山海经·西山经》郭注。译文且从之。

〔12〕海按:此句洪颐煊据《山海经·西山经》注引补改为“天子于是攻其玉石,取玉版三乘”。然下文有“乃命邢侯待攻玉者”,似此处不当有“攻玉”、“取玉版”之文,故不改,从原文。

〔13〕玉器服物:即玉器佩物。服,佩。郭璞注:“环佩之属。”

〔14〕于是:海按:洪校本删此二字,王贻樑本从之。 隻:陈逢衡云:“(隻)即古‘雙’字。玉必以双献。” 卢文弨校云:“凡此书‘隻’字皆当为‘雙’字。” 顾实云:“隻借为雙,犹借为艸。” 王贻樑案:“《注》‘瑴’为‘玨(珏)’之异文,《说文》:‘二玉相合为一玨。’核之甲文,其形正合。‘瑴’从玉,声,是后起的形声字。由此可知‘隻’当作‘雙’,故从改。” 海按:郭璞注:“隻玉为瑴,见《左氏传》。”郭注所引见《左传·庄公十八年》杜预注:“雙玉为瑴。”可见此“隻”字确当作“雙”,译文亦从此。后文凡所出“隻”字,皆依卢说而作“雙”。

〔15〕休:郭璞注:“休,游息也。”

〔16〕邢侯:姬姓,周公之后,封于邢(今河北邢台),穆王时大夫。郭璞注:“待,留之也。邢,今广平襄邑县。” 攻玉者:即制作玉器的人。檀萃云:“攻玉者,役群玉之人攻其玉。天子将北征,而留邢侯于群玉以待之也。”

〔17〕孟秋丁酉:丁谦《干支表》:“距前四日,北征,觞于羽陵。” 海按:顾实作“七月初一日”,亦距前四日。

〔18〕□之人潜时:海按:“之”上阙文檀萃填作“群玉”二字,据下文“天子以其邦之攻玉石也”,作“群玉”近是,译文从此。 潜时,即群玉之人首领名。郭璞注:“潜时,名也。”洪颐煊校本作“潜”。

〔19〕羽陵:地名。丁谦云:“羽陵地未详,当去群玉山不远。” 顾实云:“羽陵亦必为丘陵,而其上皆禽鸟所落羽毛,故名之曰羽陵耳。” 卫挺生云:“此羽陵当即铁格山或海立雅山。” 海按:羽陵具体所在不详,但必在群玉山范围之内。

〔20〕攻:雕刻、制作。洪颐煊云:“《道藏》本作‘功’。”海按:《道藏》本正作“攻”,洪校有误。

〔21〕不受其牢:不接受群玉之人所献牺牲之礼。古代祭祀所用牺牲称作“牢”。郭璞注:“重慎其费,牢,牲礼也。” 海按:“不”字《道藏》本原脱,此据范本补。郭注原作“重慎费其”,据王贻樑说乙正。

〔22〕□氏槛□之后也:小川琢治云:“‘氏’上之空格,当为重容氏之一族。‘槛’下之字,当以‘诸’字填之。《淮南子·修务训》云:‘玉坚无敌,镂以为兽,首尾成形,礛诸之功。’高诱注:‘礛诸,治玉之石,可以为错。’是礛读廉氏之廉,一曰濫也。” 海按:据上下文意,“氏”上阙文当为“容成”二字。“槛”下依小川琢治说填“诸”字,则同“礛诸”,即治玉工之后。译文且从此说。

〔23〕罂(ying):即罂缶,容器名,小口大肚,扁圆形。郭璞注:“即盂也,徐州谓之罂。” 王贻樑案:“罂,郭注训盂(与注《山经·西山经》同)误。《说文》:‘罂,缶也。’字又作、甇、盎。《尔雅·释器》:‘盎,谓之缶。’……颜师古注:‘缶,即盎也,大腹而敛口。’是。”

〔24〕海按:“膜”下,《道藏》本脱“拜”字,此据范本补。

【译文】

辛卯这一天,穆天子向北行进,转东路迂回而行,仍旧沿黑水河前进。癸巳这一天,到达了群玉山,这是容成氏守护的地方。群玉山冈峦平缓没有险阻,四周平直,先王称这里是藏书的府库,草木很少又没有鸟兽。那里有种大树,西域人把它叫做榣。穆天子在那里取得玉石三车,还有玉器佩饰之物,又用车装载了美玉一万双。穆天子在群玉山游玩休息了四天,又命令邢侯接待制作玉器的人。七月初一日,穆天子要动身北行,群玉山的首领潜时在羽陵上向天子敬酒,又献上好马、牛羊。穆天子因为他的邦国担任了采集玉石、制作玉器的工作,没接受他所献的牲礼。柏夭说:“容成氏是治玉工的后裔。”穆天子就赏赐潜时黄金缶十八只,朱砂三百袋。潜时合掌加额,伏地跪拜后才接受。

2-8 戊戌〔1〕,天子西征。辛丑〔2〕,至于剞闾氏〔3〕。天子乃命剞闾氏供食六师之人于䥫山之下〔4〕。壬寅〔5〕,天子登于䥫山〔6〕,乃徹祭器于剞闾之人〔7〕,温归乃膜拜而受〔8〕。天子已祭而行,乃遂西征。

【注释】

〔1〕戊戌:丁谦《干支表》:“距前一日,西征。” 海按:顾实作“七月初二日”,亦距前一日。

〔2〕辛丑:丁谦《干支表》:“距前三日,至于剞闾氏。” 海按:顾实作“七月初五日”,亦距前三日。

〔3〕剞闾氏:西域部族名。剞,郭璞注:“音倚。”常征云:“剞闾读如倚吕,即战国后期出现之匈奴国家王族‘虚连氏’。” 钱伯泉云:“晋郭璞注剞音‘倚’,所以‘剞闾’当是‘伊犁’的不同音译。《汉书·陈汤传》译作‘伊列’,《长春真人西游记》译作‘益离’” 海按:此剞闾氏距群玉山五日之程,具体地望不明。

〔4〕䥫(tiě)山:即铁山。洪颐煊校本据《北堂书钞》、《太平御览》引改为“铁山”,云“䥫”为俗字。丁谦认为当在完治河上游,顾实亦同。小川琢治认为在肃州以西,嘉峪关北侧,黑山之边。 海按:铁山或因产铁而得名,或因草木不生而得名,但具体位置不详。

〔5〕壬寅:丁谦《干支表》:“距前一日,登于铁山。” 顾实作“七月初六日”,亦距前一日。

〔6〕登:海按:洪颐煊校本据《北堂书钞》、《太平御览》所引改为“祭”,据文意,作“祭”是,译文从此。

〔7〕徹:同“撤”。 祭器:指祭祀供品与盛祭物之礼器。郭璞注:“以祭余胙赐之。”

〔8〕温归:人名。当为剞闾氏首领。依文例,其上当有“剞闾之人”四字,此承上而省。

【译文】

戊戌这一天,穆天子向西进发。辛丑这一天,到达了剞闾氏。穆天子就命剞闾氏在铁山之下为六师部属准备食物用品。壬寅这一天,穆天子祭祀了铁山,把祭物和祭器都送给了剞闾人,剞闾人首领温归就合掌加额,伏地跪拜后收下。穆天子祭祀结束后,于是又向西行。

2-9 丙午〔1〕,至于韩氏〔2〕。爰有乐野温和〔3〕,穄麦之所〔4〕,犬马牛羊之所昌〔5〕,宝石之所□〔6〕。丁未〔7〕,天子大朝于平衍之中〔8〕,乃命六师之属休。己酉〔9〕,天子大飨正公、诸侯、王吏、七萃之士于平衍之中〔10〕。韩之人无凫〔11〕,乃献良马百匹、用牛三百〔12〕、良犬七千〔13〕、牥牛二百〔14〕、野马三百,牛羊二千,穄麦三百车。天子乃赐之黄金之罂四七〔15〕,贝带五十,朱三百裹、变□雕官〔16〕。无凫上下乃膜拜而受〔17〕。

【注释】

〔1〕丙午:丁谦《干支表》:“距前四日,至于韩氏。” 海按:顾实作“七月初十日”,亦距前四日。

〔2〕(zhān)韩氏:西域部族名。 刘师培云:“韩之地,以地望审之,疑即撒马尔干。” 丁谦云:西出葱岭,“抵今布哈尔部地,即《传》韩氏国。” 卫挺生云:“此韩当在今安集延城一带。” 王贻樑案:“此据剞闾氏又四、五日行程,大约在今敦煌至罗布泊一线上。或稍准确些说,约在科什库都克与库木库都克附近,边上正库姆塔格沙漠北缘,即下文之‘平衍’。”

〔3〕乐野:意即欢乐的原野。 檀萃本眉批:“乐野即大乐之野,一曰大遗之野,一曰大穆,一曰大穆之野也。” 陈逢衡云:“此乐野犹乐土,乐郊也。谓其平旷,何得以大乐之野为即乐野乎?” 海按:陈说可参。

〔4〕(zào):通“皁”,本义为谷壳已结成,尚未坚实。《诗·小雅·大田》:“既方既皁,既坚既好。”《毛传》:“实未坚者曰皁。” 海按:据郭璞注:“此字作草下皁,疑古茂字。”视上下文意,郭注可从,故释作“茂盛”。字原作“草”,依郭注而改。

〔5〕昌:兴旺、兴盛。郭璞注:“昌,犹盛也。”

〔6〕宝石之所□:此阙文檀本填作“聚”。海按:视上文有“群玉之山”,为宝玉聚集而得名,此阙文疑作“出”字较妥。

〔7〕丁未:丁谦《干支表》:“距前一日,大朝于平衍。” 海按:顾实作“七月十一日”,亦距前一日。

〔8〕平衍:平坦广阔的旷野。郭璞注:“衍,坟之下者。”

〔9〕己酉:海按:顾实作“七月十三日”,距前二日,知在“平衍”中休整二日。

〔10〕大飨:古代天子宴请诸侯来朝者。《周礼·春官·大司乐》:“大飨不入牲。”郑玄注:“大飨,飨宾客也。”

〔11〕无凫:韩人首领名字。

〔12〕用牛:驮物拉车之牛。郭璞注:“可服用者。”

〔13〕良犬:经过训练的猎犬。郭璞注:“调习者。” 七千:陈逢衡云:“‘七千’疑误,当作‘七十’。” 翟云升本据《北堂书钞》、《太平御览》、《事类赋》等引,改作“七十”。王贻樑从之。 海按:核以事理,作“七十”是,译文从之。

〔14〕牥牛:即单峰骆驼。卷四有“牥牛二百,以行流沙”。郭璞注:“此牛能行流沙中,如橐驼。”

〔15〕黄金之罂:“之”,原作“银”,意不可解。据《穆传》前四卷中穆王赐西域各部族“黄金之罂”尚有数处,唯此处作“黄金银罂”,与上下文例不合,疑“银”乃“之”字之讹,径改。 四七:即二十八。

〔16〕变□雕官:檀萃云:“第四卷天子赐有‘丝雕官’,当即此四字,今所谓克丝之类。” 于省吾云:“按卷四有‘丝雕官’……官、管古字通,《仪礼·聘礼》注‘古文管作官’。《荀子·赋篇》‘管以为母’,‘管所以盛箴’。疑‘变□’,‘丝’皆丝类。雕管,管之雕以华文者。丝类与盛箴之管,皆用之相因者。” 陈逢衡云:“古文‘管’为‘官’……则‘雕官’即‘雕管’,盖乐器之类。” 海按:于、陈二说可参,此或“丝绹雕管”,即雕有花纹的管状乐器并拴有丝带编织的流苏。

〔17〕上下:郭璞注:“疑古上下字,今夷狄官多复名。” 檀萃云:“言其君臣上下同膜拜而受天子之赐也。” 顾实云:“上下,当指无凫及其从属而言,郭注未谛。” 海按:上二说可参,译文且从之。

【译文】

丙午这一天,穆天子到达韩氏。那里有欢乐的原野,气候温和,糜子和麦子生长茂盛,犬马牛羊肥壮兴旺,还是宝石出产的地方。丁未这一天,穆天子在平坦广阔的原野上举行盛大的朝觐仪式,并命令六师部属在此地休整。己酉这一天,穆天子在原野上大张筵席,宴请正公、诸侯、穆王属官、禁军卫士。韩人首领无凫献上好马百匹,服役用的牛三百头,驯犬七十只,骆驼二百只,野马三百匹,牛羊二千只,糜子、麦子三百车。穆天子就赏赐他黄金缶二十八件,贝带五十条,朱砂三百袋,拴有丝带的雕花管乐器。无凫君臣上下都合掌加额、伏地跪拜而接受。

2-10 庚戌〔1〕,天子西征,至于玄池〔2〕。天子三日休于玄池之上,乃奏广乐,三日而终,是曰乐池〔3〕。天子乃树之竹〔4〕,是曰竹林〔5〕。癸丑〔6〕,天子乃遂西征。丙辰〔7〕,至于苦山〔8〕,西膜之所谓茂苑〔9〕。天子于是休猎〔10〕,于是食苦〔11〕。丁巳〔12〕,天子西征。己未〔13〕,宿于黄鼠之山西□〔14〕,乃遂西征。癸亥〔15〕,至于西王母之邦〔16〕。

【注释】

〔1〕庚戌:丁谦《干支表》:“距前三日,西征,至于玄池。” 海按:顾实作“七月十四日”,距前只一日。丁说有误。

〔2〕玄池:湖泊名。檀萃云:“据《山经》:‘河水之间,附禺之山,帝颛顼之丘,方圆三百里,帝俊竹林在焉,大可为舟。其西有沉渊,颛顼所浴,帝水精所浴之池黑。即玄池也。’” 陈逢衡云:“穆王是时方周循黑水,其玄池是必黑水之支流停蓄而为小水泊者,断非《山海经》之沉渊。” 丁谦云:“玄池,今布哈尔城西南有登吉斯湖,地望相合,且舍此别无他池。”顾实从丁说。 常征云:“而玄池则马城河畔、姑臧故城之‘渊池’,又名‘灵渊池者’是也(见《水经注》)。” 钱伯泉云:“伊犁之西有玄池,此必伊塞克湖。” 王贻樑案:“玄池距西王母邦仅近十日左右之程,而西王母邦距群玉山有三千里(折合今里在二百至二千五百里间),则此玄池与黑水当已不相干。愚意此玄池当今新疆之罗布泊。罗布泊古名泑泽,见《山经·西山经》等。……玄、泑皆水黝黑之意,此乃湖滨多芦苇、水草及腐殖质,又有盐分积累,遂使湖水微带黑色。旧或说罗布泊乃游移湖,乃误。罗布泊为历代通西域之要道,考古发掘在这一带已发现自先秦以来大量的中域遗物,更是明确无误的证明。” 海按:王说近是。

〔3〕乐池:郭璞注:“因改名为广乐池。犹汉武改祠乡为闻喜之类。”

〔4〕树之竹:在玄池周围栽上竹子。郭璞注:“种竹池边。”

〔5〕竹林:郭璞注:“竹木盛者为林。”

〔6〕癸丑:丁谦《干支表》:“距前三日,西征。” 海按:顾实作:“七月十七日”,亦距前三日。

〔7〕丙辰:丁谦《干支表》:“距前三日,至于苦山。” 海按:顾实作“七月二十日”,亦距前三日。

〔8〕苦山:山名。 洪颐煊:“《山海经·中山经》有苦山,与帝台相近。《晋书·束晳传》言此书记‘周穆王游行四海,见帝台、西王母’,疑即此山。” 陈逢衡云:“洪说非。此苦山当以苦菜得名。” 卫挺生云:苦山,“当在撒马尔罕一带。” 王贻樑案:“苦山距玄池二、三日程,距西王母邦五、六日程,具体未明。苦,以之为名植物甚多,此可食者,盖即苦菜(苦荼)也。文献多见,属菊科草本植物,嫩苗可食。学名sonchus oleraceus。” 海按:王说可参。

〔9〕茂苑:草木茂盛的园林。

〔10〕休猎:休整、游猎。

〔11〕苦:即苦菜,参见上注〔8〕王贻樑说。郭璞注:“苦,草名,可食。”

〔12〕丁巳:丁谦《干支表》:“距前一日,西征。”海按:顾实作“七月二十一日”,亦距前一日。

〔13〕己未:丁谦《干支表》:“距前二日,宿于黄鼠山西阿。” 海按:顾实作“七月二十三日”,亦距前二日。

〔14〕黄鼠之山:山名。 西□:丁谦《干支表》作“西阿”,译文且从之。黄鼠山当今何地未详。

〔15〕癸亥:丁谦《干支表》:“距前四日,至于西王母邦。” 海按:顾实作“七月二十七日”,亦距前四日。

〔16〕西王母之邦:西域部族国名。其国以女性为其首领,又远在西域,故称。 王贻樑案:“西王母从一开始在文献中露面,便充满传奇色彩。古今中外考证者无数,但凡言之具体者,则皆在似是似非之间,无一可确凿而信者。今考《穆传》西王母者,当撇开其传言,就《穆传》而论,其位置可由两个方向推定:(一)昆仑为今祁连山,群玉山在昆仑东北约三、五百里(折合今里约二百至四百里间),西王母又在群玉山西三千里(折合今里在二千至二千五百里间)。(二)前考昆仑时已阐明旷原之野当今新疆准噶尔盆地,西王母邦在其南一千九百里(折合今里在一千二百至一千六百里间)。由此两方勘合,则西王母之邦当在今新疆塔里木盆地与塔里木河东北缘之库尔勒、尉犁一带。西王母者,乃其邦之女酋长、女首领。考古发掘表明,这一带确有母系社会遗迹,一些女性(特别是老年女性)的随葬品明显高于他人,则在考古上证明了我们的考证确有实据。”

【译文】

庚戌这一天,穆天子向西进发,到达了玄池。穆天子在玄池上休息了三天,又演奏了广乐,三天后才结束,便把这里改名叫乐池。穆天子又在池边栽种了竹子,后来长成了竹林。癸丑这一天,穆天子又向西前进。丙辰这一天,到达了苦山,西域人把这里叫做茂苑。穆天子于是在这里休整、游猎,品尝了山上的苦菜。丁巳这一天,穆天子继续西行。己未这一天,穆天子住宿在黄鼠山西坡,又向西行进。癸亥这一天,穆天子到达了西王母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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