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博从门口值班的侦探身旁走进1724房间时,他发现凯丽不在客厅,通往卧室的门关着。
奎因警官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面前摆着一堆报告。闪光灯泡的残片散落在地板上。玛戈的尸体不见了。
“凯丽在哪儿?”博有些警觉地问。
警官看着他:“为什么你不呆在这儿?那样你就会知道她在哪儿了。”
“她在哪儿?”
“在卧室里,由饭店的医生和一名护士照料着。里面还有一个我的人,还有她的一个朋友,一个叫维丽特·戴的。”
博眨着眼睛:“维!她是怎么来的?”
“你妻子不停地要求把她找来,还告诉我们戴小姐住的地方……不,先别进去。我想跟你谈谈。”
“可是如果凯丽病了……让我见她一分钟!”
“她没病,只是晕倒了。她现在没事了。”
博不吱声了。然后他说:“她开口说话了吗?”
“你告诉她别说,”老人冷冷地说,“所以她没说。她一定很爱你,博,因为她的处境简直是糟得不能再糟了。”
“她的处境并非解释不清!你知道她是谁吗?”
“当然了。凯丽·肖恩。那死了的女人是她表姐,玛戈·科尔。”
博突然坐下了:“你看,老爸。咱们别拐弯抹角了,你还知道些什么?”
警官闻着鼻烟打个喷嚏,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博:“你妻子自己的口供证明,当姓科尔的女人来这儿时你不在这儿。事实上你直到枪响后才赶来。这使你从本案中解脱了。你妻子独自与玛戈·科尔呆在这个房间——除非,”警官说,“她能说出还有第三个人。这是第一点。”
“她可以说出我来,”博飞快地说,“告诉你,我在这儿。她说我不在是为了不牵连我。”
“没有用。我有一个目击者看到你离开饭店,博,还有一个看见你回来。你离开饭店和回来的时间我知道得很清楚。事情发生时你不可能在这个房间里。送你到十七层的开电梯的小伙子说,就在你迈出他的电梯时他听到了枪声。”
“我告诉你——”
“不,不是你,博,”老人耐心地说,“是另一个人——如果有另一个人。但我相当肯定没有。”
“有!”
“谁?”
博低下头:“我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
“明白了。”奎因警官停顿了一下,“好,我们接着说吧。第二点:饭店侦探和奥布莱恩,那个饭店经理,都看见你妻子握着杀死玛戈·科尔的那只左轮枪——握枪站在尸体旁。侦探说他用手绢包枪时枪管还是热的。普罗迪医生来过又走了,他从尸体上取出三颗子弹。子弹是从22口径手枪巾射出的。你妻子手中的左轮枪正好是22口径的。我正让人在城里做对比试验,但即使没有试验报告我也相当肯定那些子弹就是来自那支枪。”
“有三颗从22口径枪里射出的子弹?”
“是的。而且,当然了,你妻子的指纹也在枪上,并且没有其他人的指纹。这是第三点。”警官等了一会儿,但博没开口,他又继续说,“第四点:我们很快地查了一下持枪证记录,那记录证明那支22口径手枪是属于你妻子的。”
“但是有人从她那儿偷走了它。”博反驳说。
“具体在什么时间?在什么情况下?”
博垂下头说:“算了,我们无法证明时间和地点。她只是在昨天才找不到枪的。”
“为什么她没有报告失窃?”
“她还没来得及报失呢!她昨天才发现枪不见了的,我告诉你。”
警官摇摇头:“没用,博。那情景看上去——嗯,无懈可击。枪是她的,有下手的机会,开枪后仅几分钟被当场抓住。在尸体旁,手中拿着证据确凿的枪被逮住……我们要做的只是找出动机。”
“对呀,动机,”博喊道,“你说凯丽杀了玛戈。她为什么要杀她?”
“我也是这样问德卡洛斯的。”
博一下跳了起来:“你跟那家伙谈——他在哪儿?他有什么可说的,那长毛猩猩?”
“我把谋杀事件用电话通知了德卡洛斯和古森斯,他俩很快就到。我问德卡洛斯凯丽有没有可能的动机,他很帮忙。”
“我猜他会的,”博咬牙切齿地说,“他怎么说,那该死的?”
“噢,你不喜欢他?嗯,他说了几件事。他说如果你和凯丽没跑去结婚,他就能想到一个绝好的动机。玛戈一死凯丽就能继承死去女人的那份科尔遗产的收入,你知道。”
博忧虑地点点头。
“但是,当然了,”警官接着说,“他解释了——当我后来问古森斯的时候他也确认了——如果凯丽结婚,那就会自动取消她对所有科尔遗产的继承权——无论是她那一份还是玛戈那一份。所以那个动机被排除了。”
“那你还想说些什么?”博不满地嘟嚷。
“但是他说到了一些事,”老人慢吞吞地说,“关于最近几周以来发生在你妻子身上的一些不太成功的‘事故’——一匹马把她摔了下来,几乎折断她的脖子,还有昨晚发生在车库里的那件小事情……”
“什么?你说什么?那又怎样?”
“然后我在几分钟之前与戴小姐谈了一会儿,”警官温和地回答,“而她告诉我那些不是事故——说什么马的前掌的钉子被人松掉了,还有你妻子是被人故意锁在车库里的,还说不久前有人在夜里从窗户爬进小姐的卧室练了一会儿刀法——”
“那个多嘴婆。”博嗓音嘶哑地说。
“戴小姐还说她和凯丽都认为所有那些‘事故’都是由玛戈·科尔导演的。”
博又坐下了:“我听不懂你的话。”然后他站起来。
“听不懂?那我解释给你听。”警官往后一靠,“如果你妻子认为玛戈·科尔企图杀她——不管玛戈·科尔是否这样做了,我提醒你!——那么你妻子去买一支枪难道不是很自然的事吗?是的,先生,这在我听来很像一个动机。”
这是条出路,博绝望地想,一条可能解脱的出路:“即使是这样,”他大声说,“也是正当防卫,不是吗?”
“我的工作是找出事实。而把事实拼在一起是地方检察官的工作。”老人看着博,“顺便提一句,你不觉得你现在应该雇一位好一点儿的刑事律师吗?”
博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典型的一个旁证案,博。”警官严肃地说。
“你全都搞错了,告诉你吧。等你听了凯丽的讲述就明白了!”
“光讲述恐怕是不行的。”警官站起身,“博,你父亲和我的交情有多深你是知道的。而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另一个儿子看待。为何不把你知道的情况说出来,以便我可以帮你呢?”
“我不知道任何情况,”博急促地说,“凯丽也不知道!”
“这件事背后一定另有名堂。你刚才去那儿了?你在寻找什么?你和谁见面了?博,你可以信任我——”
博一言不发。
“你使我处境尴尬,”警官和缓地说,“你用埃勒里的名字在这里登记入住,就算是经埃勒里同意的,这也牵扯进来许多私人关系。我甚至会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而不得不退出本案的调查。我本人今晚也隐瞒了事实,我把登记卡据为己有,并且用种种不合法的惩罚威胁了饭店里知道你登记的姓名的人。报社的小子们还不知道这事儿,但他们最终会知道的。至少告诉我你为什么用我儿子的名字,这样我也好准备一个说法。”
“老爸,我不能说,”博嗓音沙哑地说,“老爸……这件事你告诉凯丽了吗?”
“你妻子?”警官的眼睛眯细了,“你该不是打算站在那儿告诉我说连你自己的妻子都不知道你是谁吧?”
“她以为我是埃勒里·奎因,”博坦白地说,“埃勒里知道这件事。实际上。是他出的主意。”
奎因警官瞪着眼看着他,然后无奈地摇摇头,走向卧室门口。
凯丽躺在床上——两张床中的一张——紧紧拉着维丽特·戴的手,旁边站着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空气中有刺鼻的碳酸氨的气味。维利警官斜靠在墙上。
凯丽最先做出反应。她转过头来,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急切地坐起身。
“亲爱的,你去了这么久。”她听上去很疲惫。
博向床边走去,但是警官碰碰他的胳膊:“别过去。”
凯丽仍然坐着。
“医生,能否请你到隔壁房间等候?”警官说,“还有你,护士。”
他们离开卧室。维利警官在他们身后仔细地把门关好。
“嗯,我等着呢。”奎因警官说。
凯丽湿润一下她干燥的嘴唇。
“没关系了,凯丽,”博低声说,“现在可以讲了。讲讲事情发生的确切经过。”
她向博投去感激的一瞥。维再次拉住她的手。奎因警官朝维利点点头,后者拿出本子和铅笔准备记录。
凯丽简单地讲了有人企图谋杀她,她对玛戈很怀疑,她买了手枪,她被困在车库里时发现她的左轮手枪已被人从车内偷走。她还讲到博的求婚和他俩的私奔。
“等一下。”警官瞥了博一眼,“你也认为是科尔那个女人在幕后策划了这些袭击?”
“我知道是她。”
“你怎么知道的?”
“是她告诉我的。”
“什么!”警官感到怀疑。
“我跟她调情,”博无精打采地说,“我假装站在她那一边……假装为了有利可图。我告诉她我打算跟凯丽结婚,以便使凯丽的那份科尔遗产泡汤并且归属到玛戈名下。我们做了一笔交易,根据协议玛戈应把凯丽那份遗产中的一部分返还给我。”
“为什么?”老人质问,“你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我最关心的是保全凯丽的性命。玛戈恨她,既因为我,又因为那笔钱。如果我能替她弄到那笔钱并使她相信我爱她,而不爱凯丽,凯丽的性命就安全了。”
凯丽的眼睛紧盯着他的嘴唇。
“只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博继续说,“那就是玛戈在与另外一个人合作。你说吧,凯丽。”
凯丽接着往下说。她讲了他们到达维拉诺伊饭店时的情况,博怎样离开她,玛戈又怎样来到。
“我当时正坐在靠窗户的扶手椅上,她走过来站在我身后,嘴里还在幸灾乐祸地讲着她与埃勒里——”警官的脸抽搐了一下——“在我背后耍的花招。不知怎么她又说起了对我的袭击——”
“是吗?她具体是怎么说的?”
“我能想得起来的是,她说埃勒里与我结婚等于是救了我的命。‘若不是因为你走运”她说,’你现在早就已经死了。‘然后她又继续说,有人夜闯我的房间、骑马出事故、我被锁在车库里几乎被毒气熏死等等这些都不是意外。当我告诉她我一直怀疑是她在捣鬼时,她大笑着说:“但那些袭击不是我一个人策划的,是我——和另外一个人。’就在她快要告诉我那另外一个人是谁的时候——枪响了……”
她停下不说了,下巴哆嗦着。
“啊,枪响了,”警官温和地说,“我还以为客厅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呢。”
“是只有我们两个,”她用微弱的声音说,“子弹飞过院子,穿过我的窗户,越过我的头顶,打中了站在我椅子后面的玛戈。那另一扇窗户、我的窗户、我和玛戈,都在一条直线上。”
警官怜悯地瞥了一眼博。但博正在用颤抖的手点一支烟。
“你不妨给我演示一下那是怎样发生的。”老人叹了一口气说。
博跳上前去扶凯丽下床,她的手指紧紧地缠绕在他的手指中,警官有些不自在地把目光移向了别处。维利警官替他们打开门,他们都进入客厅。
奎因警官花了一些时间推敲凯丽的陈述。他让她坐在椅子上,按照她所说的在枪响时她坐着的样子,他检查了尸体的位置,他让凯丽把她陈述的情况说了四遍。
“有一只手把枪扔进了我的窗户,我告诉你!”凯丽呜咽着,“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呢?”
“但你似乎不知道那只手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
“我在亮处,院子和那边那个窗户都在暗处,我看不清楚,但我隐约看到有一只手晃动了一下。我怎么说得清是一只男人的手还是一只女人的手呢?”
警官烦恼地咕哝着。医生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色,并坚持要让凯丽回到卧室重新躺下。警官点头同意并且瞥了维利警官一眼,后者眨眨眼,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但博知道他是去检查1726房间。他陪凯丽回到卧室,坐在床上,她蜷缩在他的怀抱中,闭上眼睛,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警官刚出去不一会儿,劳埃德·古森斯赶到了,又过了好大一会儿,埃德蒙·德卡洛斯大步走了进来。
古森斯既紧张又窘迫地抽着烟斗,搓着胡子拉碴的下巴。他显然是应警官的召唤从床上爬起来的。德卡洛斯的皮肤是铅灰色的,留着稀疏的胡须。但在眼镜后面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怪的光芒。
维利警官把他们留在客厅里,他们在那儿漫无目的地兜着圈子,同时尽力避开地毯上被血浸透的那一片地方。
博走出卧室,那两个人向他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他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然后他把古森斯拉到一边,此举使德卡洛斯颇感气恼。
“你怎么想?”
古森斯摇摇头:“看起来很糟,奎因先生。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特别是没有证据可以证实它。假如我是你,我会请纽约最好的律师。事实上,如果你愿意让我向奎因太太推荐辩护律师——”
“多谢了,你不觉得这样做为时过早吗?”博直率地说。
警官回来以后,与德卡洛斯和律师在客厅里商议了一会儿。最后他们都走进卧室。
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时刻,德卡洛斯和古森斯缩在后面,避开凯丽直视的目光。但警官的语气很尖刻。
“我将对你们实话实说,”他对凯丽和博说,“除了一只烟头,一根烧过的火柴和一点烟灰以外,没有证据证明今晚有人在1726房间呆过。值班女佣说她今晚较晚时整理了这个房间,还有一个电报订房的记录。但那女佣不能肯定她是否在打扫时漏过了那只烟头,而且记录上很明确地说明今晚没有人入住那房间。博。”
“怎么?”
“今晚1726房间开过灯。你刚才是不是去了那儿?那儿的那个烟头是不是你的?”
博说:“谁?我?”
警官耸耸肩:“不管怎样,那证据还不足以支持那个故事。”
“但那是真的,”凯丽缓缓地说,“我告诉你——”
博朝她摇摇头。
警官用一只颤抖的食指扶弄着唇髭:“我将不得不拘捕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