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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回 王世充忘恩复叛 秦怀玉剪寇建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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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

骄马玉鞭驰骤,同调坚贞永昼。题携一处可相留,莫把眉儿

皱。如雪刚肠希觏,一击疾诛双丑。矢心誓日生死安,若辈真

奇友。

调寄“误佳期”

古人云:唯妇人之言不可听。书亦戒曰:唯妇言是听。似乎妇人再开口不得的。殊不知妇人中智慧见识,尽有胜过男子。如明朝宸濠谋逆,其妃娄氏泣谏,濠不从,卒至擒灭,喟然而叹曰:“昔纣听妇人之言失天下,朕不听妇人之言亡国。”故知妇人之言,足听不足听,惟在男子看其志向以从违耳。当时唐帝叫它监弄这几个附宫妃子来,原打帐要自己受用,只因窦后一言,便成就了几对夫妇,省了多少精神。若是萧后,就要逢迎上意,成君之过。唐帝乱点鸳鸯的,把几个女子赐与众臣配偶,不但男女称意,感戴皇恩,即唐帝亦觉处分得畅快,进宫来述与诸妃听。说到单女亦欲葬父完婚,窦后叹道:“不意孝义之女,多出在草莽。”只见宇文昭仪堕下泪来,唐帝骇问道:“妃子何故悲伤?”昭仪答道:“妾母灵柩尚在洛阳,妾兄士及未曾将他入土。”唐帝道:“明日汝兄进朝,待朕问他。”

且说张公谨在秦叔宝家,因罗公子新婚,不好催促,又因诸王妃与公侯诸大夫,皆因窦后认为侄女,又慕窦、花二位夫人孝义,争相结纳,日夕称贺。因此张公谨恐本地方有事,只得先上朝辞圣。秦王因爱公谨之才,不肯放他去,奏过唐帝,即将张公谨留授司马兼督捕司之职,幽州郡守改着罗成权署。旨意一下,张公谨留任长安,只得写禀启,差人去回复燕郡王,并接家眷到京。罗公子亦因圣旨,擢他代张公谨之职,又牵挂父母,等不及满月,便去辞了唐帝、窦后,至西府拜辞秦王,与众官僚话别了。因线娘嘱说,又到宇文士及家去谢别,见士及家车骑列庭,正在那里束装,罗公子进去相见了,便问道:“尊驾有何荣行,在此束装?”士及道:“弟因先母之柩未葬,告假两月,将往洛阳整理坟莹,此刻就要起身,恐不及送兄台荣归了。”罗公子道:“弟亦在明后日就要动身。”说了出门。罗公子归来,连夜收拾,与窦公主、花又兰拜别了秦母。叔宝与张氏夫人,怀玉夫妻亦出来拜别,护送出门。尉迟南、尉迟北并太后赐的两名太监,及随来潘美等,做了前队。罗公子与窦公主、花夫人并宫人妇女,及金铃、吴良等做了后队。徐惠妃差西府内监,袁紫烟亦差青琴,江、罗、贾三夫人,俱差人来送别。时冠盖饯别,塞满道路,送一二十里,各自归家。

罗公子急忙要赶到雷夏墓所,迎请窦建德到幽州去,吩咐日夕赶行。不多几日,已出潼关,将至陕州界口,一个大村镇上。那日起身得早,尚未朝餐,前队尉迟南兄弟,正要寻一个大宽展的饭店,急切间再寻不出。又去了里许,只见一个酒帘挑出街心,上写一联道:暂停车马客,权歇利名公。尉迟南众人看见了,就下马,把马系好进店去,看房屋宽大,更喜来得早,无人歇下。尉迟南忙吩咐主人,打扫洁净,整治酒肴,又出店来盼望后队。只见街坊上来来往往,许多人挤在间壁一个庵院门首,尉迟南问土人为着何事,答道:“不晓得,你们自进庵里去看便知。”尉迟兄弟忙挤进庵来,只见门前一间供伽蓝的,进去三间佛堂,门户窗棂,台桌器皿,多打得茎粉,三四个老尼坐在一块儿涕泣。尉迟南问着老尼,老尼也只顾下泪未答。只闻得耳边嘈嘈杂杂的,地方上人议论道:“那个公主,也是个金枝玉叶,不意国亡家破,被那官儿欺负。”尉迟兄弟未及细问,恐怕罗公子后队到了,即便抽身出来,恰好罗公子与众人骡马一哄而至,这旁窦公主与花夫人便下了骡轿,进店去了。

罗公子下马,见街坊上热闹,叫尉迟兄弟进去,问地方上为着何事。尉迟南把土人的言语,与庵中的光景说了。窦公主见说,心中想道:“莫非隋魏后人,流落在这里。”便叫左右去唤那个老尼来,那吴良、金铃出外,到底是军人打扮,他两个是好事生风的,忙出店走进庵来。对老尼说道:‘哦家公主与小王爷,唤你师父快去。”那老尼见说,忙站起来问道:“是那个王爷,又是什么公主?”金铃道:“你过去便知明白。”老尼没奈何,只得一头走,一头向众人问明来历。来到店中,见了公主、公子,打了几个稽首。窦公主问道:“你庵中被何人罗唣?有那朝公主在里边?”老尼答道:“当初隋朝有个南阳公主,少寡守节,有一子名曰禅师。因夏王讨宇文化及时,夏将于士澄见公主美貌欲娶,公主不从。士澄诬禅师与化及同党,竟坐杀之。公主向夏王哀请为尼,暂寓洛阳,因山寇窃发,回长安访亲,中途又被贼劫,故此投到小庵来住。昨晚有一官府宇文士及,在此下店,不知被那个多嘴的说了,那宇文官府走过庵来,必要请见南阳公主。公主再三不肯相见,那宇文官府立于户外说道:‘公主寡居,下官丧偶,中馈尚虚,公主若肯俯从,下官当以金屋贮之。’论来这样青年,大官府随了他去,也完了终身,不想南阳公主听说,不但不肯从他,反大怒起来,在内发话道:‘我与汝本系仇家,今所以不忍加刃于汝首,因谋逆之日,察汝不预知耳。今若相逼,有死而已。’宇文官府知不可屈,即便去了。他手下道我窝顿了亡隋眷属,逼勒着要诈我们银子,没有,故此打得这般模样。”

窦公主道:“宇文士及当初杨太仆知他有品行的,故此遗计教他投唐,以妹子进献,方得宠眷。不意他渔色改行,以至于此,可见这班咬文嚼字之人,盖棺后方可定论。”遂叫左右三四个妇女,即同老尼进庵去,请南阳公主到来一见。

众妇女去不多时,拥着南阳公主到店来。但见一个云裳羽衣,未满三旬的佳人,窦公主同花夫人忙出来接见了,逊礼坐定。窦公主道:“刚才老尼说,姐姐要往长安探亲,未知何人?”南阳公主道:“唐光禄大夫刘文静系妾亡夫至亲,今为唐家开国元勋,意欲往长安依附他,以毕余生。不想闻得刘公与裴监不睦,诬以他事,竟遭惨戮,国家珍灭,亲戚凋亡,故使狂夫得以侵辱。”说罢,泪下数行。窦公主见了这般光景,不胜怜恤道:“既是姐姐欲皈依三宝,此地非止足之所,愚妹倒有个所在,未知尊意可否?”南阳公主道:“敢求公主指引。”窦公主道:“雷夏有个女贞庵,现有炀帝十六院中秦、狄、夏、李四位夫人,在内守志焚修。若姐姐肯去,谅必志同道合。”南阳公主道:“若得公主题携,妾当朝夕顶礼慈悲,以祝公主景福。”窦公主道:“我们也要到雷夏,若尊意已允,快去收拾,便同起身。”南阳公主大喜,即起身去草草收拾停当,谢了众尼,又到店中。窦公主把十两银子赏了老尼,又叫手下雇了一乘骡轿与南阳公主坐了,一同起行。

潘美与金铃往相上去会钞,只见柜内站着一个方面大耳一部虬髯的人笑道:“钞且慢会,敢问方才上车的,可就是夏王窦建德之女么?”潘美答道:“正是。”又问道:“那个小王爷又是谁?”金铃道:“就是幽州罗燕郡王之子讳成,如今皇爷赐婚与他的。”那汉又问道:“当初夏王的臣子孙安祖,未知如今可在否?”金铃答道:“现从我们王爷,在山中修行。”那汉点头说道:“可借单员外的家眷,如今不知怎样着落?”潘美道:“单将军的女儿,前日皇爷已与我家窦公主同日赐婚,配与秦叔宝之子小将军,皇爷赐他扶柩殡葬父亲,即日要回潞州去了。”那汉见说,拍手大笑道:“快活快活,这才是个明主。”潘美忙要称还饭钱,催他算帐,那汉道:“夏王与孙安祖,俱系我们昔年好友,今足下们偶然赐顾一饭,何足介意。”潘美取银子称与他,那汉坚执不肯收,推住道:“不要小气,请收了;但不知足下说的那单员外的灵柩,即日要回潞州,此言可真否?”金铃道:“怎么不真,早晚也要动身了。”那汉道:“好,请便罢!”潘美问他姓名,那汉不肯说,拱拱手反踱进去了。潘、金二人,只得收了银子,跨上马望前赶去。

看官们,你道那店中的大汉是谁?也是江湖上一个有名的好汉姓关名大刀,辽东人,昔年曾贩私盐,做强盗,无所不为的。他天性鄙薄仕宦,不肯依傍人寻讨出身。近见李密、单雄信等俱遭惨戮,他便收心,在这里开一个大饭店。遇着了贪官污吏,他便不肯放过,必要罄囊倒橐,方才住手。好处不肯杀人,不肯做官,他道:“我祖上关公,是个正直天神,我岂可妄杀人?”又道:“关公当日不肯降曹,我今亦不去投唐。”因此四方的豪杰人多敬服他。正是:

海内英雄不易识,肺肠自与庸愚别。可笑之乎者也人,虚邀声

气张其说。

今说窦公主要他父亲一同到幽州来,先打发又兰同众宫人到雷夏,自与罗公子到隐灵山要接父亲起身。无奈窦建德与三藏和尚讲论,看破尘世,再不肯下山。公主只得哭别了,仍旧到雷夏来。贾润甫与齐善行俱来接见。女贞庵四位夫人,是时又兰早已接到家中,各各相见。杨义臣如夫人与馨儿,徐懋功先已差人接去了。公主祭奠了首后,墓上田产,交托两个老家人看管。收拾行装,差人送南阳公主与四位夫人,到女贞庵去。便同罗公子、花又兰往北进发。贾润甫送公子起身之后,晓得单雄信家眷扶柩回潞州,因想:“雄信当初许多情谊,多少人受了他的厚惠,我曾与他为生死之交。雄信临刑时,秦、徐诸人,割股定姻,报他的恩德;我贾润甫也是个有心肠的,尚未酬其万一。今日闻得他女儿女婿,扶柩归葬,焉有不迎上去,至灵前一拜之理?”便收拾行囊,拉了附近受过单雄信恩惠的豪杰,竟奔长安不题。

且说秦怀玉与爱莲小姐满月后,辞了祖母父母起身,叔宝差四名家将,点四五十营兵护送。怀玉因他父亲的功勋,唐已擢为殿前护卫右千牛之职,时众官辈亦来送行,怀玉各各辞别,拥着一车起身。

行了几日,已出长安,天将傍晚,众家将加鞭去寻宿店,只见七八个大汉子,俱是白布短衣,罗帕缠头,向前问道:“马上大哥,借问一声,那二贤庄单员外的丧车,可到这里来么?”家将停着马答道:“就在后面来了。”那几个大汉听见,如飞去了。家将见那几个大汉已去,心上疑惑起来,恐是歹人,忙兜转马头,追赶那几个大汉。赶了里许,只见尘烟起处,一队车马头导,两面奉旨赐葬金字牌,中间一副大红金字铭旌,上写:“故将军雄信单公之柩”。冲天的招摇而来。众好汉看见,齐拍手道:“好了,来了!”齐到柩前趴在地下,扫地呼天的大哭起来。家将见了,知不是歹人,秦怀玉忙跳下马还礼。单夫人听见,推开轿门,细认七八个人中,只有一个姓赵,绰号叫做莽男儿,当初杀了人,亏雄信藏他在家,费了银子解救。其余多不认得,想必多是受过思的。单夫人不觉伤感大哭起来。

众好汉也哭了一回,磕了几个响头,站起来问道:“那一个是单员外的姑爷秦小将军?”秦怀玉答道:“在下就是。”一个大汉走上前来,执着秦怀玉的手,看了说道:“好个单二哥的女婿!”那一个又道:“秦大哥好个儿子!”赞了几声,又问道:“令岳母与尊夫人可曾同来?”怀玉指道:“就在后车。”那汉便道:“众兄弟,我们去见了单二嫂。”众人齐到车前,单夫人尚未下车,众好汉七上八落的在下叩头,单夫人如飞下车还礼。众人起来说道:“二嫂,我们闻得二哥被戮,众兄弟时常挂念,只是不好来问候。如今你老人家好了,招了这个好女婿,终身有靠了。”单夫人道:“先夫不幸,有累公等费心。”莽男儿道:“天色晚了,把车推到店中去罢,贾兄们在那里候久了!”怀玉道:“那个贾兄?”众人道:“就是开鞭杖行头贾润甫,他晓得令岳的丧车回来,便拉了十来个兄弟们在那里等候。”说了,便赶开护兵,七八个好汉用力拥着丧车,风雷闪电的去了。原来贾润南拉齐众好汉,恰好也投在关大刀店中。当时见丧军将近,便同众人迎到柩前,又是一番哭拜。单夫人同秦怀玉各各叩谢了,关大刀同众人把丧车推在一间空屋里去。

贾润甫领秦怀玉与单夫人、爱莲小姐,到后边三四间屋里去,说道:“这几间,他们说还是前日窦公主到他店里来歇宿,打扫洁净在此,二嫂姑娘们正好安寝,尊从就在外边两旁住了罢。”单夫人问贾润甫道:“贾叔叔,那班豪杰那里晓得我们来,却聚在此?”贾润甫道:“头里那一起,是关兄弟先打听着实,知会了聚在此的,后边这一路,是我一路迎来说起欣然同来的。这班人都是先年受过单兄恩惠的,所以如此。”说了即同怀玉出来,只见堂中正南一席,上边供着一个纸牌,写道:“义友雄信单公之位”。关大刀把盏,领众好友朝上叩首下去,秦怀玉如飞还礼。关大刀把杯著放在雄信纸位面前,然后起来说道:“贾大哥,第二位就该秦姑爷了。”贾润甫道:“这使不得。他令岳在上,也不好对坐。二来他令尊也曾与众兄弟相与,怎好僭坐?不如弟与秦姑爷坐在单二哥两旁,众兄弟入席,挨次而坐,乃见我们只以义气为重,不以名爵为尊,才是江湖上的坐法。”众人齐声道:“说得是。”大家入席坐定,关大刀举杯大声说道:“单二哥,今夜各路众兄弟,屈你家令坦,在小店奉陪,二哥须要开怀畅饮一杯。”一堂的人,大杯巨觥,交错鲸吞,都诉说当年与雄信相交的旧话,也有说到得意之处,狂歌起舞。也有说到伤心之处,出位向灵前捶胸跌足哭起来。只听见莽男儿叫道:“秦始爷,我记得那年九月间,你令祖母六十华诞,令岳差人传绿林号箭到我们地方来,我们那财不比于今本分,正在外横行的日子,不便陪众登堂。”把手指道:“只得同那三个弟兄,凑成五六百金,来到齐州,日里又不敢造宅,直守至二更时分,寻着了尊府后门跳进来,把银子放在蒲包内,丢在兄家内房院子里头。这事想必令尊也曾与兄说过。”秦怀玉道:“家母曾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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