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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讲 梦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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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才的偏见

二、心理感应与梦的产生

三、释梦的方法

一、天才的偏见

人们经常将梦看作是通向神秘世界的大门,即使在今天,仍有许多人把梦视为一种神秘现象,甚至连我们这些以梦为科学研究对象的人,对梦与那些模糊事物有着一缕或多缕的联系也不加质疑。玄秘论、神秘主义,这些字眼是什么意思呢?它们意指某种“别的世界”,这个世界存在于科学为我们构建的受无情法则支配的明亮世界的背后。

神秘主义断言,“天地间存在的东西比我们的哲学所能想象的要多得多”。所以,我们无须受制于经院哲学的狭隘成见,而应该相信:凡呈现于我们面前的东西都值得信任。

我们打算像处理其他任何科学材料一样来处理这些事物:一方面,理清是否真能证实这些事物的存在;另一方面,只有在这些事物的真实性不置怀疑的情况下,才能设法对其加以解释。然而,不可否认,就理智的、心理的和历史的因素而言,我们甚至很难把这种决定变为实际行为。这与探究其他问题时是不相同的。

第一个因素是来自理智的困难。假定所讨论的是地球的内部结构,对此我们还没有完全弄清楚。然后,再想象某人提出的一种论断:地球内部是由饱含碳酸,即苏打水的液体构成的。对这一论断,我们会毫不迟疑地说,这绝不可能,因为它与我们的一切预期相矛盾,而且也无视那些导致我们接受金属假说的已知事实。但这种论断又不是不可想象的,如果有人能提供论证苏打水假说的方法,我们会毫不反对地接受它。但是,假设现在有其他人郑重提出:地球的内核是由果酱构成的,我们的反应就会大不相同。我们将告诉自己:果酱并不是自然产物,而是人类烹制的东西。而且,果酱的存在是以果树和果实的存在为前提的,我们无法理解怎么能把植物与人类烹调技术安放于地球内部。这些理智的反对结果将扭转我们的兴趣,不是立即着手研究地球内核是否真由果酱构成,而是思忖,提出这种观点的是什么样的人,或最多只问他得出此观点的由来。倒霉的果酱理论提出者将以此为忤,责怪我们抱守貌似科学的成见,而拒绝对其观点做客观的调查研究。但这对他无济于事。我们认为,成见未必总会受到非难,相反,由于它们使我们避免了无益的劳动,有时却是正确而有利的。实际上,成见也仅仅是从其他可靠的判断类推而获得的结论。

神秘主义者所有主张的印象,同于果酱假说给我们的印象。因此,我们可以不假思索地排斥它们,而不必做进一步深入研究。但这种观点也并非如此简单。我所提出的这种比较,只能证明极少的东西。这种比较是否符合事实仍是值得怀疑的,而且很明显,它的选择早已由我们傲慢的态度决定了。成见有时是有用而合理的,但有时是错误而有害的。没有人能辨明,它何时属于前者,何时属于后者。科学史上的许多事例告诫我们:切勿过早地做出定论。现在称为陨石的那些石头可能是从太空落到地球上的;蕴藏着贝壳残骸的岩石山脉可能曾是海床。长期以来,这些假说都被认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顺便提一下,当我们的精神分析提出存在潜意识推论时,也出现了相差无几的情况。所以,我们这些精神分析者在运用理智的思考驳斥新假说时,有特殊的理由采取谨慎的态度,而且必须承认,理智思考并没有使我们消除厌恶、怀疑和不确定感。

我已经说到了第二个因素是心理因素,它指的是人类普遍存在的轻信倾向和对奇迹现象的信仰。在很久以前,当我们还处于生命的严格法则之下时,我们就产生了一种反抗:反对思维规律的严酷性和单调性,反对实在性验证的需要。理性变成了敌人,剥夺我们享乐的种种可能。我们发现,只要脱离了理性束缚,哪怕只是暂时的,而非屈从于非理性的引诱,我们就能享受更多快乐。学童喜欢文字游戏,专家们在科学会议结束后拿自己的研究取乐,甚至最严肃的人也喜欢听听笑话。对“理性与科学——人类拥有的最强力量”更深的敌意正伺机发作;它使人们宁愿舍弃“训练有素”的医生,而求助于巫医或自然疗法的治疗者;它对神秘主义的论断情有独钟,只要它所提供的事实能用以突破规律和法则;它使批判主义智昏,它歪曲人的知觉,把那些得不到证实的观点和意见强加在人的身上。假如考虑到人类的这些倾向,我们就有足够的理由对神秘主义著作中提出的信息质疑。

我把第三个因素称为历史因素,意在指出在神秘主义世界中实际上并不存在任何新的东西,一再出现的,只不过是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并载于古书上的所有迹象、奇迹、预言及稀奇古怪的东西。长期以来,它们被认为是天马行空的想象或有意欺瞒的结果,是人类处于极端无知、科学精神尚在襁褓中的时代产物。如果我们接受神秘主义者宣称的、至今仍存在的所有事物的真实性,我们也就必须相信自古流传的那些传说的真实性。于是,我们必须考虑到,所有民族的传说与圣典都载有种种类似的神奇故事。宗教正是在这些神奇事件的基础之上,谋求着人们的崇信,并从中找到超人力量发生作用的证据。若果真如此,我们就不禁要怀疑,神秘主义的兴趣事实上是一种宗教兴趣,神秘主义活动的隐秘动机之一就是,当宗教受到科学思想的先进性威胁时,给予其帮助。而且,由于发现了这个动机,我们更加对神秘主义不信任,更不愿意着手研究这些想象的神秘现象。

然而,这种厌弃迟早是必须加以克服的。我们面对着一个实际问题:神秘主义者告诉我们的事情是真还是假。通过观察,这个问题毕竟还是可以得到明确解决的。说到底,我们还是感谢神秘主义者。现在还无法证实自古流传的种种奇闻逸事,不过我们认为,倘若它们不能被证实,则需承认。严格地讲,它们也不能被证伪,但是对那些我们亲历亲为的当代事件,我们应该做出明确的判断。假如深信这样的奇迹不会发生在今天,就不必害怕它们可能发生在古代这样的相反意见,如此,其他解释也就更有道理了。这样,我们就消除了疑虑,并准备对神秘现象进行研究。

但不幸的是,在此又遇到了对我们极为不利的情况,我们的判断所应依赖的观察是发生在令我们的感观知觉模糊、注意力迟钝的条件之下,经过遥遥无期的无望后,可供观察的现象才在黑暗或朦胧的红光中显现。据说,实际上我们的质疑批判态度可能阻止了预期现象的发生。这些现象发生的情境,是我们进行科学探究一般情境的滑稽模仿。这些观察的对象即所谓的“巫师”——那些具有特殊的敏感能力的人,但他们的智力或性格品质不过如此,他们也不像古时创造奇迹的人一样,怀有伟大的见解和高尚的目标。恰恰相反,甚至那些相信他们神秘力量的人,也认为他们极不可靠。我们已揭穿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而且有理由认为,其余的也会遭受同样的下场。他们的行为给人以儿童恶作剧或魔术师变戏法的印象,在巫师的降神会上,还从未产生过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实际上,尽管魔术师通过魔术从其空帽子里变出了鸽子,我们也不期望从中获取孵生鸽子的启示。我很容易理解这样的人:为了获得无偏见的评价,他便去参加神秘的降神会,但他不久就感到厌烦,并厌恶地摆脱他所期望的一切,而退回到先前所抱有的成见之中。人们可能会指责这种人的行为方式是不正确的,人们不该预先规定它所想研究的现象应该是什么,并且应在什么情况中出现。相反,他应该百折不挠,把重点放在采用最新的预防和监督措施以抵制巫师的不可靠性上。但不幸的是,这种现代的防备措施使易于接近神秘现象的观察宣告破产了。这样,神秘主义的研究成为一个专门化的艰难行当——一种无法兼顾其他兴趣的活动。在从事这些研究的人们得出结论之前,我们只能保留怀疑和我们自己的臆测。

二、心理感应与梦的产生

假设神秘主义中存在着尚未为人所知之事实的实在核心,而且在这个核心周围,欺骗与幻想已编织成了难以窥人的面纱。我们如何才能接近这个核心呢?从哪一方面入手才能有效研究这个问题呢?我认为梦可以给我们帮助:它暗示我们应从这种混乱中摄取心灵感应这个主题。

所谓“心灵感应”是指这种妄乱断定的事实:在某个特殊时间里发生的事件,不经过我们所熟悉的种种交流途径,而能同时进入到远处某人的意识中。这里暗含着一个前提:该事件涉及某人,且另一个人(信息接受者)对他有着强烈的情感上的关注。梦与心灵感应几乎没有关系,心灵感应没有给梦的性质提出什么新的解说,梦也没有为心灵感应的真实性提供任何直接证据。而且,心灵感应现象与梦绝无密切关系,它也可能在清醒状态中发生。探讨梦与心灵感应之间关系的唯一理由是,睡眠状态好像特别适合于接受心灵感应的信息。在该状态中,人们会做所谓的心灵感应梦。在对它的分析中,人们会形成一种信念:心灵感应的信息作用,与白天的其他残余部分的作用相同,并以同样的方式被梦的工作所改变,从而为梦的工作目的服务。

有一个显然很聪明的人曾写信告诉我,他做了一个对他而言似乎非同寻常的梦。他首先告诉我,他远嫁的女儿预期12月中旬生第一胎,他很爱这个女儿,而且也知道,女儿非常依恋他。在11月16—17日夜间,他梦见自己的妻子生了一对双胞胎。在梦中双胞胎的母亲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即他女儿的继母。他说,他并未指望现在的妻子能生孩子,因为她没有细心抚育孩子的能力,而且在他做梦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与她发生性关系了。促使他把梦告诉我的是下述情况:11月18日早上他收到一份电报,电报上说他女儿生了一对双胞胎。电报是前一天发出的,双胞胎诞生于11月16—17日夜间,差不多就是他梦到妻子生双胞胎的时间。梦者问我是否认为该梦与真实事件的巧合是偶然的。他没有冒昧地把该梦称为心灵感应梦,因为梦的内容与真实事件的区别,对他而言似乎是根本的东西——生孩子人的身份。但他的解释之一说明,如果这真是一个心灵感应梦,他可能也不会对此感到诧异,因为他相信,女儿在生孩子时一定非常想他。

这个男人对自己第二任妻子不满意,而宁愿她是像前妻所生的女儿那样的妇人。诚然,在他的潜意识中,这个“像……那样”是被删掉的。那天夜里,传来了他女儿生下双胞胎的心灵感应信息,而梦的工作控制了这一信息,并让潜意识欲望——由女儿代替现妻的愿望,对它发生作用,从而产生令人困惑的显梦,它掩盖了欲望并扭曲了信息。我们必须承认,只有对梦进行解释,我们才能明白:这是一个心灵感应梦。

三、释梦的方法

梦的解释并未向我们显示任何表明心灵感应事件的客观真实性的东西。同样,它也可能是一种可用另外的方法解释的幻觉,这个男人内隐的梦念可能是这样进行的:“若正如我所猜测的那样,我女儿的预产期确实弄错了一个月,那么今天就应是她分娩的日期。上次见到她时,看上去就像会生双胞胎。我那已故的妻子特别喜欢孩子,倘若她看到双胞胎,该会多高兴啊!”由此看来,梦的刺激可能是梦者本身有依有据的猜想,而非心灵感应的信息,不过结果都是一样。至此,我们是否应该承认心灵感应的客观真实性这一问题,即使是对该梦的解释,也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东西。该问题仅能依靠对所有相关情况进行的全面研究才能解决。而遗憾的是,相对我们所接触的其他任何事例,对该事例进行全面研究的可能性并不会更大。即使心灵感应假说提供了最简单的解说,对我们仍无更多的帮助。最简单的解说并非总是正确的;真理通常并不是简单的,在决定赞成这个重大假说之前,我们必须相当审慎。

给予我们了解心灵感应的知识的并不是梦,而是对梦的解释,即对梦的精神分析研究。因此,可以把梦完全搁置一边,而寄希望于精神分析对其他的、被称为神秘的事件做一点解释。例如,有这样一种思维迁移现象,它非常接近于心灵感应,即使被认为就是心灵感应也不冒昧。一个人的心理过程——观点、情感状态、意向性冲动,不需应用人们所熟悉的语言和信号等交流方式,就能够穿越无物空间迁移到另一个人那里。如果真有这样的事发生,那将是多么非同凡响,甚至可能具有多么重大的实用价值。但我们注意到:非常奇怪的是,这种现象在古代奇闻逸事里却恰恰很少提及。

在对病人进行精神分析治疗时,我形成了一种想法:职业算命者的活动隐藏着一个可对思维迁移进行观察的机会,而这类观察又是极不易招致非议的。那些人是一群无足轻重乃至地位卑下的人,他们专心于这样一类活动——摆开纸牌、研究笔迹或手掌纹路,或运用占星术推算。同时,在表明他们了解问卦者的过去与现在后,进而预测其未来。尽管这些预言后来都落空了,但问卦者对此活动毫无怨言并表现出极大的满足。我已遇到过几例,并运用精神分析研究它们。令人遗憾的是,我因受制于医疗职业道德,而必须对许多详细情况保持缄默,从而削弱了它们的可信度。但是,我将设法避免曲解事实。现在请听听我的一个女病人的故事,她与算命者曾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她是一个多子女家庭中的长女,并一直强烈地依恋父亲。她结婚早,且非常满意自己的婚姻。但唯有一件事令她感到遗憾,那就是她没有孩子。所以,她深爱的丈夫无法完全取代父亲在其心中的地位。当她经历多年的失望之后而决定接受妇科手术时,她的丈夫却向她披露,婚前一场疾病剥夺了他的生育能力。她深感绝望,患上了神经症,明显地陷入害怕被诱惑(对丈夫的不忠)的痛苦之中。为了使她振作起来,她丈夫带她去巴黎出差。一天,在旅馆的大厅里,她忽然注意到旅馆服务员中出现了一阵骚动。她询问出了什么事,有人告诉她算命先生蒙西厄·拉来了,而且正在那边的一个小房间里为问卦者解答疑难。她表示想去试试。虽然丈夫反对这一想法,但趁他没留意时,她溜进了询问室,并见到了那位算命先生。她当时27岁,但看上去很年轻,而且她取下了结婚戒指。算命先生蒙西厄·拉让她把手放在一个装满灰烬的碟子里,并认真地研究她的指纹,然后向她描述横亘于她面前的各种困难,并以一个安慰性的保证结束谈话:说她还会结婚,并在32岁时有两个孩子。

当给我讲述这个故事时,她已43岁,罹患重病,生育孩子毫无指望。因此,那个预言并未实现,但当她谈及此事时,不但没有丝毫痛苦,反而带着明显的满足感,好像正在回忆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显而易见,她根本没有注意到预言中的数字(32)可能意味着什么或者是否意味着什么。

或许人们会认为这是一个愚昧而费解的故事,并会问我为什么讲述这个故事。如果精神分析尚不可能做到解释这个预言的地步,或预言的可信性恰恰不是来自于对这些细节的解释(这是要点),我也会产生像你们一样的看法。这两个数字在我病人母亲的生活历程中可见。她母亲结婚晚(直到30岁出头),而且,她家人常说起母亲在急于补偿失去的时光上已取得了成功。她的头两个孩子(我的病人是其中年长者)是在间隔很短的时间里(同一年里)相继出生的。事实上她母亲32岁时就已有两个孩子了。因此,算命先生蒙西厄·拉对我病人所说的含义是:“你还年轻,不必发愁。你和你母亲的命运相同,都是等很长时间才有孩子,所以等你32岁时,你也会有两个孩子。”拥有母亲同样的命运、取代母亲的位置、替代母亲与父亲的关系——这是她早年最强烈的愿望,而正是由于这个愿望没有实现,她才开始患病。那个预言向她许诺,无论如何这个愿望都将实现,她怎会不对这个预言家感到亲切呢?但你们认为算命先生有可能了解这个偶遇的顾客的家庭秘史吗?绝不可能。那么他是如何获取信息,从而能够用包含两个数字的预言,表达出我的病人最强烈但又最隐秘的愿望呢?我看只有两种可能的解释:要么我所听到的故事是假的,其实是另一种情况;要么思维迁移是真正存在的现象。毫无疑问,人们可以假设,相隔16年后,病人把上述两个数字从潜意识中引入到她的回忆中。我做此假设毫无根据,但又无法排除,而且我想,你们将倾向于相信前一种解释,而不是相信思维迁移的真实性。假如你们的确相信思维迁移的真实性,那可别忘了:正是精神分析提示了这个神秘事实——当它被曲解到难以辨认时,精神分析恢复了它的原貌。

我已收集了大量此类预言,并从中获得一种印象:算命先生只能根据问卦者的询问来表达问卦者的思想,尤其是问卦者的私欲。因此,我们有理由把这些预言分析为问卦者的主观产物、幻觉或人们所提及的梦。当然,不是每个事例都有同等的说服力,也不是每个事例都有可能去排除更具理性的解释。但从总体来看,赞成思维迁移,这是有很大可能的。这个课题的重要性使我本应把所有的事例都告诉你们,但是,鉴于其中描述的冗长和对我职业道德的违背,我不能这样做。所以,我将尽量在良心许可的范围内向你们提供几例。

一个位居要职的青年与一妓女私通,这种隐私关系带有一种古怪的强迫特征,他时常被迫用嘲讽和侮辱的言语激怒她,直至令她彻底绝望。当达到这个程度后,他才感到轻松,并与她和好,然后又送给她一件礼品。但现在他想要与她脱离关系,因为这种强迫似乎使他难以忍受。他也意识到这种私通正在损害他的声誉。他想拥有自己的妻子,建立一个家庭。但他自己无法摆脱这个妓女,所以他向精神分析者求助。在他接受精神分析期间,有一次,在辱骂妓女之后,他让她在纸上写了些东西,为的是将它拿给笔迹学家看。据笔迹学家的报告,这是一个极端绝望、在以后几天极可能自杀的人的笔迹。实际上,这种情况没有发生,这个妓女仍然活着。精神分析使他摆脱了束缚,他离开了这个妓女,并倾心于一个年轻的姑娘,他期望这位姑娘会成为他的好妻子。但不久,他做了一个梦,这个梦使他怀疑起这位姑娘的人品。他弄到姑娘的手迹,并把它拿给同一位笔迹学专家看,专家对她笔迹的看法证实了他的怀疑。于是他放弃了娶这个姑娘为妻的想法。

为了对笔迹学家的报告,特别是第一份报告进行评论,必须知道我们的病人的一些隐私史。在青年早期,他曾疯狂地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尽管这女人仍然还年轻,但比他大得多。当她拒绝他时,他试图自杀,这个想法毫无疑问是发自他的内心。他能逃离死神已是奇迹,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护理,他才恢复过来。但是这种疯狂行为给其所爱的女人留下了一个深刻印象,她开始喜爱他。于是他变成了她的情夫,从此,他与这个女人保持秘密的接触,并对她赤胆忠心。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都老了,当然,那个女人比他更老,他感到有必要离开她,让自己获得自由,过一种自己的生活,建一栋房子并组建自己的家庭。伴随着这种厌恶感,他心中生起了一种长期被压抑的报复情妇的渴望。既然他曾因为她拒绝自己而想自杀,所以现在他希望获得一种由于他的离开,而使她也想自杀的满足。但他仍然深爱着她,以致这个愿望无法进入他的意识,而且他也不会过分伤害她而使其自杀。在这种心理的支配下,他把第二个情妇作为替罪羊,以满足其复仇的渴望。他纵容自己对第二个情妇进行种种折磨,而这种种折磨本来是他想施加在第一个情妇身上,使她痛苦不堪的。他对后者的报复暴露无遗,并不隐瞒他的背弃,而且把她引为自己新恋爱史中的密友及忠告者。他想摆脱而又摆脱不掉的是第一个情妇。当笔迹学专家许诺他眼前的笔迹的书写者会于几天内自杀时,也不过再现了询问者强烈的私欲。后来第二个报告也是同类事件,但那里所涉及的并不是潜意识欲望,而是从笔迹专家口里清楚表达出来的询问者的初发怀疑与担忧。附带说一下,在精神分析治疗的帮助下,我的病人成功地走出了他曾沉溺其中的怪圈,并在此怪圈之外找到了他的恋爱对象。

梦的解释和精神分析一般是如何帮助神秘主义的,我已用例子表明,正是借助于上述两种方法,原来不为人知的神秘事实才被公众所理解。对于我们是否会相信这些发现的客观真实性的问题,毫无疑问,人们对此有很大兴趣,但精神分析不能给予一个直接的答复。但是,精神分析所揭示出来的材料,易给人留下一个完全有利于做出肯定答复的印象。在精神分析情境中,有非常明显的思维迁移,但这并不排斥人们产生的各种怀疑,也不允许我们赋予某种资格以支持神秘现象的真实性。对思维迁移和心灵感应的客观可能性人们应有较友善的观点。

在此我只想尽可能地从精神分析的角度去处理一些问题,十多年前,当这些问题第一次进入我的视野时,由于认为它威胁着我们的科学世界观,所以我也感到一种恐惧。我担心,若某些神秘现象被证明是真的,那么科学世界观必定为心灵主义或神秘论所取代。今天我的想法就相反了。在我看来,如果有人认为科学没有能力同化和重新产生在神秘主义者断言中的可能被证实为真的东西,那么,我们的科学世界观就不十分信任科学。特别是就思维迁移而言,实际上,它似乎是赞成科学的,或正如我们的反对者所说,机械的思维方式扩展到难以把握的心理现象。心灵感应的过程被假定为:一个人的心理活动激起另一个人同样的心理活动的产生。连接这两个心理活动的东西很可能就是一种物理过程:在心灵感应的一端,一种心理过程转化为这种物理过程;而在心灵感应的另一端,这种物理过程又还原为相同的心理过程。将这种转化看成是类似于在打电话中听与说的转化,是不会错的。只要想想,假如某人能了解这种心理动作在物理上的对应,那该多好!我认为,精神分析在物理的和前面称为“精神”的事件之间插入潜意识,因而似乎为诸如心灵感应之类的转化过程的假设铺平了道路。一个人只要有使自己习惯于心灵感应的观念,就可以借它来完成很多解释,事实上,就目前而言,这种想法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众所周知,我们还不知道在昆虫大群体中,共同意图是如何形成的(可能是通过心灵感应之类直接的心理传递形成的)。由此可以猜想:心灵感应是个体间的原始而古老的交流方法,而且在种系进化中,它已被通过由感觉器官收到信号进行交流的更好方式所替代,但这种更古老的方式应该仍然存在,并在特定的条件下仍能产生作用,比如在情绪激动的公众中。所有这些尽管仍不能确定,而且充满着未解之谜,但我们也没有理由要害怕它。

假如心灵感应之类的事物是一个真实的存在,那么,尽管难以证明,我们仍可假设它是一种相当平常的现象。假如我们能够证明它特别存在于儿童的心理生活中,那么它就与我们的期望相吻合了。这里,我们想起儿童频频出现的对这样一种想法的焦虑,即父母知道他们未表露的所有思想,这与成人对上帝无所不能的信仰正好相似,或者是后者的起源。前不久,伯林翰一个值得信任的见证者在一篇论儿童分析与母亲的论文中发表了一些观察报告,假如它们能被证实,那么就能结束对思维迁移真实性所保留的怀疑。她利用一种不再稀奇的条件,对一位母亲及其孩子同时进行精神分析,并报告了下述一些值得注意的事。有一天,在接受精神分析中,母亲说起在她童年某一时期中具有特殊作用的一枚金币。不久后,当她回到家里时,十岁左右的小儿子跑到她的房间,带给她一枚金币,并求她代为保管。她惊讶地问他是从哪里弄来的金币。他说是在过生日的那天得到的,但他的生日是在几个月前过的,这个理由无法让人相信,为什么恰好在那时她的孩子记起这枚金币。母亲把这个偶然事件报告给儿子的精神分析者,要求她找到孩子这一行为的缘由。但孩子的精神分析者并没有对这件事做出说明,孩子那一天的举动与其生活没有任何关系。几个星期后,当母亲正遵循医嘱,坐在写字台前记录下这一经历时,儿子走了进来,并想要回这枚金币,因为他想下次在做精神分析时,将这枚金币拿给精神分析者看。当然,孩子的精神分析者也不能对孩子的这一行为做出解释。

这些就足以使我们又回到精神分析中去——这是我们一开始就想讨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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