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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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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穹顶遮盖的露天御苑,这天仍如昨日一般温暖晴朗。 这样的天气并不常见。谢顿记得铎丝曾告诉他,这个冬季寒冷、终年多雨的地区是如何获选为皇宫所在地。

“其实不是被选上的。”她说,“在川陀王国早期,这里本是莫洛夫家族的属地。当王国 变成帝国时,有有许多地方可供皇帝居住,夏日避暑胜地、冬季避寒山庄、狩猎暂憩小屋、海滨度假别墅。后来这颗行星逐渐被穹顶笼罩,而当时一位皇帝住在这里,由于太喜欢此地, 所以让它一直保持露天。于是,只因为这里是唯一没有建造穹顶的地方,所以显得特别与众不同。这独一无二的特点吸引了下一任皇帝……然后下一任……再下一任……传统就这样诞生了。”

一如往常,谢顿听到类似的话总会想到:心理史学会如何处理这种现象?它能预测出某处将没有穹顶遮盖,却说不出是哪里吗?它能预测到这种程度吗?它会不会预测错误,指出川陀将有几处或没有一处保持露天?在关键时刻刚好在位的、在突发奇想之下做出决定的那位皇帝,心理史学要如何解释他个人的好恶……这样想下去只会让人陷入混沌疯狂。 克里昂一世显然喜欢好天气。 “我老了,谢顿。”他说,“这点我实在不必跟你说,我们两人同龄嘛。我没有打网球或 钓鱼的兴致——即使他们刚在湖中放生。我只想在小径上悠闲地漫步,当然,这是上了年纪的征兆。

他一面说一面吃着坚果,一种类似谢顿的故乡赫利肯上称为番瓜子的食物,不过体积较大,味道没那么可口。克里昂将它们轻轻咬开,剥掉薄薄的外壳,再将果仁丢进嘴里。

谢顿不怎么喜欢那种口味,不过,当皇上赏一些给他的时候,他还是接了过来,吃了几颗。

皇上手中握着些坚果壳,正四下张望,想找个可当垃圾桶的容器。他没找着,却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一名园丁。那园丁正立定站好(在皇上面前理应如此),而且恭敬地低着头。 “园丁!”克里昂说。

那名园丁迅速走过来。“陛下!” “帮我把这些丢掉。”他说着将坚果壳放到园丁手上。“是的,陛下。”

谢顿说:“这儿也有一些,葛鲁柏。” 葛鲁柏伸出手,怯怯地说:“是的,首相。”葛鲁柏随即退下,皇上却好奇地望着他的背影。“你认识这个人,谢顿?” “认识,陛下。一个老朋友。”‘那个园丁是你的老朋友?他是什么人?一个落魄的数学家?”“不是的,陛下。或许您还记得那件事,那是在——”他清了清喉咙,寻思一个最技巧的叙述方式。“在您恩赐我首相这个职位后不久,有个侍卫威胁到我的性命。” “企图行刺。”克里昂抬头望向天空,仿佛在压抑不耐烦。“我不知道为何人人都那么害 怕用这个字眼。”

“也许,”谢顿脱口便说,“川陀上下对于吾皇遭遇不幸事件的可能性,要远比您自己更 感忧心。”奉承话说得如此流利,谢顿不禁有点瞧不起自己。 克里昂露出嘲讽的笑容。“我想是吧。这跟葛鲁柏又有什么关系?那是他的名字吗?”“是的,陛下,曼德尔·葛鲁柏。只要您稍微回想,一定就会想起来,当时有个园丁拎 着耙子冲过来救我,勇敢地面对手持武器的刺客。” “啊,对。他就是那个园丁吗?” “就是他,陛下。从此以后,我一直把他当成朋友,而我每次到御苑来几乎都会碰到他。 我想他是在守护我,觉得有责任保护我。当然,对于他的守护,我是衷心感激。”“既然我们谈起这件事,你那位可怕的夫人,凡纳比里博士好吗?我不常见到她。”

“她是个历史学家,陛下,迷失于过去的岁月中。” “你不怕她吗?她倒吓到了我。我听说过她如何对付那个侍卫,人们几乎不禁要替他难过。”

“她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拼命,陛下,但她最近不太需要那么做,如今非常平静。” 皇帝的视线回到那名逐渐远去的园丁。“我们是否奖赏过此人?” “有的,陛下。他有妻子和两个女儿,我已经做好安排,为每个女儿都存了一笔钱,作为将来她们子女的教育费用。”“很好。可是,我想还需要给他升官。他是个好园丁吗?”“非常优秀,陛下。”

“现任园丁长,莫康博——我不太确定他的名字——已经快八十岁了,说不定早已无法胜任那份工作。你认为这个葛鲁柏有能力接替他吗?”“我确信葛鲁柏有能力,陛下,可是他喜欢目前的工作。这让他能待在露天环境,接触各式各样的天气。”

“他对工作的要求倒很特别。我确定他能习惯行政工作,而且我实在需要找个人,把御苑改头换面一番。嗯,我得好好想一想,你的朋友葛鲁柏可能正是适当人选。对啦,谢顿,你说如今非常平静是什么意思?” “陛下,我不过是指宫廷中没有任何不和的迹象。无可避免的倾轧斗争,似乎降到有史以来的最低点。”

“谢顿,假使你是皇上,必须应付所有官员和他们的牢骚,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最近几乎每隔一周,我就会收到川陀某处发生某种公共设施严重故障的报告,你怎么能告诉我一切平静?”

“发生这些事是很平常的。” “我不记得过去这类意外发生得那么频繁。”“也许因为事实正是如此,陛下。基本公共设施随着时间逐渐耗损,想要切实做好必要的修理,需要时间、人力,以及巨额经费。如今这年头,人民是不会欣然接受加税的。” “从来没有那样的年头。在我看来,这些故障必定引起百姓极度的不满。绝对不能继续下去,你必须负责解决,谢顿。心理史学怎么解释这事?”

“和常识的判断一样,陛下,每样东西都会逐渐老化。” “好啦,这种事把我原本愉快的一天都破坏了,就交给你处理了,谢顿。” “是的,陛下。”谢顿平静地说。 皇帝大步离去后,谢顿心想,这种事也破坏了他原本愉快的一天,这发生在核心的崩溃, 正是他不愿见到的,可是该怎么做才能将危机转移到银河外缘?心理史学没有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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