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亲王多尔衮没有作为豪格的竞争对手参与皇位之争,所谓“诸王争立”,实际上主要是诸王争立太宗诸子。根据清初满族继嗣传统和五宫之子的贵宠地位,顺治即位是名正言顺的,不是什么折衷方案。
崇德八年(1643)八月九日亥刻,清太宗皇太极在清宁宫“端坐而崩”。因生前未立储君,皇位悬虚,“宗室诸王,人人觊觎”。在皇太极治丧期间,一场激烈的皇位之争展开了。有权势的竞争者有三个人:皇太极的长子肃亲王豪格,皇太极十四弟睿亲王多尔衮和皇太极第九子福临。目前史学界普遍认为,顺治继位是清统治集团内部“窥视神器”的折衷方案,具体地说,就是肃亲王豪格和睿亲王多尔衮的明争暗斗,最终将一个乳臭未干、年仅六岁的娃娃福临,即一年后入主中原君临天下的顺治皇帝推上了皇帝的宝座。然而,只要分析一下清初立储的特殊情况和顺治的母族所处的贵宠地位,就不难发现这一问题的谜底。皇太极中年猝然死亡,卒年仅五十余岁,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会如此匆匆地永绝尘寰,生前既没有指定继承人,临终时也没来得及做任何交待。所以,当诸王、贝勒、大臣从震惊、悲痛中清醒过来时,空虚的皇位就成了众人争夺的目标,开始“私相计议”嗣君人选。皇太极死后,豪格和多尔衮是两大实力派,二人是大家考虑的重点,又都有可能走上权力的顶峰。豪格是太宗长子,众兄弟中惟一封王的儿子,掌正蓝旗,得到举足轻重的八旗部队中半数的支持,皇太极死时他已三十五岁,比多尔衮还长三岁,是皇位继嗣的主要人选。皇太极生前亲掌的两黄旗大臣“尝谋立肃亲王豪格”,图尔格、索尼、图赖、锡翰、巩阿岱、鳌拜等人前往豪格家中,“欲立肃王为君”。豪格在得到两旗大臣的私相拥立后,也加紧了继嗣活动,立即派心腹何洛会、扬善通知郑亲王济尔哈朗,说:“两旗大臣已定我为君,尚须尔议”,以争取镶蓝旗的支持。济尔哈朗和诸王中辈分最高的礼亲王代善也都认为,豪格是“帝之长子”,当继大统。多尔衮是太宗的十四弟,才智过人,战功卓著,威望正隆,深受太宗器重,封和硕睿亲王。手中握有正白、镶白两旗部队,兵一一精一一将勇,并有豫亲王多铎和武英郡王阿济格的效忠。两白旗诸王素与豪格不和,认为“若立肃亲王,我等俱无生理”,英王阿济格、豫王多铎坚持多尔衮即位。许多学者据此认为多尔衮参加了皇位之争,是“诸王争立”的重要内容,实则不然。多尔衮对英、豫二王的拥立一直保持审慎态度,据他后来回忆说:“昔太宗升遐,英王、豫王跪请予即尊,予曰:‘若果如此言,予即当自刎’,誓死不从。”
究其个中原因应该是多方面的,但最主要一点是他对满族社会宗法制度的深刻理解和现实的清醒认识,即满族入关前,兄终弟及或父死子继虽尚无定制,但是,父子相承袭的继嗣方式,已被满族贵族集团所普遍接受。皇太极尸骨未冷,一片“立帝之子”的呼声就是证明。多尔衮即位,是兄终弟及,若是硬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势必导致血溅皇宫,甚至政权崩溃。这种悲剧是多尔衮不愿意看到的。所以,阿济格、多铎“跪请”是一回事,多尔衮有没有参与皇位之争则是另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在两白旗诸王与豪格对立的形势下,多尔衮惟一的选择就是维护满族的继嗣传统,在太宗其他位居贵宠之列的幼子中册定嗣君,这样既可打下豪格,又有拥立“先帝之子”之名,为皇子派所接受,还可以将幼主控制于股掌,当无冕之王,一箭三雕。
如上所述,第二个问题已做了部分回答,福临不是“诸王争立”的折衷方案,而是“争立”的对象。那么,福临有没有继嗣的可能呢?
崇德改元,五宫并建。所谓五宫系指:中宫孝端文皇后,关雎宫宸妃,永福宫庄妃,麟趾宫贵妃,衍庆宫淑妃。孝端文皇后、淑妃均无子,宸妃生八子(早殇),庄妃生九子福临,贵妃生十子博木博果尔。在太宗诸子中,五宫之子位在“贵宠之列”。宸妃之子曾立为皇嗣,而福临在五宫尚存的二子中居长,继承皇位是顺理成章的。而庄妃其人,名布木布泰,蒙古科尔沁贝勒博尔济吉特氏寨桑的次女,端庄秀美,聪颖机敏,十三岁嫁给皇太极,曾佐助乃姑中宫孝端文皇后处理椒房大小事务,深受皇太极信任。以后又辅佐顺治、康熙二幼帝,是历史上一位有作为的女政治家。在诸王大臣私相谋立时,庄妃立即“胁多尔衮入宫,立其子,以居摄饵之,遂定”。这段记载虽出自野史,但有很重要的史料价值。庄妃之所以能够“胁”多尔衮“立其子”,是有多方面的原因的:(一)福临在五宫二子中居长,处于贵宠地位,无论多尔衮或豪格谁承继大统,都与“父死子继”或嫡、庶之分等封建宗法观念相悖逆。(二)庄妃和多尔衮既是叔嫂关系,庄妃之妹又是多尔衮的妃子,因此庄妃比他人更便于对多尔衮施加影响和压力。(三)崇德五宫的五大福晋都出自蒙古,而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姑侄就有三人,宸、庄二妃是同胞姊妹,中宫皇后是两人的姑母。在漠南蒙古诸部中,科尔沁部归附后金最早。“荷国恩独厚,列内扎萨克二十四部首。”是清向外扩张和对明战争的重要同盟军和依靠力量,这也是庄妃立即敢于召见多尔衮“逼”他“立其子”的原因。庄妃这么理直气壮地把福临提出来,除了福临具备继嗣的条件外,,可能也代表了孝端文皇后的意见。而上文中“遂定”一词内涵丰富,事实上表明福临继统,多尔衮居摄的幕后交易已经成交。于是“太宗崩后五日,睿亲王多尔衮诣三官庙,召索尼议册立。”索尼曰:“先帝有皇子在,必立其一,他非所知也”。这段记载,一方面说明多尔衮已同意立福临,另一方面两黄旗大臣不再坚持立豪格,而是笼统地提出诸皇子“必立其一”,这种态度的变化,说明庄妃事先已做了两黄旗的工作。为了保证册定新君会议顺利进行,多尔衮以与济尔哈朗共同摄政为条件,将镶蓝旗争取到自己一边。济尔哈朗是舒尔哈齐之子,无继嗣资格,拥立太宗诸子中的任何一个对他都是一样的,能当上摄政王当然求之不得。在太宗生前自将的两黄旗和多尔衮三兄弟亲掌的两白旗的支持下,福临继位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从以上分析可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睿亲王多尔衮没有作为豪格的竞争对手参与皇位之争,所谓“诸王争立”,实际上主要是诸王争立太宗诸子,在这场斗争中,多尔衮取得了摄政王的地位而获得了胜利。而根据满族继嗣传统和五宫之子的贵宠地位,顺治即位不是什么折衷方案,而是名正言顺的。清入关后,虽然建立了“立嫡以长”制度,但子以母贵的传统观念还在长期地影响着有清一代公开或秘密的立嗣活动,这一点不应为史家所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