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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背已磨穿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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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的建筑侥幸极了!起先呢,修房子是我一个人在那里修。因为我的背已经磨穿了,师傅的儿子们,一个个都见了心头难忍,便都悄悄地来帮助我负石头呢、筑土呢、砌墙呢。我一时得了三个人的帮助,就修得来异常的快了。下面他们以最大的石头拿来帮我砌脚子,周围已替我砌了三十个大石高了,他们才住手,我才从这上面慢慢的负着较小的石头往上堆起来。一天一天的修筑,不觉得已到了一丈多高了。有天师傅来看,便拿一根棍子,在这个石上敲了一敲,又在那个石上一敲,周围的敲了一遍,便问道:「这下面的石头是谁人搬来的呀?」我道:「是大少爷搬来的。」师傅道:「这小子的石头,你的屋何用呀?快快的取下来送还原处罢。」我便说道:「这次修的屋,师傅是已经答应不拆的了。」师傅怒道:「我的儿子乃修行的人,岂是与你作工的吗!作奴仆的吗!可将我的儿子的石头送还原处去!」说罢便恨恨的去了。

天哪!拆房子也不要紧,拆了又重新的来修也不要紧,可怜我背上已是磨得成这个样子了!这一回,他们三个人搬来的石头,要我一个人送回去;而且是他们几个人搬的一个石,这石又特别的大,况且又都放在脚底下的;要取他们的石头呢,必须先将我砌得一丈多高的石头取下来方才能取。他们固然是可怜我的一番好意,我很感谢他们的盛情,那晓得把我害得更厉害了。早知如此,不如仍是我一人去做,岂不少此一番周折吗!岂不是欲轻反重,欲速反迟,欲易反难了吗!想到这里,又不敢违背师傅的意旨,便一一的又拆将起来。呜呼!此三人所运的石头,仍由我一个人负着,均送回原处去了呀!

既将他们的石头送还之後,乃用我自己背的石头,又重新砌将起来,一天一天的也就工程浩大了。有一天,这里村中的人来看,见我正在那里修房子,就邀约了一羣人来看,看了又说。只听得他们说道:「这里是我们的盟誓地方,不准修!」有一个就说道:「麻把是疯了吧!」最後又有人说:「这个後藏来的人,在山中修房子,修了一半又拆了,又把那些石头都送回原处去了。又在一处修,又拆,又送石头。我想此处也怕是一样吧,是必定拆必定送无疑的了。若是他後来不拆的话吗,我们再来找他也不迟。」我听了他们这一席话,又伤心起来了。後来这一座房子,我已修到七丈高了。背上又生了一个疮,连前头的已是两个了。正在那里疼着做工的时候,忽然看见那些人又来了,一个个七嘴八舌的说道:「前头修到一半便拆了,今修到七丈高还不拆,还在这里修。他既不拆,我们来与他拆了罢。」说着,便蜂涌的一般来拆我修的房子。只见这屋里忽然起了一阵狂风,满屋皆是兵,戈甲森严,吓得那些来拆房子的,一个个向着此屋磕头礼拜,有些称我为主人的,有尊我为神的。到後来方才晓得,乃是我师傅的变化哩!

一天,後藏臧冗地方的喇嘛,来请等却汪及大灌顶了;他的名字叫麦多村莫,他们是来受灌顶的。此时有这个机会到了,我便暗地央请师母,也帮助我在师傅跟前求法。师母道:「我助你得法便了。」此时我亦自忖:「这一座房子的石头,犹如牛角一样,犹如山一样。其中一把土、一碗水、一掬的泥,皆无人帮助,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此时该与我灌顶了吧!」师傅便喊着我问道:「大咒,你有何功呀?」我便说道:「师傅的这座房子,是我一人修成的。此时当传我的法了吗?我是很希望呢!」师傅道:「你狡狯的像猴子一样!修这点小小的房子,便要想得我印度传来最高无上的法宝吗!但是你若有供养呢,我便传你的法,若无供养吗,速去!」说着便站起身来,一手将我的头发捽着,那一只手就着实的痛打;打了一顿,便将我掷出门外。

我伤伤心心的哭了一夜;想得没法了,惟有自寻一死罢。正在那里要去寻死的时候,师母来了,将我安慰着道:「若说你师傅的法宝呢,原是为度一切众生才去取来的;岂但是人吗,就是狗来求法,也是当给的。但他对於你的事呢,我亦莫名其妙,你总不要起颠倒心好了。」次日的早晨,师傅又来了,便吩咐道:「你速将前头所修十丈高的房子拆了下来,再在我的屋前,修一座十二丈高的屋,我便与你灌顶。」此时我便去拆了那座屋子,又来修这一座屋了。在我一个人,一拆一修的时间,多亏得师母时常来安慰我,每来必与我最好的饮食,且以酒与我,说道:「你的师傅如此,是必有一番用意的呀!」

门前这一座十二丈高的十二间房子,我一个人好容易就修成了呢。房子还未曾修完的时候,便来了一个多及慈登,又要传师傅的桑覩汪及了。师母便来对我说道:「这一回必得灌顶了。」又拿了酥油、铜锅、氆氇与我,叫我供养上师。

到了那一天灌顶的时候,我便也去坐在那里。师傅一眼看见了,便问道:「大咒,你今天来坐在这灌顶位置上,你有何物供养我呀?」我便答道:「有一块酥油,一方氆氇,一口铜锅。」师傅道:「这些物事皆我的,乃是施主供养我的东西,你反拿来供我吗?你既然无物供我,快与我出去!」说着便用足将我踢出门来。此时我便想入地了;这地呢,又入不进去呀!继而又想道:「这是我放咒放雹所造的杀业太多了吧!不应分修成吗?或者是上师的慈悲心吗?既是我这个身子造了罪不得闻法,我还要它做甚麽呢?不如自寻一死罢!」越想越伤心,便整整的哭了一夜。

师母又拿着酒肉来安慰我了,便说道:「你昨夜哭了一夜未曾眠吗?」方说了这一句话,师傅来了。师傅道:「这十二间屋尚未修完,可修完了我与你灌顶,即传你的法。」我听了师傅的严命,又修起来。

後来将这十二间房子修成的时候,背上又生了一个大疮,连前头的便是鼎足而三了。此时脓血淋漓,背已溃烂了;师母来看见便道:「本来呢,你上师是一个极自在的人,而又是一个最麻烦最随便的人。修这个房子是莫得用处的,这是没得事而做的事。既已经做了,因为没得事的缘故,又把他拿来拆了,你看呀!你看呀!」师母看见我的背已溃烂,洞见肝膈,便哭将起来,就去向师傅道:「像宝贝样的大咒力人,他手足都裂了,背上有三个眼睛,脓血正在那里无量流出来呢。我从前听着说马的背上烂了,我还哭了一场,何况人是这个样子!我又听着的,又亲自看见着的嘞。若是别人听见,岂不羞吗!上师你的名声也不好呀!这个弟子真可怜!背已烂了。初与这个小子约的,房子修成即传法呀。」师傅道:「是的,我十间房子修完就传法呀。」师母道:「岂止十间麽,二十间修成了还未传,是那们子的吗?」师傅道:「话休多说!」师母道:「背已完全烂了呀!」师傅睁着眼睛不语,看看师母,便自进去了。

次日师傅便叫我来,我想这一番必定传法了。师傅道:「大咒,我看看你的背。」我便袒着背与师傅一看。师傅道:「我的上师纳若把,与我的大苦十二次、中苦十二次,各种的小苦是二十四次。我在上师纳若把跟前,连性命财产都完全不顾了才得来的。你的背微末一点子苦,尚不能受吗?汝若果真是乐法的,十间之屋速速的修!」我道:「我的背已肿成肉鞍,如骆驼一样了。」师傅道:「你好好的修!」我又说道:「我的背完全烂了!要修这麽高有甚麽意思呢?不如在土中平地修,也省一点力哪!」我又遵命去修。

师傅看见我言必信、行必果,就暗暗地来看,也就暗中落起泪来。此时我已实实的力不能胜了,不得已,乃向师傅请假道:「若是上等呢,与我的法;中等呢,与我的假,待我背愈再修吧。」师母便在傍边说道:「好呀!给假的对呀!」师傅准了,我便回在我住的屋子里,师母即以最好的饮食与我送来,并多多的用着油来资补我的身体,我才休息了数日。

在这几日的里头,饮食极丰美,但是我终以未得法为苦。背也稍稍愈了,师傅便道:「大咒,你剩下的屋快快的修!法还要等着呢。」这一夜,师母便来与我商量道:「你可明日向我要你那个装经装面的袋子,假作要走的样子,我便留你,那时你师傅便传法与你了。」商量已定,次日便依计而行。师傅问故,师母道:「他从远道来求法,不但不与法,又骂,又多多的打,莫得法死也可以!他欲别处另求喇嘛去,故来要还他的口袋便走了。我留着劝他道:『法是一定要赐与你的,我可以担保呢!』」师傅道:「我听着了!」便突然而起赐我以巨掌,叱道:「你往那里去呀?你来的时候,不是自己说将身口心都供养我吗?你的身口心,我有自由处分你的权!可分可割,碎之万分!你自己已丝毫无有自由权了!岂得自由吗!」说着又打。便将袋子夺了,拿着去看道:「你既果然要走,何至拿我家之面呀!这面乃我所有的呀!」

我此时心如刀割,如丧了我的儿子,丧了我的母亲一般。但是师傅虽然如此毒骂,我窥师傅,也有些其心耿耿呢。

我与师母商量的计划,上师已尽知,便完全的失败了。我哭着进去,便坐在一间屋里只是呜咽。师母来了,便说道:「此时无论如何,上师决不与你的法,日後是一定可能的。我今传你一个金刚亥母的法儿罢。」此时师母乃将金刚亥母的观法传授与我。虽然我未得大法,从此天天修这金刚亥母,心中也就极自在起来。此皆我上师师母的慈悲,我深为感激,不觉私喜,自此业障定能消除,我的心中也就稍稍的得着一种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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