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一虎大战铁板道人,趁老道一愣神的工夫,一下蹦到了铁板道人坐骑的三岔骨上,抢大棍往老道后脑便打。老道觉得背后恶风不善,急用权条杖往后一背,这一棒正好砸在杈条杖上,杈条杖虽是搪了一下,还是把老道的后背打上了,铁板道只觉眼前发黑,胸膛发爇,嘴一张,一口鲜血喷在阵前,他便落荒而逃。窦一虎蹦下来,抖了抖手:“该这个杂毛多活两天。对面的苏宝童,你过来,不要再找替死鬼了,你也来尝尝爷爷的大棍。”
敌军阵上见铁板道败退,无不惊骇,飞钵僧觉着脸上无光,催鹿来到苏宝童面前:“阿弥陀佛。大帅,贫僧要为铁板道报仇,不杀矬鬼,誓不为人。”“师父多加注意。”
飞钵僧双脚点蹬,催开八叉梅花鹿,向窦一虎飞奔而来。窦一虎连胜两阵,满心欢喜,不顾疲劳,继续叫阵。他听到銮铃声响,抬头一看,来了个骑鹿的和尚。就见这和尚身体胖大,脑瓜皮锃明刷亮,窄脑门,嘟噜腮,细蔑拉的眼睛,满脸横肉,脖项下挂着十八颗青铜骷髅的念珠,身披僧衣,脚蹬僧鞋,背挎兜囊,掌中一对大钵。窦一虎心想:“走个老道来个和尚,这家伙骑鹿不骑马,我可要小心在意。”他用手一指:“大和尚,你看老道挨揍,是不是身上痒痒,也想挨两下。”“放屁,我要为道兄报仇,矬鬼你往哪里去,看钵!”-,大钵劈面而来。窦一虎滴溜一闪身,叉着腰朝和尚笑道:“嘿嘿,你那脑袋怎么那么光滑,像头号大鹅蛋。和尚,出家人应以慈善为本,宽大为怀,你怎么手拿凶器,到两军阵前来杀生害命?佛门之下还有你这样的败类吗?你要识时务,赶紧滚蛋,若不听某的良言相劝,那铁板道就是你的前车之鉴!”“阿弥陀佛。矬鬼休要贫嘴,贫僧是降妖除怪来了,着钵!”窦一虎一边气他,一边动手,抡开镔铁棍,一招不让。飞钵僧报仇心切,飞钵舞动挂定风声,只见寒光闪闪,风雨不透;窦一虎取胜心强,抡开大棍上下飞舞,如蛟龙摆尾怪蟒翻身。两个人拼死相斗,各不相让。三十几个回合过去了,未分胜负。
唐军阵上战鼓如雷,众将官都在为窦一虎叫劲。窦仙童生怕哥哥有失,便讨令出马,晃动绣绒刀来到阵前,大喊一声:“哥哥且住,让小妹抵挡一阵。”窦一虎这会儿也确实累了,他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妹妹多加注意。”“哥哥你放心吧。”窦一虎回到阵前大把擦汗,大口喘着粗气。窦仙童接战飞钵僧。飞钵僧见来个女将,欺她身单力薄,恨不能一招取胜;窦仙童沉稳应战,使飞钵僧无隙可乘。飞钵僧力猛钵沉,占个勇字;窦仙童刀招万变,占个巧字。大和尚讲的是一力降十会,窦姑娘使的是一巧破千斤。两下又打了二十几个回合,未分输赢。唐军阵上薛金莲见窦仙童战大和尚不下,也讨得将令,飞马舞刀加入战群。两员女将两柄大刀如雪片上下翻飞,把飞钵僧困在圈内。飞钵僧哇哇暴叫,想扔大钵可总无良机。窦一虎见薛金莲上阵,恐她姑嫂有失,提大棍大步流星赶到阵前,三个人如走马灯相似,把飞钵僧困在当中。窦一虎边打边喊:“你们两口大刀奔他的秃脑袋,我这棍子奔他的鹿,咱分两头打。”窦一虎抡开棍子,专打下三路,照梅花鹿的四条退使上劲了。这一下飞钵僧可受不了啦,既得顾自己,又得顾梅花鹿。本来这俩姑娘的两把刀就不是好惹的,再加个窦一虎,自己怎么顶得住呢?有道是双拳难抵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他手忙脚乱,一没顾到,让窦一虎一棍正接在梅花鹿的屁股上,梅花鹿蹬起来有一丈多高,连鹿带和尚,“啪”摔在地下,鹿也趴下了,飞钵僧也摔下来了,飞钵也落了地了。窦一虎往前一跨步,抡棍就要砸。这飞钵僧长拳短打,马上步下,都有两下子,他使了个就地十八滚,捡起飞钵一跃而起,拉着梅花鹿败回本队,两军阵上惹得大家哄堂大笑。飞钵僧见着苏宝童,连佛都念不好了:“大帅,贫僧大败而归,愧煞人也。”“师父不必生气,胜败兵家之常,待本帅出阵赢他。”
苏宝童催马抡刀来到阵前。薛丁山一见苏宝童出阵了,吩咐鸣金,把阵上三人叫回。二路帅双脚点镫,马往前提,来会苏宝童。二人便不答话,各催战马,挥舞刀枪,战在一处。苏宝童的大刀神出鬼没,寒风闪闪惊人胆;丁山的钢枪变化多端,怪蟒出洞扣人心。这一个好似金刚降人世,那一个就像哪吒到凡尘。两军阵鼓响如爆豆,众军士呐喊长津神。两个人大战五十多个回合仍是难解难分。薛丁山使了个枪里夹鞭,二马一错镫,把大枪交在左手,鹿皮套中掣出打将鞭,翻手一鞭,打在苏宝童后背。苏宝童情知不妙,躲闪已来不及,急忙往马背上一趴,耳轮中就听得“叭”的一声,苏宝童背后八杆护背旗被打折三杆,牛皮旗囊也被打得粉碎。苏宝童只觉得心口一爇,一口鲜血喷出多远,不能再战,只好败阵而逃。
常言将是兵之胆。番兵见大帅、军师俱都败阵,哪个还敢上前?真是人人丧胆,望风而逃。唐军阵上程咬金一见丁山取胜,急忙紧催战鼓,舞动令旗,满营众将齐撒战马,乱抖丝缰,众军兵摇旗呐喊,各舞刀枪,两下一场混战,只杀得西凉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丢盔弃甲,狼狈溃逃。唐军直追杀到天亮,方才收兵。
再说锁阳城里,天子、元帅、军师及众将正在发愁,忽听得城外人喊马嘶,炮号连天,战鼓齐鸣,杀声动地,众人知援兵已到,饥饿疲惫之军登时津神倍增。元帅薛礼亲自领兵杀出城外。这时西凉的大营已混乱不堪,唐军内外夹攻,很快就会师了。
薛丁山指挥军兵打扫战场,缴获敌军枪刀器械锣鼓帐篷粮草马匹,不计其数。他一边扎下营寨,一边率众将进入锁阳关。李世民等众人悲喜交加,出帐相迎。程咬金急忙以大礼参见圣驾,薛丁山等将也都给皇上磕头。李世民一一扶起。寒暄已毕,入帐落座,众将站立两厢。老程腆了腆肚子:“陛下,老臣给您贺喜了。我们大唐朝又出了能人了,西凉联军是指日可破呀。”“老爱卿,不知能人是谁?二路帅又是哪个?”“陛下,你没想到吧,这就是能人二路元帅。丁山哪,快过来给圣上见礼。”薛礼一听叫丁山,两眼瞪得挺大。薛丁山提带撩袍,来到皇上面前:“臣薛丁山参见圣驾,愿吾皇万岁,万万岁。”“陛下,这就是二路元帅,殿下加封为龙虎状元、十宝大将军,您知道吗?他是薛元帅的儿子呀!仁贵,这是你儿子来了!”程咬金这一句话,把整个大厅轰动了。皇上、军师、大帅无不感到突然,感到高兴。特别是薛大帅,他以为儿子早死了,怎么又来了呢?把薛丁山抱住,父子抱头痛哭。薛丁山把怎么被救,怎么学艺的经过,给爹说了一遍。程咬金说:“仁贵呀,这回你一家都来了,你女儿金莲,你两位夫人也到了。”
众人见面无不欢喜。徐军师按照每个人的功劳,在功劳簿上登记了,传下令去,隆重祝贺。满营之中皆大欢喜。
老程除了把一路上搬兵的经过讲说以后,又把薛仁贵叫到一旁:“仁贵呀,我给你道喜了啊。”“老人家,何喜之有?”“一家人团聚,儿子也来了,这不是喜事吗?”“是,咱们大家同喜。”“另外还有个事,我得跟你说清楚,你也别生气。”薛仁贵闻听一愣:“老国公,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嘿嘿,丁山害怕,让我来给你说说。他不是挂了二路元帅吗,领兵带队行走路过棋盘山,遇到一伙强盗,非要截我们不可。你想想,我们着急赶奔锁阳救驾,能跟他们多纠缠?他们也还不错,占山为王的,一男一女,男的是总辖大寨主窦一虎,女的叫窦仙童,人家是亲兄妹。你知道夏明王窦建德吗?他们是窦建德的后人,被逼无奈,这才落草为寇。两下一见面,这个女孩子窦仙童就看上你们家的薛丁山了,托我从中为媒。我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可以呢,我从中为媒做主,你的两位夫人也都同意了,所以现在把这门亲事定下来了。仁贵呀,你别生气啊,我给你道喜就是这件事。你儿子不但来了,儿媳妇也来了。”
薛仁贵闻听此言,脸色当时就沉下来了:“老人家,有这等事?”“是啊,要不我怎么先给你打个招呼呢?你不高兴吗?”薛仁贵心想:你这个冤家,身为二路元帅,难道不知道临阵收妻有掉头之罪?这真是知法犯法呀!他吩咐一声:“来人,把二路帅薛丁山唤来见我!”传令兵答应一声向后帐走去。
此时的薛丁山是春风得意。出马得胜,救了圣驾,见到了爹爹,能不高兴吗?他正与两位母亲和妹妹在后帐谈话。有人进来叫他:“二路帅,大帅叫您。”“哦,我这就去。”薛丁山高高兴兴,辞别了母亲、妹妹,转身赶奔帅厅。当他一走进帅厅,就感觉着这气氛不对,两旁站的人就好像木雕泥塑一般,排刀手分立两厢。抬头一看,爹在正中坐着,程咬金在旁边站着。往程爷爷脸上一看,显得很不自然。再看爹爹,面沉似水,虎目圆翻,薛丁山的心就是一动,嘘——心里说:这是怎么回事?赶紧提带撩袍紧走几步,躬身施礼:“爹爹在上,不孝儿了山参见爹爹。”
“嗯。丁山,我且问你一事。”
“爹爹,有话您就说吧。”
“方才我听说,你在奔锁阳救驾的路上定了个媳妇,可有此事?”
“回爹爹的话,因为您太忙,这件事儿还没跟您说,果真有此事。”
“嗯,那好,你是二路元帅,你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就给我背一背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
薛丁山一听就知不好,看爹的样子,甚是厉害,让自己背军纪,这是什么意思?又不敢多问,薛丁山把两脚并齐,腰板一拔,站好了:“回爹爹的话:举旗不起,摁旗不服,斩!抗令不遵,贻误军机,斩!临阵收妻,这——”背到第三条,薛丁山冒了汗了。
薛仁贵把桌子一拍:“-,薛丁山,这军纪上写得明明白白,当将官的,当士兵的,必须严格遵守,军营之中,执法如山,如有抗拒,立斩不赦呀!你身为二路元帅,领兵带队,执掌军纪,谁知你知法犯法,应当罪加三等!来人,把他推出去,杀!”
父子怎么,你在这儿徇私情就不行。两旁的排刀手还有点发愣,薛仁贵一瞪眼:“你们为什么愣着,还不动手!”“喳!”排刀手过来抹肩头拢二臂,打掉头盔,把薛丁山拖出了帅帐。
程咬金见状可急了眼了,“等一等。仁贵呀,你得容我把话说完,是不是。要说了山临阵收妻,那是事出有因哪!是我们行军路过棋盘山,遇到一伙强人,拦住去路,先锋官罗通被人家生擒活拿,为救罗通,丁山出马,又被人家拿去,你说怎么办?要光是为了丁山、罗通,我们也可以不管,还不是急着来锁阳救驾吗?我跑前跑后,多方探讨,人家就提出了条件,一,把山大王窦一虎的妹妹窦仙童许配丁山为妻;二,全部人马投到唐营。这是多好的事,我们能不干吗?这事早日解决不是可以早一天到这里来吗?为这个事我还与丁山的两位母亲商量过,连你那两位夫人都同意,小姐薛金莲也乐意,这才把大局定下来,人家丁山还直担心,问我说:‘这事我爹要知道了能不能生气?’我大包大揽说:‘这事就包到我身上,没事儿,这个临阵收妻,跟一般的不一样,你爹通情达理,不会怪罪你的。’你看,人家丁山还顾虑对了,你到这不问三七二十一,把桌子一拍,眼珠子一瞪,就要斩首,像话吗?大喜的日子别找这不痛快。来人哪!快把丁山放回来。”老程话音刚住,薛仁贵把脸一沉:“嗯——老人家,你是元帅,还是元帅?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嗯——这,仁贵,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薛丁山犯下不赦之罪,违犯了军令,如果我不严惩,别人也这样,我怎么说服人家?对自己的儿子怂恿,对待别人又当如何?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违犯军纪,必须得处死。”
程咬金一看,脸腾地就变了色了,老头儿也豁出去了:“薛仁贵,你真是官升脾气长啊,看你被围在锁阳,怪可怜的,现在把你解救了,你就翻脸无情啊,我告诉你薛仁贵,不管谁是元帅,今天你就杀不了!”
薛仁贵也急了:“老国公,你要这么说,坏事就坏在你身上了。我就不相信,如果不定亲,就破不了棋盘山,就不能到锁阳关救驾。你就不应该从中给办这件事情。你要不说,我就不究了。既然你非在这儿纠缠不可,你跟薛丁山是一律同罪。”
“哟,行啊,怪到我身上了。薛仁贵,要这么讲,我老头子也不想活了,你传令吧,把我推出去,陪着丁山一块儿掉脑袋。来呀,绑吧,你们绑。”
程咬金真火了,连喊带叫。有那聪明的军兵,瞅了个空子溜出去,给军师、皇上送信儿去了。
李世民正跟徐军师在一块儿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突然报事的禀报了前庭的事情,皇上和军师都大吃一惊,匆匆忙忙起身赶往帅厅。未到门口先喊了一声:“刀下留人!”薛仁贵一看皇上来了,欠身离座,赶紧接驾,让皇上和军师坐下。李世民就问:“元帅,到底是为什么?”薛仁贵就把方才的事情讲说一遍。李世民闻听哈哈大笑:“哈哈哈,大帅,你做得不是不对,这就叫执法如山。就因为你执法这么严厉,我们才能攻无不取,战无不胜。但是,程爱卿说得对,事出有因,大帅呀,总而言之,丁山招亲是为好,而不是为坏,望大帅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