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9月至1998年4月,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绍兴县文物保护管理所等单位,在绍兴县兰亭镇木栅村南的印山发掘清理了一座春秋晚期至战国初期的大型墓葬。印山外形如覆斗状,平面略呈方形且四周开凿有壕沟,宛若古代印玺,因而得名。现大墓已成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大墓位于印山南部,是一座呈东西向的带有宽大长墓道的长方形岩坑竖穴木椁墓。墓坑口大而底部稍小,全长46米,宽14米,深12.4米。墓室长34米,面积在160平方米。墓道上大下小,底略平,全长54米,系开凿在墓坑的东壁正中。墓坑底部正中先铺垫一层经人工粉碎后再夯实的木炭,其上用长6.7米、横截面呈方形的若干规整平直的大方木横向平铺成椁底,两侧也有众多的大方木依次紧密排列,互相斜撑成两面斜坡状,横断面呈等腰三角形的狭长形椁室,形制十分特殊。所用大方木均三面髹漆。椁内壁合缝规整平坦,底设边框加固,局部仍漆面如镜,昔日绚丽豪华的椁室仍依稀可见。椁室前设封门及短甬道,中以横梁、门槛和板木分隔成前、中、后三室。中室内有一口以巨型圆木对剖为二,再经刳制而成、内外髹漆的独木棺,全长6米多,宽1.1米,这是迄今为止全国发现的最大的古人独木棺。墓虽然被多次盗过,随葬品被反复洗劫,但中室内仍出土有石剑、玉镞、玉镇、龙首形玉器、小玉管、小玉珠、漆木杖及残漆器等30多件随葬品,前后室中也有残陶器、石环和漆器遗迹。在墓坑填土中还发现有一件纹饰一精一美的完整青铜铎,这成为专家们判定年代、国别和墓主人身份的依据。他们认为,这墓是春秋晚期至战国初期越国某位君王的陵墓。
考古学家估计,营建此墓时挖去岩土达16000多立方米,耗费木炭1200多立方米,所用大方木则达4000多立方米,工程十分浩大。
墓主人是谁?由于考古中没有发现带有文字或足以证明墓主身份的任何遗迹、遗物,专家们只能根据自己的看法进行探讨,所得结论是不一样的。
林华东和梁志明先生认为,越国的世系从无余开始,但中间没有记载,到了夫镡才开始有记录。夫镡子允常,允常是勾践的父亲,越国传到他手里时“拓土始大,称王”,越国的强大始于允常。所以可以确定,印山大墓的墓主人是夫镡、允常和勾践三人中的一个。
根据《越绝书》的记载:“独山大冢者,勾践自治以为冢。徙琅琊,冢不成,去县九里。”独山所在今有二说,一说在今绍兴柯桥独山村附近,一说在今城南5公里许的南池独山村一带。从前面文意看,应在后者,不论勾践墓是否建成,都可以肯定不会在印山。夫镡在文献中很少有记载,但《越绝书》说他的墓就是若耶大冢,离绍兴县25里,可能就是今天绍兴东南郊外禹陵乡大二房村圣人山上发现的大型石室墓。因为墓处在若耶溪畔,附近又有葛山等越国史迹。
允常执政时期,与吴王阖闾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越国已与吴国抗衡,争雄东南。允常的陵墓据《越绝书》说就是离县十五里的木客大冢。木客大冢在今绍兴西南的木栅附近,在绍兴方言中,“栅”与“客”谐音,“木栅”实则“木客”的同音异写。今日所称的里木栅村原称木栅,只因后来人丁兴旺,村落扩展,才有了里木栅和外木栅之分。印山大墓地处绍兴西南13公里的里木栅村南,与古书记载相符。印山大墓所构筑的大型木椁,既耗工巨大,又形制特殊,与允常的身份和越国的国力相吻合,而“椁”与“客”同属五部,古音相近,怀疑“木客大冢”可能是“木椁大冢”之误。印山大墓的地望、规模和木椁均与允常相符,因而墓主人应该是他。《吴越春秋》说,勾践命令士兵在今木栅南部一带入山伐木数年,士兵们人心思归,“皆有怨望之心,而歌木客之吟”,大概与当年营建印山大墓的工程相关。
不过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认为墓不是允常的。胡文炜认为,探究印山墓主者仅注意到《越绝书》上的独山大冢,而没有人将其与印山相联系。他们认为勾践墓不论是否建成,都与印山无关,在绍兴是没有勾践王陵的,但他们没有给出相应的理由。越民族有叶落归根的习俗和祖训,勾践最注重事鬼神、尊宗庙,他不可能离开了祖父、父亲的墓孤身一人置陵于异地,这于情不通。
参加过大墓考古发掘的葛国庆指出,现印山西翼也有一座体貌与印山大墓相同、结构相仿、时代基本一致的另一大墓,要认定哪座是哪一位国王的,必须严谨。他提出,印山不是木客山,木客山另有其山。木客山真实所在有其范围,是指现木鱼山和姜婆山所在的山脉。其西端主峰因古籍“客”与“容”误刊,使木客山变成了木容山,再经民间音、义双转,使木容山变成了今之木鱼山。最东端的现姜婆山,由于地近木栅村,在木客村转为木栅村的同时,木客山也就转呼成了木栅山。今西起木鱼山,东至姜婆山,是一条独立的小山脉,五个山包紧紧相依,一字排列,就是古之木客山的范围。而印山是不包含在木客山山脉之内的,因为自古至今,不管是山势地理成规,还是堪舆学说,均认定山随脉行,脉连山依,脉断山离。印山和木客山之间有涧溪隔离,山脉已断。木客山山脉的五个山包一气呵成,在姜婆山北向稍作延缓后,隐入地表,山脉已终。印山虽与姜婆山仪一小溪相隔,但其东、西两侧各有流溪夹山北泻,山南山北落差明显。印山之脉乃源于正南的裟帽山而止于印山,与近旁的姜婆山并不相干。
木客山五个山包上,中间一峰有一大型土墩墓,形制结构类同于印山大墓,应为竖穴岩坑大型土墩墓。从其山体大小、封土厚薄、墓坑可能长度等方面看,该墓体量明显小于印山大墓。从其封土土质、厚度、外表坡度、青膏泥纯度及无隍壕等情况看,该墓建造规格、填筑要求等明显逊色于印山大墓。木客山上有大墓,而且只有这惟一的一座,并与印山大墓结构类同,形制相仿,时代相近,这座大墓应该就是允常的“木客大冢”。
印山大墓不可能是木客大冢,因为木客大冢必应建在木客山上。印山大墓的宏大规模与允常时的国力不符,当印山大墓发掘后,以其非凡的气势、宏大的规模、豪华的墓室以及十分讲究的填筑工艺为世人震惊。允常时期的越国每年要向吴国朝贡,是吴国的附属之国。书中称允常“拓土始大,称王”,其实是指在局部战争中占领了吴靠近越界的一些土地。此后允常国力虽有兴盛,但一直难与吴抗衡。允常在位的前五年只是谨守父业,后九年虽国力渐兴,但越国的治国重心仍在加强军务、严防外犯和提高国民生活上,它不可能去考虑营建印山大墓那样大损国力的陵寝工程的。印山大墓的隍壕形制与允常时的社会地位也不相符。在陵周设隍壕是显示帝王尊贵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一般诸侯国君主是不敢妄为的,而印山越国王陵却敢于配建如此宽广浩大的隍壕,是与陵主当时的身份和地位紧密联系的。从越王允常的地位、礼遇排行来看,是不会重耗微薄国力去营建印山大墓如此巨制的王陵的。
《史记》说勾践平吴后,率兵北渡淮河,与齐、晋诸侯相会于徐州,致贡于周。周元王使人赐胙,,命为伯。勾践将淮河的土地给楚国,将吴侵宋的土地归还给宋国,还给鲁国土地方百里。这个时候,“越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在勾践满腹称王称霸的雄心里,他建的陵寝当然会考虑象征帝王尊贵的隍壕结构,营造气势独尊、规模恢宏的皇家陵园。
印山大墓的封土靠近墓道的五分之一部分,及墓道、甬道的全部填土、封土,均为二次填筑。也就是说,该墓在道次建造完毕后,曾被有计划、有步骤地重新打开,然后实施下葬,这是典型的自治冢特征。勾践灭吴后,国力强盛,但自己年事渐迈,营建自治冢就提到了议事日程上了。当他军事向北挺进时,将指挥中心迁到琅琊后,就派人在印山一带大规模伐木,全面启动建陵工程。为了不让外人知道自己的坟墓所在地,又特地派出大批土石匠,到现绍兴城南九里的大独山上,大张旗鼓地佯建自治冢,这就是《越绝书》称独山大冢“勾践自治为冢。徙琅琊,冢不成,去县九里”的原因。也许勾践在城南选择一座与印山地理特征、山形大小均相仿的“独山”来佯建陵墓,其目的是为了转移视线,掩盖真相。
当印山大墓全面竣工之时,史书记载勾践曾派人到木客山,“取允常之丧,欲徙葬琅琊”。他自己不可能将陵墓建到琅琊去,同样也不可能将安息在越国发祥地的父亲之丧远迁到异族他乡去的。勾践称霸后,骄横任性,为了确保日后不被外界知晓在营建自治冢,他很有可能派出军队对建墓人员实行全歼,并分坑殉埋。印山大墓发掘中,就曾在墓内甬道与墓门接合部位,发现一大堆武士身上穿戴的漆皮铠甲片遗存,这是人殉的物证。为了给迁葬的军队有个说法,对外扬言:“三穿允常之墓,墓中生熛风,飞砂石以射人,人莫能入。”在今印山东首的大片缓坡中,有数十处或大或小的圆形土墩,经考古勘探,它们是大墓的陪葬墓,或许就是当时的人殉坑。
从考古发掘来看,印山大墓是座实葬陵。我们不能以墓内是否有尸骨类遗存物作为惟一依据。因为人体为有机质,在我国南方的环境中一般是很难保存的。墓内有大量陪葬物,如中室的漆木柄、玉剑、玉镞、玉佩饰、玉管珠等与墓主有关联的器物,都是生前的实用器与随身饰物,不可能是事先放进去的。
印山大墓的发掘在当时引起轰动,对这座陵墓的研究,是个较大的学术课题。墓主人的确定虽然不太容易,但却是十分重要,它可以使人们更深入地去解剖越国的历史,去挖掘蕴藏在陵墓后面的文化积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