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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酒店主有心尋釁隙 花媒婆無意泄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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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譚叫天自與姚四分頭搭班,一個人了三慶,一個人了春台,合租了粉房琉璃街一所小房,兩家同住。姚四占了上房,叫天住在對面。

姚四本是個摸海教,世祀魔神,便在當屋裡,供了些什麼金角大王、釅臉大王、師曠十二教主、樊三真人、王四先生、青衣九相公、大趙將軍、小趙將軍、陳三公子、章玉老娘、林夫人、蔣四姑、朱、楊二仙姑……也有塑的,也有畫的,卻都是清朝打扮。有的人身獸面,有的玉貌朱唇,大大小小,男男女女,滿牆滿桌,約摸有一二十位。離奇古怪,把堂屋變作魔窟一般。內中那個師曠十二教主,手中提把胡琴,瞪著一雙盲眼,好似不認人的樣子,最為難看,據姚四說,這尊神道,最無度量,不懂外場,動不動要作祟;幸虧法力平常,不成大患。也沒多少降福的去處,只那些油蒙了心的愚人信服他罷了。所以姚四雖設他的神像,不甚頂禮,然而對於別的神靈,卻十分虔誠。遇有喜慶日子,便剁些驢肉的丸子,配上蝦米韭葉,在座前供獻。

叫天這邊,也供著一軸畫像,是白衣大士、碧霞元君、關夫子、孫真人、趙玄壇、增福財神,和他本行祖師,與姚四供的大不相同。

那年三月十五日,玄壇趙天君神誕。叫天帶了妻子,燒香致敬。剛叩下頭去,姚四那裡的神,便倒了許多。次日姚四對叫天道:「兄弟,你要供老爺和趙天君這一路的神聖,莫如到廟中去,家中不必設像。昨日趙天君前來受享你的香火,我家的神聖,都嚇得跑掉。那走不及的,已吃神兵捉赴斬妖台。可憐這些男女神道,只有大小趙將軍,和章林二位聖母,還拿得刀劍,其餘都動不得武。師曠十二教主,瞎了眼,一步也不能走,只扯著王四先生,一同躲在你家金福的褲襠裡,才有容身之地。再過些時,就是五月十三,你若虔心請得聖賢爺龍駕降臨,我家的神,莫想一個得活。因此給我托了個黃粱子,求你把所供諸神,除祖師爺不算,其餘都送了吧!自古饒人是福,你若饒得這伙神道性命,必有好報。」叫天依言,果把那軸畫像焚化,另繪單身祖師供養。

豈知正神送走,邪神登時作起威福,常在叫天這邊拋磚打瓦,只沒一個敢惹金福。先還不攪姚家,自姚四妻室病故之後,他們嗔姚四供獻不虔,索性連姓姚的也作踐得不堪。姚四夜間起來小解,眾神道大顯神通,把他溺壺砸破,弄得被褥淋漓。姚四無可奈何,次日清晨,向叫天說知。叫天道:「一樣的供神,本不該供這些邪神,你不必瞅著世代供奉的老例,竟把他撤了吧!」姚四聽了,立刻心粗膽壯,掀翻供桌,把這些不歸三教的鬼怪,撕的撕了,打的打了,霎時毀個乾淨。說也奇怪,從此家宅平順,魂夢不驚。

姚四酒量甚好,常在侯家酒店吃酒,同侯老兒十分熟識,便給他的女兒說了譚家的這門親。有人對叫天道:「侯家雖是安分良民,他的親戚,不少的混混兒,怕不好鬥。」叫天倒沒說什麼,姚四卻嚷起來道:「怕什麼?都有姚四祖宗呢!」那人無言而去。兩家訂姻,不到二年,叫天的老婆死了,他本沒什麼積蓄,兒子金福又因為變了嗓子出科,不能掙錢。出了這樁岔事,如何得了!虧得姚四替他各處張羅。同鄉之中,餘三勝、餘四勝都幫錢,夏大發幫人力,三慶家自程長庚以下,各有贈儀,厚薄不等。內眷裡面還請了沈小慶的老婆,及他的嫂子沈大腳幫忙,這場喪事,總算敷衍過去。

不料姚四受了勞累,因此害病,臥床一個多月,方才痊癒。這時到戲園消他的假,見著沈小慶,偶然提起郝德寶、毓四的事情。姚四聽了怒道:「毓四如此可惡,真正該死!只這些本子,不該便宜了毓五,應當給他追出來才是。」小慶道:「郝老太太現歸毓五養活,這本子理當隨著郝老太太。我班中已排了十幾出黃天霸的新戲,何耕■死後,和春已散,那出《拿火龍》也歸了我們。我正給唐玉喜那個孩子說母龍呢。這班裡不少戲唱,誰希罕他的本子?況且毓四已經吃安子弄殺,毓五並不真心替兄申冤,僅借此撒個大網,騙人的錢用,可算是難兄難弟。如今安子也把科班遣散,這件事總算報應不爽,我們何必再去搗亂?」姚四道:「這話也是。只那出《拿火龍》,是唱不得的。館子裡屢次的走水不必說,連裡頭唱過一回,還招了圓明園的一把火,你排它做什麼?」小慶道:「戲名我已改了,頭本改作《慶安瀾》,二本改作《蓮花塘》,不叫做《拿火龍》,那火龍未必再會降災了。」

當日戲完,姚四回來,同叫天說及毓四,還恨恨不已道:「可惜我病了,不曾賞他一拳。」叫天道:「四哥的拳重,他如何挨得起?」姚四道:「這話不錯,他反正是死了,只便宜我少打一場人命官司。郝德寶人雖乖張,卻頗敬重我的能耐,我也佩服他的膽子寬,他這一死,在行裡總算少了個好老。」叫天點頭感歎。

一宵無話,次日是個忌辰,二人通不下戲房。金福出去遛彎兒去了,叫天關了門,將到房中,姚四走來閒話。正說得高興,外面有人拍門,叫天開門一看,乃是侯老兒,便讓將進來。三人在房中坐定,叫天道:「親家到此,必有所為。」侯老兒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我是為我們姑娘的親事來的。」姚四道:「你莫非催親來了?本來金福大姪兒,今年十八歲了,我的弟妹又歿了,我兄弟家中內裡沒人料理,這事也是不容緩的。」叫天道:「說是這般說,只我現在手裡,窘得厲害,哪有力量辦這件事?望重兒的親事,等脫了孝再提吧。我們俗等之人,原不必象書家兒,必要守著老聖人定的大禮,過那二十七個月。可也得看家計兒。」姚四道:「這算什麼,你要怕沒錢,我找餘三勝去,他是咱的鄉親,多少也得給個把兒,再差三十二十,哥哥還墊的起。你只管放大了膽子辦事,都有哥哥呢!」叫天道:「餘三爺待望重兒是很好的,常說他是個材料,將來必成紅角,和他一樣。那沈小慶的兒子沈三元,又叫沈全奎的,比望重兒大三歲,也唱老生。餘三爺說他差的多,早晚打入硬裡子拉倒。望重兒變了嗓子,不能掙錢,餘三爺已經幫過他好幾次。再者你弟妹的喪事,他又幫了大份的錢,四哥是知道的,我怎麼再好意思跟他張嘴?四哥的光景,比我強不得幾分幾釐,我怎好累你?依我說,還是緩緩手再辦不遲。」侯老兒道:「你們少爺也不小了,我們姑娘也該出門子了,你等的了,我可等不了。我沒兒子,恨不得早招個姑爺進門,才有靠傍。我們老伴,更是急的了不得。我也知您這幾年運氣平常,辦不起喜事,您剛才嘴裡的話,全是我心裡的話,我准信全是真的。我簡直跟明鏡兒一般,所以我才來找你商量。」姚四霍地跳起來,把大指一伸道;「高哇!你真夠朋友!你的來意,我已明白,莫非打算兩家的事,歸你一個人辦?不用他譚家一文?我也和明鏡兒似的,這一猜定猜著了,真是八輩子修不著你這樣的好親戚。」侯老兒道:「姚爺,別說這一廂情願的話。我這兩年生意也不好,發嫁姑娘,還可以對付,哪有力量再管男家。您可不是明鏡兒,簡直猜走了硝了。」姚四道:「咦?我竟沒猜著,依你要怎麼辦?」侯老兒咳嗽了兩聲,才說道:「我一個人辦不了兩家的事,莫如譚少爺另找管得起兩家的闊主兒再訂婚姻,我也把女兒改許別姓,免得彼此耽誤。乾造的庚帖,我已帶來,坤造的庚帖,譚老闆賞給我吧!您總算發個慈悲,可憐我這無兒望女的人就結啦!」說時便把乾造的庚帖硬塞在叫天手裡。姚四早搶過來道:「老小子!少說這不懂交情的話。我是原媒,你這宗辦法,不但是撅姓譚的,簡直是撅我姓姚的。我第一個不答應。」叫天道:「我也不能答應。」可是他心裡有了氣,聲音發顫,比不上姚四的乾脆。侯老兒道:「女兒是我養的,誰也作不得主!譚志道,快拿坤造的帖子來!」姚四大怒,劈臉就是一掌,打得侯老兒火星直冒,他知姚四拳腳厲害,一溜煙跑了。叫天關好門,對著庚帖,坐在屋裡發怔。姚四道:「兄弟不用愁,反正不讓他退親罷了。」叫天歎氣不答。姚四往自己那邊而去。

不多時,金福回來,拍著門環,叫老子開門。那姚四的兒子姚齊山,一覺方醒,懵懵懂懂走至門邊,一面開門,一面順口應了一聲。金福道:「你怎麼占我的便宜?」輕輕地打了他一掌,齊山笑著跑了。金福走進房中,見叫天好似同人怄了氣的模樣,問起原故,叫天指著庚帖道:「你還問呢!你瞧,那不是因為你?」遂把方才的事,說了一遍。金福想了一想,說道:「這不是了不了的事。他不過嫌貧愛富,不見得我們就窮一輩子!那個老頭兒眼皮子非常的淺,只我們設法抓他百十兩銀子,這事敢道是完了。只四大爺這一打,卻打的莽一點兒。但我們既已莽了,索性給他個莽到底,敢也拗得他過!」叫天道:「百十兩銀子,談何容易?這莽到底,也不是個善法。經官告狀,我又打不起官司,這件事你到倒莫看的太輕了。」金福道:「老爺子太善了。我總得想法子!叫老爺子一錢不花,靜等媳婦兒進門。」叫天只是搖頭。聽了聽姚四還在那邊屋,提著侯老兒的名字叫罵,直罵至睡時方罷。

明日,姚四、叫天都往戲房演戲。姚四散戲歸來,剛走至五道廟南口,忽地一陣風似的,往頭上打來,姚四是個慣家,認定是一根鐵尺,側身閃過,只輕輕的用手指一點,那人仰面倒了。姚四冷笑一聲,徑自回家。吃完晚飯,對齊山道:「我手裡還捏著一個老幾的命呢!待我去救他活來。」便重複走至原處。只見許多的人圍在那裡。姚四闖入人叢,看那人還在地下倒著,鐵尺放在一邊。姚四道:「眾位爺台,我是唱戲的姚四,同這個人素不相識,他無故用鐵器打我,我沒法子,用點穴法把他點倒。只我也是個好漢,豈肯把他治死?反要給他償命?如今特來救他。」說著走過去又點了一下,喝聲起,那人真也聽話,果真伸拳舒腿爬了起來,眾人齊聲喝采。有那好管閒事的,要拿他送官。姚四道:「不必。」那人喘息定了,撇了鐵尺,轉身便跑得蹤影全無。有認得他的道:「這小子喚作量天尺董二,是個混混兒,專在街上撒野打架,今番卻吃了虧。姚先生雖然饒他,只怕他未必甘心。」姚四道:「這樣乏貨,來他幾萬,又怕什麼?」眾人各散。

姚四把他鐵尺帶回家中,此時叫天亦回。姚四把這節事向他說了,叫天沒作理會。金福站在旁邊道:「這董二我倒有些曉得,他是小王子趙大的徒弟。」姚四道:「趙大同侯家是親戚,這事定是侯家支使出來的。但想打姓姚的,卻是失了主意。」叫天道:「四哥雖然英雄,但你拳頭太重,前番在荊州險些把我嚇死。今日董二,只算僥倖。依我看,大事化作小事,小事化作無事。侯家這門親事,退了也罷!」姚四道:「那也不能由他。」叫天低頭不語,看天已不早,各自去睡。

一連數日,姚譚兩人,不過戲園唱戲,沒甚可說之事。只叫天想著侯家,便坐立不安。姚四勸他把乾造庚帖給侯家送去。叫天雖然答應,卻不認真去做。金福道:「這張庚帖,娶親之日,反正得給我們拿來。依我的見識,送去不送去,倒不吃緊。」

有一天,姚四剛起床,聽得拍門之聲,如同擂鼓一般。姚四道:「這廝不知是死了爺,還是走了水,來給老子送信。」大踏步出去開門。方拔下門閂,只見一道冷森森的刀光,從頂樑上直撲過來。幸虧姚四身子靈便,往旁邊一閃,把刀落了一個空。姚四順手把門閂向那人攔腰打去,只聽「哎呀」一聲,那人跌在街心之內。姚四跨出門來一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小王子趙大。趙大跌倒的時節,手中那把刀正飛在一個同黨的腿上,立刻起了一陣喧嘩。姚四定睛看時,只見許多匪類,也有認得的,也有不認得的,一個個手持器械,足有三五十人。那條街本來狹窄,早擠得風雨不透,大有群狼當道,搏人而食的樣子。姚四毫不懼怯,索性把門閂放下,執定雙拳,使個門戶,叫聲:「來!來!來!」這些匪類口中嚷打,兩腿卻不敢向前。姚齊山提著那條鐵尺,正要搶將過去,吃姚四劈手一把,奪了這條鐵尺,喝退齊山,對著眾匪道:「你們的腦袋,可有這鐵尺結實?」眾匪面面相覷,一言不發。姚四將那鐵尺,用手一折分為兩段,掄著拳直奔眾匪。眾匪發聲喊,抱頭鼠竄而逃。趙大連滾帶爬,也算跑了,只落了一地的花槍、棍棒、虎尾三截棍、攔馬橛、竹節鞭、短刀、鐵尺、鐵刀各樣兵刃,倒把這條粉房琉璃街,變成了武器庫。

姚四恰待追趕,叫天搶至身邊,同金福拼命的把他拖回到了家中。叫天道:「這裡面為頭的恰是趙大,我們和他沒仇,他同侯家有親,眼見得是侯家支使出來的。我早說退了這門親就是,四哥切不可因我又鬧人命。」金福道:「這些匪類,已經喪膽,諒不敢再來,四大爺不消追了。我自有主意,叫姓侯的吃我一驚。」姚四氣猶未息,只冷笑道:「話雖如此,只是太便宜了這廝們。」三人正在這裡講話,姚齊山早把那匪人丟下的兵器,抱將來家。姚四隻選了一具攔馬橛,金福也撿了一口短刀。金福問:「這攔馬橛怎樣用法?」姚四道:「你若愛這家武藝,待我慢慢的傳授。」金福大喜。當時姚四就在院中把那攔馬橛使了幾路,金福默記在心。從此跟著姚四學習這宗本領。起初的時節,自然有劣蹶之處,過了十天,漸漸嫻熟,不過不如姚四神化罷了。

那日金福使完了幾路攔馬橛,到街上閒步,忽聽有人叫聲:「譚少爺!」金福回頭一看,原來是沈大腳。金福忙上前行禮,叫聲「大媽」,還謝了她上次幫忙喪事。沈大腳道:「譚少爺,你同侯家退親的事,怎麼樣了?」金福道:「正不得清楚呢!大媽怎麼曉得?」沈大腳道:「我腳踏百家門,這些事豈能瞞得過我?我告訴你,這事全是你丈人、丈母娘兩個乾出來的。你的令正不十分願意。昨天她背地裡還抱怨她父母老家兒糊塗呢!」金福聞言,笑了一笑,不曾做聲。沈大腳道:「我聽老輩子說過一段故事。有一家子,有個閨女,許了一家窮人,後來嫌貧愛富,把女兒賣給大官家作妾,這女子也甚願意。誰知這大官的太太十分厲害,把這女子折磨的不堪,這女子急了,只好投河自盡,卻被那個窮人救去。此時窮人已經發跡,另娶了妻,這女子的父母,偏又死掉,這女子無家可歸,這窮人便把她作了二房。白失了一次貞節,仍是嫁了這家,還降妻作妾,豈不可笑。你這令正,比這女子就大不同了。」說罷自去。

金福站在那裡呆想一會,慢慢歸家,只見叫天坐在房內歎氣。金福道:「老爺子,莫非又是為侯家的事?」叫天道:「正是。剛才侯家煩了一個人來,硬要庚帖,我是方從戲館回來,你四大爺還沒來家,這人十分的不講理。說我們是唱戲的人,在娼優隸卒之列,不配和清白良民作親。非把坤造庚帖給他不可。我同他爭執不得,只好找出那帖子給他拿去了。」金福道:「老爺子太老實了,這人是個什麼東西?敢如此的胡行?」叫天道:「他說姓趙,在宅門裡當管家。他的主人,本是位都老爺,現在升了京堂,署過侍郎,很有權勢,我怎麼鬧得過他?」少時姚四從戲館回來,聽知此事道:「兄弟你著了鬼,這個人我是曉得的。他叫小趙,小王子大趙就是他的姪子。他是剃頭的出身,同何景愚拜過盟。他主人和方松齡相好,久被別人參了,在京裡閒住。倚仗作過官,專在街面上想人的錢用。這小子幫著出主意,連蒙帶騙,一年也能弄不少的白花花。他說的京堂待郎,滿沒那麼一宗事。不消說,又用了老侯幾文,才來給他出這氣力。你等著,我去找他,不打下他半截來,不算好漢!」叫天聽姚四說打字,嚇得連話也講不出,只把兩手攔著不放他走。金福道:「四爺不消生氣,老爺子莫要著急。我今兒遇著沈大腳,已經把侯家的底裡打聽明白,要弄這媳婦兒過門,甚是不難。雖說得同他用莽,卻不是這宗莽法。」姚四道:「依你便怎麼?」金福笑道:「兵機不可洩漏。」姚四道:「你這孩子,素有智謀,比我強的多。這是你關心的事,想必你另有辦法。你爸爸又不願意我打架,我只好暫忍幾天,等你做不圓時,我再替你去出氣!」金福道:「沒個做不圓,您只管放心。」議論至夜半,各自就寢。

從這第二日起,金福帶了那口短刀,時常在侯家酒店左右巡視。一連數日,不見侯家店中有人出入。金福悄至門前一看,卻是修爐灶,暫停生意。金福暗暗喜道:「這正中我的機會。」一日清晨,見侯老夫婦同沈大腳一齊出來,金福連忙躲在一旁。侯老夫婦向南,沈大腳向北。向南的走得遠了,金福緊了緊步,追上沈大腳,把她喚住道:「大媽,今天敢是又往侯家去,替她家做媒嗎?」沈大腳道:「是的,他家死乞白賴的托我做媒,我不能不去。可是我已經起了誓了,這家這件糟事,給我多少媒錢,我也不管。我告訴你,侯家這位姑娘,實在可憐。退親的事,她十分不願。只是作女兒的不能自家開口罷了。日後另找主兒的時候,總算麻煩,只怕和她父母唱出《三擊掌》都不一定!可笑你家大人,怎麼聽那小趙的話,白把坤造庚帖給他?這麼一辦,簡直把她和父母看作一路,辜負了人家的心啦!」金福道:「侯家這兩個老貨兒,往哪裡去?」沈大腳道:「今天是老侯的舅嫂生日,他兩個是拜壽的。」金福道:「他女兒可在家裡?」沈大腳道:「今日是姑娘交運的日子,不見生人在房裡藏著呢,我方才卻沒會著。只是你兩家已經退婚,這位姑娘與你沒相干了,你還問他怎麼?」金福道:「我不過隨便問一句,沒甚要緊。將來我的親事,還要托大媽留意呢!」沈大腳道:「在我身上。」說著轉身走去。

金福見她去得遠了,放開腳步,直奔侯家酒店,用手推了一推門,關得甚緊。一看牆屋不高,四顧無人,暗道:「這個機會不可錯過。」便颼的一聲,從身邊掣出短刀,跳上了房,縱身飛下院中,叫聲:「侯家姑娘,有人來了,你快出來!」

不知那姑娘,如何答應,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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