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脸色铁青,”维利向奎因先生耳语。时间已近正午,他俩站在1724房间的客厅里,看着奎因先生的听众们陆续到来。
“这还用你告诉我吗?”奎因先生小声说,“我不得不跟那脸色铁青的人住在一起呢……啊,凯丽。在如此美好的早晨你感觉怎么样啊?”
“糟透了,谢谢。”她眼眶下面发青;皮肤稍稍有些发灰而且绷得很紧,“博在哪儿?他甚至都没有——”
“博,”奎因先生回答,“在执行任务,但他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到达。他为了你的缘故损失了很多睡眠,凯丽。”
“没有我为他损失的多,我敢打赌,”凯丽拖着长腔说,“他执行的这个任务——重要吗?”
“对你来说——极其重要,”埃勒里快活地说,“只须再进行一次论证,这场噩梦就会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坐下吧,凯丽,像个乖女孩那样。什么也别做,听着就行了。”
“我想我要坐在维旁边。可怜的维!看看她,你会以为是她遭到指控了呢……这恶心的字眼。”
“做朋友的理当如此。啊,桑普森。愁眉苦脸的,和往常一样。嗓子的毛病好点了吧?”
“不用担心我的健康,”地方检察官烦躁地说,“最好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的吧!这回是真的吧?这次你的确是掌握了一些东西吧?”
“为什么不等着亲眼瞧瞧呢?请进,安格斯船长!显然昨夜的经历没有给你造成什么损害,可是对你说这句话就不合适了,德卡洛斯先生。你今天上午感觉好吗?是,是,我知道——微醉的感觉还不赖,酒后的头痛可受不了……古森斯先生!很抱歉再次麻烦你,但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奎因警官,上午好!”
警官只说了一个字:“嗯?”
“你会看到的。” 奎因先生随意地看了一眼手表。博和证据到底在哪儿?他微笑着,清了清喉咙,然后走到房间的中央。
“昨天,”他开口道,“博·鲁梅尔许下了一个诺言,我也同意了。我们许诺说,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我们将向官方交出谋杀安·布鲁沫——化名玛戈·科尔——的凶手。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将履行我们的诺言。谋杀安·布鲁沫的凶手就在这个房间里。”
奎因警官和地方检察官桑普森直盯着凯丽·肖恩。她脸一红,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随后,她挑衅般地回瞪着他们。
“那个人,”奎因先生继续说,“如果现在就投降,可以替我免除许多口舌辛苦。我向你保证,”他一面说一面用锐利的目光扫过人们的脸,“舞会已经结束了。你是自动揭开面具呢,还是非要我来替你揭?”
——博在哪儿?
警官和地方检察官不由自主地审视着众人。每个人都感到被那目光刺痛。他们屏住呼吸,直到再也憋不住为止,然后他们一齐把气吐出来——无论是无辜的人还是有罪的人。
对此,奎因警官和地方检察官桑普森显得一筹莫展。
奎因先生耸耸肩,继续他的讲话。
“仍然抱有侥幸,”他说,“但我向你保证——毫不留情。很好,你迫使我非说不可了。因为你的犯罪完全是以金钱为目的,还因为你坚持要等着被人揪出来,就像老话说的,在你的罪行中‘深藏不露’。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得到怜悯的。”
但是仍然没有人打破寂静。
——博怎么还不来?
“这个案子,”奎因先生突然开口说道,“或者,不如说破案之法,取决于三个事实。三个事实,和三个证据。
“先说事实。这些也就是谋杀安·布鲁沫的凶手的三个特点,是我对所掌握的情况做过详尽分析之后总结出来的。
“第一个特点,其实是一个身份鉴别的问题。正如我昨晚向诸位解释过的那样,埃德蒙·德卡洛斯先生”——听到这里德卡洛斯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奎因先生停下来,直到他把堵在喉咙里的东西咽下去才继续——“德卡洛斯先生三个月前假扮卡德摩斯·科尔拜访我们的时候,因一时疏忽遗落了一支钢笔。这只钢笔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带有某些易于识别的痕迹。这些痕迹使得它区别于所有类似款式和品牌的钢笔……尽管实际上有成千上万支这种钢笔被卖到世界各地。
“让我解释一下这句话。那些凹痕——笔帽上一组一组的细小的弧形印痕——只能出自人类的牙齿。人类的牙齿,尽管不起眼,却是人类最有代表性的记号:它们全都是不完美的。我指的不是龋齿或任何其他病理现象。我指的仅仅是结构和形状。任何两副牙齿都不会是相同的,无论它们有多健康。整排牙齿的弧度,每一颗牙齿的大小,它们在整个弧形中排列的方式,相互间的关系,等等,等等——这些都因人而异。两副牙齿也许在外行看来是相同的,但任何一个牙医只要粗略地查看一下,就可以指出两者间数十个不同之处。
“对这一点无须再做更多的说明。在过去任何人都能一眼识别出陌生人口中的假牙——因为它们过分整齐,整齐得不自然。当今的牙医们能逼真地模拟天然牙齿。他们制做的假牙能骗过大多数外行的眼睛。为什么能骗过我们的眼睛呢?因为现代的假牙不仅能模拟天然牙齿的色泽,还同样能模拟它们不规则的排列和不完美的形状。
“犯罪学研究早已认识到齿痕作为鉴别身份线索的重要价值。采集到的清晰齿痕,同指纹一样,被当作无可争辩的证据。的确,我们所谈论的这个钢笔帽上面的齿痕并不是整副牙齿的印迹,甚至也不是整副牙齿中最重要的那儿颗牙齿的印迹。但即使只有这些,对一个仔细的观察者来说,也已经是足够了。”
听众们绝对地安静,这安静中弥漫着紧张和警觉的气氛。仿佛奎因先生所说的每一个字对他们每一个人都有重大的利害关系。他又看了一眼手表。
“我现在必须坦言,”他有些尴尬地微笑着说,“我做出过一个无疑是有违法律的行为:隐瞒重要证据。该证据究竟有多么重要你们可以自己判断。但我确实是隐瞒了这件物证。鲁梅尔先生和我在1726房间的暖气片下面发现它时,谋杀安·布鲁沫的凶手刚刚从那里逃走。简言之,它与刚才提到的那支钢笔是配套的——是一支自动铅笔,由同样的黑色硬橡胶制成,带有同样的金色装饰边。”
奎因警官瞪着地方检察官桑普森,后者也瞪着他,随后他俩一同转头瞪着奎因先生。
警官起身吼道:“你发现了什么?”
“请稍后再惩罚我吧,”奎因先生说,“现在我可以继续讲吗?事实如下:为准备待客,该房间在那之前刚刚被打扫过,一尘不染。那支铅笔从暖气与窗台之间的缝隙中落下,滚至暖气下。因为凶手在使用凶器射击之前和射击过程中一直是站在这扇窗前,显然这支铅笔就是在犯罪过程中或者在该过程之前被那位大人物遗落的。顺便说一句,爸,那些烟灰、火柴梗和烟头都是我留下的。那是留给你的——我必须留下点什么用来代替那铅笔,不是吗?”
警官瘫坐在椅子上,涨红了脸。
奎因先生飞快地继续说:“对铅笔的检验结果表明,它与那支钢笔同属于一组双笔套装,且同属于一个主人,因为铅笔上的齿痕与钢笔上的齿痕完全相同。
“现在这一点,”奎因先生用更加严厉的语气说,“已是经科学验证了的事实。我已经延请专家意见证明了这个事实——这样做是考虑到法律认可的问题,我本人甚至在请教专家之前就已经肯定地认为两组齿痕是相同的。这位有着令人遗憾的咬笔习惯的人士拥有一颗很长的犬齿,这颗犬齿与其左、右及下方的牙齿形成独特的关系。我可以出示我拿到的有关技术图片,但我肯定它会使你们感到厌倦的。
“只是请记住一件事,正是这颗犬齿留下的凹痕,以及它周围各齿留下的印迹,使检验得出了肯定的结论。铅笔和钢笔上面的齿痕照片完全一致,它们肯定是由同一颗牙齿造成的。那么,是谁在那房间里遗落了这支铅笔呢——那飞出了杀死安·布鲁沫的子弹的房间?是在罪行发生时占据那个房间的人,换句话说,就是那个凶手。”
德卡洛斯费力地想说些什么。
“嗯,德卡洛斯先生?”
“那不是——那不是我的笔,”他喘着粗气说,“不是我的!”
“不是吗?”奎因先生温和地问,“那么也许我们现在就可以省去许多口舌之苦了,德卡洛斯先生。如果那钢笔和铅笔不是你的,那么它们属于谁呢?”
德卡洛斯环顾四周,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随后他低下头,垂下眼睛,小声说:“我不说。我一个字也不说。”
“也许再过一会儿,”奎因先生咕哝道,“你会愿意谈论这件事的,德卡洛斯先生。凶手的第二个特点:这一点非常奇特,我险些疏漏了它。但我是个讲究条理的人,对于我们拘泥的凶手朋友来说这是很不幸的事。我回过头去重新梳理了所有细节,这时我才头一次发现了它——形状和尺寸都符合要求。
“在肖恩小姐和鲁梅尔先生缔结了所谓婚姻的第二天,警方收到了一封匿名告密电报。负有责任心的告密者指出那个婚姻实非婚姻。警方的调查证实了该婚姻,正如密报所说,是一场骗局。这一信息,为正在罗织肖恩小姐罪证的警方提供了一个完美的动机。
“是谁想要把这个罪名牢牢地钉在肖恩小姐身上呢?显然就是那个偷走她的左轮枪的人,那个用这支枪杀了安·布鲁沫的人,也是那个随后从1726房间隔着院子拐角把枪扔进这个房间的人——换句话说,就是那个处心积虑地企图把谋杀罪嫁祸于肖恩小姐的人……凶手本人。如果还需要更多事实来证实这个推理,我只须指出一点,此人向警方告密时所采用的手段——打公用电话给电报局,口述电报内容,由电报局发送给收报人——与谋杀案发生那晚预订1726房间的手段如出一辙。”
奎因警官内疚地点着头,仿佛他的确想到过这一点,而地方检察官则涨红了脸,似乎他从未想到过。
“这又把我们引向,”奎因先生用悦耳的声调继续说,“第三个特点。在此前不久一个不太难忘的场合,我曾以一个严密的逻辑推理指出,那个冒名玛戈·科尔的女人——也就是安·布鲁沫——必定有一个同伙……一个默默无闻的,隐踪匿迹的同伙。该同伙向声名狼藉的安·布鲁沫提供了各种身份证明文件,这些文件又确立了她作为科尔财产女继承人之一的地位。
“这个默默无闻的同伙有三个谋杀安·布鲁沫的动机:第一,复仇,如果安·布鲁沫作为玛戈·科尔被接纳以后拒绝分赃——以安·布鲁沫的向为人知的性格,这很有可能;第二,恐惧,怕她暴露了她同伙的身份,也许是主动揭露,在她的假身份不巧被识破以后,也可能是无意泄露——事实如此——在警惕性松懈时不慎说露;而那第三个动机我必须——”奎因先生抱歉地笑笑说,“暂不说明,留待诸位稍后欣赏。
“总知,揭露了布鲁沫小姐同伙的身份,挖出她冒领遗产一事的幕后策划人,显然你也就找到了谋杀她的凶手。
“综上所述,我们有何发现呢?我们要找的人是:一、钢笔、铅笔套装的主人;二、向警方密告肖恩小姐和鲁梅尔先生假结婚之人;三、安·布鲁沫的秘密同伙。
“或者,换一种说法,我们必须找出那个唯一具备以下条件的人:有犯罪机会——铅笔可以证明那人身处射出致命子弹的那个房间;有犯罪动机——向安·布鲁沫复仇的同伙同时也想杀人灭口以免身份败露;有陷害肖恩小姐的企图——具体体现在向警方密报伪婚之事。
“这是一幅相当完整的图画,”奎因先生满意地嘟嚷着,“还需要我继续往下说吗?难道我们那个默默无闻的同伙朋友还不想站出来结束这令人难以忍受的猜疑吗?”
在紧随其后的沉默中奎因先生恼火地想:“该死的博!他怎么还不来呢?”
仍然是在这一片沉默中,仿佛是在回答奎因先生心中的疑问,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听众们吃了一惊,表情也愈发紧张。但奎因先生却心花怒放地扑向电话:“是我一直在等的电话。你们不介意吧?”
传到他耳中的疲倦却充满欢欣的声音说:“我是博·鲁梅尔。你是谁?”
“正是你要找的人,”奎因急急地说,“怎么样?”
“我拿到货了,朋友。”
“好,好。”奎因先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喜上眉梢,“你什么时候能带着——呃——货物赶到这儿?”
“我在市中心,大概十五分钟吧。进展如何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把最后一张牌留给我打。凯丽还好吗?”
“像斯巴达人一样能忍耐。快点儿,行吗?”
奎因先生放下听筒,转身面对他的听众。他们中间响起一阵轻微的奇怪的沙沙声。并非是出于不耐烦,也不是因为疲倦,更不是因为令人尴尬的沉默终于被打破。这其实是一种紧张的表现形式,人们在不堪承受的压力之下,试图通过肢体活动来求得某种解脱。
有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很难看。
奎因先生故意不去注意那儿不打自招的死白色。他快活地说:“让我们进一步地分析一下第二个条件。是谁向警方通报了假结婚的内幕,从而加剧了对凯丽·肖恩的陷害呢?
“在告密事件之前,有四个人了解假结婚的内情。只有四个人。一个是我的搭档,博·鲁梅尔,那位‘新郎官’。那么鲁梅尔先生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告密者呢?不,不,有很多原因可以使我们排除这种可能性。我只须指出其中之一。在枪声响起的当口,鲁梅尔先生刚好在维拉诺伊饭店十七层的电梯里,正在迈步走出电梯。电梯服务员已经对此做证。既然,一个人体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内身处两个空间,那么在那同一时刻,鲁梅尔先生显然不可能在1726房间。因此,他不可能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奎因先生点燃一支烟:“了解婚姻真伪的第二个人,就是——我本人。当然,我可以提出一些有力的论据来证明我不是安·布鲁沫的同伙,因而也不是谋杀她的凶手——”
“说下一个!”地方检察官桑普森忍不住大喝一声。
“多谢,桑普森先生,”奎因先生压低声音说,“我受宠若惊。随便问一句,戴小姐——我想你是戴小姐,虽然,我未曾被人正式引见过——为什么你看起来这样难过呢?”
维显然大吃一惊,看到所有目光一齐集中在自己身上,她的脸“喇”的一下白了:“我——曾指控鲁梅尔先生是……算了,不提了。我不了解——”
“我懂了。”奎因先生莞尔一笑,“鲁梅尔先生对我说起过此事,非常有趣。我希望你会向他道歉,戴小姐。”
凯丽微笑着捏捏维的手,后者坐回去,泪眼欲滴。
“我不愿打断你。”凯丽小声说,“可是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
“是啊,博是个内向的人。看上去挺凶,其实并不是这样。我希望你也会道歉!”——凯丽脸一红,低下了头——“我想你会的,而鲁梅尔先生对此会很满足的。我刚说到哪儿了?
“哦,对了!这样我们就排除了四人中的两个。剩下的那一对儿就是古森斯先生和德卡洛斯先生,科尔遗产的受托管理人。就在鲁梅尔先生和肖恩小姐以夫妻身份登记入住维拉诺伊饭店的那个晚上,谋杀案发生的那个夜晚,刚刚住进饭店,鲁梅尔先生就抛下了他的‘娇妻’。狠心地丢下她,那小可怜。此举看似绝情,实乃君子之举。不肯趁机占那纯洁女孩的便宜——”
“别跑题,接着说。”警官厉声催促。
“遵命。总之,他受良心驱使,离开了饭店,但不知将如何打发时光。随后他决定利用这时间作些有意义的事。他去了我们的办公室,写了两封内容一样的信——一封给古森斯先生,另一封给德卡洛斯先生。
“他在信中告知这两位先生——两位受托管理人——那个婚姻是个骗局,请求收信人对此事保密。博写这两封信的唯一原因是,若他不将真相告诉受托管理人,后者就会立即将凯丽逐出继承人之列。若肖恩小姐实际上并未结婚,她仍可继承遗产。
“我的搭档将两封信用特别投递寄出。当时已是深夜,因此第二天清晨那信必然已经送达收信人。那么,在案发的第二天早上,又有两个人知道了假结婚之事——即前面提到的古森斯和德卡洛斯两位先生。那么,按理说,你们两位先生中的任何一位,”奎因先生朝两位受托管理人微微一笑说,“都有可能向警方提供匿名密报。”
“我没提供!”德卡洛斯大叫。
“我也没有。”古森斯说。
“等一下,”警官喊道,“你提到了四个人,埃勒里。实际上应该有五个。你忘了算上那个主持假婚礼的假法官了。他当然也了解实情!”
“噢,不,老爸,难道你非要拆我的台不可吗?”
“五个!”
“四个。”奎因先生无可奈何地摇头,“我说过是四个,现在我仍然说是四个,其实是特别算法。”
“鲁梅尔,古森斯,德卡洛斯,你,和那个假法官——加起来是五个!”
“这真使我痛心,”奎因先生嘀咕着,“我坚决不能同意。四个。因为,你瞧,我就是那个假法官。”
他朝凯丽咧嘴一笑,后者望着他,目瞪口呆。警官有气无力地挥挥瘦小的手。
“继续说吧,”劳埃德·古森斯边说边点燃烟斗,“看起来德卡洛斯先生和我也要通过某些逻辑推理过程被排除掉。我很好奇,想听听你如何去做。”
“我可不想听!”德卡洛斯大呼小叫地说,“我要离开这儿!我受够了这个——”
“还差得远呢,德卡洛斯先生。”埃勒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德卡洛斯痛苦地颓然坐在椅子上,“既然你这么不情愿听,那么你还必须得听着。我们必须格外地重视你,德卡洛斯先生。你在本案中引起的麻烦,我肯定,远远超出了你在案中应占的分量!从始至终,你一直是个搅局的高手,一颗超级烟雾弹。然而,最奇怪的是,尽管你使我度过许多不眠之夜,我必须承认,如果缺少了你这个因素,本案可说是永无破解之日。”
“我必须说了,”德卡洛斯绝望地开口了,“我必须说——”
“我来替你说,好不好?”奎因先生微笑着,“你看,就是你,在科尔的伪装之下,把那支可爱的、重要的胶杆钢笔带进了我的生活。那支笔属于你吗?啊?”
“我告诉过你,它不属于我!”德卡洛斯大叫,“它不属于我!”
“噢,我知道它不属于你。但不是因为你的否认。它之所以不可能会是你的笔,是因为你的牙的缘故,你知道。”
“当然,当然。”德卡洛斯急切地说,“你是知道的——我是戴假牙的——”
“胡说。即使是个戴假牙的人也可能会在这支笔上留下那样的痕迹。但那不会是一个戴你这种假牙的人,德卡洛斯先生。你应该给你的牙医多付一笔钱才对,他真是个糟透了的牙医,可是这一点正是你应该感激他的地方。因为当我查看你的假牙时——还记得那件小事吗,德卡洛斯先生?当时鲁梅尔先生把你变成了一个活人鸡尾酒摇酒器,你的假牙飞出嘴外?——当我查看它时,我发现它是一副地道的过时货……是那种讨厌的,有着非人的整齐的牙齿,如此地整齐,如此完美的排列,以至于它们不可能在这支钢笔上留下这种深深的凹痕。那个凹痕只能出自一只长得不整齐的犬齿,比正常的牙更长,更尖。因此,我知道那支钢笔不是你的。”
德卡洛斯用手绢擦去脸上的汗水。
“那么,当时我就问自己,德卡洛先生是怎么得到那支钢笔的呢?一个合乎情理的猜测是,那笔属于科尔。我头一次见到那支笔,就是在德卡洛斯假扮科尔时,他手中拿着那笔。那支笔是科尔的吗?
“当时我以为它可能是科尔的,因为我所知有限;但是昨晚安格斯船长推翻了这个猜测,而且他出示的照片也印证了他的话:卡德摩斯·科尔嘴里一颗牙也没有,而且还从来不戴假牙。因此,那笔也不是科尔的。如果它既不是科尔的,也不是你的,德卡洛斯先生,那你肯定是偶然得到了它,或者是错拿了它,误以为它是你的笔。这是一个大胆的猜测,好比是在黑暗中的一次飞跃——但又不是凭空猜测,这一飞跃所跨越的距离,每一寸都是由事实铺垫而成。
“我知道你眼睛高度近视。三个月前假扮科尔的时候,你不得不摘掉眼镜,因为科尔是不戴眼镜的。其结果是,你的辨别力大打折扣:你的眼前一片模糊,两次撞在门框上,你眨眼,你不自然——凡此种种细微之处,都证明了一件事:高度近视。
“一个误把门框视为坦途的人,也很容易会把一支钢笔错认为另一支钢笔。因此,我推想,如果那天你在来我们办公室之前,刚刚去见过一个什么人,你就有可能是在那个人那儿拿错了笔。那天你来我们办公室之前,有没有拜访过其他人呢?噢,是的,的确有。你亲口这样说过。你甚至还告诉了我们你拜访的是谁。你拜访的是古森斯先生,为的是亲手送交科尔先生的密封医嘱。”
“稍安勿躁,”奎因先生飞快地对着他面前那一群长大了的嘴、瞪大了眼睛、蠢蠢欲动的听观众说,“我还没说完呢。德卡洛斯遗落在我们办公室的钢笔是否就是古森斯的呢?让我们想想。如果德卡洛斯错拿了古森斯的钢笔,那么他很可能是把自己的钢笔遗落在古森斯的办公室里了。”
他飞身上前,诚开律师的外衣。古森斯大惊失色,烟斗险些从嘴中跌落。奎因先生从那人的马甲口袋里抽出一支普通的黑色钢笔,举到眼前细看。笔帽上有几处齿痕和凹痕。
“你还没改掉你那爱要东西的老毛病,是吗,古森斯?”奎因先生问。随后他一转身把笔举到德卡洛斯的鼻子前面。
“德卡洛斯先生,这是你的财产吗?”
德卡洛斯用颤抖的手指指向笔杆上面几个小小的首字母——e.d.c【注】
“我想,到了这个时候,劳埃德·古森斯先生,”奎因先生飞快地转回身来,义正词严地说,“你应该停止演戏,坦白你谋杀案·布鲁沫的罪行!”
——
【注】e.d.c:乃埃德蒙·德卡洛斯( edmund de carl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