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程咬金丑扮花刀帅单雄信力战靠山王
上回书正说到徐茂功出主意叫程咬金去照办。老程来到西厢房,叫人给魏文通的盔铠甲胄全都去掉,又叫了好几十人来,手拿军刃围着他。把魏文通按在当地,用一根木杠子轧住他的腿弯子,一边坐两个人一压。另有人攥着他的胳膊,按着膀子。老程又叫人把胭脂粉拿过来。魏文通不知老程是什么意思,就说:“蓝脸的,你姓什么?要把你家帅爷怎么样?”“小子,要问我呀?听我告诉你。你知道有个劫皇杠的程咬金吗?那就是我。今天我给你捯饰捯饰。”老程说着,用左手把魏文通左边的这一绺胡子捋住了,挽在右手上,两手攥一住了说:“老魏呀,我就问你降不降?”“我不降!”“小子,你甭降了!”说完,双手用力往下一拽,就听噗的一声,大家伙一瞧,敢情是活拔一毛一呀!当时就把胡子揪下一绺来,成了半边俏啦!就见肉皮上往出冒血珠儿,魏文通疼得哇呀呀地怪叫,不住破口大骂:“程咬金,你好大胆子!”老程说:“哼!胆子小,也不敢来伺候帅爷您了!”说着,又把右边这绺胡子给挽住了,还问:“你降不降?”“不能降!”又用力一拽,噗的一声,大家伙一看这个乐,半边俏也没了,就剩当中一绺,成了山羊啦!最后,老程又挽住了当中这绺,老程说:“干脆,你也甭降了!”又一拽,噗的一声,大家伙一瞧说:“哎,魏老帅年轻啦!把胡子都混没啦!”老程揪光了胡子,又把铅粉调好了,把粉往魏文通脸上足给他一抹,抹匀了之后,老程说:“你们看,这小子好看了吧?”大家伙说:“倒是白净多了!”老程又拿过红胭脂来,蘸上水,往他脸蛋儿上一抹,又在眉攒当中抹了个大红点,就说:“你们看,这个点儿红,就表示这位大姑一娘一还没出阁哪!”魏文通简直要气死,想挣扎又动弹不了。老程又把魏文通的头发打开,给他梳了个大抓髻,把绒花绢花等拿过来往他头上这么一插,还给他换上一身大红缎子的裤袄,给他穿上两只大红抹子鞋,腰上给他系了一条绿绸子汗巾。给他换好之后,拧二臂,倒背着给捆结实了。然后叫人推推搡搡地把他带到北屋大厅上。众人一看魏文通的怪样子,全都乐得喘不上气来啦。老程说:“诸位上眼看,打扮得怎么样?”大家齐说好。徐茂功说:“怎么说非我四弟不可哪!换个别人打扮不出这样来。”老程说:“是呀,这德全让我替你缺啦!”这时候魏文通是羞臊满面,紧低着头,恨不能把脑袋扎到裆里去。徐茂功吩咐把魏文通先推下去,然后说:“侯君集、尚怀忠、袁天虎、李成龙、丁天庆、盛彦师,你们哥儿六位要押着魏文通,把他送回潼关。”说完,又把侯君集叫过来,另外嘱咐了几句言语,哥儿六个一齐说:“谨遵三哥之命!”等侯君集等下去后,秦琼就问:“三弟,把魏文通送回去是什么用意呢?”“我把魏文通丑扮成这样,能把老杨林气死!魏文通他羞愤难当,也活不成!他俩一死,潼关是垂手可得,这叫一举三得。”秦琼听后连声说好,大家以都说这计策真高。
到了次日,侯君集等哥儿六个,带着儿个兵丁,套了一辆大车,把魏文通放在车上,押着走下来了。一路上无书,过了黄河,己然离潼关不远了,就把魏文通按到车厢里,腿给捆上,嘴里填了好些碎布。又在本地买了几百斤干草,往车上一装,装得是特别高,用绳子把车煞结实了。侯君集让尚怀忠等五人远远跟在车后。他自己穿着一身灰土布的裤褂,还是左大襟儿,戴着一顶随风倒的帽子,腰里系着一根麻绳,搬尖大叶帮靸鞋,是个农夫的打扮。手摇着皮鞭子,嘚儿吆喝地赶着车,直奔潼关来了。到了潼关,侯君集让大家埋伏一在城外,独自一人,赶着车进城,来到帅府门前,吁的一声把车停住,用河南话向里边一喊:“送草来啦!”府门上有四个把门的兵丁,其中有一个人过来就问:“嘿嘿嘿,你这儿喊什么?谁要草啦?”“谁要草啦!盐打怎么咸,醋打怎么酸,我要不说清楚了,你老明白吗?”“你那叫废话,干脆你说吧!”“你们这儿的大帅叫魏文通对吧?”“啊,不错。”“奉了靠山王的命令,追赶反叛秦琼对吧?”“啊,越说越对。还怎么样?”“路过我们那个村里头,看见村里垛着不少干草,你们大帅说咧,先让我给送一车来,如果牲口吃着好,这个买卖可就交长了,可就拉了主顾了。如果吃着不好的话,那可就砂锅砸蒜,一锤子买卖了。你老明白吧?”四个兵一听,这才明白。有个兵丁就问:“草钱给了没有?”“草钱不忙,我还跟你说,你老看这草,又细、又干、又柔软,喂牲口正相宜。这个买卖管保交长了,草钱以后一块儿算得了。劳你老大驾,替一我回禀王一爷一声,我跟他要个酒钱吧!”“好,你候着,我到里头给你言语一声。”这个兵丁进了帅府,去见杨林回禀。
话说杨林,自打魏文通追赶秦琼,一两天没见回来,很是不放心,心说:魏文通怎么也不回来啦?也许被秦琼给打死了吧!又一想:不能,文通的能耐比秦琼强得多。正在大厅上思想这回事,忽然有兵丁进来,将外头送草的事对杨林一说。杨林说:“嘿,要说文通忠心为国,实在不假。虽说有急事在身,还处处为全军准备粮草!来人哪,赏给送草的一两银子。”有人取出一两银子来,交给这个兵了。兵丁出府,就对侯君集说:“赶车的,王一爷赏你一两银子的酒钱。”侯君集接过来说:“我给你老道谢啦!劳你几位驾呀,帮忙给卸一卸吧,我拐弯出出恭去。”“你可快回来,我们人多,说话就卸完。”“是啦,没错啦!”侯君集明着出恭,暗中跑出了潼关,会合了众人就回金堤关啦。
再说这几个兵丁,把车上的绳扣儿解一开,一卸这草,卸来卸去都快卸完啦,猛然瞧见车厢里去躺着个大美人,众人当时就愣啦!有一个兵丁看出来啦,原来是魏文通,忙说:“诸位,你们看这五官像貌,这不是咱们元帅吗!”大家这才明白,顿时忙乱起来,赶紧把魏文通身上捆着的绳儿解一开,塞在口里的破布给掏出来,魏文通哇哇地呕吐了半天,这才哎呀出来。众人忙把他搀起来,也不敢问他是怎么回事。魏文通下了大车就说:“来人,赶紧一抓住那个赶车的!”兵丁们四下里寻找,早就没影儿啦。魏文通这才进府,往大厅上走。杨林一看,走进一个大美人来,心里轰的一下子!忙站起来注目观看。不只杨林一惊,两旁的十二家太保也是一惊。魏文通进厅来是嚎陶大哭,说:“卑职魏文通见过王一爷。”他说出话来,大家伙才知道是魏元帅。杨林说:“文通,你先坐下。因何如此狼狈?”文通落座,这才将一路之上怎样追秦琼,怎样被英雄会的人戏耍,黄河口被擒,丢金堤关,以及怎样被程咬金等人扮成美人等等经过,详细地向杨林说了一遍。杨林一听,当时呀的一声,就气愣在那儿啦。魏文通又跟着说:“王一爷,我受了这样的侮辱,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杨林愣着愣着,眼珠儿乱转,忽然他是敞腹大笑。魏文通一见,这气就大啦!心说:我心里这么难受,他反倒乐起来啦!这是什么意思?就听杨林说:“文通啊,你要让响马们杀你,他们不但不杀你,反倒给你打扮成美人送回潼关,你明白他们的意思吗?”“王一爷,我不明白。”“嘿,可叹你枉做潼关大帅!这叫做一计害三贤,你还不知道吗?他们准知本爵一性一如烈火,要把我气死,要把你羞死、臊死,这样一来,潼关是不攻自破。非是为王说句大话,我用兵多年,身经百战,这个计策,他们那叫班门弄斧!”“哎呀!经王一爷这一解释,卑职恍然大悟,对,是贼人的计策!”“再跟你说,你还别轻视响马,他们那里有才能之士,要不然使不出这个计策来。你先到后面洗脸更衣,我必然为你报仇雪耻。”
魏文通到后面更衣,一会儿的工夫又回到了大厅,二次向杨林行礼,问道:“王一爷,您怎样替一我报仇雪耻哪?”“我问你,你这儿有多少人马?”“我这儿有三军人马。”“你传令给我拨出一军人马,我率领着去夺金堤,别看他们这么反,声势浩大,也无非是乌合之众。只要我一到,就凭这对囚龙棒,就得打他个四散开花,死、走、逃、亡!”“请问王一爷,您几时发兵?”“哎,这事不宜迟,我这就走。你传命令给我调兵去,我早到金堤关,这事也早就完了。”魏文通听罢不敢怠慢,急忙去到校军场调队,凑齐了一军人马。原来这一军人马共分前后左右中五营,每营两千五百人,各分为二十四哨。人数是一万二千五百人。全军调整齐毕,准备好粮草,魏文通这才进帅府报告杨林。杨林全身披挂整齐,吩咐备马,十二家太保齐说:“爹爹,孩儿们随爹爹前往。”“哼!不必啦!就你们这个能耐,没有多大用处!也不过彩上飞金——是个配搭,你们就在潼关等候我吧。”众太保连连答应,心说:不让我们去,我们更求之不得哪!杨林出府上马,大家伙送出关外,全军大队人马直奔金堤关走下来了。无非是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这一日来到金堤关的正北,安营下寨,支帐篷,扯辕门,立木栅,插鹿砦,单等与英雄会会战。
再说金堤关的守城兵丁,一见隋朝的人马来到,顿时就把城门关了,急速到聚义厅报告,正赶上大家伙在此商议事情。徐茂功吩咐要小心防守,然后对大家伙说:“众位,咱们这一计未能成功。没想到杨林他来到金堤,咱们应当怎么办?”话未说完,单雄信、齐彪、李豹、屈突星、屈突盖许多人答言,这个也不服,那个也要斗一斗杨林。徐茂功一听有不少告奋勇的,很是高兴,惟独秦琼皱眉叹气,说:“诸位兄弟们且慢,先别着急,听我说一说。我秦琼非是自夸,敢说家传的锏法没有服过谁。可就是这杨林我打不了!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们大家伙也得酌量酌量,看看自己的军刃、武艺,要是不容易胜他就不必出去。老儿杨林人称他威名震华夷,据我想,我等都不是他的对手!”大伙说:“二哥,照您一说,莫不成咱们非献出金堤关不可吗?”秦琼说:“也不能那么说。我想是逢强智取的对。再想其它退敌之计,可不要莽撞。”这时候在一旁恼怒了小灵官单雄信,站起来哗楞楞甲叶乱响,左手往上一捋他这红压耳毫一毛一,右手一撕鼻孔出来这一绺红扎,嗓音如雷,说道:“二哥,你休要长他人威风,灭自家锐气!明天我要会战老儿杨林,让他尝尝我这条熟铜钉钉狼牙槊的厉害!”跟着,铁面判官尤俊达也站起来啦,说:“单五哥,不要说你不服他,还有我这条五股烈焰托天叉,也得跟他较最较量!”秦琼说:“二位兄弟,不要意气用事,你俩不是他的对手。”单雄信说:“二哥,这决不能够!我问你,老儿杨林他多大年纪?”“他已年过花甲。”“着哇,兄弟我哪?”“啊,五弟你正在壮年。”“这不就结了吗!常言说:这英雄出于少壮!据我想,就凭我这两膀子膂力,用槊砸他,也把他砸个三摇四晃,也不能叫老儿杨林在这里逞威!”秦琼知道单雄信平生有点任一性一,也就不能再拦他啦。就说:“五弟,既然如此,明天上阵,你要多加小心!”“不劳二哥嘱咐,我自有赢他之法。”“尤贤弟,你怎么样啊?”“二哥,我不能退后,还跟单五哥说,明天我先出去,如我赢不了他.再瞧五哥你的。”到了这时,秦琼也不好再拦啦。徐茂功又问:“诸位,还有谁告奋勇打杨林?快说。”众人一听,都不言语。徐茂功说:“咳,程四弟,今天您这神斧将怎么不言语呀!”程咬金说:“今儿个呀,我忍着点吧!”“当初你劫皇杠的时候,不是要斗杨林吗!现在杨林来啦,您怎么倒忍着啦?”“唉,当初我是瞎摸海,我不知道杨林使双棒,因为我的大斧向例不打双手军刃,他要是长杆的,就我这五手绝招,任凭是谁,也得把他给掏喽。双手军刃我不打。”徐茂功说:“啊,怪不得他这儿忍着哪,敢情是这么回事呀!”单雄信哈哈大笑,说:“四哥,没想到你也了!不管老杨林多厉害,自有我的熟铜槊对付他,四哥你?好儿吧!”老程说:“那就瞧五弟你的吧!”到了第二天清早,大家用完战饭,传出命令,点炮亮队,众位英雄全身披挂,出府上马,率领着马步大队直奔北门而来。
这时隋营的老杨林率领马步队,早就亮开了大队,对着金提关叫阵。就见对过城门大开,人马往出一撞,鼓声咚咚,越过了吊桥,二龙出一水,一字排开。两军阵式列圆,老杨林在马上往正南观看,中间为首的有秦琼和两位道士,再往左右看,众英雄不下好几十位,个顶个都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不由得心中后悔,暗说:这般人哪里是响马的样子!分明是我的劲敌!早知道,我把十二家太保也带来,那怕是给我助助威呢,也衬着好看点。可又一想:哎,别看他人多,谁能经得住我这囚龙双捧!想到此处就说:“儿郎们,给我压住了阵脚,待本爵出阵,擂鼓。”杨林把话说完,催马前撞,鼓声咚咚,喊声大震。英雄会众人一看老杨林,只见他跳下马平顶身高顶丈,虎背熊腰,身一体魁伟。头戴一顶闹龙垂头紫金冠,身披黄金打造的掩心甲,内衬一件紫缎征袍,胸前护心镜冰盘大小,亮如秋水,五股丝绳拧成的袢甲绦,狮蛮带煞腰,左别弓,右别箭,肋下佩宝剑,绿鲨鱼皮鞘,金吞口,银饰件,杏黄色的挽手,剑一柄一上飘洒着红丝灯笼穗。护裆鱼褟尾,三叠倒挂吞天兽,兽口一含银环,横搭在铁过梁后。左右战裙,掐金边,走银线,裆护膝,遮马面。大红中衣,足下的虎头靴,牢踏在紫金镫内。背后是八杆护背旗,紫缎子镶心,上绣金龙,走的是青火焰儿,相衬八条白缎子飘带,上头锁着青云龙,银葫芦罩顶,蓝穗子底垂,八杆护背旗横遮背后,扇面相似。再往脸上观看,面如赤炭吹灰,两道重眉,直一插一入鬓,一双彪眼,皂白分明。鼻直口阔,大耳相衬,颏下满部白髯胸前飘洒,根根见肉,根根透风。头上双插雉尾,肩挂一对狐裘搭甩。胯一下一匹宝马,名叫山后雪,头至尾有丈四长,蹄至背有九尺七高,大蹄碗,螳螂膀,吊肚儿,竹扦子耳朵,仰着门鬃、脖鬃、尾鬃,是头尾乱扎。鞍、韂、鞦、嚼,一切满新。三道肚带煞腰,左右相衬紫金铃。这匹马四蹄蹬开,类如闪电一般。再看手中是一双水火囚龙棒,只见这对棒,棒头上有一个龙头,头顶上按着两只犄角,靠棒尾是鱼尾三岔儿。他这一对双棒,能降九种军刃,讲的是:支、别、拿、压、顶、搅。再加上杨林的膂力过人,自从出世以来,就不懂得什么叫败仗。背后的座纛旗,金葫芦覃顶,黄云缎子镶心,周围镶着蓝缎色火焰。下边是细走灯笼穗,上头横着绣的五个大字:“太岁靠山王”,心儿里一个白月光,里面绣着斗大的一个“杨”字。座纛旗的左右,一边相衬着两杆标旗,上面是银标头,黄心,紫火焰儿,绣着黑字。在这四杆标旗上写得明白,是:“自幼长得胜,到老不失机,双棒无敌手,威名震华夷。”众人一看,实有大将的威风。就见老杨林来到阵前,左腿一抬,右腿一顶马前髈,啪啦啦一打弯儿,抖丹田一声喝喊:“秦琼,你出来,我跟你有说的。”徐茂功回头就对秦琼说:“二哥,这老小子叫您出去,看他这个意思,还要跟您商量商量哪!”秦琼说:“活该!他叫他的,我是不出去了。”杨林的意思,把秦琼叫出来,是要借着秦琼的面子,把这帮人招安。喊了半天,秦琼不出来,气得他说:“秦琼,你既不敢出来,哪一个出来与我一战?”徐茂功就对单雄信、尤俊达说:“二位贤弟,你们既是不服,老杨林正在叫阵,还不出去,等到何时?”尤俊达说:“五哥,先看我的!”单雄信说:“好啦,你不成我顶着上!”尤俊达一踹镫,马往前撞。
老杨林往对面一瞧,出来一员战将,跳下马身高八尺,细一腰奓臂,头戴紫金盔,身披紫金甲,蓝缎子中衣,厚底靴子。往脸上看,一张黑紫脸,紫中透亮,亮中透润,重眉一毛一,大眼睛,高鼻梁儿,四字阔口,元宝耳,颏下微有墨髯。胯一下一匹紫马,掌中托着一杆五股烈焰托天叉,将叉摇动,就听叉盘子仓啷啷乱响。二人碰面,各自扣镫。杨林说:“响马,报上名来!”“你家好汉爷姓尤名通宇俊达,人称铁面判官。老儿杨林,你还记得在济南府,找到你大营去要二拨儿皇杠,就把你家好汉爷忘了吗?”杨林一听,忽然想起山东的事情,气得是哇呀怪叫,说:“呸,原来是你这死囚!你敢聚众滋事,劫牢反狱,今天要你一死!”杨林把话还没说完,尤俊达心想,来个先下手为强吧!一踹镫,马就顶上去了,哗楞就是一叉,直奔杨林的下巴底下扎。杨林的双棒用力往出一推,稍微往外手里一掰镫,已然把叉推出去了,不容尤俊达变式,跟着右手棒奔他的前胸扎来。尤俊达只好立叉一绷单棒,二马冲锋过镫。老杨林抬起左手棒来朝下就打。杨林的棒本心是打尤俊达的头顶,因为他马快,这一棒正打在尤俊达的马后胯上,就听噗的一声,马就塌架啦!尤俊达掉下马来,叉也扔了,打了几个滚儿,挺身起来,往南开腿就跑。此时英雄会的众人全都是一惊,秦琼心说,我这个兄弟完啦!急忙用胳膊挡住了脸。徐茂功说:“二哥,您放心吧,俊达没死,跑回来了。”秦琼把胳搏放下来一瞧,跑回来了,这才放下了心,迎上前来说:“兄弟,好险哪!二哥的话你不信,这回信了吧!”尤俊达说:“喝!这回我可真知道了,老小子的招儿变得太快!”这时阵前的兵丁将死马和军刃抢了回来。尤俊达跟单雄信说:“单五哥,我是完啦!你打算怎么样呢?”单雄信把嘴儿一撇说:“哈哈哈……兄弟,别看你败了,五哥我出去就要旗开得胜,瞧我的!传下话去,给我擂鼓助威!”兵丁们急速擂鼓助阵,鼓声咚咚,单雄信抬腿摘槊,一踹镫,马就掼出来了。
老杨林往正南一看,见这员战将,跳下马身高九尺开外,膀阔腰圆。一身紫金盔铠,大红中衣,青缎子厚底靴子。再往脸上观看,头如麦斗,面似瓜皮绿,两道朱眉,二目銮铃相似,金眼圈,一对黄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塌鼻梁,翻鼻孔,四字阔口,大耳相衬,颏下一部红钢髯,由鼻孔里滋出两绺红扎。胯一下一匹紫马,掌中一条熟铜钉钉狼牙槊。杨林心说:出来的这人有点英雄气概!二人碰面,各自扣镫。杨林说:“对面来者什么人?”“呔!老儿杨林,要问你家好汉爷的名姓,听我仔细道来。我是绿林之中东、西、南、北、中五路都头领,姓单名通字雄信,绰号人称小灵官。”杨林一听,哈哈大笑,心说:你既是都头领,我要轻打了你那才叫怪呢!此时单雄信马往前一拱裆,双手把槊摇起,双足踏住了马镫,长起身来,用尽平生膂力,槊头挂着风,呼的一声,照准杨林的头顶砸下来了。杨林一看,心说:我倒退几十年,就凭他这点膂力何足道哉!可叹我年过花甲,万一找要架不了,岂不丧了一世的英名!只可一巧破千斤来破他。主意拿定,棒搭十字架,朝上迎槊头,左腿往里手一裹镫,稍微闪了一闪,十字架架住单雄信铜槊,呛的一响。不等他砸上十成劲,杨林将十字架往外手一推,槊就砸空了,这就把力量给泄一了。不容单雄信变招,后手棒变先手招,照单雄信头顶砸下来了。单雄信心说:老小子真是可以!只好横槊招架,呛的一声,雄信心说坏了,觉着吃点劲,虽说两膀没受伤,可是震得他是心里发慌,脸上的汗珠子刷的一下子就下来啦!二马冲锋要过镫,杨林马抢上风头,用双棒偏脸往右边用力一抡,又朝雄信头顶砸下来。雄信登时照右边一举槊,努着力地又一招架,呛的又是一声,二马已然错过镫去。谁知老杨林翻身用右手棒,长腰照单雄信后脑海扫来。雄信觉着不好,回身招架来不及啦,只好往下一矬头,就听乓的一声,就把头盔的顶儿扫下去啦!单雄信当时是耳中蝉鸣,脑袋嗡嗡直响,急忙勒转马头,就跑回本队去了。杨林心说:便宜你!这你就不敢称什么五路都头领了吧!再说单雄信回到本队,众人一看,单雄信头盔扫去,发箍已碎,发髻四散蓬松。秦琼说:“五弟,你受伤没有?”单雄信把手一伸,只见他是虎口崩裂,往出冒血津儿。徐茂功说:“哎呀!此人不可力敌,只可收兵,咱们再想办法吧!”当时把令传下去,马步队人等风卷残云一般,败进了金堤关。杨林一看对过收兵,城门关啦,不由得一阵狂笑,拨马回来,传令擂得胜鼓,收兵回营。
一一夜无书,到了第二天清晨起来,杨林用完战饭,又亮开大队,到关前抬头一瞧,城楼上插着一面旗子,上书“免战”二字。杨林命令兵丁骂阵。城楼上英雄会的兵丁手持弓箭,布置周密。心说:你骂你的,反正你不敢上来,你攻城的话,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个顶个都是谈笑自若,安然自在。冲着老杨林斗气儿。杨林干生气没主意,准知道要攻城必定吃亏,没有办法,只好收兵回营。简短截说,杨林直骂了两天,英雄会是闭关不理。到了第三天,杨林心说:我老这么耗着也不行啊!忽然间想起一个办法,忙写了一封信,用绳绑在箭杆上,出营上马,来到关前,一抽一弓拔箭,认扣填弦,哧的一声,把这枝箭书射进金堤关内。有兵丁拾起这枝箭,送到了聚义厅上,交与徐茂功。徐茂功展开一看,信上写的大意是叫秦琼赶紧率众投降,如其不然,就要调大军十万二次围城了,限定明日答复。徐茂功看完,叫秦琼、魏征看。魏征说:“咱们应当怎么办哪?明日要不答复他,他真要把兵调来困城,恐怕金堤关就难保了!”秦琼说:“着哇,三弟赶紧想计策吧!”徐茂功说:“事到如今,我也是束手无策!这么办,咱们把大家伙都叫来,商量商量再说吧。”徐茂功吩咐一声,有人把众位英雄们全都请上大厅。
等大家全都落座之后,徐茂功就把杨林来信的意思一说。大家听了也是束手无策。徐茂功又跟着说:“我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大哥、二哥也是没办法,我想咱们只有两条道,一,能退杨林,二,就是散伙。咱们大家伙坐在这儿,把眼一闭,全都想主意。我点上一支香,这支香整烧半个时辰,香尽了以后,大家睁眼,我问哪位能退杨林,无论哪位有了主意更好,如果连问三声,人家伙全没主意,咱们哈哈一笑,一同饮酒吃饭,这个饭呢,就叫散伙饭。吃完以后,各自收拾收拾行李,老杨林现在不在正北哪吗,咱们赶紧出南门,来他个四散开花,赶快逃命要紧。别容他把兵调来围城。他要是把城一困,咱们守得多好,日子一多绝粮了,不要说咱们受不了,连累了百姓众生,咱们英雄会算怎么个救民呢!你们说这个办法好不好?”齐彪说:“三哥,不就是闭眼憋主意吗?成了,就这么办!”老程一听要散伙,可就着了急了,心说:我劫的皇杠,全是给英雄会造反用的,要是散伙,不就全完了吗!谁着急也没有老程着急。徐茂功用眼往四下里一瞅,就看出程咬金着急来了。心说:四弟,让你着点急吧,这坏主意还得你来出!当即命人点了一支香,就说:“诸位弟兄,咱们闭眼想主意了。”大家伙各自闭目合睛,惟有老程不但不闭眼,还一劲地乱嚷:“哎哟!叫我着急哟!嘿!”徐茂功说:“你嚷些什么?”“我着急吗!”“着急,没用,还是想主意退杨林吧!”大家伙这么一想主意,屋中是鸦雀无声。直到香己燃尽,徐茂功说道:“诸位睁眼吧,香己尽了。我可就问三声,如果没主意,咱们今天可就散啦!”众人默默无言,只有老程站起来又坐下,足这么一折腾。徐茂功又问:“哪位能退杨林?”众人是个个摇头。徐茂功伸出两个手指头又问:“哪位能退杨林?”还是没人言语。老程不用提多着急了,心说:要坏!徐茂功又说:“诸位,这可两声啦。再没有搭碴儿的,咱们可就各自收拾行李,就等吃完饭一跑啦!”老徐随说着随用眼瞅程咬金,又问道:“哪位能……”徐茂功这句话还没说完,老程蹭的一下站起来了,忙说:“徐老道呀,慢着!”“什么事?莫不成你有主意了吗?”“我问问你,你是咱们会里的首领,你没主意,跟别人要主意,你这首领还当什么劲儿呀?”徐茂功一听,心说:行了,大概他急出主意来啦!就说:“四弟,我这首领是不称其职!这么办,哪一位有主意退了杨林,我把首领让给谁。”“要这么说哇,成啦!我能退杨林,让给我吧!”徐茂功跟着就站起来了,说:“四弟,正座让给你了,您请坐!”“好啦!”老程走过来正当中落座,大家伙儿这个乐,心说:瞎摸海一个,卖私盐的阿丑儿,他能退杨林!全不相信。徐茂功说:“你有什么主意呢?说吧!”“先等等,我问问你们众位,徐茂功坐在中间的时候,你们是怎么个恭维法,如今我坐这儿,怎么没有个理的呢?分明这是小瞧我呀!刨去我大哥、二哥以外,全给我跪下见礼。”大家伙儿一听,心说:哟哟哟,筷子扎藕——他挑了眼啦!齐彪、李豹、金成、牛盖等八个愣小子在旁边一嘀咕,牛盖就说:“咱们给他磕头见礼,要是没主意呀!咱们那就拉下来揍他!”这八个人商量好了,就异口同音地跪下说:“我们参见新首领!”老程一摇晃这绿大脑袋,说:“免了吧!得拿我当回子事才行呢!徐老道呀,给首领倒茶伺候。”徐茂功跟着给倒了一碗茶,就说:“首领,您用茶。”老程这儿喝着茶,下边就有挽袖子的,那个意思,就等他要是没主意的时候,拉下来就打了。老程把茶喝完,又摆了半天谱儿。王伯当说:“四哥,茶您也喝了,说了半天,您有什么主意退杨林呢?”老程一缩脖儿,说:“啊,这个呀?我也没主意!”大家伙一听,气就大了。齐彪说:“没主意还充什么首领,咱们拉下来揍他!”金成、牛盖这几个人就要上前拉他。老程把嘴一撇说:“慢着!要没有主意退杨林,敢在中间坐着!”徐茂功一听,也说:“诸位别忙,听他说这退杨林的计策,说不出来,再揍也不晚!”老程当时哈哈大笑,究竟他怎样退杨林,下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