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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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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洪涛译注

【说明】

什么是乐?《正义》认为“天有日月星辰,地有山陵河海,岁有万物成熟,……咸谓之乐”。意思是,凡自然界中事物的一切差异与活谐,通通叫做乐。这与前篇礼的定义一样,是后世儒者故弄玄虚,非司马迁书的本意。司马迁所说的乐与如今所说的音乐之乐大致是相通的,它包皮皮 括歌、舞和有关的器具(乐器和舞具)三部分;还认为乐是由于客观事物被人感知以后产生的,这也是正确的。但也有所不同,首先,他把乐与音、声做了严格区 分,认为心感于物而动,产生声;声与声相感应,发生有规律的变化,叫做音;人因音而生欢乐,甚至翩翩而舞,都叫做乐。所以他说:“乐(yuè,去声月) 者,乐(lè,去声勒)也”。就是说,只有使人欢乐的音乐才是司马迁所说的乐(yuè)。而且,这种欢乐不是人情的自然流露,而是受着一定意识形态的制 约,符合这种意识形态的,虽无可乐(lè)也是乐(yuè),否则,纵能使内心喜乐也不是乐(yuè)。因此又说:“乐者,所以导乐(lè)也”,是指导 人心欢乐的一种规范。在“魏文侯”章中,把令人昏昏欲睡、毫无乐趣的古乐称为德音,认为是典型的乐,而令人乐不知疲的郑、卫、齐、宋等国的音乐只说是“溺 音”,(即今所谓靡靡之音),就是这个缘故。

司马迁之前对乐的认识并不是统一的。《吕乐春秋》就说,道生万物,万物凡有形体者满足和、适两个条件就能发声,有声就能成乐,意识形态的条件被完全排 除了,把乐分成大乐、侈乐、古乐等名目,认为“亡国戮民非无乐(yuè)也,其乐(yuè)不乐(lè)”。这与乐书说的“乐者,乐也”的定义截然不同。

《史记·乐书》分作四个部分,前七个自然段(划分自然段的标准是中华书局标点本《史记》中凡另起行者为一段,惟回答部分,一问一答为一段)是司马迁的 总论;8-49段是详论,与《礼记·乐记》中的文字大体相同;50-55段是褚先生的评论误入正文者;56段“太史公曰”以后的文字是结尾,为司马迁的评 论。第二部分是全篇重点。《礼记·乐记》孔颖达的序文说,古乐书在周末时散失了,汉武帝时,河间献王刘德与诸儒生采集周官及诸子书中有关乐事者,撰成《乐 记》24卷,到汉成帝时刘向校书得23卷,且与流传者有所不同。《礼记》截取其中11卷合为一篇,名《乐记》,其余12卷渐次失传,只有卷名保留在刘向 《别录》之中。《礼记·乐记》郑玄序所列篇目与《别录》相同,显系录自《别录》,而《礼记·乐记》中的篇目次第又与郑序不同。按《正义》所说,《礼记·乐 记》是公孙尼子所撰,《史记》缺《乐书》篇,褚先生取公孙尼子文而升降颠倒其篇次以补之。以《乐书》与今传十三经本《礼记·乐记》比较,除篇次不同外,相 异处尚有171字,部分是语词、虚字有繁简,其余多半是古今字之不同,仅此即可知《乐书》所据本比《礼记·乐记》更为古远。再以《礼记·乐记》中的内容与 郑序中的篇目名对照,推想《别录》见到的《乐记》,即刘德及诸儒生所撰的《乐记》的情况,以与《乐书》相比较,二者的不同见下表:

由表可见,《乐书》与《乐记》的不同:一是《乐书》把《乐记》的第(七)章提到(五)、(六)章之前,使与第(四)章并列;二是把第(十)章提到第 (八)章之前,使与(五)、(六)章合为一段,另使(八)、(九)、(十一)章合为一段;三是把第(六)章中的第5段归入第(四)章;四是将第(四)章的 第4段作为过渡语放在(七)、(五)两章之间,从表中“内容”和“备注”两栏不难看出,这样处理比《别录》中的《乐记》更为合理,说明《乐书》的作者比编 订《礼记》的河间献王和众儒生们高明得多,更非后世那些奉儒经为圭臬的学者所能及。因此,说《史记·乐书》是褚先生所补,难以令人置信。

说《乐书》的第三部分是褚先生所补,是由于褚先生补书有几个明鲜特征。首先是见识粗鄙,与司马迁语绝不相类。如第50自然段说天人相通、善恶有报等, 迂腐之极,51段说舜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纣为北鄙之音而亡国,是由于南方主夏,是“生长之音”;北是败北的意思等,因文字而加敷会,无论《乐书》或 《乐记》都无如此荒唐之言,第52段又讲了卫灵公于濮水之上得师延遗作的怪诞故事,虽有所本,必非司马迁所屑于言。其次是语言粗鄙,多有词不达意者,而且 他有句口头禅,动辄“岂不伟哉”,“何其弘也”之类。所以,褚先生的大作,一般是不难判断的。

【译文】

太史公说:“我每读《尚书·虞书》,读到君臣互相告诫、劳勉,天下由此得到一些安宁,而股肱之臣不良,就万事毁坏,不能成功,常常被感动得涕泪交流。 周成王作《颂》,推原自身所受的惩创,为家中所遭遇的祸难而悲痛,怎可说不是战战惊惊,善守善终呢?在上位的君子若不为简约的政治,就会修治功德,自强不 息,否则自满自足,就会废弃礼仪。逸能不忘当初的劳苦,安能想到创始时的艰难,处身于安乐之中而歌颂勤苦,不是有大道德的人有谁能够这样!《书传》说“治 定功成,礼乐乃兴”。天下治民的政策推行得愈是深入人心,愈接近于德化的境界,人的喜乐(lè,去声,勒)就愈益不同。满而不损就会外溢,盈不扶持就会倾 倒。大凡作乐(yuè,月)的原因,是为了节制欢乐。使君子以谦虚退让为礼,以自损自减为乐(lè,去声,勒),乐(yuè,月)的作用就在于此啊。由于 地域不同,性情习俗也不相同,所以要博采风俗,与声律相谐调,以此补充治道的缺陷,移易风化,帮助政教的推行。天子亲临明堂观乐(yuè,月),而众百姓 能受乐的感化而洗荡、涤除人性中的邪恶和污秽,采取健康、饱满的人性,以整饬其性情。所以说习正派、文雅的诵歌则民风正,激烈呼号的音声兴起则士心振奋, 郑、卫的歌曲使人心生邪念。等到乐(yuè,月)与情性调谐和合,鸟兽尽受感动,何况怀五常之性,含好恶(wù,误)之心的人?受乐(yuè,月)的感染 更是自然之势了。

治国的方法有缺陷,而使郑国的音乐兴起,分封和世袭的君王,显名望于相邻州地,却争以郑音相高。自从孔子不能与齐国的女优人并容于鲁国,虽然他退出鲁 国政界,整理雅正的音乐以诱导世人,作《五章》的歌曲以讥刺时事,犹不能感化世人。日复一日,迟迟延续到战国时期,诸侯封君仍流连沉湎,遂至往而不能复 返,终至于身死家亡,国土被秦兼并。

秦二世更加喜好以音声为娱乐。丞相李斯谏说道:“放弃《诗》《书》所载道理,极力肆意于音声和女色,是引起殷代贤臣祖伊忧惧的原因;轻视细小过失的积 累,恣意于长夜的欢乐,是殷纣王灭亡的原因。”赵高说:“五帝、三王的乐曲各不相同,表明彼此不相沿袭。而上自朝廷,下百姓,得以同欢喜,共勤劳,非音乐 上下的和顺欢悦不能相通,结节的恩泽不能流布,各自同样是一世的教化,超度时俗的音乐。难道一定要有产华山的?耳骏马,然后才能远行吗?”秦二世以为赵高 说得对。

汉高祖讨平淮南王黥布的叛乱,回兵路过沛郡时,作了《三侯之章》的诗歌,命儿童歌唱。高祖死后,命沛郡得以四时祭祀宗庙时,以此诗为歌舞乐曲。历孝惠、孝文、孝景帝无所变更,乐府中不过是演习旧有乐曲罢了。

今皇帝即位后,作《郊祀歌十九章》,命侍中李延年次第配曲,因封拜李为协律都尉官。当时通一经的儒士们不能单独解释歌辞含意,必会集五经各名家,共同讲习、研读,才能贯通、明瞭辞的内容,歌辞中许多是出自《尔雅》的文字。

汉代朝廷常常在正月的第一个辛日祭祀太一神于甘泉宫,从黄昏开始夜祀,到黎明时结束。时常有流星划过祠坛上的夜空。使男女儿童共七十人一起歌唱。春季唱《青陽》歌,夏季唱《朱明》歌,秋天唱《西暤》歌,冬天唱《玄冥》歌。歌辞世间多有流传,所以不再记述。

又曾在渥洼水中得神马,复配曲为《太一之歌》。歌曲说:“太一神的赐与哟有天马降下,汗流如血哟口吐赭色涎沫,从容驰骋哟已过万里,谁能匹敌哟惟有与 龙为友”。此后兵伐大宛得到千里马,名为蒲梢,次序其韵作成歌曲;歌词是:“天马来哟远自西极,经万里哟归于有德,承神灵之威哟收降外国,涉过流沙哟四夷 臣服。”中尉汲黯进谏说:“凡王者作乐,上以继承祖宗功业,下以感化亿万百姓。如今陛下得到一匹马,又是作诗又是作歌,还要作为祭祖的郊祀歌,先帝和百姓 怎能知道这乐歌的含意呢?”今皇帝听了默默无言,心中不悦。丞相公孙弘说:“汲黯诽谤圣朝制度,罪当灭族”。

大凡音的起始,是由人心产生的。而人心的变动,是物造成的。心有感于物而变动,由声表现出来;声与声相应和,才发生变化;按照一定的方法、规律变化, 就叫做音;随着音的节奏用乐器演奏之,再加上干戚羽旄以舞之,就叫做乐(yuè,月)了。所以说乐是由音产生的,而其根本是人心有感于物造成的。因此,被 物所感而生哀痛心情时,其声急促而且由高而低,由强而弱;心生欢乐时,其声舒慢而宽缓;心生喜悦时,其声发扬而且轻散;心生愤怒时,其声粗猛严厉;心生敬 意时,其声正直清亮;心生爱意时,其声柔和动听。以上六种情况,不关性情,任谁都会如此,是感于物而发生的变化,所以先王对外物的影响格外慎重。因此说礼 用以诱导人的意志,乐用以调和人的声音,政用来统一人的行动,刑用来防止奸乱。礼乐刑政,其终极目的是相同的,都是为了齐同民心而使出现天下大治的世道 啊。

凡是音,都是在人心中生成的。感情在心里冲动,表现为声,片片段段的声组合变化为有一定结构的整体称为音。所以世道太平时的音中充满安适与欢乐,其政 治必平和;乱世时候的音里充满了怨恨与愤怒,其政治必是倒行逆施的;灭亡及濒于灭亡的国家其音充满哀和愁思,百姓困苦无望。声音的道理,是与政治相通的。 五声中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zhi,只)为事,羽为物。君、臣、民、事、物五者不乱,就不会有敝败不和的音声。宫声乱则五声废弃,其国君必骄纵废 政;商声乱则五声跳掷不谐调,其臣官事不理;角声乱五音谱成的乐曲基调忧愁,百姓必多怨愤;徵音乱则曲多哀伤,其国多事;羽声乱曲调倾危难唱,其国财用匮 乏。五声全部不准确,就是迭相侵陵,称为慢。这样国家的灭亡也就没有多少日子了。郑国、卫国的音声,是乱世之音,可与慢音相比拟;桑间濮上的音声,是亡国 之音,其国的政治放散,百姓流荡,臣子诬其君,在下位者不尊长上,公法废弃,私情流行而不可纠正。

凡音,是在人心中产生的;乐,是与伦理相通的。所以单知声而不知音的,是禽兽;知音而不知乐的,是普通百姓。唯有君子才懂得乐。所以详细审察声以了解 音,审察音以了解乐,审察乐以了解政治情况,治理天下的方法也就完备了。因此不懂得声的不足以与他谈论音,不懂得音的不足以与他谈论乐,懂得乐就近于明礼 了。礼乐的精义都能得之于心,称为有德,德就是得的意思。所以说大乐的隆盛,不在于极尽音声的规模;宴享礼的隆盛,不在于肴馔的丰盛。周庙太乐中用的瑟, 外表是朱红色弦,下有二个通气孔,毫不起眼;演奏时一人唱三人和,形式单调简单,然而于乐声之外寓意无穷。大飨的礼仪中崇尚玄酒,以生鱼为俎实,大羹用味 道单一的咸肉汤,不具五味,然而,在实际的滋味之外另有滋味。所以说先王制定礼乐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口腹耳目的嗜欲,而是要以此教训百姓,使有正确的好 恶之心,从而归于人道的正路上来。

人生来好静,是人的天性;感知外物以后发生情感的变动,是天姓的外部表现。外物来到身边后被心智感知,然后形成好恶(wù,务)之情。好恶之情不节制 于内,外物感知后产生的诱惑作用于外,天理就要泯灭了。外物给人的感受无穷无尽,而人的好恶之情没有节制,人就被身边的事物同化了。人被外物同化,就会灭 绝天理而穷尽人欲。于是才有狂悖、逆乱、欺诈、作假的念头,有荒婬、佚乐、犯上作乱的事。因此,强大者胁迫弱小,众多者施强暴于寡少,聪慧多智的欺诈愚昧 无知,勇悍的使怯懦者困苦,疾病者不得养,老人、幼童、孤儿、寡母不得安乐,这些是导致天下大乱的因素。所以,先王制礼作乐,人为的加以节制:以衰麻哭泣 的礼仪制度,节制丧葬;钟鼓干戚等乐制,调和安乐;婚姻冠笄的制度,区别男女大防;乡射、大射、乡饮酒及其他宴客享食的礼节制度,端正人际间的交往关系。 用礼节制民心,用乐调和民气,以政治推行之,刑罚防范之。礼乐刑政四者都能发达而不相孛乱,帝王之术也就完备了。

乐的特性是求同,礼的特征是求异。同使人们互相亲爱,异则使人互相尊敬。乐事太过不加节制,会使人之间的尊卑界限混淆、流移不定;礼事太过不加节制,则使人们之间离心离德。和合人情,使相亲爱,整饬行为、外貌,使尊卑有序,便是礼乐的功用了。礼的精义得以实现,就贵贱有等;乐事得以统一,则上下和合,无有争斗;人们好恶分明,贤与不贤自然区分开来;用刑罚禁止强暴,以爵赏推举贤能,就会政事均平。以仁心爱人,以义心纠正他们的过失,这样就会天下大治了。

乐是自人心中产生的,礼则是自外加于人的。正因为乐自心出,所以它有静的特征;礼自外加于人身,其特征则是注重形式、外表。因而大乐的曲调、器具必甚 简易,大礼必甚俭朴。乐事做得好了人心无怨,礼事做得好了则人无所争。所谓揖让而治天下,就是指的以礼乐治天下。强暴之民不起而作乱,诸候对天子恭敬臣 服,甲兵不起,刑罚不用,百姓无有忧患,天子没有怨怒,这样就是乐事发达了。调合父子之间的亲情,申明长幼之间的次序,使四海之内互相敬爱。天子做到这 些,算是礼事发达了。

大乐与天地同样地和合万物,大礼与天地同样地节制万物。和合才使诸物生长不失;节制,才有了祭祀天地的不同仪式。人间有礼乐,陰司有鬼神,以此二者教 民,就能做到普天之下互相敬爱了。礼,是要在各种场合下都作到互相尊敬;乐,则是不论采用何种形式都体现同样的爱心。礼乐这种合敬合爱之情永远相同,是以 古代贤明帝王-代代因袭下来。使得礼乐之事与时代相附,盛名与功德相附。所以钟鼓管磬羽籥干戚,只是乐所用器具;屈伸俯仰聚散舒疾,是乐的表面形式。而簠 (fu,府)簋(gui,鬼)俎豆制度文章,是礼所用器具;升降上下周旋袒免,是礼的表面形式。知礼乐之情的才能制礼作乐,识得礼乐表面形式的只能记述修 习先王所作不能自制。能自制作的称为圣,记述修习先王制作的称为明。谓明谓圣,就是能述能作的意思。

乐是模仿天地的和谐产生的;礼是模仿天地的有序性产生的。和谐,才能使百物都化育生长;有序,才使群物都有区别。乐是按照天作成,礼是仿照地所制。所 制过分了就会由于贵贱不分而生祸乱,所作过分则会因上下不和而生强暴。明白了天地的这些性质,然后才能制礼作乐。言与实和合不悖,是乐的主旨;欣喜欢爱, 是乐的事迹。而中正无邪曲,是礼的实质,庄严敬顺从则是礼的形制。至于礼乐加于金石,度为乐曲,用于祭祀宗庙社稷和山川鬼神的形式,天子与众民都是一样 的。

为帝王者武功成就了则制作乐(yuè,月),文治成就了就制定礼。武功大的所制乐更加完备,文治广的所作礼制也更为具体。像舞动干戚那样的武乐,只歌 颂武功,就不是完备的乐;礼重文,所以祭重气不重味,用烹熟的食物祭祀不是盛大的礼。五帝在位不同时,所作乐不相沿袭;三王不同世,也各自有礼,互不相 同。乐太过则废事,后必有忧患,礼太简则不易周全,往往有偏漏。至于乐敦厚而无有忧患,礼完备又没有偏漏的,岂不是唯有大圣人才能如此吗?天空高远,地面 低下,万物分散又各不相同,仿照这些实行了礼制;万物流动,变化不息,相同者合,不同者化,仿照这些兴起了乐。春天生,夏天长,化育万物,这就是仁;秋天 收敛,冬天贮藏,敛藏决断,这就是义。乐能陶化万物,与仁相近,礼主决断,所以义与礼相近。乐使人际关系敦厚和睦,尊神而服从于天;礼能分别宜贵宜贱,敬 鬼而服从于地。所以圣人作乐以与天相应,制礼与地相应。礼乐详明而完备,天地也就各得其职了。

天尊贵、地卑贱,君臣像天地,其地位高下就确定了。山泽高卑不同,布列在那里,公卿像山泽,其地位就有了贵贱之分。或动或静,各有常行,大者静,小者 动,万物的大小就可以区别了。法术性行等无形体者以类相聚,世间万物有形体者以群相分,群类有不同,其性命长短也不相同。万物在天者显光亮,在地者成形 体,如此说,礼就是天地间万物的界限和区别。地上的气上升,天上的气下降,地气为陰,天气为陽,所以陰陽之气相促迫,天地之气相激荡,以雷霆相鼓动,以风 雨相润泽,于是万物奋迅而出,并随四时而变动,再以日月的光泽相温暖,就变化生长起来了。如此说,乐就是天地万物间的和合和谐调。

化育不时万物就不能产生,男女没有分别就会产生祸乱,这是天地的情趣或意志。并且礼乐充斥于天地之间,连陰陽鬼神也与礼乐之事相关,高远至于日月星三 辰,深厚如山川,礼乐都能穷尽其情。乐产生于万物始生的太始时期,而礼则产生于万物形成以后。生而不停息者是天,生而不动者是地。有动有静,是天地间的万 物。礼乐像天地,所以圣人才有以上关于礼乐的种种论述。

舜曾经作五弦琴,用来歌唱《南风》的乐章;自夔开始作乐以赏赐诸侯。所以天子作乐,是为了赏赐那些有德行的诸侯的。德行隆盛而又教化尊显,五谷丰登, 不失季节,然后赏给乐舞。因此治化使民劳苦者,赏给的乐队人数少,行(háng,杭)短,相互连缀的距离远;治化使民安佚的,赏给的乐队人数多,行长而缀 距短,所以只要看诸侯的乐舞就能知道他德行的大小,听他的谥号就能知道他行为的善恶。乐名《大章》,是表章尧德盛明的意思;乐名《咸池》,是说黄帝施德咸 备,无有不及;乐名为《韶》,表示舜能绍继尧的功德;夏就是大,所以《夏》乐表示禹能光大尧舜的功德;殷乐《大濩》、周乐《大武》,也都是各自尽述其人事 的。

天地的规律是,寒暑不按时而至就产生疾病,风雨无节制就产生饥荒。政治、教化,犹如百姓的寒暑,教化不合时宜就会伤害世道。劳役工事,犹如老百姓的风 雨,不加节制就劳而无功。这样先王作乐,用来作为治化的象征。好的乐舞,其行(háng,杭)长短就象征着治化之德的大小。养猪造酒,不是为了惹事生非, 但有了酒肉以后,由于酗酒斗殴,刑狱诉讼的事更加繁多了,所以先王制定了饮酒的礼节制度,有献有酬,一献之间,宾主互拜不计其数,以致终日饮酒也不会醉 倒,以此对付酒食造成的祸端。有了酒礼才可以说:酒食,是用来合众而欢乐的。

乐是用来象征德行的,礼是用来防止行为过分的。所以先王有死丧大事,必有相应的礼以表示哀痛之情;有祭祀等祈福喜庆大事,必有相应的礼以遂顺其欢乐的心情。哀痛、欢乐的程度,都视礼的规定为准。

乐的性质是施予;礼的性质是报答。乐的目的是为自己心中所生的情感而表示欢乐;而礼的目的是要追反其始祖的功绩加以祭祀。乐的作用是张扬功德,礼却是 要反映自身得民心的情况,并追思其原因。礼主报,试看诸侯所有的那种称为大路的金玉车子,原是天子之车;图绘交龙、饰有九旒的旗子,原是天子之旗;青黑须 髯,用于占卜的宝龟,原是天子之龟;还附带有成群的牛羊,所有这些都是天子回报来朝诸侯的礼品。

乐歌颂的是人情中永恒不变的主题;礼表现的则是世事中不可移易的道理。乐在于表现人情中的共性部分,礼则是要区别人们之间的不同,礼乐相合就贯穿人情的终始了。深得本源,又能随时而变,是乐的内容特征;彰明诚实,去除诈伪,是礼的精义所在。礼乐相合就能顺从天地的诚实之情,通达神明变化的美德,以感召上下神祗,成就一切事物,统领父子君臣的大节。

所以,在上位的贤君明臣若能按礼乐行事,天地将为此而变得光明。至于使天地之气欣然和合,陰陽相从不孛,熏陶母育万物,然后使草木茂盛,种子萌发,飞鸟奋飞,走兽生长,蜇虫复苏,披羽的孵化,带毛的生育,胎生者不死胎,卵生者不破卵。乐的全部功能就在于此了。

乐,不是指的黄钟大吕和弦歌舞蹈,这只是乐的末节,所以只命童子奏舞也就够了;布置筵席,陈列樽俎笾豆,进退拜揖,这些所谓的礼,也只是礼的末节,命 典礼的职役掌管也就够了。乐师熟习声诗,只让他在下首演奏;宗祝熟习宗庙祭礼,地位却在尸的后面;商祝熟习丧礼,地位也在主人后面。所以说是道德成就的居 上位,技艺成就的居下位;功行成就的在前,职任琐事的在后。因此先王使有上下先后的分别,然后才制礼作乐,颁行于天下。

乐是圣人娱乐的一种方式,而它可以使民心向善。乐对人感化很深,可以移风易俗,所以先王明令乐为教育的内容之一。

凡人都有血气心智等天性,却没有不变的喜怒哀乐等常情,人心受外物的感应而产生波动,然后其心术邪正才显现出来。所以人君心志细小而笃好繁文缛节的, 促迫而气韵微弱的乐声产生,其民多悲思忧愁;人君疏缓大度、不拘细行的,简易而有节制的乐声产生,治下的百姓也必享安乐;人君粗疏刚猛的,亢奋急疾而博大 的乐声产生,其民气刚毅;人君廉正不阿的,庄重诚挚的乐声产生,其民气整肃,相互礼敬;人君宽裕厚重,谐和顺畅的乐声产生,其治下的百姓多慈爱亲睦;人君 放纵婬邪不正派的,乐声也必猥滥琐屑,不能永久,其国百姓也多婬乱。

因此先王以人的性情为本,制成乐。并以日月行度相考察,礼义制度相节制,使与调和的陰陽二气相符合,引导诱发人们合于礼义仁智信五常的行为,使性刚的 人陽刚之气不散,性柔的人陰柔之性不密,刚而不暴怒,柔而不胆小畏惧,陰陽刚柔四者交融于心中表现于行动之外,各自相安不相陵夺。然后把制成的这种乐立于 学官等机构,使相教授,并且扩大它的节奏,简省它的文采,以此检验人君德行的厚薄。以小大不同分类,制为乐器,与音律高低相称,与五音终始的次序相合,作 为行事善恶的象征,使亲疏贵贱、长幼男女的关系都反映在乐声音之中。所以古语说“乐的道理太深奥了”。

土壤瘠薄草木就不能生长,水域烦扰鱼鳖就难以长大,时气衰微有生命之物就不能生长发育,世道丧乱则会礼制废弃,乐声婬荒。所以,这时的乐声悲哀而不庄重,虽以乐(yuè,月)为乐(lè,去声,勒),实不能自安,漫涣不敬而失于节奏,流连沉湎而不能反朴归真。声太缓是蕴酿奸情,急则是思逞其欲,有损善良的气质,灭平和的德行,因此君子卑视这样的乐声。

人的气质都有顺、逆两个方面,所感不同有不同表现。受奸邪不正派的乐声所感,逆气就反映出来,逆气造成恶果,又促使婬声邪乐产生。受正派的乐声所感,顺气就反映出来,顺气造成影响,又促使和顺的乐声产生出来。奸正与逆顺相互倡和呼应,使正邪曲直各得其所,而世间万物的道理也都与此一般是同类互相感应的。

所以居上位的君子才约束情性,和顺心志,比拟善类以造就自己美善的德行情操。务使不正当的声色不入心田,以免迷惑自己的耳目聪明;婬乐秽礼不与心术相 接触,怠惰、轻慢、邪辟的气质不加于身体,使耳、目、口、鼻、心知等身体的所有部分都按照“顺”、“正”二字的原则,执行各自的官能功用。然后以如此美善 的身体、气质发为声音,再以琴瑟之声加以文饰美化,以干戚谐调其动作,以羽旄装饰其仪容,用箫管伴奏,奋发神明至极恩德的光耀,以推动四时陰陽和顺之气, 著明万物生发的道理。因而这种音乐歌声朗朗,音色像天空一样清明;钟鼓铿锵,气魄像地一样广大;五音终始相接,如四时一样的循环不止;舞姿婆娑,进退往复 如风雨一般地周旋。以致与它相配的五色也错综成文而不乱,八风随月律而至没有失误,昼夜得百刻之数,没有或长或短的差失,大小月相间而成岁,万物变化终始 相生,清浊相应,迭为主次。所以乐得以施行,就能使人沦类分明,不相混淆;耳聪目明,不为恶声恶色所乱;血气平和,强暴止息;风俗移易,归于淳朴,天下皆 得乐享安宁。所以说“乐(yuè,月)就是欢乐(lè,去声,勒)的意思”。居上位的君子为从乐(yuè,月)中得到正天下的道理而欢乐,士庶人等为从乐 中满足了自己的私欲而欢乐。若以道德节制私欲,就能得到真正的欢乐而不会以乐乱性;若因私欲遗忘了道德,就会因真性惑乱得不到真正的快乐。因此君子约束情 性以使心志和顺,推广乐治以促成其教化。乐得以施行而百姓心向道德,就可由此以观察人君的道德了。

道德是端正了的人性,乐是道德发于外产生的光华,金石丝竹则是奏乐用的器具。诗是表述心志的,歌是对诗词声调的咏唱,舞则只改变歌者的容色。志、声、 容三者都以心为根本,再由诗、歌、舞加以表现,所以情致深远而又文明,气势充盛而能变化神通,心志的善美化成的和顺之气积于心中,才有言词声音等英华发于 身外,只有乐不可能做假骗人。

乐是心被外物感动产生的;声是乐的外部形象;曲折变化等文采、强弱停顿等节奏,是对声的文饰。君子之心被作为外物的道德这个本原所感动,又为它的外部 形象声而欢乐,然后下功夫对声加以文饰,这就产生了乐。所以《武》乐先击鼓以警众,然后三举步表示伐纣开始、军至孟津而归,复又开始,表明第二次伐纣,舞 毕整饬队形,鸣铙而退。舞姿奋疾而不失节,气势坚毅而不可拔,含意幽深而不隐晦。可见《武》乐作者(武王)对伐纣的志意独乐于心,而又不厌弃实现此志意的 道德方法;他将这些道德方法全都作到了,并不为私欲所动。因而乐中不但伐纣的情形历历可见,其以有道伐无道的义旨也表现出来,乐毕,武王之德更加尊显了; 在上位的君子观后心慕武王更加好善,士庶人观后痛惩纣恶而改正自己的过失。所以说“治理百姓的方法,乐是最重要的”。

大人君子说:礼乐片刻不可以离身。追求用乐治理人心,和易、正直、亲爱、诚信的心地就会油然而生。和易、正直、亲爱、诚信的心地产生就会感到快乐,心 中快乐身体就会安宁,安宁则乐寿,长寿就会使人像对天一样的信从,信极生畏,就会如奉神灵。以乐治心,就能如天一样不言不语,民自信从;如神一样从不发 怒,民自敬畏,制乐是用来治理人心的;治礼,则是用来治身的。治身则容貌庄重恭敬,庄重恭敬则生威严。心中片刻不和不乐,卑鄙欺诈之心就会乘虚而入;外貌 片刻不庄不敬,轻慢简易之心就会乘虚而入。所以乐是对内心起作用的;礼是对外貌起作用的。乐极平和,礼极恭顺。心中平和而又外貌恭顺,百姓瞻见其容颜面色 就不会与他争竞,望见他的容貌就不会生简易怠慢之心。乐产生的道德的光耀在心中起作用,百姓无不承奉听从;礼产生的容貌举止的从容入理在外表起作用,百姓 无不承奉顺从,所以说“懂得礼乐的道理,把它举而用之于天下,不会遇到难事”。

乐是在心中起作用的,礼则是对人的容貌举止起作用。所以说礼主谦抑,乐主盈满。礼主谦抑而须自勉力进取,以进取为美德;乐主盈满须自加抑制,以抑制为 美德。礼若一昧谦抑,不自勉力进取,礼就会消亡,难以实行下去;乐只一昧盈满,不知自加抑制,就会流于放纵。所以礼尚往来,讲究报答;乐有反复,曲终而复 奏。行礼得到报答心里才有快乐,奏乐有反复,心中才得安宁。礼的报答,乐的反复,意义是相同的。

乐(yuè,月)就是快乐(lè,去声,勒)的意思,是人情不可缺少的。心中快乐就会发出声音,在行动中表现出来,这是人之必然。人性情心术的变化全 都表现在声音与行动之中。所以,人不能没有快乐,快乐不能没有形迹,有形迹而不为它确定某种规范,不能不出乱子。先王讨厌出乱子,才制定了雅正、颂扬之类 的音声作为诱导,使一般人的音声足以做到欢乐而不流漫放纵,使乐的美善足以维系不绝,使它的曲直繁简、表里节奏,足以感发人的善心而已。不使人的放纵之 心,婬邪之气与音声接触,是先王立乐的基本方法。所以乐在宗庙中施行,君臣上下一同听了,则无不和顺恭敬;在族长乡里之中施行,

长幼一起听了,无不和睦顺从;在家中演奏,父子兄弟听了,无不和睦亲爱。所以乐就是详审人声,以确定调和之音,并与金石匏木等乐器相比类,以装饰音声 的节奏,使节奏调合,成为优美的乐章,以此和合父子君臣,使万民亲附,这是先王制乐的基本道理和手法。所以听了雅正、颂扬之类的音声,志向、意气变得宽广 了;手持干戚,演习俯仰屈伸等舞姿,容貌变得庄严了;若标明行列位置,求得舞步与音声的节奏相合,则舞者行列方正,进退整齐。因此说乐就是天地的齐同,是 求得心中和美的纪纲,是人情断不可缺少的。

乐是先王用来文饰喜乐的,军队武器则是先王用来文饰愤怒的。所以先王喜怒不妄发,整齐有规。喜则天下和乐,怒则暴乱者生畏,先王可说是把礼乐发展到了极盛的地步。

魏文侯问子夏说:“我身服兖冕,恭恭敬敬地听古乐,却唯恐睡着了觉,听郑卫之音就不知道疲倦。请问古乐那样令人昏昏欲睡,原因何在?新乐这样令人乐不知疲,又是为何?”

子夏回答说:“如今的古乐,齐进齐退,整齐划一,乐声谐和、雅正,而且气势宽广,弦匏笙簧一应管弦乐器都听拊鼓节制,以擂鼓开始,以鸣金铙结束,将终 以相理其节奏,舞姿迅捷且又雅而不俗。君子由这些特征称说古乐,谈论制乐时所含深意,近与自己修身、理家、平治天下的事相联系。这是古乐所起作用。如今的 新乐,进退曲折,或俯或偻,但求变幻,不求整齐,乐声婬邪,沉溺不反,并有俳优侏儒,侧身其间,男女无别,不知有父子尊卑,如弥猴麕(qún,群)聚。乐终之后无余味可寻,又不与古事相连,这是新乐的作用。现在您所问的是乐,所喜好的却是音。乐与音虽然相近,其实不同”。

文侯说道:“请问音与乐有何不同?”

子夏答道:“古时候天地顺行,四时有序,民有道德,五谷丰盛,疾病不生,又无凶兆,一切都适当其时,恰到好处,这就称为大当。然后圣人制作了父子君臣 之类的礼仪作为纪纲法度,纪纲既立,天下真正安定了,天下安定,然后端正六律,调和五声,将雅正的诗篇和颂扬之声谱入管弦,这就是德音,德音才叫做乐。 《诗经·大雅·皇矣》说:‘肃静宁定的德音啊,其德行能光照四方,既能光照四方又能施惠同类,能为人之长又能为人之君。如今做了大邦之王,能慈和服众能择 善而从,与文王相比,德行毫不逊色。既受了上帝的赐福,又施于其子子孙孙’。就是这个意思。如今您所喜好的不是这种属于德音的乐,岂不是那种沉溺难反的溺 音吗?”

文侯说:“请问溺音是怎样产生的?”

子夏说:“溺音有几种:郑音是由于好违礼法而浸婬人志产生的,宋音是由于耽于女色而志气丧失产生的,卫音是由于促速劳顿而使人心志烦劳产生的,齐音是 由于傲慢邪僻使人心志骄纵产生的,这四者都沉溺于女色而损害德行,所以祭祀时不使用它们。《诗经·周颂·有瞽》说:‘肃雍相和而鸣的声音,才是先祖之所 听’。肃肃,是尊敬的意思;雍雍,是和谐的意思。尊敬而又和谐,何事不能成功?作为百姓的君主,不过是要对自己好恶之心的流露谨慎一些罢了。君主喜好,臣 子就会去实行,上行则下效。古《诗》说:‘诱导百姓,十人容易’,就是这个意思。既能谨其好恶,然后圣人又制作了鞉鼓柷敔埙箎,这六种乐器音色质素无华, 是属于德音一类的音声。然后又制成钟磬竽瑟等华美的音声与它们相赞和就文质兼备了,再以干戚旄羽等舞动之。这种乐被用来祭祀先王宗庙,用于主客之间的献酳 酬酢,用于序明官职大小、身份贵贱,使各得其宜,不相孛乱,用来向后世表示有尊卑长幼的次序。钟声铿然,以此立为号令以警众,以号令的威严树立军士勇敢横 充的气慨,有此横充的气慨则武事可立了。所以君子听钟声就会思念武臣。石类乐器声音硁直有力,硁直的音声用来辨别万物,万物有别,心怀节义者就会效死不顾 了。所以君子听磬声就会思念死守封疆的大臣。丝弦乐的声音悲哀,悲哀可以树立廉直的作风,廉直可以使人树立志向。所以听琴瑟的声音就会思念有志重义的大 臣。竹类乐器声音滥杂,滥杂使人产生会聚的意向,有会聚之心就能把众多的事物聚集起来。所以君子听竽笙箫管的声音就会思念善于畜聚的大臣。鼓鼙声音喧嚣, 听了就会意气感动,感动则使众人奋进。所以君子听了鼓鼙的声音就会思念将帅之臣。君子听音声,并不是徒然听它的铿铿锵锵而已,必与自己心志有所合,并促成 相应心志的产生”。

宾牟贾陪孔子坐,孔子与他闲聊,说到乐,孔子问道:“《武》乐开始时击鼓警众,与别的乐相比,持续时间忒长,这有什么含意?”

宾牟贾答道:“表示武王伐纣之初,耽心得不到众诸侯的拥护,迟迟不肯发动。”

“其歌声反复咏叹,漫声长吟,是什么意思?”

答道:“那是心有疑虑,生恐事不成功的缘故。”

“《武》舞一开始便发扬蹈厉,气势威猛,是什么意思?”

答说:“表示时至则动,当机立断,不要错过了事机。”

“《武》舞坐的动作与他舞不同,是右腿单膝着地,那是什么意思?”

答道:“这不是《武》舞原有的动作。”

“歌声****,表现出有贪图商王政权的不正当目的,这是什么原因?”

答道:“这不是《武》舞原有的曲调。”

孔子说:“不是《武》舞原有的曲调,那是什么曲调?”

答道:“掌管《武》乐的机构已失其传说了。若非如此,就表示武王作乐时,心志已经荒耄昏愦了。”

孔子道:“对,对。我曾听苌弘说过,他的话与您所说一般无二。”

宾牟贾起身,立于坐席之下,请问道:“《武》乐击鼓警众,迟迟不肯开始,我所知仅限于此,承蒙您所说,苌弘也这样解释,知道的确是那样了。但我不明白的是,稍迟些就是了,为何竟拖得那样久?”

孔子道:“您先请坐,我慢慢告诉你。乐是对已发生过的事的形象化再现,如《武》乐开始时,舞者手持盾牌,山立不动,象征当时武王的行事:命部下全副武 装,只待诸侯响应,就要出击了;《武》舞一开始就发扬蹈厉,威猛异常,象征太公吕望指挥战斗,欲一举而灭商的决心;结束时,武事已毕,舞者单膝跪地,象征 周公、召公战后治理国家归于安定。再者,《武》乐开始时,舞者自南而北,象征北出朝歌,曲奏第二遍,舞者的动作象征灭商时的殊死决斗,第三遍象征凯旋南 归,第四遍象征南方诸国归入版图,第五遍象征分陕而治,周、召二公为左右二伯,周公居左,治陕以东,召公居右,治陕以西,第六遍舞者重又相缀成行 (háng,航),表示对天子的崇敬,天子与大将夹舞者而立,振动铎铃,以增士气,出兵四面讨伐,威势盛于中国。夹舞者分进出击,是为了战事早些成功。成 行(háng,航)以后久立不动,是为了等待诸侯兵的到来。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武王在牧野誓师时说过的话吗?武王克殷以后,恢复商初的政治,不及下车,就封 黄帝的后人于蓟,封帝尧的后人于祝,封帝舜的后人于陈;下车后封夏禹的后人于杞,封殷汤的后人于宋,给殷代贤臣比干的坟墓添土,释放被纣王囚禁的贤臣箕 子,使他检视商朝掌管礼乐的官员,有贤者就恢复原来的官位。废除殷纣王的苛政,增加士人俸禄。渡过黄河,西行入陕,把战马散于华山南坡,不再乘骑;把役牛 分散于华山以东桃林地区的荒野之中,不再用以驼载战具军须;战车、衣甲收藏于府库,不再使用;倒载干戈等兵器,使刃向里,外面裹上虎皮,表示定能以武力止 息兵事;有功将帅,建立为诸侯,使他们象櫜弓一样,把天下的战乱也从此櫜藏起来,不再发生,因称建立诸侯为‘建櫜’。然后,天下知武王不再用兵了。遣散军 队而行郊射求贤之礼,东郊射礼歌唱《狸首》的曲子,西郊射礼唱《驺虞》的曲子,军中那种旨在角力比武的贯穿革甲的射击停止了;使天下贤者人人穿着裨衣冕冠 等礼服,衣带上插着笏板,勇武的士人就会解下长剑,弃武从文;天子于明堂中祭祀先祖,百姓就由此懂得了为人子者应该行孝;朝廷行朝觐之礼,使诸侯知道怎样 做个贤臣;天子亲耕藉田,然后诸侯知道怎样敬奉先祖。以上五项(郊射、裨冕、祀明堂、朝觐、耕藉田)是教化天下最重要的方法。此外在太学奉养三老五更,天 子亲自袒衣,切割牲肉,执酱请三老五更食肉,执爵请三老五更饮酒洗嗽,头戴冠冕、手执干盾,亲自舞蹈,使他们能欢乐快活,以此教化诸侯,尊长敬老,懂得悌 道。这样,周朝的教化达于四方,礼乐相补相成,为了这些,《武》舞初的迟久,不是应该的吗?”

子贡见乐师乙问道:“我听说不同的声歌适合于不同禀赋的人,象我这样的人适合唱什么歌呢?”

师乙说:“我不过是个低贱的乐工,不配说谁适宜唱什么歌。请允许我把我所知道的说出来,先生自己决定适合唱什么歌吧。为人宽大好静,柔顺而又正派的适 合唱《颂》歌;心胸宽广而好静,疏脱、豁达而守信用的人适合唱《大雅》;恭敬、俭朴而又好礼的,适宜唱《小雅》;为人正直、清正廉洁而又谦虚的人,适于唱 《风》;恣肆爽直又心慈友爱的,适宜唱《商》;温顺良善而能决断的,适合唱《齐》。歌,是披露自己的心胸,陈述自己品德的;自己动于情感,真情流露,那么 天地就会受感应,四时来相和,星辰不逆行,万物得以繁育生长。因此《商》这首歌,虽是五帝留传下来的,但商人记述下来,用以摅己心胸,陈己品德,所以叫做 《商》歌;《齐》这首歌,是三代留传下来的,齐人记述下来,所以称为《齐》歌。真正懂得《商》这首诗歌含意的,临事屡屡决断;懂得《齐》这首诗歌含意的, 见利能够让人。临事屡断的,表现出了勇气;见利能让人的,表现了义气。有勇有义,除了歌还有什么能使人保持这样的品格?所以歌声高亢处,如人扛举而上,音 低处如直坠而下,曲屈处如被弯折,静止处如同槁木,小曲如矩,大曲如钩,殷殷然如累珠落盘。歌也是一种语言,是种长声调的语言。有可说的东西了,才言说出 来;言语表达得不充分,才用长声的语言表达;仍不充分,才相续相和,反复吟唱;还不充分,就不知不觉的手舞足蹈起来了。”以上是子贡问乐。

凡音都是由于人心产生的,天与人是有某种关联的,两者就象镜中的影子与物形那样相像,响与应声那样相应和。所以行善的人天就以福回报他,作恶的人天就使他遭祸殃,这是很自然的事。

所以舜弹奏五弦琴,歌唱《南风》的诗篇而天下得到治理;纣王歌唱朝歌地区北部边鄙的乐曲,落得个身死国亡。舜的作为有什么弘大?纣王的作为有什么狭隘 之处呢?原来《南风》的诗篇是生长性质的音乐,而舜喜乐爱好它,这种喜乐爱好与天地的意旨相同,得天下人的欢心,所以天下能治理得很好。而朝歌就是早晨的 歌,是不时之歌,北就是败北,鄙就是鄙陋的意思,纣王喜爱这样的音乐,与天下人的心意不同,诸侯不肯顺附于他,老百姓不与他亲近,天下人都背叛他,所以才 身死国亡。

而卫灵公在位的时候,有一次他将要去晋国,走到濮水流域,住在一个上等馆舍中。半夜里突然听到抚琴的声音,问左右跟随的人,都回答说:“没有听到”。 于是召见乐师名叫涓的人,对他说道:“我听到了抚琴的声音,问身边的从人,都说没有听到。这样子好像有了鬼神,你为我仔细听一听,把琴曲记下来。”师涓 说:“好吧。”于是端坐下来,取出琴,一边听卫灵公叙述一边拨弄,随手记录下来。第二天,说道:“臣已每句都记下了,但还没有串习,难以成曲,请允许再住 一宿,熟习几遍。”灵公说:“可以。”于是又住一宿。第二天说:“练习好了。”这才动身到晋国,见了晋平公。平公在施惠之台摆酒筵招待他们。饮酒饮到酣畅 痛快的时候,卫灵公道:“我们这次来时,得了一首新曲子,请为您演奏以助酒兴。”平公道:“好极了。”即命师涓在晋国乐师旷的身边坐下来,取琴弹奏。一曲 没完,师旷甩袖制止说:“这是亡国之音,不要再奏了。”平公说:“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来?”师旷道:“这是师延作的曲子,他为纣王作了这种靡靡之音,武王伐 纣后,师延向东逃走,投濮水自杀,所以这首曲子必是得之于濮水之上,先听到此曲的国家就要削弱了。”平公说:“寡人所喜好的,就是听曲子这件事,但愿能够 听完它。”这样师涓才把它演奏完毕。

平公道:“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动人的曲子了,还有比这更动人的吗?”师旷说:“有。”平公说:“能让我们听一听吗?”师旷说:“必须修德行义深厚的才能 听此曲,您还不能听。”平公说:“寡人所喜好的,只有听曲子一件事,但愿能听到它。”师旷不得已,取琴弹奏起来,奏第一遍,有千载玄鹤十数只飞集堂下廊门 之前;第二遍,这些玄鹤伸长脖子,呦呦鸣叫起来,还舒展翅膀,随琴声跳起舞来。

平公大喜,起身为师旷祝酒。回身落坐,问道:“再没有比这更动人的曲子了吗?”师旷道:“有。过去黄帝合祭鬼神时奏的曲子比这更动人,只是您德义太 薄,不配听罢了,听了将有败亡之祸。”平公说:“寡人这一大把年纪了,还在乎败亡吗?我喜好的只有听曲,但愿能够听到它。”师旷没有办法,取琴弹奏起来。 奏了一遍,有白云从西北天际出现;又奏一遍,大风夹着暴雨,扑天盖地而至,直刮得廊瓦横飞,左右人都惊慌奔走。平公害怕起来,伏身躲在廊屋之间。晋国于是 大旱三年,寸草不生。

听乐曲或遇吉或遇凶。乐曲是不能随意演奏的。

太史公说:上古时的贤明帝王奏乐,不是为了自己心中快乐欢娱,恣情肆欲,快意于一时。端正教化的人都是从音做起的,音正行为自正。所以音乐,是用来激动血脉,交流精神、 调和、端正人心的。宫声可以激动脾脏并调和、端正心性中的一个圣字,商声可以激动肺脏并调和、端正心性中的一个义字,角声可以激动肝脏并调和、端正心性中 的一个仁字,徵声可以激动心脏并调和、端正心性中的一个礼字,羽声可以激动肾脏并调和、端正心性中的一个智字。所以说乐对内用来辅助正派的心性,而对外用 来区分贵贱;对上用来奉事宗庙,对下用来改变黎民百姓的品性风貌。琴身长八尺一寸,这个数字是度数中的元数。琴弦中最粗大的一根是宫弦,位居所有弦的中 央,是弦中的君主。商弦布置在它右侧的旁边,其他各弦也都按粗细长短的次序排列,不相杂乱,这样君臣的地位也就端正了。所以听宫声,使人品性温和宽舒而且 广大;听商声,使人品性端方正直而且好义;听角声,使人有恻隐之心并且能够爱人;听徵音,使人乐于行善并且爱好施舍;听羽声,使人讲究整洁规矩并且爱好礼 节。礼是通过一些规定从外部对人起作用的,乐却是从人心中产生。所以君子片刻也不能离开礼,片刻离开礼就会有暴横轻漫的行为充分表现于外;也不可片刻离开 乐,片刻离开乐就会有奸邪的行为从心中大量产生出来。所以乐和音,是君子用来修养义心的。古时候,天子诸侯听钟磬乐声而钟磬从不离开庭院,卿大夫听琴瑟的 乐声而琴瑟从不离开身边,这是为了修养行义的品格,防止婬佚的。婬佚的产生是从无礼开始的,所以贤圣的帝王务使人的耳朵只听雅颂的乐声,眼睛只看表现威仪的礼节,脚步行止只表现出恭敬的容貌,口中只谈仁义的道理。这样君子终日言谈,不正当的东西也没有机会侵入。

【原文】【注解】

太史公曰:“余每读《虞书》1,至于君臣相敕2,维是几安3,而股肱不良4,万事堕坏5,未尝不流涕也。成王作《颂》6,推己惩艾7,悲彼家难8,可 不谓战战恐惧,善守善终哉?君子不为约则修德9,满则弃礼10。佚能思初(11),安能惟始(12),沐浴膏泽而歌颂勤苦13,非大德谁能如斯14!《传》15 曰:“治定功成,礼乐乃兴。”16海内人道益深17,其德益至,所乐者益异。满而不损则溢,盈而不持则倾。凡作乐者,所以节乐。君子以谦退为礼,以损减为乐, 乐其如此也。以为州异国殊18,情习不同,故博采风俗,协比声律19,以补短移化20,助流政教。天子躬于明堂临观(21),而万民咸荡涤邪秽,斟酌饱满 (22),以饰厥性(23)。故云雅颂之音理而民正(24),嘄噭之声兴而士奋(25),郑卫之曲动而心婬(26)。及其调和谐合,鸟兽尽感,而况怀五常(27),含好恶?自然之势也(28)。

1《虞书》:《尚书》中的一章,据考是上古档案。今存三卷,包皮皮括《尧典》、《舜典》、《大禹谟》、《皋陶谟》、《益稷》等五篇。记述的是尧、舜、 禹时期君臣间的对话和事迹《禹的部分事迹收在《夏书·禹贡》中)。2敕:告诫、劳勉。《尔雅·释诂下》:“敕,劳也。”又刘熙《释名》:“敕,饬也”,自 警饬不敢废慢,有谨慎自勉意。3维:原意是维系之维,引申为系、由、连结、因为等。几,微小。《说文》:“几,微也”。“殆也”,“危也”。因此,“维是 几安”的意思是由于这种原因,才获得了小小的、不太牢固的安定。4股肱:腿骨为股,臂骨为肱。股肱合指手足四肢,喻良臣辅弼。《尚书·益稷》:“帝曰:臣 作朕股肱耳目”。孔颖达疏引正义说:“君为元首,臣为股肱耳目,大体如一身也:足行、手取、耳听、目视。身虽百体,四者为大”。5堕(hui,陰平, “毁”):毁坏。《说文》写作隓(duò,惰),解释为“败城阜曰隓”。《左传·定公12年》有“堕郈(hòu,后)、“堕费(音秘)”、“堕成”,即 “堕三都”的记载(《史记·孔子世家》记此事在定公13年),都是指毁坏城阜。但宋·徐铉在《说文》注中说:堕“俗作隳,非是”。说明为了简便,那时世俗 人已经以堕代替隳。久之堕也就具有了隳字的音义,即读为hui,意为毁坏。《史记·高祖本记》有“士卒堕指者什二三”。说明至迟汉时已经如此。6成王:周 成王。《颂》:指《诗经·周颂》。按《谱》所说是周室成功致太平之诗,作于周公摄政,成王即位之初。包皮皮括《清庙之什》、《臣工之什》、《闵予小子之 什》三篇共31首诗。但是,由太史公以后几句话,重点似指《闵予小子之什》中的《访落》、《小毖》等几首。中华书局标点本《史记》,颂字没书名号,今改。 7意思是:推求自己所受的创伤、痛苦。惩艾(yì,艺,通“刈”),指创伤、苦痛。如《诗经·周颂·小毖》:“予其惩而,毖后患”。郑玄解释说:惩,艾 也。又引《韩诗》说:惩,苦也;艾,音刈。并将全句译为:“我其创艾于往时矣,畏慎后复有祸难。”成王所受创艾是指周公摄政之初,管叔、蔡叔及其群弟流言 于国,说周公将不利于成王,成王也有怀疑周公之意。接着三监(武王灭纣以后,命其弟管叔、蔡叔及纣之子武庚三人,监理殷之遗民,称为三监)与淮夷(东南淮 水一带的徐、奄等小国)相继叛乱,周公提兵东征,杀武庚,以殷朝后代微子启代之;诛管、蔡,以康叔代之。至成王出兵灭淮夷,作周官,才全部平定了这场祸 难。8家难(nàn,读去声):国家难以处理之事。《诗经·周颂·访落》:“未堪家多难。”郑玄释为“未任统理国家众多难成之事。”《诗经·周颂·小毖》 亦有此语,解释相同。9意思是在上位之君子若不为道家所倡导的那种简约之政,则必然要修德行,制礼乐。君子,此处泛指居高位的人,有位而不过分昏庸,故称 君子;为,做、干;约,简约政治。如汉初所行“萧规曹随”式的那种无为而治的政治,称为约政;修德,修治德行。对于有天下者功德二字,各有所指,安天下为 功,化天下为德。树立起一定的道德规范,使天下百姓从风向化,称为修德。这里主要是指治礼作乐之事。10满:自满,无向上之心。弃礼,违弃礼法。全句的意思 是君子若无向上之心,自满自足,则很容易抛弃礼法,不遵成宪。此句是相对上句“不为约则修德而言,故礼字后应是句号。中华书局本原为逗号,今改。? (11)佚:通“逸”。初:指得天下之初的劳苦。?(12)安:安定,天下无事。是相对天下大乱而言。惟:按《说文》惟、维、唯三字同音。惟字从心,有 思、谋意者用之,即《说文》所说:“惟,凡思也”;维字从,凡有丝缕牵缠之意者用之,如《说文》所说:“车盖维也”。又如常言维系之维,纲维之维等,皆有 此意;从口为唯,凡涉唇舌口辨的都用此字,《说文》说:“唯,诺也”,应答之声或唯或诺。如《礼记·曲礼》所说:“父召无诺,先生召无诺,唯而起”。故惟 始与思初意思相同。13沐浴:按《说文》的解释:“濯发”为沐,“洒身”为浴。此处沐浴相连是比喻全身受其滋润的意思。膏泽:肉之肥者为膏;泽亦指膏。如 《易经·屯卦》:“九五屯其膏”。孔颖达正义说:“膏,谓膏泽恩惠之类”。此处以膏泽比喻肥美、恩惠及一切优越待遇。全句的意思是说处身在极其优越的地位 和条件之下,而能歌颂勤苦,不甘于佚乐,时刻向往建功立业。14大德:指有大道德之人。斯,此,这样。15《传》:指《尚书》“孔安国传”,即孔安国解释《尚 书》之文。司马迁所引“治定功成,礼乐乃兴”,今传本《尚书》孔安国传无此语,惟《诗经·周颂谱》中孔颖达正义引书传语中,有“功成治定”,“周公将作礼 乐”等语,然而不相连贯,且与司马迁所引不尽合。所以,司马迁的引文似根据己佚的《尚书》“孔安国传”提炼而成,非是原文。16意思是大功(指统一天下)成 就,天下太平(指政治安定)以后,才可制定礼、乐等制度。如周朝文、武二王推翻殷纣王的统治,大功已成,但是政治并未安定。直到武王死后,成王即位,周公 摄政,管、蔡与武庚三监及淮夷的叛乱平定以后,周公还政于成王,从此天下无事。这时才是周朝“功成治定”的时期。周朝正是于此时开始制礼作乐(《诗经·周 颂谱》说周自周公摄政后的第六年开始制礼作乐,第七年,还政于成王)。17海内:四海之内,指普天之下。人道:治民之道或方法、政策。《礼记·大传》说: “治天下必自人道始”,人道包皮皮括五事:“一曰治亲,二曰报功(报答功臣),三曰举贤,四曰使能,五曰存爱”。18国:有天子之国,诸侯之国,此处指诸侯 之国。上古建国之法,《虞书·皋陶谟》有“五服五章”的说法,五服指统治者总分五等:天子、诸侯、卿、大夫、士。诸侯有封地,称为诸侯国;卿、大夫的封地 名采邑,只食租税,不治百姓;士无所封。此外,《尚书·周书·武成》篇有“列爵惟五,分土惟三”的记载,五等爵都有封地,而且与卿、大夫的封地(采邑)不 同,不但食其土地,而且治其人民。所以,通常所说的诸侯国是五等爵封地的总称,既不包皮皮括卿、大夫的食邑,也不是单指五等爵中侯爵的封地。正由于此,三 代的诸侯国的数目很多,《尚书·夏书·五子之歌》有“万邦之君,有典有则”的说法;周朝灭商,八百诸侯会于孟津。诸侯国一般不及天子所辖一州境地的大小。 自春秋起,主弱臣强,弱肉强食,诸侯国互相兼并,才发展成若干大的诸侯国。司马迁《乐书》中说“州异国殊”,将州与国并列就是这种缘故。19声律:指五声和 六律六吕。《尚书·舜典》:“律和声”,孔传说:“声谓五声:宫、商、角、徵(zhi,只)、羽。律谓六律、六吕”,《汉书·律历志》又将六律六吕合称为 十二律。六律名: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六吕名:大吕、应钟、南吕、林钟、仲吕、夹钟。司马迁时的十二律音程与如今音乐中的纯律或平均律的 十二律音程均不相同。20补政教之短,移易风化。(21)意思是天子亲临明堂观乐。明堂,古代的礼制建筑。作用和形制都有很多种解释,如作用主要有四说: 一,天子朝见诸侯的地方。如《礼记·明堂位》:“周公朝诸侯于明堂”,《大戴礼》亦主此说。二,“天子布政之宫”,即宣布大政令的地方。三,就是太庙,祭 先祖之处。如《周礼·考工记》所说:“夏后氏世室”、“殷人重屋”、“周人明堂”,都是祭先祖之处。四,蔡邕《月令章句》说,明堂既是太庙,为天子祭祀之 所,此外,养老、飨功、教学、选士也皆在其中。明堂的形制,一认为“在国之陽(建在都城的南面),轮廓尺寸是“东西九筵(yán,读延。坐地所用竹席), 南北七筵,堂崇(按,指台基之高)一筵”。由五室组成,“室凡二筵”。二认为有九室组成,每室“四户八牖(you,有)”,即四门八窗,共有36个 门,72个窗。总体形状是上圆下方,茅草盖顶,周围有水环绕,名为璧雍。三认为明堂高三丈,东西九仞(rèn,读任,周制八尺为仞,汉制七尺为执),南北 七筵。总体轮廓是方三百步,上建四堂十二室,每室都是四户八牖,整体外形也是“上圆下方”,位置在“近郊三十里”处。四认为“在国之陽,三里之外,七里之 内,丙巳之地(古代分周围为二十四向,分别以八干、十二支、四卦定名,自正东卯位到正南午位依次名乙、辰、巽、巳、丙。所以丙巳之地是在东南巽位与正南午 位之间约30°的范围内)”,也是“上圆下方,八窗四闼(即四门八窗之意)”等等。1960年第6期、9期《考古》学报都记载有汉代长安南郊礼制建筑遗址 的发掘和复原情况。其中一处外绕圆形水渠,渠内有方形围墙,四面开门,四角有曲尺形配房,中心圆形夯土基上有一座规制严整的大型建筑。有关学者估计是汉代 的明堂璧雍。(22)饱满:德性无亏缺。(23)饰:通饬(chì,斥),整顿、修治的意思。厥:其。(24)雅颂:《周礼·春官·大师》“六诗”注说: “雅,正也”;“颂,诵也”。雅颂指正派、文雅的诵歌。是与郑卫之音相对而言。(25)嘄噭:《索隐》读为“叫、击”。激烈地高声呼叫的形声词。嘄,《说 文》释为“声嘄嘄也”;又释噭说“吼也”,“一曰噭呼也”。《礼记·曲礼上》“毋曰应”。郑玄注说:“噭,号呼之声也。”孔颖达疏说:“噭谓声响高急,如 叫之号呼也。”(26)郑卫之曲:郑国、卫国的乐曲。春秋时的郑国在今河南新郑县北;卫国在今河南汲县一带。《史记·乐书》说“郑音好滥婬志”,“卫音趣数烦志”(参见后面注释)。婬:过分。《尚书·大禹谟》:“罔婬于乐”,孔安国解释说:“婬,过也。”书传中婬又有贪、大、久等意,男女非礼而交也称为婬。此处“心婬“指 心生邪念,不能守礼。(27)五常:人的五种常行,指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见《尚书·周书·泰誓下》“狎侮五常”疏。又称为五品(《尚书·舜 典》:“五品不逊”传)。认为是人的五种品性。以五常教化百姓,成为国典,则称为五典(《尚书·舜典》:“慎徽五典”传:“五典,五常之教”)。(28) 中华书局标点本《史记》“好恶”后为逗号,“势也”后为问号。误。若是问号,“也”当作“耶”(或邪)。从文意看,末句为结语,非问话,故改之。

治道亏缺而郑音兴起,封君世辟1,名显邻州,争以相高。自仲尼不能与齐优遂容于鲁2,虽退正乐以诱世,作五章以刺时3,犹莫之化。陵迟以至六国4,流沔沈佚5,遂往不返,卒于丧身灭宗6,并国于秦。

秦二世尤以为娱7。丞相李斯进谏曰:“放弃《诗》《书》,极意声色,祖伊所以惧也8;轻积细过,恣心长夜,纣所以亡也9。”赵高曰:“五帝、三王乐各 殊名10,示不相袭。上自朝廷,下至人民,得以接欢喜,合殷勤,非此和说不通?,解泽不流?,亦各一世之化,度时之乐13。何必华山之?耳而后行远乎14?”二 世然之。

1辟:君。《尔雅·释诂》说:“皇、王、后、辟、公、侯:君也”。邢昺解释说:“辟者,法也,为下所法则也。”辟释为法,出自《说文》,是辟原意,君 是引申意。诗书中辟字多作君字解。2《史记·孔子世家》、《论语·微子》及《孔子家语》等皆载此事。大意是鲁定公14年,孔子56岁时,由大司冦摄相事, 把鲁国治理得道不拾遗,有兴旺气象。齐人因与鲁接境,心怀诫惧,定计于国中选美女八十人,教以歌舞,另加上文马(经过装饰的马,做仪仗用)三十驷(120 匹),赠给鲁定公。鲁国权臣季桓子不经孔子同意,请鲁君往观。从此怠于政事,三日不朝,连郊祭的礼数也不顾了。孔子知鲁政已不可为,于是离开鲁国。齐优: 齐国的优人,指齐国赠给鲁君的女乐80人。古时称歌舞艺人为优人。3《索引》以为是指孔子离开鲁国时,引《诗》作歌,以耻笑季桓子,歌辞共五句,因称五 章。《史记·孔子世家》记此诗为:“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盖优哉游哉,维以卒岁!”清·梁玉绳《史记志疑》说:《索引》以为“五章” 即《彼妇人之歌》,“殊未确。便如其说,此歌只可五章之一,不得遂该五章也。”其实,古人论诗,“章法”乱得很。若以一句为一章,《彼妇人之口》歌除了 “盖优哉游哉”一句感叹语,适五句,谓为五章之诗,未尝不可。4陵迟;迟迟貌。《史记·秦始皇本纪》琅邪石刻中有“陵水经地”语,《正义》释说:“陵作 凌,犹历也。”陵迟可释为:“迟迟经历了。”故释为迟迟貌。又《汉书杨雄传》有“虎豹之凌剧”语,陵剧与陵迟适相反,为急剧之貌。六国:战国七雄,除秦之 外,称六国。原因是秦统一后,焚烧诗书,诸侯各国之史被毁最甚,汉初独存《秦记》,《秦记》所载,以秦事为经,其余称为六国,太史公因《秦记》修史,相沿 不改。如《史记》卷15有“六国年表”,实载七国事。5流沔沈佚:沔通“湎”,溺而不反谓之湎;流沔即流连忘返的意思。沈通“沉”,沉湎。如《尚书· 征》:“沈乱于酒”,孔颖达疏解释为沉没昏乱于酒;佚通逸,安闲。沈佚合是耽于逸乐、不能自拔的意思。流沔沈佚合,可译为流连沉湎,不能自拔。6灭宗:就 是宗庙被毁,失去了尊祖庙的权力,象征同宗人的灭亡散乱。余参见《史记·礼书》“常宗“注。7尤以为娱:脱“乐”字,当为,“尤以乐为娱”。即更加沉湎于 乐(yuè)的意思。8祖伊:《正义》说:“祖伊谏殷纣,纣不听。孔安国云祖己后贤臣也。”按:祖伊事见《史记·殷本纪》。祖己相高宗武丁。武丁死后,八 传至帝辛,即纣王。祖伊为纣王贤臣,距祖己年代甚远,孔安国谓祖伊为祖己后贤臣,并非说祖己与祖伊有血缘关系,只是说二人同是贤臣,祖伊时代在祖己之后。 9以上李斯谏秦二世语。梁玉绳《史记志疑》认为“夫(李)斯议焚书,安能有是谏。纵有是谏,亦决非李斯也。”这涉及二个问题:一是对李斯本人的认识,二是 对秦焚诗书的认识。李斯出于荀子之门,所行是申、韩学说之实。既出荀子之门,对儒学是不排斥的,《史记·李斯列传》说他“知六艺之归”,就是明证。他一生 做了许多大事,但由于贪于爵禄,秦始皇死后成了一个充满矛盾的人物:一方面“听赵高邪说,废嫡立庶”,对秦二世“阿容苟合”,劝他“严威酷刑”;另一方面 对于赵高擅权,秦二世极意声色又颇为不满。《史记》本传有数处记述他劝谏秦二世,说明李斯与秦二世有过正面接触。直到李斯身处囹圄,仍然上书言二世缺政。 这一连串的进谏,其中有涉及告诫二世“极意声色”,“恣心长夜”的危害这方面的内容是完全可能的。其次,李斯曾建议秦始皇焚“诸有文学诗书百家语”以愚百 姓,但并非秦朝时将文学、诗书、百家语等全部禁止,朝廷绝不再按这些学说中的任何一种行事,完全另搞一套。李斯建议的只是烧掉民间的这类藏书,而这些学说 并不禁止,规定“有欲学者,以吏为师”。即由官方加以控制。史记载始皇二世时期,大臣引述诸子学说的例证很多,《李斯列传》就有李斯引述《荀子》“物禁大 盛”语,赵高引述孔子著作内容,还称赞“孔、墨之智”等。可见,秦时儒学及其著作都不是“违法”的,在统治者上层仍是受尊重的学问。焚书的目的、要害,是 搞愚民政策,危害是由此造成或增加了某些学术间断的机会,把学术变成了政治的奴隶。由此否认李斯会批评秦二世“放弃诗书”是没有理由的。10五帝三王乐:古 人对五帝三王说法不一:其一认为,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为五帝,夏禹、商汤、周文王为三王;其二认为,伏牺、神农、黄帝为三皇,少昊,颛顼、帝喾、 尧、舜为五帝(参见《史记·五帝本纪》序《正义》)。此外儒者还由《礼记·月令》把太昊(伏牺)、炎帝(神农)、黄帝、少昊、颛顼称为五帝(五方帝,各主 一方),夏禹、商汤、周文为三王(《孟子·告子下》)等。又有把周文、武二王合为一王者。由以上诸说,五帝三王之乐应指自伏牺氏以来至周初的古乐。《吕氏 春秋·古乐》记载:伏牺氏乐不详,朱襄氏(神农别号)时作五弦琴,葛天氏歌八阙,陰康氏作舞,黄帝作《咸池》,颛顼作《承云》,帝喾作唐歌,尧乐《大 章》,舜作《九招》、《六列》、《六英》,禹作《夏籥(yuè,跃)》(一说乐名《大夏》,以籥伴奏)、《九成》,汤作《大护》,周武王作《大武》。《列 子·周穆王》篇晋·张湛注文说:“《乘云》,黄帝乐;《六莹》,帝喾乐;《九韶》,舜乐;《晨露》,汤乐。”《汉书·礼乐志》说:“昔黄帝作《咸池》,颛 顼作《六茎》,帝喾作《五英》,尧作《大章》,舜作《招》,禹作《夏》,汤作《濩》,武王作《武》。”《周礼·春官·大司乐》郑玄注说,黄帝乐名《云 门》、《大卷》,尧乐名《咸池》,舜乐名《大》,禹乐名《大夏》,汤乐名《大濩》,周武王乐名《大武》(以上乐名中“招”、“韶”、“”三字通,“护”、 “濩”二字通)。同书贾公彦疏引《孝经纬》说:“伏牺之乐曰《立基》,神农之乐曰《夏谋》”;又引《乐纬》说:颛顼乐名《五茎》,帝喾之乐名《六英》;引 皇甫谧语说:“少昊之乐曰《九渊》。”这些说法不同的原因是古乐有的一乐多名,如贾公彦考证《大卷》就是《大章》等,再者古乐失传,学者各承师说,难免以 讹传讹(《周礼》虽载有六代乐名,战国时已有许多失传,故孔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此时惟存《韶》、《武》两乐而已。?(11)说:通悦。? (12)解泽:《正义》说:解音蟹,义为散,解泽释为散恩泽之事。按原文:和说不通,解泽不流。和说与解泽相对,构辞法亦应相同,和义为顺、谐,是名词; 解也应是名词;再者,既说散泽不流,何不径说泽不解或不散呢?译者以为解当释为结、节等。如《周礼·考工记·弓人》说:“今夫茭(ji,音激。指弓檠)解 中有变焉,故校(jiǎo,音绞,郑注其义为‘疾也’)。”郑玄释茭解为“接中也”。贾公彦进一步解释说:“茭解中谓弓隈(按弓弝变曲处)与弓箫(按:指 弓两端的弓梢)角接之处”,就是两者相接的节点处。另如《汉书·贾谊传》载贾谊《治安策》中语:“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师古注“解,支节也。”故解 可释为结点、节点,即作结、节解释。所谓“和说不通,解泽不流”译为和顺欢悦不通,结节恩泽不流。13度时之乐:超度时人的音乐。14?耳:一作绿耳,古代骏 马名,周穆王八骏之一。《列子·周穆王》载穆王八骏名为:骅骝、绿耳、赤骥、白牺,为前车驷马;渠黄、逾轮、盗骊、山子、为次车驷马。《史记·赵世家》 说:造父取“桃林盗骊、骅骝、绿耳献之缪(读穆)王。”《正义》引《括地志》说,桃林在陕州桃林县,西至潼关,皆为桃林塞地。《山海经》云……造父于此得 骅骝、绿耳之乘献周穆王也。”《左传·文化13年》杜预注桃林塞,径说在“华陰县与潼关”。华山距潼关很近,所以,《史记·乐书》说“华山之?耳”与《赵 世家》所说似异实同。

高祖过沛诗《三侯之章》1,令小儿歌之。高祖崩2,令沛得以四时歌儛宗庙3。孝惠、孝文、孝景无所增更,于乐府习常肄旧而已4。

至今上即位,作十九章5,令侍中李延年次序其声,拜为协律都尉。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皆集会五经家6,相与共讲习读之,乃能通知其意,多《尔雅》之文7。

1高祖过沛:指汉高祖刘邦讨平淮南王黥布的叛乱,回兵过沛。(事详《高祖本纪》)。《三侯之章》:《索隐》说就是《大风歌》,“其辞曰:‘大风起兮云 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是也。侯,语辞也。……兮亦语辞也。沛诗有三‘兮’,故云三侯也。”明·方以智《通雅》说:“兮与侯古通用, 但侯乃发语辞,与兮字不同也。”意思是兮可读为侯,做发语辞的侯则不可改用兮字。由此知《大风歌》中的三“兮”字,皆读为“侯”,故称为《三侯之章》。2 崩:《礼记·曲礼下》说:“天子死曰崩”,又说:“崩,曰天王崩”。孔颖达疏说:“崩者,自上坠下曰崩。王者死,如从天坠下,故曰崩。”3儛:同舞。宗 庙:古代天子至于士祭祀祖宗的处所。《礼记·祭法》:“天下有王,……设庙祧坛墠而祭之。”郑玄注说:“庙之言貌也。宗庙者,先祖之尊貌也。”上古天子至 士皆有宗庙,后世大夫以下称家庙。4乐府:古代管理音乐事宜的官署。《汉书·礼乐志》说:“至武帝……乃立乐府”。颜师古注说:“始置之也,乐府之名盖起 于此,哀帝时罢之”。管音乐的官署产生很早,《尚书·舜典》载:“帝(按:指舜)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汉书·礼乐志》已有“孝惠二年,使乐府 令”等语。所以一说乐府始设于秦始皇。肄(yì,异):研习。5《索隐》谓:“《礼乐志》‘安世房中乐’有十九章”。误。这里是指《礼乐志》中的《郊祀歌 十九章》。梁玉绳对此曾有疑问,说是“以为郊祀歌欤?则十九章并太始三年《赤蛟歌》数之,又非史公所及睹。”按《汉书·礼乐志》,《赤蛟歌》不载著作年 代,太始三年所撰为《象载瑜》歌。且《史记》所记不似班固所说“迄于天汉。”征和二年,任安少卿以戾太子案下狱,司马迁写了《报任安书》,其中说他的百三 十篇《史记》“上计轩辕,下至下兹”。“兹”者,征和二年也。所以,乐书十九章中即便有太始三年(公元前94年)的歌词也无足多怪。6胡三省《通?注》 说:“汉时五经之学各专门名家,故通一经者不能尽通歌诗之词意,必集五经家相与讲读乃得通也。”按:史载汉武帝建元五年(前136年),初“置五经博 士”,元朔五年(前124年)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是指五经各置博士,博士弟子也是各习一经,共五十人。汉代这种制度产生了只“通一经之士”这类知识 狭隘的人,于是有司马迁的以上论述。其实,汉代多大儒,武帝时如孔安国之辈也不止一人,既有人能做贯穿五经知识的诗歌,必不乏解诗歌之人,无须“集会五经 家,相与共讲习读之”,这是司马迁对武帝所行博士制度的嘲笑。不可作信史读。7《尔雅》,书名。十三经之一。有三省注说:“《尔雅》三卷二十篇,文帝时列 于学官。”今传为晋·郭璞注,宋·邢昺疏本,共10卷19目,又离析第一目《释诂》为上下两篇,合为20篇。中华书局标点本《史记》于尔雅二字不加书名 号,误。

汉家常以正月上辛祠太一甘泉1,以昏时夜祠,到明而终。常有流星经于祠坛上。使僮男僮女七十人俱歌2。春歌《青陽》3,夏歌《朱明》4,秋歌《西暤》5,冬歌《玄冥》6。世多有,故不论。

又尝得神马渥洼水中7,复次以为《太一之歌》。歌曲曰:“太一贡兮天马下8,沾赤汗兮沬流赭9。骋容与兮跇万里10,今安匹兮龙为友。”后伐大宛得千里 马,马名蒲梢,次作以为歌。歌诗曰:“天马来兮从西极(11),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12),涉流沙兮四夷服13。”中尉汲黯进曰:“凡王者作 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协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邪?”上默然不说14。丞相公孙弘曰15:“黯诽谤圣制,当族16。”

1汉家:汉代朝廷。上辛:每月中的第一个辛日。古人以干支计日,天干自甲至癸一周凡十日,每月三十日,十天干各出现三次,第一个日名带辛字的日子,就 称为上辛。太一:北极神。《通?》胡三省注说:“太一者,天之尊神。”又引《天文志》说:“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索隐》说,天极就是北 极星。北极星有九颗,最亮的一颗名为帝星,就是太一星。甘泉:甘泉宫。汉代离宫名,秦为上林宫,汉武帝增筑之,址在今陕西淳化西北的甘泉山上,因名甘泉 宫。甘泉山居汉长安城西北方,所以《汉书·礼乐志》说:“祠太一于甘泉,就乾位也。”2僮男僮女:即童男童女。3《青陽》:歌曲名。《尔雅·释天》说: “春为青陽。”邢昺疏说:“春为青陽者,言春之气和则青而温陽也。”由此可以想见此曲的内容,大抵是歌颂太平盛世时的明媚春光的。4《朱明》:歌曲名。内 容是歌颂太平盛世时的夏季风光的。5《西暤》:歌曲名。《集解》说:“西方少暤也。”此言出于《礼记·月令》,其中记载:五方神祗,各有所主,秋季于五行 属金,配五方为西方,“其帝少暤,其神蓐收”。所以“秋歌西暤”就是秋天歌曲所颂,为西方主秋的神祗少暤氏的意思。6《玄冥》:歌曲名。《正义》说: “《礼记·月令》云玄冥,水官也。《月令》原文是:主冬季的神祗“其帝颛顼,其神玄冥。”郑玄注说:“此黑精之君,水官之臣,”“玄冥,少暤氏之子曰修、 曰熙,为水官。”《月令》论每季所主神祗的,每有二名,一为帝、为君;一为神、为臣。即每季各有君臣二人合主一方之事,如前述,属秋季神祗“其帝少暤,其 神蓐收”;冬季神祗是“其帝颛顼,其神玄冥”等。《汉书·礼乐志》还载有《西颢(按:同暤)》、《玄冥》二首歌的歌词。7事在武帝元狩三年(公元前120 年),胡三省引李斐语说:“南洋新野有暴利长,当武帝时遭刑,屯田敦煌界,数于此水旁见群野马,中有奇马与凡马异,来饮此水。利长先作土人持勒绊于水旁, 后马玩习。久之,代土人持勒绊,收得其马,献之,欲神异此马,云从水中出”。8贡:《礼乐志》作况。《索隐》说:“况与贡意亦通”。这是由于况字与贶通 用,《尔雅·释诂》说:“贡、贶,赐也”,郭璞注说:“皆赐与也。”今人解释:上与下为赐,下与上为贡,秦汉以前上下界限不这样清楚。9沬(huì, 会):洗面为沬,是动词,与名词沫(mò)字本不相同,颜师古说:“然今书字多(把沫字)作沬面之沬也。”所以,“沬,沫两通”。沬(huì)流赭可以释 为以流下来的赭色汗液洗面(极言其汗之多);读沫时,则释为“流沫如赭”。10《汉书·礼乐志》载“太一歌”,此句前还有“志俶(tì,剃)傥(tǎng, 躺),精权奇,?(niè,聂)浮云,腌(yàn,暗)上驰“四句十二字,按《乐书》的格式于傥、云二字后各加兮字,为两句十四字。骋,《汉书·礼乐志》 作体;容与,从容自得貌。一说释为小船;跇,《集解》引孟康语:“音逝”。又引如淳语:“跇谓超渝也。”按:跇又读如艺,与跩字通。《集解》所引又见《汉 书·礼乐志》颜师古注(《汉书》原文跇作迣),并说“孟音非也,迣读与厉同,言能厉渡万里也。”不知孟康原注中是跇还是迣?迣读如厉,另一音义就是与跇字 通。既然同一歌或作跇、或作迣,应该按二字通的音义解释,所以孟康注是正确的,颜师古误。?(11)西极:古人把四方极远处称为四极,因而有东、西、南、 北极的说法。《尔雅·释地》说:“东至于泰远,西至于邠国,南至于濮鈆(同沿字),北至于祝栗,谓之四极。”郭璞注说:“皆四方极远之国。”按古邠国在今 陕西旬邑以西,彬县一带。这是上古人的地域观念,天马出处远在邠国以西。汉人认为,陆地四周有大海环绕,海外四周是宇宙的尽头,称为东、西、南、北极。 《淮南子·地形训》说,四海之内的陆地东西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四海外东极到西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南、北极之间长相等。此处西极泛 指西方极远处。?(12)灵威:神灵之威。按《史记·封禅书》载,汉高祖曾命邵国县立灵星祠。灵星一名龙星,即二十八宿中的东方角宿。《正义》说:“灵 者,神也。”降:降伏。13流沙:中国西部沙漠。详细地域说法不一。从《禹贡》、《楚辞》、《山海经》等书所叙,只能得出流沙是中国西部沙漠的结论。四夷: 中国四周的少数民族。按《尚书·禹贡》的记载,天子所辖地中心为王城,四方各五百里以内为甸服,以外各五百为侯服,再外五百里为绥服。绥服之外各五百里为 要服,其中“三百里夷,二百里蔡。”甸服为天子直接辖地,侯服是诸侯封地与大夫士的采地;绥服是天子文教所及与以武力护卫天子的地区。再向外的要服地区, 天子力所不及,仅稍加要(约)束而己。其中四方各三百里为夷,可能是四夷说法的由来。《尚书·大禹谟》中有“无怠无荒,四夷来王”语。后世四夷又各有专 名,即《礼记·曲礼下》所说的“东夷,北狄,西戎,南蛮。”各有许多种族部落,《尔雅·释地》称为“九夷、八狄、七戎、六蛮”。按:以上《天马歌》与《汉 书·礼乐志》所载差别较大,可能由于长期歌唱,有所修改的缘故。14说:通悦。15梁玉绳《史记志疑》考证说:公孙弘死于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天马 歌》作于太初四年(公元前101年)和元狩三年,公孙弘不可能有此言。又说汲黯未尝为中尉之官,得渥洼马时,黯在淮陽为太守,得宛马时已死十二年(汲黯死 于元鼎五年,即公元前112年),也不可能“诽谤圣制”。由此认为《乐书》是后人假冒。司马光《通?考异》则认为,可能是“马生渥洼水(元狩三年)时,汲 黯为右内史而讥之,言当族者非公孙弘也。”古人著书不重年代,记述常有舛误。司马光说是。16族:刑罚名,即灭族之刑。《尚书·泰誓》:“罪人以族。”孔安 国传说:“一人有罪,刑及父母、兄弟、妻子。”按:刑及父母、兄弟、妻子是灭其三族(父、身、子三代称三族),后世又有灭九族(自高祖至于玄孙,九代人) 等族刑。

凡音之起1,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2,及干戚羽旄3,谓之乐也。乐 者,音之所由生也4,其本在人心感于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5;其乐心感者,其声啴以缓6;其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 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7;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动,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故礼以导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壹其行,刑以防其 奸。礼乐刑政,其极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

1以下为《礼记·乐记》文。《正义》引皇甫侃的话说:此章“备言音声所起,故名《乐本》。夫乐之起,其事有二:一是人心感乐(lè),乐(yuè)声 从心而生;一是乐(yuè)感人心,心随乐(yuè)声而变也。”2比:随着、顺着。《易经·比卦》彖辞说:“比,辅也。下顺从也。”乐之:乐读如 yuè,做动词用,全句的意思是,顺着音调的变化,而将它音乐化,或说是将它变成为乐。怎样变?《乐记》孔颖达疏说是“言以乐器次比音之歌曲而乐器播 之。”用白话说就是随音调的变化,用乐器演奏之。3干戚羽旄:按《乐记》郑玄的解释,干就是盾牌,戚指斧(兵器)。这两种是周武王所制《武》舞中,舞人手 执的器具;羽指雄性山鸡尾,旄指旄牛尾。这两种是文舞中舞人手执的器具。4由:因缘、缘故。此句硬译应是:由于乐的缘故,音才发生变化,产生新的乐西。或 者说,以乐为目的,音产生了新的东西。意译就是:乐是音产生的。5噍(jiāo,焦):《乐记》郑玄释为急。杀(shài,晒):衰减。《仪礼·士冠》: “以官爵人,德之杀也。”郑玄注说:“杀,犹衰也。”噍而杀:孔颖达释为“踧(cù,同蹙。意为迫促)急而速杀也。”就是促急而迅速减弱谓为噍杀。6啴 (chǎn,产):宽舒。又读如单(dān)、滩(tān)等,都有宽舒意。如《诗·大雅·崧高》:“徒御啴啴(读tān)”毛注:“啴啴安舒,言得礼 也。”故啴以缓就是宽缓的意思。《乐记》孔颖达疏说:“啴,宽也。若外境所善,心必欢乐。欢乐在心,故声必随而宽缓也。”7廉:不苟微细谓之廉。廉原是古 代数学名词,如左图,将225开方:先破十为方,其积100,所余小方为隅,长方为廉。方、廉、隅相加为积225。方是开方所得大数,廉隅是剩余的小数, 或说是边、角微细的部分。故古人又以廉为棱,隅为角(《广雅》)。此处所谓直以廉是边、角分明,绝无邪曲的意思。《乐记》孔颖达疏说:“直谓不邪也;廉, 廉隅也”。“严敬在心,则其声正直而有廉隅不邪曲也。”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1。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正和2;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正乖3;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 之道,与正通矣。宫为君4,商为臣5,角为民6,徵为事7,羽为物8。五者不乱,则无惉懘之音矣9。宫乱则荒10,共君骄;商乱则捶(11),其臣坏;角乱 则忧(12),其民怨;徵乱则哀13,其事勤;羽乱则危14,其财匮。五者皆乱,迭相陵15,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郑卫之音16,乱世之音也。比于慢 矣。桑间濮上之音17,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18。

1声成文:《正义》解释说:“清浊虽异,各见于外,成于文彩。”“文”释为“文彩”,义仍不明。文就是文章的文,声能成文是由于声的清浊变化有规律, 形成一定的结构和组织,不再是简单的声了,就如同文章不再是单个的字母一样。2正:《乐记》作政。正同政。以下同。3乖:背戾,不和谐。《说文》:“乖, 戾也”。4宫是五音中最重浊者,《索隐》说:“宫弦最大,用八十一丝,声重而尊,故为君”。《正义》又以五行理论解释说:“宫属土,居中央,总四方,君之 象也。”所以说:“宫为君”。5《索隐》解释说:“商是金(按:即于五行理论,商为金),金为决断(按:即金的功能是决断),臣事也。弦用七十二丝,次 宫,如臣次君也。”6以五行理论解释,角属木,属春。《集解》引王肃语说:“春物并生,各以区别,民之象也。”又从声的清浊高低解释,《索隐》说:“弦用 六十四丝,声居宫羽之中,比君为劣,比物为优,故云清浊中,人(按:即民字。唐太宗李世民,唐人避其名,书民字为人)之象也。”意思是角弦的粗细在最粗的 宫弦和最细的羽弦之间,声的清浊也在二者之间,宫为君,羽为物,地位处于二者之间的是民,所以角是民的象征。7徵(zhi,只)为事也用以上两种理论解 释:徵于五行为夏为火。《索隐》说:“夏时生长,万物皆成形体,事亦有体,故配事;《集解》引王肃语说:“夏物盛,故事多。”《正义》说:“徵属火,以其 徵清,事之象也。”徵弦由五十四根丝组成,粗细在角、羽二者之间,《乐记》孔颖达疏说:“(羽为物),夫事是造为,造为由民,故先事后乃有物也。是事胜于 物而劣于民,故次民,居物之前,所以徵为事之象也。”8羽于五行属水,属冬;弦为四十八根丝,最细,声最清(高而细)。故由以上两种理论解释为物,不复 赘。9惉(zhān,沾)懘(chì,翅):《乐记》郑玄注:“惉懘,敝败不和貌。”孔颖达疏说:“惉,敝也;懘,败也,敝败谓不和之貌也。若君、臣、 民、事、物五者各得其所用,不相坏乱,则五声之响无敝败矣。”10荒:《乐记》郑玄注说:“荒,犹散也。”孔颖达疏说:“宫音之乱,则其声放散”。荒释为散 是因文没义,不足为训。荒原有废的意思,如《尚书·周书·蔡仲之命》说:“无荒弃朕命”,孔安国释为“元废弃我命”。十二律黄钟为宫,以三分损益法(参见 《律书》注)生成其余诸律,即宫是其余四声的基准,宫乱就五声尽废,没个准头了。?(11)捶:《礼记》作陂,释为倾斜、不平正。《乐记》作捶。《集 解》、《正义》均不能另立新解,仍以《乐记》释敷会之,甚无所谓。《广韵》释捶为擿(zhì)。同掷,投掷的意思,如《史记·剌客列传》:“乃引其匕首以 擿秦王。”《索隐》说:“擿与掷同,古字耳”。按出律法八十一分为宫,三分去一为徵,徵三分益一为商,生律次序中商居五音中的第三位,商音乱,宫、徵二者 可以不受影响,角、羽二音必受影响,五音中半存半废,故乐曲清浊跳掷不定,就是商乱则捶的意思。?(12)五音中由宫至羽弦渐细、渐短,其音由低渐高,由 浊渐清,所以宫音最低、最浊,羽音最高、最清。角音居中,为中和之音。角乱就是角音高低不准,偏低则五音中浊多于清,偏高则清多于浊。整个乐曲显得忽而亢 奋,忽而低沉,为忧思不定貌,所以说是角乱则忧。(13)徵于五音中为次清音,乱则五音中清的成分不足,浊大于清,整个曲调则显得低沉哀婉。就是徵乱则 哀。(14)羽为最清音,乱就是不得其正,或高或低,忽高忽低。低无大影响,高(是一种不谐调的高)则有唱不出的可能。因太高,唱不出,乐曲不得不中断, 这种现象就是所谓“危”。危为乐之所忌,偶一出现演奏即谓失败。(15)迭相陵:《正义说》:“迭,互也。陵,越也。”迭相陵就是“五声并不和,君臣上下 互相陵越,所以谓之慢也。”迭释为互,也是因文设义,不够贴切。《说文》:“迭,更迭也”。于甲处宫陵商,乙处商陵宫,丙处宫又陵商叫做迭相陵,也可以叫 做互相陵;于同一处宫陵商,商也陵宫,可以叫做互相陵,不能叫做迭相陵。时空相同为互,不同为迭。即互无更意,迭有更意,是其不同。(16)春秋时期郑 国、卫国的音乐。今《诗经》中的《邶风》、《鄘风》、《卫风》、《郑风》保留了其中的部分歌词(邶、鄘春秋时被卫国兼并)。《诗谱序》说:“孔子录(周) 懿王、夷王时诗迄于陈灵公婬乱之事,谓之变风变雅。”《诗经》中《邶风》以下十二国风都属变风变雅,郑、卫之风是其中之一。又《史记·周本纪》说:“懿王 之时,王室遂衰”,周衰自懿王始,郑、卫之音,并在此后,所以称为乱世之音。(17)《集解》引郑玄语说:“濮水之上,地有桑间,在濮陽南”。是以桑间为 地名,误。桑间濮上实指濮水一带的桑土之间,泛指卫国境。《禹贡》以兖州为桑土,濮水流域古属兖州,其地宜桑蚕,故有桑间之说。并非某一地的地名为桑间。 《诗经·鄘风》有《桑中》一篇,《序》说“《桑中》剌奔也。卫之公室婬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远,政散民流而不可止。”桑间之乐可能就是指《桑中》篇。濮上之乐以《桑中》最为婬乱,故首揭其名为桑间濮上之乐。(18)诬上行私:臣诬君为诬上;废公法,徇私情为行私。

凡音者,生于人心者也;乐者,通于伦理者也1。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2。唯君子为能知乐3。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 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4。是故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乐则几于礼矣5。礼乐皆得,谓之有德。德者得也。是故乐之隆,非极音 也;食飨之礼6,非极味也。清庙之瑟7,朱弦而疏越8,一倡而三叹,有遗音者矣。大飨之礼9,尚玄酒而俎腥鱼10,大羹不和(11),有遗味者矣。是故先王 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12)。

1伦理:关于人与人之间道德关系的准则。又称伦常、人伦、纲常等。2众庶:此处指普通百姓,或谓之民。众庶犹言众民。按《说文》及《尔雅》等,庶的本 意为众,不可作民字解。六经中有庶人、庶民、民、百姓等语,用法是有区别的:庶人与民的区别是在官为庶人,在野为民。百姓范围更广,可以包皮皮括士甚至大夫,只有把众庶中的庶字当作是庶民二字的省称时,众庶才能释为众民。3君子:有道德、有知识的人。《乐记》孔颖达解释为“大德圣人”,即有大道德的圣人。六经中君子一词的含意很混乱,有时泛指统治阶级,不包皮皮 括在下位的普通民众;有时又与地位无关,循礼行事,仆隶可称君子,如《礼记·檀弓》记载的“曾子易箦”的故事,曾子把执烛童子(幼仆)称为君子等。具体含 意当视文义而定。《乐书》这句话中的君子是指有知识深明乐理的人。4治道:治理国家的方法。备:完备。5几:近。《尔雅·释诂》:“几,近也。”如《礼 记·聘义》说:“日几中而后礼成”。6食(sì,寺)飨(xiǎng,享):食通饲,飨通享。《正义》说:“食飨谓宗庙祭也”。误。宗庙之祭有大祭、小 祭,小祭只飨神,无食义。大祭祀祭毕还要把飨神之物(牲肉酒醴之类)飨宾客,合称为飨祭。单言后者则称大飨,才有食义。而“食飨之礼”中的食飨二字含意广 泛得多,凡以酒食待客均称为食飨,规模小的为食,大的为飨。包皮皮括丧祭中的飨食以及其他吉礼中的飨客如乡饮酒、射、加冠、婚、朝聘等礼中以酒食飨客的部 分,都称为食飨之礼。7《集解》引王肃语说:“于清庙中所鼓(按:同奏)之瑟”。清庙,周天子祭祀七庙之一。《诗·周颂·清庙序》:“清庙,祀文王也。” 这是一种说法。另《乐记》郑玄注说:“清庙,谓作乐歌《清庙》也,孔颖达疏也说:“清庙之瑟,谓歌《清庙》之诗所弹之瑟。以前说为长。8《乐记》郑玄注 说:“朱弦,练弦,练则声浊;越,瑟底孔也,画疏之使声迟也。”按:练就是捣练,丝经捣练,除去丝胶,生丝变为熟丝,柔韧性更强,同时,固有频率变小(音 低而浊)。所以朱弦就是红色熟丝的意思。画疏二字不可解,孔颖达疏说是指疏通。瑟底加孔,疏通瑟底气流使与弦共振,声音变得迟缓,与义可通,然而画疏何以 能释为疏通,终不可解。因此,不必理会郑注,可直接以孔疏解释:疏越为疏通气流之孔,或释为通气孔。9大飨:《乐记》郑玄释为祫祭先王,误。比如五年一次 的禘祭,与祫祭同称殷(盛的意思)祭,也是大飨。又《正义》说:“大享(按同飨)即食飨也。变‘食’言‘大’,崇其名故也”。这也是错误的。食享不极味, 大享尚玄酒,这是二码事,不可混淆。若食享就是大享,二句话完全合在一起说,不必要分为两层了。大飨指郊天与宗庙之祭等大祭祀中的飨食宾客,其中有玄酒之 设,而一般食飨是重礼不极味,但不一定设玄酒,所以于食享只言其不极味,于大飨才说尚玄酒。10俎:盛肉食的木盘(切肉木板亦谓之俎,此文指盛肉具)。腥: 肉未熟为腥。如《论语·乡党》说:“君赐腥,必熟而荐之。”全句的意思是:大飨中要有盛生鱼的俎。?(11)大羹:肉汁羹。参见《礼书》注。不和:不调合 五味。?(12)好恶:喜好与厌恶。人道:《正义》释为人之正道,《礼记·丧服小记》说:“亲亲、尊尊、长长、男女之有别,人道之大者也。”。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颂也1。物至知知2,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3,不能反己4,天理灭矣5。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6。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7。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8,有婬佚 作乱之事。是故强者胁弱,众者暴寡,知者诈愚9,勇者若怯,疾病不养,老幼孤寡不得其所10,此大乱之道也。是故先王制礼乐,人为之节:衰麻哭泣(11), 所以节丧纪也(12);钟鼓干戚(13),所以和安乐也;婚姻冠笄(14),所以别男女也;射乡食飨(15),所以正交接也。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 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16)。

1颂:容貌、外表。《集解》引徐广语解释说:“颂音容,今《礼》(按:指《礼记·乐记》作‘欲’。”其实颂与容字音(róng)义皆通,《说文》说: “颂,貌也”。在本句中的意思是:人的天性是静,静则无所表现,难以觉察。只有感于物而动,不感于外物则不动,所以静的天性由感物而动被反衬出来,感物而 动就成了天性静的外部表现(容貌)。《乐记》“颂”作欲。2知知:前知与智同。全句的意思如《集解》所说:“事至,能以智知之。”3知:指由于外物至而产 生的感觉。己:自己、自身。《乐记》作“躬”。躬,《说文》在“吕”部,释曰:“身也”。与己通。《乐书》中此句的意思是不能归于自身原有的天性。即 “己”释为自身的天性。5天理:《集解》和《正义》都释为天性,即“人生而静”的秉赋,与《乐记》郑玄释相同。6人化物:即人化于物,为物所化,随物变易 其善恶。7人欲:人心所欲。即好恶无节产生的贪欲。8悖逆:不顺天理,恣意而为。《玉篇》:“悖,逆也。”悖逆二字是逆字的同意重复。不顺为逆,所以凡与 天理人情不顺者都可说是悖逆。9知:同智。10孤寡:《乐记》“寡”作“独”。《礼记·王制》说:“少而无父者谓之孤,老而无子者谓之独,老而无妻者谓之 矜,老而无失者谓之寡。此四者,天民之穷而无告者也。”所:处所。指生存必要的环境、条件等。?(11)衰(cui,崔)麻:丧服。此处指有关衰麻的礼仪 制度。按亲疏关系不同,丧服分五等,最重者名斩衰,最轻者名缌麻,兼五等而言之名为衰麻。哭泣:此处指居丧期间有关哭泣的礼仪制度。如始死未殡之间哭不绝 声;既殡之后到虞祭之间,朝一哭,夕一哭;既虞之后,思忆则哭,不思不哭(死后七日大殓为殡,三月而葬,葬后当日虞祭),以及哭有踊、不踊,稽颡不稽颡, 对君使不哭等许多规定。?(12)丧纪:丧葬制度。纪释为纲纪、制度。(13)钟鼓:乐器。干戚:舞具。己见前释。钟鼓干戚合为乐的代称。《周礼·春官· 乐师》说:乐仪“以钟鼓为节”,在《鼓师》一节中又说:“凡乐事,以钟鼓奏《九夏》”郑玄解释说:“以钟鼓者,先击钟,次击鼓以奏九夏。夏,大也,乐之大 歌有九”。可见,钟鼓是最重要的乐器。又舞有文武二类,文舞持羽、旄,武舞执干戚。又有人舞(见《周礼·春官·乐师》),徒手而舞。这些舞具中以干戚最具 威仪,故以干戚总其余。(14)婚姻:指婚礼。冠笄:指冠礼。《礼记·曲礼》说:“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许嫁,笄而字”。(15)射:指乡射、大射 礼,于五礼属嘉礼。乡:指乡饮酒礼。参见《仪礼·乡饮酒》。(16)王道:王天下之道,或曰帝王道,与霸道相对。《尚书·洪范》说:“无偏无党,王道荡 荡”。孔颖达疏解释说:王道,“王家所行之道”。战国时期流行治天下的方法,有三种:王道、霸道、强国之术。参见《史记·商君列传》公孙鞅说秦孝公事。

乐者为同1,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乐胜则流2,礼胜则离3。合情饰貌者4,礼乐之事也。礼义立,则贵贱等矣;乐文同5,则上下和矣;好恶著,则贤不肖别矣6;刑禁暴,爵举贤,则政均矣。仁以爱之7,义以正之8,如此则民治行矣9。

乐由中出,礼自外作。乐由中出,故静;礼自外作,故文10。大乐必易(11),大礼必简(12)。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治天下者(13),礼 乐之谓也。暴民不作(14),诸侯宾服(15),兵革不试(16),五刑不用(17),百姓无患,天子不怒,如此则乐达矣(18)。合父子之亲,明长幼之 序,以敬四海之内。天子如此,则礼行矣。

1以下四段为《乐论》章,论礼乐同异。《正义》解释头两句的意思说:“夫乐使率土合和,是为同也;礼使父子殊别,是为异也”。2流:流移不定,这里是 庄重的反意词。全句的意思是:乐胜则和合太过,使各阶层之间的尊卑界限混淆、流移不定了。3离:《集解》释为“离析而不亲”。4合情:和合人情。饰貌:整 饰(饬)行为、外貌,使保持等级界限,不相混淆。5《正义》解释说:“文谓声成文也。若作乐文采谐同,则上下并和,是乐和民声也。”乐文释为乐的文采,同 释为谐同,误。乐文与上句礼义对言:礼义指礼的精义,乐文指乐的外部形式。“礼义立”、“乐文同”是指统一礼乐制度的意思。同释为相同。乐不相同,则人情 不通,上下不和。6不肖:《正义》释为愚,不妥。肖,似也。不肖谓不似。贤不肖谓贤与不肖贤,即贤与不贤。所以不肖即不贤。如《礼记·中庸》说:“贤者过 之,不肖者不及也”。孔颖达疏说:“变知(智)称贤,变愚称不肖,是贤胜于知(智),不肖胜于愚也”。7仁:儒学倡导的优秀品质之一,含意很庞杂,故孔子 论仁,常因人因事而异,包皮皮括了智、勇、恕、忠、孝、恭、信、宽等各种内容,但最主要的是爱,《说文》说:“仁,亲也”。徐铉解释说:“仁者兼爱”。 《墨子·经上》说:“仁,体爱也。”《国语·周语》说:“博爱于人为仁”。孔子也说:“仁者爱人”等。8义:《说文》中徐铉说,义“与善同意”。《墨子· 经上》说:“义,利也”。孙诒让引《孝经》唐明皇注说:“利物为义”。9民治:就是天下之治,民治行矣;意译就是:达到(实现)天下大治了。10文:《礼 书》、《乐书》中经常出现这个字,含意不尽相同,不过是本意与引伸意的区别。本意文与质相对,质为内在的、本质的东西,文指外部的、形式的东西。所以质译 为本质、实质、物质;文译为文理、文彩、形式等。引伸是以文和质分别表示它们的性质,如质性朴,译为质朴;文性华,译为华美等。还可以引伸为各自的动作: 文为使之文,质为使之质。前者译为动,后者译为静。本句中文做动作解释。?(11)易:简易。指乐器简单,曲调变化少。?(12)简:通俭。《论语·八 佾》:林放问礼之本,孔子答说:“礼与其奢也宁俭。”大礼保留着原始的质朴性,所以礼尚俭。(13)揖让治天下:言其无所事事而天下得到治理。君主不施刑 罚、威仪,无所为而天下治。终日但作揖、礼让而己。(14)暴民:强暴之民,即富于反抗精神的老百性。不作:不能发作,无以施其强暴。(15)宾服:《乐 记》郑玄释“宾”为“协”,《说文》解释:“协,众之同和也”。《尚书·尧典》有“协和万邦”是其典型用法,宾服释为协和而且服从,《尔雅·释诂》: “宾,服也。”宾、服都是服从的意思。(16)兵革:兵指兵器,戈矛之属;革为甲胄之属。兵革泛指军用器械或兵事。试:《乐记》郑玄注说:“试,用也。” (17)五刑:墨、劓、宫、刖、杀。按照《周礼·秋官·司刑》的解释:墨刑就是黥面,“先刻其面,以墨窒之”;劓刑是“截其鼻也;”“宫者,丈夫则割其 势,女子闭于宫中”;刖刑就是“断足也”;杀就是死刑。又《尚书·吕刑》记载的五刑是墨、劓、剕(feì,去声,非)、宫、大辟。剕就是刖,大辟即杀刑。 郑玄说周朝时,刖刑改为膑(bi?,去膝盖骨),司马迁《报任安书》说:“孙子膑脚,兵法修列”,可知战国仍是这种刑法。由于《吕刑》中说五刑三千,包皮皮括了刑法的所有条目,所以《乐书》中五刑是泛指所有刑法。(18)乐达:乐读如月,达谓发达,完美、隆盛貌。前段说:“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以上数款为乐达的表现。

大乐与天地同和1,大礼与天地同节2。和,故百物不失3;节,故祀天祭地4。明则有礼乐5,幽则有鬼神6,如此则四海之内合敬同爱矣。礼者,殊事合敬 者也7;乐者,异文合爱者也8。礼乐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9。故事与时并,名与功偕。故钟鼓管磬羽籥干戚10,乐之器也;诎信俯仰级兆舒疾(11),乐之 文也。簠簋俎豆制度文章(12),礼之器也;升降上下周旋裼袭(13),礼之文也。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术(14)。作者之谓圣,术者之谓 明。明圣者,术作之谓也。

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乐由天作(15),礼以地制(16)。过制则乱(17),过作则暴(18)。 明于天地,然后能兴礼乐也。论伦无患(19),乐之情也;欣喜欢爱,乐之(容)〔官〕也(20)。中正无邪(21),礼之质也;庄敬恭顺,礼之制也 (22)。若夫礼乐之施于金石(23),越于声音(24),用于宗庙社稷,事于山川鬼神,则此所以与民同也(25)。

1《正义》说:这句话是“言天地以气氤氲,合生万物。大乐之理,顺陰陽律吕生养万物,是大乐与天地同和也”。说大乐生养万物太过牵强,此句的意思重在 “同和”,如此而已。天地的特征是陰陽调和,以成万物;大乐的特征也是陰陽调和(六律为陽,六吕为陰),以成曲调,所以说大乐与天地同和。2节:就是节其 贵贱,使贵贱高下有等的意思。因而《正义》解释此句说:“言天有日月,地有山川,高卑殊形,生用各别。大礼辩尊卑贵贱等差异别,是大礼与天地同节。”3 失:《集解》引郑玄注说是指“不失其性”。《正义》则说是指“生成万物”而不绝失其种类。两者意义相同,不失其性则不绝其种;失其性,其种也就不存了。4 《集解》引郑玄注说:“成物有功报也。”《正义》进一步解释说祭天祀地是为“报生成万物之功”。由前文所说生成万物是和的功效,节是为区别贵贱等级。此句 讲节,当与生成万物无关。可解释为:因为有节,天尊地卑,贵贱有等,才有了如今这种祭祀天地的仪式。原因是祭祀天地的仪式突出了天尊地卑的基本思想。5 明:指陽世,即人世间。《正义》说:“明犹外也”。言圣王能使乐与天地同和,礼与天地同节,又能显明其礼乐以教人也。”如此下文的“幽”字便不好解释,故 不取。6幽:指陰间。鬼神:《乐记》中郑玄解释说:“圣人之精气谓之神,贤知(智)之精气谓之鬼。”按《说文》解释说:“人所归为鬼。”凡人死,精气所归 通通谓之为鬼;又说:“引出万物者”为天神。《礼记·祭法》也说:“人死曰鬼”;“出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所以不必曰圣曰 贤。7《乐记》孔颖达疏说:“尊卑有别是殊事,俱行于礼是合敬也。”殊事,谡事体不同;合敬,谓都敬。在各种场合、事体下,都能体现一个敬字,就是殊事合 敬。8《正义》说:“宫商错而成文,随事而制变,是异文;同以劝爱,是合爱也”。乐文(形式、曲调)虽不相同,体现的爱心是相同的,叫就异文合爱。9明 王:贤明的帝王。指三皇五帝之属。沿:沿袭。10钟鼓管磬:为乐器:钟属金;鼓属革;管指笙、箫等管乐器,属竹;磬属石。羽籥(yuè,月)干戚:为舞具。 羽籥,文舞所执;干戚,武舞所持。羽为雉尾;籥为短笛。《周礼·春官·籥师》说:“籥师,掌教国子舞羽吹籥。”郑玄注说:“文舞有持羽吹籥者,所谓籥舞 也。”干戚见前注。?(11)诎(qu,屈):同屈。信(shēn,申):同伸。级兆:《乐记》用缀兆。《索隐》说:“盖是字之残缺讹变耳,……然并以字 读,义亦俱通。”但他没有讲出缀作级时词义如何能通。应该说级是缀字的误文。郑玄释缀兆说:“缀,谓酂舞者之位也;兆,其外营域也。”酂读如纂 (zuǎn),《集韵》释为“聚也”。聚如纂组的意思。纂为五色彩带,所以酂舞者之位就是行(háng,行列之行)舞者之位,也就是舞者成行时的位置。那 么兆就是行以外的位置。但是同句中诎信俯仰诸词语都是描写动作状态的,缀兆不应是名词。所以缀兆可引伸为:或连缀(聚)成行,或散处于兆,即缀兆作缀聚、 分散解释。舒:舒缓。疾:急速。?(12)簠簋俎豆:食具。盛粒食(黍稷等主食)为簠簋,菜食为俎豆。按《说文》的解释,簠簋盛黍稷,圆者为簠,方者为 簋;《周礼·考工记·瓬人》注说,祭宗庙用木簋,天地山川等外神之祭用瓦簋。又有青铜制成者。由《仪礼·公食大夫》注文知簠盛稻粱,簋盛黍稷。俎是盛肉食 的木盘或木板。如牲体鱼腊之类,从鼎中捞出后放在俎上,或祭或食;豆以盛胾、醢、臡(ni,音泥,连骨一起剉碎的肉酱)。瓦制者称为镫。制度文章:制度指 器物的规格,文章指衣服上的采绣。《周礼·考工记·画缋之事》说:“青与赤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郑注说:“此言剌绣采所用,绣以为裳”。(13)升降 上下:堂有级阶,上下堂谓为升降。《礼记·曲礼》:孝子“升降不由阼阶”。又进退亦谓升降。周旋裼袭:周旋,《乐记》孔颖达疏说是“行礼周屈回旋也”;裼 (xi,西,裘外罩衣)袭,孔颖达疏说:“裼,谓袒上衣而露裼也;袭,谓掩上衣也。礼盛者尚质,故袭;不盛者尚文,故裼”。《礼记·王藻》说:“不文饰 也,不裼;(裼,)裘之饰也,见美也。”孔颖达解释说:“裘之裼者,谓裘上加裼衣。裼衣上虽加他服,犹开露裼衣见裼衣之美以为敬也”。总之,开露裼衣谓之 裼,不露谓为袭(即不裼)。小礼裼,大礼袭。(14)术:《乐记》为述。郑玄释说:“述谓训其义也。”训其义就是解释其含义的意思。述与作意义相对,《论 语·述而》有“述而有作”语,邢昺解释说:“但述修先王之道而不自制作。”以下两术字皆作述。(15)《乐记》孔颖达的解释是:“乐由天作者,乐生于陽, 是法天而作也。”乐生于陽的意思就是乐属陽;法天而作就是按照天的形象缔造乐。天以和气化物,乐也是以律吕的调和产生的。如此“乐由天生”中的“由”字释 为依据、按照,硬译为乐是按照天的榜样构造而成的。(16)《乐记》中孔颖达解释说:“礼以地制者,礼主于陰,是法地而制”。也是把礼乐与陰陽学说相附 会,认为乐属陽,礼属陰。陽为天,陰为地。所以乐法(象)天,礼法(象)地。法地就以地为法,为榜样,如地有山川丘陵,礼也仿照这种情况,把人分成尊卑贵 贱,高低不同的若干等级。所以“礼以地制”中的“以”也释为按照、依照,与“乐由天作”中的“由”字同义。(17)过:应释为过分、超过。礼以地制,“过 制”就是过分地制作,这样礼超过了“地”这个榜样,失之于繁,就会引起祸乱。(18)过作:与过制同样释为过分地制作,意思是乐太盛,上下失和,就是强暴 之事发生。(19)《乐记》郑玄注说:“伦犹类也;患,害也。”孔颖达解释说:“论伦无患者,乐主和同论说等伦,无相毁害,是乐之情也。言乐之本情,欲使 伦等和同,无相损害也。”论释为论说,伦释为伦类,论说与伦类就是语言与形质;不相违背就是无相毁害。总的意思就是乐的主旨(所谓本情)是要言与实合,表 与里合,形与体合。(20)“官”,系据《乐记》补。郑玄释其意说:“官,犹事也。”《正义》引贺玚语说:“八音克谐使物欢喜,此乐之事迹也。”(21) 邪:邪曲,不正当,不正派。(22)制:《正义》释为节制。《乐书》中节制一词都说成“节”,如:“好恶无节于内”,“人之好恶无节”,“人为之节”, “所以节丧纪也”,“礼节民心”,“大礼与天地同节”等,无一例用“制”字者。再者,文中是礼乐相对而言,先言乐之情,乐之官;后言礼之质,礼之制。 “情”择为“主旨”,与“质”相应;“官”译为“事迹”,“制”若译为“节制”,则与“事迹”二字不能相配,必非作者本意。因此“制”应译成“形制”。 (23)施:用、加。金石:金指金属制成的乐器,如钟等;石指石类物质制成的乐器,如磬等。金石相合泛指一切乐器。(24)越:《说文》:“越,度也。” “越于声音”就是度为新声的意思。又《乐雅·释言》说:“越,扬也”。郭璞释说:“谓发扬。”“越于声音”释为“扬为声音”,亦通。以上两句的意思是讲礼 乐应用的两个方面:施于金石,化为声音。(25)言礼乐应用于以上四方面,是天子与众民所共同的。

王者功成作乐1,治定制礼。其功大者其乐备,其治辨者其礼具2。干戚之舞,非备乐也3;亨孰而祀4,非达礼也5。五帝殊时,不相沿乐;三王异世,不相 袭礼。乐极则忧6,礼粗则偏矣7。及夫敦乐而无忧8,礼备而不偏者,其唯大圣乎?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也9;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也。春作 夏长10,仁也;秋敛冬藏,义也。仁近于乐(11),义近于礼(12)。乐者敦和(13),率神而从天(14);礼者辨宜(15),居鬼而从地(16)。故 圣人作乐以应天,作礼以配地。礼乐明备,天地官矣(17)。

1功:指武功。功成是指以武力统一天下的大功已经成就。如周朝武王灭商,武功已成,作《武》乐。以下三段为《乐礼章》,《正义》论其内容说是:“言明 王为治,制礼作乐”之事。2辨:《集解》引郑玄语说:“辨,遍也”。普遍、宽广之意。具:具体、完具,完备。3不是完备的乐。《集解》引郑玄语解释说: “乐以文德为备,若《咸池》也。干戚之舞是《武》乐,歌颂武王灭商的武功的。时文德未成,至到周公平管蔡,致位于成王,周朝文治方成。4亨:同烹。孰:同 熟。全句是指用烹熟的食物祭祀。5达:发达,引伸为完备。与前文中的“乐达”、“四达”用法相同。6指乐太盛则婬而废事,故有后忧。7礼太粗略则失于偏 狭。8及:连接词,至于、以及、并。夫:发语词。敦乐:敦厚之乐。9行:实行,亦可作产生解释。10作:作成,即是产生的意思。长:生长。?(11)正义》 解释说:“春夏生长万物,故为仁爱。乐主淘和万性,故仁近于乐也”。?(12)正义》解释说:“秋则杀敛,冬则蛰藏,并是义主断割。礼为节限,故义近于礼 也。(13)敦和:敦厚和同。(14)率:遵循、顺服。有敬义。(15)辨宜:分辨其宜贵宜贱。“辩”,《乐记》作“别”,通。(16)居鬼:《乐记》郑 玄注说:“居鬼,谓居其所为,亦言循之也。鬼神,谓先圣先贤也”。(17)官:《乐记》郑玄注说:“官犹事也。各得其事”。

天尊地卑,君臣定矣。高卑已陈1,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小大殊矣。方以类聚2,物以群分,则性命不同矣3。在于成象4,在地成形,如此则礼者天地之别 也。地气上?5,天气下降,陰陽相摩6,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7,奋之以风雨8,动之以四时,煖之以日月9,而百(物)化兴焉10,如此则乐者天地之和也。

化不时则不生(11),男女无别则乱登(12),此天地之情也。及夫礼乐之极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陰陽而通乎鬼神(13),穷高极远而测深厚(14)。乐著太始而礼居成物(15)。著不息者天也,著不动者地也。一动一静者,天地之间也。故圣人曰“礼云乐云”。(16)

1高卑:《集解》引郑玄说:“高卑谓山泽也。”陈:陈列、布陈。2《乐记》郑玄注说:“方谓行虫也。”孔颖达疏说:“方以类聚者,方谓走虫禽兽之属, 各以类聚,不相杂也。”按:郑玄解经,多因文设义,孔氏因其说而解之。“方以类解”,下一句是“物以群分”,物是无生命者,郑因释方是有生命者,故释为行 虫。其实“方”释为行虫没什么根据。《易经·系辞》释此句说:“方谓法术性行,以类共聚”,并以《春秋》“教子以义方”为证。方即法,引伸为法术性行,优 于郑注。3性命:《乐记》郑玄注说:“性之言生也;命,生之长短也。”孔颖达解释说:“性,生也。各有嗜好,谓之为性也;命者,长短夭寿也”。行殖之物既 禀大小之殊,故性命夭寿不同,万物各有群类区分性命之别。4象:《乐记》郑玄注:“象,光耀也”。《易经·系辞》陈康伯释为日月星辰。《正义》合二者而 言,释为“日月星辰之光耀。《正义》所释为长。5?(ji,鸡):《乐记》作齐。郑玄释说:“齐,读为跻。跻,升也”。?与跻亦通。6摩:《乐记》郑玄释 说:“摩,犹迫也”。7鼓:鼓动。雷霆:《说文》:“陰陽薄(按:同迫)动”为雷;(尔雅·释天):“疾雷为霆”。8奋:郑玄注:“奋,迅也”。《易经· 系辞》作“润”。9煖:同暖。10《乐记》孔颖达疏说:“百化,百物也;兴,生也。”?(11)《乐记》孔颖达疏说:“化不时者,谓天地化养不得其时,则不 生物也”。《正义》说:“若人主行化失时,天地应以恶气毁物,故云化不时则不生也”。孔疏为长。?(12)登:《乐记》作“升”。郑玄注说:“升,成也。 乐失则害物,礼失则乱人”。按:登即升。《尔雅·释话》:“登,升也。”又说:“登,成也。”(13)《乐记》孔颖达疏说:“礼法动静(按:动为陽,静为 陰)有常;乐法陰陽相摩(按:指律吕相摩),是礼乐行乎陰陽”;“礼乐用之以祭鬼神,是通乎鬼神也”。(14)《乐记》郑玄注说:“高远,三辰(按:日月 星谓之三辰)也;深厚:山川也。言礼乐之道,上至于天,下委于地,则其间无所不之。(15)乐著太始:《索隐》说:“著,明也,太始,天也。言乐能明太始 是法天”。以太始为天,没有道理。古人认为宇宙形成分为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几个阶段,太易时无所有,太初时始有气,太始时始有形,太素时始有质,形质 具称为浑沌(或浑沦),然后发生变化,轻清者上浮为天,重浊者下沉为地,这才有了天地(见《列子·天瑞》)。太始为形之始,时尚无天地,以太始为天自是错 误的。《乐记》郑玄注说:“著之言处也,太始,百物之始生也”。其义较确。(16)礼云乐云:犹言:礼如何乐如何。由于此句以前伦天地万物,礼云乐云实际 是说礼、乐也是如此。即《正义》所说,是“明此一章是礼乐法天地也”。

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1;夔始作乐,以赏诸侯2。故天子之为乐也,以赏诸侯之有德者也。德盛而教尊3,五谷时孰,然后赏之以乐。故其治民劳 者,其舞行级远4;其治民佚者,其舞行级短。故观其舞而知其德,闻其谥而知其行5。《大章》,章之也;《咸池》,备也;《韶》,继也;《夏》,大也;殷周 之乐尽也。

天地之道,寒暑不时则疾,风雨不节则饥6。教者7,民之寒暑也,教不时则伤世。事者8,民之风雨也,事不节则无功。然则先王之为乐也,以法治也,善则 行象德矣9。夫豢豕为酒,非以为祸也;而狱讼益烦10,则酒之流生祸也。是故先王因为酒礼,一献之礼(11),宾主百拜(12),终日饮酒而不得醉焉,此先 王之所以备酒祸也。故酒食者,所以合欢也。

乐者,所以象德也;礼者,所以闭婬也。是故先王有大事(13),必有礼以哀之;有大福(14),必有礼以乐之。哀乐之分,皆以礼终。

1《正义》说,此以下三段为《别录》第四章《乐施》,内容是“明礼乐前备后施布天下也。五弦琴:《说文》说:“琴,禁也。神农所作,洞越,练朱、五 弦,周加二弦。”此说舜作五弦,非言舜始作,而是说他始作五弦以歌《南风》。《乐记》孔颖达疏说:“五弦,谓无文、武二弦,唯宫商等之五弦也”。按《三礼 图》所载,五弦琴第一弦为宫,次商、角、羽、征,次少宫,次少商。少宫、少商当是《说文》所说周所加二弦,亦即孔氏所说文,武二弦。《南风》:郑玄说: “《南风》,长养之风也。以言父母之长养己,其辞未闻也。”《集解》引王肃语说:“《南风》,育养民之诗也。其辞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2 《乐记》孔颖达疏解释说:“夔是舜典乐之官,名夔。欲天下同行舜道,故歌此南风以赏诸侯,使海内同孝也。然乐之始亦不正在夔也。而是夔始以此诗与诸侯。3 德盛:《乐记》郑玄解释说:民劳则德薄,民逸则德盛。教尊:教化尊贵,受尊重。4《乐记》级为“缀”字。孔颖达疏说:“若诸侯治理于民,使民劳苦者,由君 德薄,赏之以乐舞人既少,故其舞人相去行缀远,谓由人少,舞处宽也。”5谥:谥号。《乐记》郑玄说:“谥者,行之迹也”。孔颖达解释说:“闻谥之善否,知 其行之好恶(ě),由谥之所以迹行也”。按:《汲冢周书》记载,谥法为周公旦、太公望于牧野之战后所制,目的在于使人“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出于 己,名生于人”。中华书局标点本《史记》书尾所附《史记正义》中,载有《谥法解》。6饥:《尔雅·释天》说:“谷不熟为饥”,郭璞注说:谷不熟谓“五谷不 成”。又《谷梁传·襄24》说:“一谷不升谓之嗛(按:即“欠”字),二谷不升谓之饥,三谷不升谓之馑,四谷不升谓之康(按:疏释为“荒”)”,“五谷不 升为大饥”。7教:《集解》引郑玄语说:“教谓乐也”。按:上一段有“德盛而教尊”语,“教”释为教化。此处应该相同。再者“教不时则伤世”以下言“先王 之为乐也,以法治也。”“教”应与“治”有关,所以“教”应释为教化,不应释为乐。8事:徭役、兵事。9《集解》引王肃语说:“君行善,即臣下之行皆象君 之德”。如此则与上文无关,误。“善”指乐,“行”读(háng),指舞行,“德”指治行。10狱讼:刑狱诉讼。烦:《礼记》作繁,孔颖达疏释为繁多。此作 烦,通。?(11)献礼:食飨之礼,主人以酒食敬宾客,或宾客以酒食敬主人,先敬者为献,答之者为酬。敬一次为一献。?(12)百拜:极言其拜揖次数之 多,不是确数。按《仪礼·公食大夫》,一献之拜包皮皮括:宾主坐定后,主拜宾,宾答拜,主人辞;升席后,宾再拜。然后献宾黍稷、俎食、酒食、稻粱、庶羞 等,每受一样食物,宾都要先祭后食,祭则有拜,加上宾主间互拜,总计不下十数次。(13)大事:《集解》引郑玄语说:“大事谓死丧”。(14)大福:《正 义》说:“大福,祭祀者庆也”。

乐也者,施也1;礼也者,报也2。乐,乐其所自生3;而礼,反其所逢始4。乐章德,礼报情反始也。所谓大路者,天子之舆也;龙旂九旒5,天子之旌也6;青黑缘者7,天子之葆龟也8;从之以牛羊之群9,则所以赠诸侯也。

1《正义》说,这一段是《别录》第六章《乐象法》章的第五段,所以中华书局标点本《史记》于此段前空一行,表示第四章《乐施》已经完毕,此为另一层 次。但细审文意,此一段其实是《乐施》章的第四段,应并入前一章,不可自为一个层次。以乐为施的道理,《正义》引庚尉之语说:“乐者所以宣畅四气,导达性 情,功及物而不知其所报,即是出而不反,所以谓施也”。意思是乐的性质是单向的,它只作用于人,而不包皮皮括人对乐的反映。2意思是,礼的性质与乐不同,礼是双向的,它包皮皮 括对人和人对己的反映(报)两方面,即如《礼记·曲礼》所说:“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3这一句从乐的产生进一步阐释“乐者,施 也”的命题。意思是由于对自己心中产生的心情而欢乐,才产生了乐,不是由于对方的回报产生的。4此是阐述“礼者,报也”的命题,意思如《乐记》中孔颖达所 释:“礼反其所自始者,言王者制礼,必追反其所由始祖。若周由后稷为始祖,即追祭后稷,报其王业之由,是礼有报也”。5龙旂:绘(或绣)有龙纹图案的旗。 古人以图案不同定旗名,如《周礼、春官、司常》所载:“日月为常,交龙为旂”,熊虎为旗”等。九旒(liú,流):旗下垂的饰物名旒,九旒言旒数有九个。 《尔雅·释天》载有旂旗制度,略。6自上句大路以下都是言礼报之事,即诸侯朝天子,天子回报的礼物。所以“天子之旌也”意思是天子回报诸侯、上公的旌旗。 由《礼记·明堂位》知,天子之旂十有二旒,此处赐给上公、诸侯,故只有九旒。《乐记》孔颖达疏说:“侯伯七旒,子男五旒”同样是指天子赐给侯伯、子男的旌 旗。7《集解》引公羊传何休注说青黑缘指龟的甲?(rán,然),就是龟甲边缘上青黑色细毛。8《礼记》葆作宝,通。宝龟,即占卜吉凶所用龟。9《礼记》 孔颖达释说:“天子既与大路,龙旂及宝龟占兆,又随从以牛羊非一,故称群”。按:从,就是附带、外加的意思,言天子赠诸侯大路,龙旂,宝龟之外,附带给以 成群的牛羊。因牛羊物贱不足为天子礼物,故言“从之”。

乐也者1,情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乐统同,礼别异2,礼乐之说贵乎人情矣3。穷本知变,乐之情也;著诚去伪,礼之经也4。礼乐顺天地之诚,达神明之德,降兴上下之神5,而凝是精粗之体6,领父子君臣之节。

是故大人举礼乐,则天地将为昭焉7。天地欣合,陰陽相得,煦妪复育万物8,然后草木茂,区萌达9,羽翮奋10,角觡生(11),蛰虫昭稣(12),羽者妪伏(13),毛者孕鬻(14),胎生者不殰而卵生者不殈(15),则乐之道归焉耳。

1按《正义》所说,此以下三段为《别录》中的第七章《乐情》,《乐记》中此段以上为第四章《乐施》,由此知《乐记》中的第五·六二章被移到此章之后了。《乐情》记乐的精神、内函和影响,而第五章《乐言》记乐的功用,第六章《乐象》记乐有上述功用的原因。可知,《乐情》章移到五、六两章之前是合理的。2《乐记》别作“辨”,通。3《乐记》贵作“管”,郑玄解释说:“管,犹包皮皮也”。贯义为贯穿。即管是自外而言,贯是自内而言,形似不同,其实无异。言管者,是说礼乐的义理包皮皮管了全部人情;言贯则是说礼乐的义理贯穿了全部人情。4经:犹经典之经。《正义》释说:“经,常也。著明诚信,违去诈伪,是礼之常行也”。即可释为礼的主要精神、 礼的纲领等。5《集解》引郑玄语说:“降,下也;兴,犹出也”。所以“降兴上下”的意思是上者下之,下者出之。6凝:凝成。是:是非之是。因“凝是”与上 句中的“降兴”二字相对称,“兴”为动词,“是”也应作动词,可解为“使其为是,不使其为非”,因可引伸为“纠正”。精粗:言其质,亦可释为大小:小者精, 大者粗。全句可硬译为“礼乐能成就并纠正万物小大之形体”。7昭:《乐记》郑玄释为晓。《正义》释为大明。皆通。8《乐记》郑玄注说:“气曰煦,体曰 妪”。“煦妪(yù,玉)复育万物”孔颖达解释说:“天以气煦之,地以形驱之,是开煦复而地妪育,故言煦妪复育万物也”。9《正义》说:“区音勾”;“达 犹出也”。“曲出曰区,菽豆之属;直出曰萌,稻稷之属也。”所以“区萌达”的意思就是:使种子(不论曲出或直出者)发芽。10鸟的长毛为羽,羽的根部为翮 (hé,合)。此处羽翮泛指飞鸟。奋:奋飞。?(11)角觡(gé,革):《索隐》解释说:“牛羊有曰角,麋鹿无曰觡”。角觡是合有、无二者而言之,泛指 走兽类动物。?(12)蛰虫:蛰伏之虫。如蛇、蝎、蛙之类,入冬蛰居地下,称为蛰虫。昭稣:《集解》引郑玄语说:“昭,晓也”;“更息曰苏”,稣、苏, 通。《正义》释说:“蛰虫得陰陽煦妪,故皆出地上,如夜得晓,如死更有气也”。(13)妪,母也;伏,通孵。羽者禽类,皆卵生,故母孵而出之。(14)鬻 (yù,育):郑玄释为生。毛者为兽类,皆胎生,所以说毛者孕鬻。(15)殰:《说文》:“殰,胎败也”。胎未生而死为殰。殈:卵裂为殈。

乐者,非谓黄钟大吕弦歌干扬也1,乐之未节也,故童者舞之;布筵席,陈樽俎,列笾豆2,以升降为礼者,礼之末节也,故有司掌之3。乐师辩乎声诗4,故 北面而弦;宗祝辩乎宗庙之礼5,故后尸6;商祝辩乎丧礼7,故后主人8。是故德成而上,蓺成而下9;行成而先,事成而后。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后,然 后可以有制于天下也。

1黄钟大吕:乐器。六律以黄钟为首,穴吕以大吕为首。黄钟大吕泛指一切乐器。弦歌干扬:歌舞。弦歌谓弦而歌之,即以乐器伴唱;干扬指扬干而舞,干为盾 牌,已见前注。《乐记》郑玄释扬为钺(大斧),此处不取。2笾:竹制食具。《周礼·笾人》说:外形似豆,面经一尺,柄高一尺,容积四升。用来盛干鲜果品, 干、鲜鱼,形盐(塑成虎形的食盐)以及饼饵等食物。3有司:《正义》释为“典礼小官也”。4辩:明悉、详审。《正义》释为辩别,则与“礼者辨宜”中的辨字 无异,故不取。5宗祝:宗人之为祝者。《正义》解释说,祝,又名太祝,“即有司之属也”。6尸:祭祀时,象征死者,接受祭礼的人”。《礼记·郊特性》说: “尸,神象也”。又《礼记·祭统》说:“夫祭之道,孙为王父尸。所使为尸者,于祭者子行(按:行辈之行)也,父北面而事之”。7商祝:《乐记》孔颖达疏 说:“商祝,谓习商礼而为祝者。《礼记·郊特性》说:“祝,将命也”。将主人之命而赞礼者。8主人:礼仪的主办者为主人,观礼者为宾客。9蓺:同艺。指举 行礼乐的技术性活动。《乐记》作艺,郑玄解释说:“艺,才技也”。

乐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风移俗易,故先王著其教焉1。

夫人有血气心知之性2,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3,然后心术形焉4。是故志微焦衰之音作5,而民思忧;啴缓慢易,繁文简节之音作6,而民康 乐;粗厉猛起,奋末广贲之音作7,而民刚毅;廉直经正,庄诚之音作8,而民肃敬;宽裕肉好,顺成和动之音作9,而民慈爱;流辟邪散,狄成涤滥之音作10,而 民婬乱。

1《正义》说,这一段是第四章《乐记》中第三段的后几句话,移到此处,单独成段的。著其教,《集解》引郑玄的解释:“谓立司乐以下,使教国子也”。2 《正义》说,此段以下三段为《乐记》第五章《乐言》。知,同智。性:先天的秉赋。《礼记·中庸》说:“天命之谓性”。天命犹言天之所命,就是先天秉赋。又 《孝经·圣治》说“天地之性人为贵”,邢昺解释说:“性,生者”。与生具来者谓之性,也是指的先天秉赋。3此句于“起”字后加“于”字就容易理解了:“应 感起于物而动”可以译为心中的感应由物而起,并随物而变动。《乐记》孔颖达疏解释说:“应感起物而动者,言内心应感起于外物,谓物来感已,必遂应之,念虑 兴动”。4心术:《乐记》郑玄解释说:“术,所由也”。心术就是心之所由,即思考问题的方法、途径。形:现形。出现、显现出来。孔颖达解释全句的意思是: “以其(按:指心)感物所动,故然后心之所由道路而形见焉”。5志微《乐记》郑玄释为“意细也。吴公子扎听郑风而曰:“其细已甚,民不堪也”。焦衰:《乐 记》作噍杀,孔颖达释为噍蹙杀小。按:焦系噍的同音假借字,急促的意思。衰、杀同意,作减少、削弱解释。又下句“啴缓慢易,繁文简节音作”中的繁文二字不 伦不类:为人既啴缓慢易,怎会有繁文之乐?文既繁矣,其节安得而简?再从文式讲,以后几句把人君之性都檼栝为四字,如“啴缓慢易”、“粗厉猛起”、“廉直 劲正”等,此句中不应只有志微二字。所以,下句中的“繁文”应是此句中脱漏,伪入下句者。复又:由前文所说“乐本人心”,“观乐知政”等论点,自此以下几 句解释的格式应分作三层:由人君之性不同,产生不同的乐;乐不同,民所感亦不相同。即先论人君之性,再论乐,后言民。中华书局标点本《史记》把人性与乐混 在一起,分不清是言人君之性还是谈乐,论述层次也难以区分,兹更正之,于中间增一逗号。以下几句同,不复赘。6《乐记》缓作谐。孔颖达解释说:“啴、宽 也;谐,和也;慢,疏也”。言人君道德宽和疏易,不拘小节,不计细过,那么其音乐必也节奏简易,曲调舒缓有节。7《乐记》孔颖达释为:“粗厉谓人君性气粗 疏、威厉;猛起谓武猛、发起。奋末谓奋动手足;广贲谓乐声广大、愤气充满”。按:贲,是大的意思,不可释为愤怒之愤。且奋末状乐音,不可谓奋动手足,《集 解》释为浸疾。8廉直经正:《乐记》经作劲。廉见《乐本》章第一段“其声直以廉”注,廉直谓其棱角分明、峭直、不肯圆通;经,《集解》释为法,即可释为经 纬之经,引伸为大事、纲领。经正就是临大事不可夺的意思。庄诚《正义》释为矜严而诚信。9肉好:《索隐》释为“音之洪润”。此言人君之德,非音之谓,误。 《乐记》孔颖达释说:“肉,谓厚重者也”。因此全句释为:“君上如宽裕厚重,则乐音顺序而和谐动作”。10流辟邪散:《正义》释为“流婬纵僻,回邪放散”。 流、散都是不肯循规蹈矩的意思,邪、辟都是不正(辟同僻,如偏僻)。所以流辟邪散就是放荡不正派。狄成涤滥:《正义》解释说:“狄、涤,皆往来疾速也。往 来速而成,故云狄成;往来疾而潜滥,故云涤滥也”。按:速成速滥,谓无有经世不朽之作,尽是猥滥琐屑小巧之音。

是故先王本之情性1,稽之度数2,制之礼义,合生气之和3,道五常之行4,使之陽而不散,陰而不密,刚气不怒,柔气不慑5,四畅交于中而发作于外6, 皆安其位而不相夺也。然后立之学等7,广其节奏,省其文采,以绳德厚也8。类小大之称,比终始之序,以象事行,使亲疏贵贱长幼男女之理皆形见于乐。故曰 “乐观其深矣”9。

土敝则草木不长10,长烦则鱼鳖不大(11),气衰则生物不育,世乱则礼废而乐婬(12)。是故其声哀而不庄,乐而不安(13),慢易以犯节(14),流湎以忘本(15)。广则容奸,狭则思欲,感涤荡之气而灭平和之德(16),是以君子贱之也。

1情性:先天秉赋,与生具有的称为性,比如儒者所说的人性善恶,以及所谓木性仁,火性礼,金性义,土性信,水性智等;感于外物而生的称为情。如《礼 记·礼运》所说的人之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2稽:考察。度数:《正义》说:“制乐又考天地度数为之,如吕应十二月,八音应八风之属也”。将 度数释为天地度数。本意是指乐曲的曲调高低度数,但古乐高低不分度数,没有如后世那种高八度、低八度的划分,而是由律管长度间接确定的。律管长度则由日月 行度确定,方法是所谓的律管飞灰实验:十二律应十二月,将十二律的律管竖立在静室之中,管底撒上葭莩灰(一种芦苇茎中的薄膜烧成的灰),某月气(节气、中 气)至,其管底灰则飞出管外(余管灰不动)。气至而灰不动,则应修改管长。管长由十二月决定,十二月由日月行度决定,所以说曲调高底取决于日月行度。3 合:《正义》释为“应也”。生气:《集解》引郑玄语解释为陰陽。《乐记》中孔颖达释全句意为“言圣人裁制人情,使合生气之和”。是说:使人情合于陰陽之和 气。4道:《正义》释为导,引导的意思。五常:《集解》释为五行,即金木水火土五常行。《乐记》孔颖达疏解释全句的意思是“道(导)达人情以五常之行,谓 依金木水火土之性也”。金木水火土之性就是本段注1所说的礼、义、仁、智、信。董仲舒《举贤良对策》直接把礼、义、仁、智、信称为五常。此外,《尚书·泰 誓》“狎侮五常”,孔颖达把五常释为五典,即: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等。5慑:恐惧。6四畅:陰陽刚柔四者都畅通无滞,称为四畅。中:指心中。全 句的意思是:陰陽刚柔四者皆畅通无有阻滞,并在心中交会,发见动作于身外。7学等:《乐记》郑玄解释说:“等,差也。各用其才之差学之”,称为学等。不 通。“学”指国子学,《周礼·春官》记载,大司乐“以乐舞教国子”于学宫,即此。“等”指国子学以外的教授乐舞的机构。8《集解》引郑玄说:“绳犹度 也”。全句可释为:以审度德行之厚薄。9《正义》说:“此引古语证观感人之深矣”。乐观,关于乐的观点、理论。其,虚字。全句可译为:乐的理论是深奥的。 10敝:破敝。这里引伸为土地失去肥力,译为瘠薄。(11)烦:烦扰。《正义》释为“数搅动”。?(12)婬:过份。《尚书·大禹谟》:“罔婬于乐”。孔安国注:“婬: 过也”。(13)乐(lè,去声,勒):喜乐。(14)犯节:无节奏。(15)流湎:《正义》释为“靡靡无穷,失于终止”。忘本:忘却根本或本原。乐之本 是人心感物而生,忘记这个根本,外无所感而强自吟哦,成了无病呻吟。(16)涤荡之气:洗涤荡除了污秽以后的气,就是《正义》所说的善人之善气。《乐记》 作“条畅之气”。

凡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1,逆气成象而婬乐兴焉2。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而和乐兴焉。倡和有应,回邪曲直各归其分,而万物之理以类相动也。

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3,比类以成其行4。奸声乱色不留聪明5,婬乐废礼不接于心术6,惰慢邪辟之气不设于身体7,使耳目鼻口心知百体皆由顺正,以行 其义。然后发以声音,文以琴瑟,动以干戚,饰以羽旄,从以箫管,奋至德之光8,动四气之和,以著万物之理。是故清明象天,广大象地,终始象四时,周旋象风 雨。五色成文而不乱9,八风从律而不奸10,百度得数而有常(11);小大相成,终始相生,倡和清浊(12),代相为经(13)。故乐行而沦清(14),耳 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故曰“乐者乐也”。君子乐得其道(15),小人乐得其欲(16)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是 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广乐以成其教,乐行而民乡方(17),可以观德矣。

1《正义》说,此以下四段为《别录》的第六章《乐象》。象就是映象、反映,所以这一章主要讲乐与人的气质,心态、德行之间互相影响,以及君子小人由此而产生的不同态度。奸声,与正声相对,指婬邪不正派的乐声。逆气,与顺气相对,《正义》说是指天地逆乱之气。误。逆顺之气,都是乐感人而生,自是人气,不是天地之气。人的气质有逆顺两个方面,因所感不同,有不同表现,奸声感之逆气生,正声感之则顺气生。2成象:造成影响,产生具体的表现。婬乐与奸声同义。按:以上两句是指奸声感人生逆气,逆气形成的结果是婬乐, 即是声与人互相感应的意思。3反情:约束其情欲,不任其流荡。4比类:《正义》释为“比于正类”。《乐记》孔颖达疏释为“比拟善类”。5不留聪明:《乐 记》孔颖达解释为:“不留停于耳目,令耳目不聪明也”。6废礼:孔颖达释为慝(tè,特)礼。是由于隐恶为慝,隐有废意,废而不用,犹如物的隐蔽而不见 用。所以释废礼为慝礼。7设:施设,加。8《乐记》郑玄释说:“奋犹动也。至德之光谓降天神。出地祇、假祖考”。意思是:至德之光就是天神、地祇、祖考的 恩德光泽。又孔颖达解释说:“奋至德之光者,谓用上诸乐,奋动天地至极之德光,明谓神明来降也”。末句翻译出来就是:“这明明是说神明来降的意思”。表明 郑、孔所说完全相同。9五色:青、黄、赤、白、黑。按五行理论:宫声为土,邑黄;商声为金,色白;角声为木,色青;徵声为火,色赤;羽声为水,色黑。10八 风:八方之风,与十二辰、十二律相配,参见《律书》法。(11)百度:《乐记》郑玄释为百刻,即一昼夜的时间长度。昼夜二十辰与十二律相配,律正则十二辰 有常度。孔颖达释全句为:“昏明昼夜不失其正,故度数有常也”。?(12)清浊:《乐记》郑玄解释说:“清谓蕤(rúi,蕊,上声)宾至应钟也;浊谓黄钟 至中吕”。孔颖达解释说:黄钟至中吕音长,长者为浊;蕤宾至应钟音短,短者清。按:音长就是律管长,音短就是律管短。十二律按管长排列的次序是:黄钟、大 吕、太蔟、夹钟、姑洗、仲(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中分之,前六管长,后六管短,所以郑、孔二氏说自黄钟至中吕浊,自蕤宾至应钟 清。然而,细审此段文意,“以行其义”之前论君子修饰其心志,“周旋象风雨”以前论正乐,这两部分合是说“顺气兴正声”的意思。此后自“五色”以下至“代 相为经”论“正声与顺气应”;“故乐行而伦清”以下,再加综述。所以五色、八风、百度、小大、终始、清浊、代相为经等都不是指乐,而是指受正声所感的物。 物应律生,律有清浊、万物也有清浊。(13)代:《乐记》作“迭”。通。孔颖达释全句的意思是“十二月之律,更相为常,即还相为宫,是乐之常也”。按:十 二月律还相为宫的意思是十二月律(如黄钟为十一月律,大吕十二月律等)每一律都可以被当作宫声,然后按十二律和五声相生的关系(如黄钟生林钟,林钟生太 蔟;宫生征、征生商等)确定其余各律与五声的对应关系。宫为五声之本,经是经纬之经,都可引伸为根本、主要。所以“代相为经”此处是迭为主次的意思。 (14)《礼记》郑玄释“沦”为“人道”,全句解释为“言乐用则正人理、和陰陽也”,人理就是人道,或称为人沦。孔颖达释“沦”为“类”,全句释为“以其 正乐如上所为,故其乐施行而沦类清美矣”。二者皆通。(15)道:以乐治天下的道理和方法。(16)《乐记》郑玄释为“邪婬”。又《礼记·礼运》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矣”。过分追求饮食男女之事,称为邪婬。(17)乡:同向。方:《乐记》郑玄释为“道”。乡方就是心向道德。

德者,性之端也;乐声,德之华也1;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乎心,然后乐气从之2。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3,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4,唯乐不可以为伪。

乐者,心之动也;声者,乐之象也;文采节奏5,声之饰也。君子动其本,乐其象,然后治其饰。是故先鼓以警戒6,三步以见方7,再始以著往8,复乱以饬 归9。奋疾而不拔(也)10,极幽而不隐(11)。独乐其志,不厌其道;备举其道,不私其欲。是以情见而义立,乐终而德尊;君子以好善,小人以息过 (12)。故曰“生民之道,乐为大焉”。

1华:光华。《乐记》孔颖达释说:“德在于内,乐在于外,乐所以发扬其德,故乐为德之光华也。”2乐气:《正义》释为“诗、歌、舞也”。3《乐记》孔 颖达解释说:“志意蕴积于中,故气盛;内志既盛则外感于物,故变化神通也。气盛,谓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是也;而化神者,谓动天地,感鬼神,经夫妇、成 孝敬是也”。4和顺:《乐记》孔颖达释为“思念善事”。英华:孔释为“言辞声音”。5文采:曲折变化。节奏:强弱停顿的规律。6《正义》解释说:“此引武 王伐纣之事,证前有德后有饰也。武王圣人,是前有德也;而用此节奏,是后有饰也。先鼓者,为武王伐纣,未战之前,鸣皮鼓以警戒,使军众逆备也。今作《武 乐》者,未奏之前鸣皮鼓以敕人使豫备具也,是明志后有事也”。7见:郑玄读“现”,义亦同。方:即端点之端,引伸为始。开始的意思。郑玄解释全句意思是: “将舞必先三举足(按:孔颖达释为“先行三步”)以见其舞之渐也。8著往:著明往伐纣。郑玄解释全句说:“武王除丧至孟津之上,(见)纣未可伐,还归。二 年,乃遂伐之。《武舞》再更始以明伐时再往也”。9复乱:复,又;乱,治、理。如《尚书·周书·泰誓》说:“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孔安国释“乱臣” 为“治理之臣”。所以,复乱就是舞将终,重新整理好队形的意思。《正义》解释为“纣凶乱而安复之”,亦通。饬归:饬众而归。《正义》解释说:“武王伐纣 胜,鸣金铙整武而归也。……今奏《武舞》,初皮鼓警众,末鸣铙以归,象伐纣已竟也”。铙,《周礼·地官·鼓人》中,郑玄释其形说:“铙,如铃,无舌,有 柄,执而鸣之”。10《集解》解释说:“舞虽奋疾而不先节,若树木得疾风而不拔”。?(11)《乐记》孔颖达解释说:“谓歌者坐歌不动,是极幽静,而声发 起,是不隐也”。翻译出来就是:“伴歌的人坐在那里,姿态幽静,但是歌声朗朗,传了出来,一点也不隐蔽”。歌声不隐蔽、歌者隐蔽,二者相对而言,颇觉不伦 不类。此段写《武》乐的目的在于论一切乐都是先德而后饰,即形式与内容的统一,应该有关于“内容”的描述。所以此句应该释为“意虽幽而不隐”,即是写 《武》乐的意旨,不是指歌者。?(12)息过,《正义》释为“改过”。《乐记》“息”作“听”,“听”的含意释为察知、了解等,都是知已过失而改之的意 思。

君子曰:礼乐不可以斯须去身1。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2。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3,天则神4。天则不言而信,神 则不怒而威。致乐,以治心者也;致礼,以治躬者也5。治躬则庄敬,庄敬则严威。心中斯须不知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 矣。故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乐极和,礼极顺。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颜色而弗与争也6,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德煇(通辉)动乎内而 民莫不承听,理发乎外而民莫不承顺7。故曰:“知礼乐之道,举而错之天下无难矣8”。

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故礼主其谦9,乐主其盈10。礼谦而进(11),以进为文;乐盈而反(12),以反为文。礼谦而不进,则销 (13);乐盈而不反,则放(14)。故礼有报而乐有反(15)。礼得其报则乐,乐得其反则安。礼之报,乐之反,其义一也。

1斯须:《正义》释为“俄顷”,犹言须臾、瞬间。《正义》说,自此以下四段为《别录》中的第十章《乐化》,内容是论乐能陶化为善等事2易直子谅:《集 解》引王肃语说:“易,平易;直,正直;子谅,爱信也”。《乐记》孔颖达疏说:“易谓和易,直谓正直,子谓子爱,谅谓诚信”。二释义相近。油然:《乐记》 郑玄释说:“新生好貌”。3《乐记》孔颖达解释说:“志明行成,久而不改,则人信之如天”。4《乐记》孔颖达解释说:“既为人所信如天,故又为人所畏如神 也”。5躬:即身。6弗:不。7承顺:承奉与顺从。8错:错置。引伸为施于。9谦:《集解》引王肃语释为“自谦损也”。《礼记·乐记》作减,郑玄解释说: “礼主减人所倦也”。恐非礼的主旨。减作减损,与谦同义。10《乐记》郑玄解释说:“乐主其盈人所欢也”。意思是:乐的主旨是增加人的欢乐之情。?(11) 进:《乐记》郑玄解释说:“进谓自勉强也”。?(12)反:《乐记》郑玄解释说:“反谓自抑止也”。(13)销:通“消”;消散、消失。(14)放:放 纵。《乐记》孔颖达解释全句说:“言乐主盈满,若不反自抑损,则乐道流放也”。(15)报:《乐记》郑玄释说:“报,读曰褒(bāo,包皮皮),犹进也”。孔颖达释全句说:“行礼之道须有自进,作乐之道须有自退反也”。

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1。乐必发诸声音2,形于动静,人道也3。声音动静,性术之变4,尽于此矣。故人不能无乐,乐不能无形。形而不为道5, 不能无乱。先王恶其乱,故制雅颂之声以道之6,使其声足以乐而不流,使其文足以纶而不息7,使其曲直繁省廉肉节奏8,足以感动人之善心而已矣。不使放心邪 气得接焉,是先王立乐之方也9。是故乐在宗庙之中10,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在族长乡里之中(11),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在闺门之内 (12),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故乐者,审一以定和(13),比物以饰节(14),节奏合以成文,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亲万民也,是先王立乐之方 也。故听其雅颂之声,志意得广焉;执其干戚(15),习其俯仰诎信(16),容貌得庄焉;行其缀兆,要其节奏,行列得正焉,进退得齐焉。故乐者天地之齐 (17),中和之纪(18),人情之所不能免也。

夫乐者,先王之所以饰喜也;军旅鈇钺者(19),先王之所以饰怒也。故先王之喜怒皆得其齐矣(20)。喜则天下和之,怒则暴乱者畏之。先王之道礼乐可谓盛矣。

1人情:人的情感。儒者概括为七种:喜、怒、哀、惧、爱、恶、欲(见《礼记·礼运》)。2诸:之于。3人道:为人的道德规范,通谓之人道。儒者认为 “率性而行谓之道”(《礼记·中庸》),即凡遵循人性的一切作为都是人道。又说:“亲亲、尊尊、长长、男女之有别,人道之大者也”(《礼记·丧服小 记》)。《乐记》郑玄解释说:“人道,人之所为也”。4性术:《乐记》郑玄释说:“性术,言此出于性也”。孔颖达释“术”为“道路”,性术就是人性道路。 按:术就是方法,性术就是由人性中酝酿而成的方法,非一时权宜之计。5道:规矩。方法、程式。又可释为导,引导的意思。6雅颂之声:中华书局标点本《史 记》作“《雅》《颂》之声”,意思是指《诗经》中的《雅》、《颂》等诗篇,误。诗有六义:风、赋、比、兴,雅、颂。自风至兴都不免于讥刺怨诉之言,只有雅 颂是从正面歌颂、诱导,如《诗序》所说:“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所以言先王所作,首举雅颂 而不及其他。《诗经》中有所谓变风变雅,于诗的表现手法,却不在雅颂之列,这也是不能将雅颂解释为篇名的原因之一。道:同“导”,引导。7纶而不息:《乐 记》纶作论。纶是维系,牵引的意思。《易经·系词》:“弥纶天地”,孔颖达解释说:“纶谓经纶牵引”。纶而不息可释为维系不绝。8繁省廉肉:《集解》引郑 玄语说:“繁省廉肉,声之洪杀也”。此是误引。《乐记》作“繁瘠廉肉”,郑玄注为“声之洪杀”,繁瘠与繁省不同,不可混注。繁省即繁简,指歌词多少。边为 廉,实为肉,廉肉指表里。9方:《集解》引郑玄语说:“方,道也”。按:道,就是方法,法术。10宗庙:《礼记·祭法》郑玄注说:“宗庙者,先祖之尊貌 也”。刘熙《释名》说是:“先祖形貌所在也”。按:于其中或立木主,或图绘先祖形貌,作为先祖象征而祭之的专门建筑称为宗庙。因“有其地则有祭”,又以宗 庙、社稷、庙堂之类喻国家、朝庭。此处宗庙就是庙堂,指朝堂,即天子听政之所。《楚辞,王叹》:“始结言于庙堂兮,仅中途而叛之”。王逸注:庙堂为宗庙、 明堂。?(11)族长乡里:地方机构名。《周礼·地官》“乡大夫”、“州长”条贾公彦疏说:“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四闾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州,五州为 乡”,此郊内机构。又《周礼、地官》“遂人”说:“五家为邻,五邻为里……”,此郊外机构。?(12)闺门:宫中小门,引伸为家门,闺门之内即家内。《尔 雅·释宫》:“宫谓之室,……宫中之门谓之闱,其小者谓之闺”。邢昺疏说:“宫中相通小门名闱,闱之小者名闺”。(13)《乐记》孔颖达解释这句话的意思 说:“一谓人声,言作乐者详审人声,以定调和之音。但人声虽一,其感有殊,或有哀乐(lè)之感,或有喜怒之感,当须详审其声以定调和之曲矣”。(14) 《乐记》孔颖达解释此句说:“物谓金石匏(páo,袍)土之属,言须比八音之物以饰音曲之节也”。(15)干戚:盾斧。《山海经·海外西经》:“形天…… 操干戚以舞”。郭璞注说:“干,盾;戚,斧也”。(16)诎信:即屈伸。(17)齐:整齐。《乐记》作“命”,郑玄释为“教”。整齐天地,使调谐和合;与 教之使调谐和合,通。(18)中:心中。和:和顺。纪:纲纪。全句意思是:乐是使人心和顺的纪纲、要领。(19)军族:军队。《周礼·夏官司马》说:“凡 制军:万有二千五百人为军”,“二千五百人为师”,“五百人为旅”。鈇钺:即斧钺(yuè,月)。小者为斧,大者为钺。《礼记·王制:诸侯“赐鈇钺然后 杀”。此处泛指军器。(20)齐:划一,有常。《乐记》作侪(chái,柴),释为辈,类。是使乐(yuè)与喜同类(或称为划一),不喜与不乐 (yuè)同类。义同。

魏文侯问于子夏曰:“吾端冕而听古乐则唯恐卧1,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敢问古乐之如彼,何也?新乐之如此,何也。”

子夏答曰:“今夫古乐,进旅而退旅2,和正以广,弦匏笙簧合守拊鼓3,始奏以文4,止乱以武5,治乱以相6,讯疾以雅7。君子于是语,于是道古,修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乐之发也。今夫新乐,进俯退俯8,奸声以婬,溺而不止,及优侏儒9,獶杂子女10,不知父子。乐终不可以语,不可以道古。此新乐之发也。今君之所问者乐也,所好者音也。夫乐之与音,相近而不同”。

1《正义》说此以下为《别录》中的第八章《魏文侯》。内容是论古乐、新乐的区别。端冕:即正冕。冕是诸侯王的礼服,正冕而听表示恭敬、庄严。2旅: 《乐记》郑玄释为俱。进旅退旅就是俱进俱退,言其整齐划一。3弦匏笙簧:泛言众管弦乐器。合:《乐记》郑玄释为“皆也”。守:待。拊鼓:乐器名。拊以革为 之,内实以糠;鼓也是革类乐器。全句的意思是:弦管众乐器都待拊鼓而奏。按《周礼·大师》载:击拊以后,才开始歌唱;“下管(堂下管乐器)、播乐器”则待 鼓朄(小鼓为朄)。4文:《乐记》郑玄释:文谓鼓也。击鼓后众乐开始,称为始奏以文。5武:《乐记》郑玄解释:“武,谓金也”。孔颖达释金为金铙。乱:乐 曲末尾一章。全句意思,乐曲结束时,击金铙而退。《乐记》“止”作“复”,同义。6相:《乐记》郑玄释为糠,因拊是以革实糠,所以这里相就是指拊。《集 解》解释全句的意思是:“整其乱行,节之以相”。治释为整,乱释为乱行,与上句“止乱以武”不能谐调,应解释为:乐将终,以相理其节奏。7讯疾:即迅疾, 言舞者动作轻捷。雅:《乐记》郑玄解释:“雅亦乐器名也,状如漆筒,中有椎”。但《乐记》中讯疾作讥疾,讥为訅字之误,即訄字,《说文》释为“迫也”。与 “治”、“止”等字相通,止乱以武、治乱以相,讥疾以雅三句文式对称,武、相都是乐器,雅自当是乐器,今《乐书》改讥为讯,讯疾只是一个形容词,与止乱、 治乱迥不相同,仍释雅为乐器便欠通达,当释为文雅,雅正之雅,全句的意思是:迅捷而又文雅。8俯:《乐记》郑玄解释:“犹典也。言不齐一也”。孔颖达解释 全句意思是:“谓俯偻(lóu,楼。曲背)曲折,不能进退齐一,俱曲折进退而已,行伍杂乱也”。9优:俳优。即逗人笑乐的艺人,古时身份极为低贱。10獶 (ná,挠):同“猱”,弥猴。

文侯曰:“敢问如何?”

子夏答曰:“夫古者天地顺而四时当,民有德而五谷昌1,疾疢不作而无祆祥2,此之谓大当3。然后圣人作为父子君臣以为之纪纲,纪纲既正,天下大定,天 下大定,然后正六律,和五声,弦歌诗颂4,此之谓德音,德音之谓乐。《诗》曰:‘莫其德音5,其德克明6,克明克类7,克长克君。王此大邦8,克顺克俾 9。俾于文王,其德靡悔10。既受帝祉(11),施于孙子’。此之谓也。今君所好者,其溺音与”?

1五谷:泛指粮食作物。2疾疢(chèn,趁):即疾病。热病为疢,亦泛指一切病。祆祥:预兆为祥;祆同妖,释为怪异,妖妄;所以祆祥就是怪异的征 兆,或说是凶兆,不吉利的征兆。3大当:《乐记》郑玄解释:“当,谓乐不失其所”。按:当就是:应当、理当、该当之当,不失其所的意思,前文有“四时当” 谓四时有序,不失其所;此称大当,是指万物皆有序,皆不失其所,非止乐而已。4诗:诗歌。颂:颂扬之声。中华书局标点本《史记》作《诗·颂》,意思是指 《诗经》中的《周颂》、《鲁颂》、《商颂》。不确。5此诗见《诗经·大雅·皇矣》篇。莫,毛注:“静也”,“定也”。郑玄注:“德正应和曰莫”。 6克: 能。《尔雅·释言》:“克,能也”。“其德克明”就是“其德能明”。郑玄说:“照临四方曰明”。7《乐记》郑玄解释:“勤施无私曰类”。全句释为既能明照 四方,又能施惠同类,勤而无私。8邦:国。《说文》:“邦,国也”。又诸侯国之大者为邦。《周礼·天官·大宰》:“佐王治邦国’。郑玄注说:“大曰邦,小 曰国。邦之所居,亦曰国”。前国字指侯国,后国字指王国。9《乐记》郑玄解释说:“慈和遍服曰顺;俾当为比声之误,择善从之曰比”。因此全句的意思是:既 能慈和服众,又能择善而从。10靡(mi,米):无。《尔雅·释言》:“靡,无也”。悔:悔恨、后悔。全句的意思是其道德堪于文王相比。?(11)祉 (zhi,止):福。《说文》:“祉,福也”。全句的意思是既受到了上帝赐给的福气。

文侯曰:“敢问溺音者何从出也”?

子夏答曰:“郑音好滥婬志1,宋音燕女溺志2,卫音趣数烦志3,齐音骜辟骄志4,四者皆婬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不用也。《诗》曰:‘肃雍和鸣,先祖 是听5’。夫肃肃,敬也;雍雍,和也。夫敬以和,何事不行?为人君者,谨其所好恶而已矣。君好之则臣为之,上行之则民从之。《诗》曰:‘诱民孔易6’,此 之谓也。然后圣人作为鞉鼓椌楬埙篪7,此六者,德音之音也。然后钟磬竽瑟以和之8,干戚旄狄以舞之。此所以祭先王之庙也,所以献酬酳酢也9,所以官序贵贱 各得其宜也,此所以示后世有尊卑长幼序也。钟声铿10,铿以立号(11),号以立横(12),横以立武。君子听钟声则思武臣。石声硁(13),硁以立别 (14),别以致死。君子听磬声则思死封疆之臣。丝声哀,哀以立廉,廉以立志。君子听琴瑟之声则思志义之臣。竹声滥(15),滥以立会(16),会以聚 众。君子听竽笙箫管之声则思畜聚之臣。鼓鼙之声讙(17),讙以立动(18),动以进众(19)。君子听鼓鼙之声则思将帅之臣。君子之听音,非听其铿鎗而 已也(20),彼亦有所合之也(21)。”

1滥:泛溢为滥。引伸为不合礼数。贾谊《新书·道术》说:“反礼为滥”。婬:浸渍。《说文》:“婬,浸婬随理也”。全句的意思是郑音好越礼而浸渍人志。《乐记》孔颖达解释说“言郑国乐音好滥相偷窃,是婬邪 之志也”。滥相偷窃指男女相偷窃。亦通。2燕女:《乐记》郑玄解释说:“燕,安也”。孔颖达因释为“所安唯女子”。溺志:孔颖达解释说:“溺,没也”。全 句意思是:“宋音所安唯女子,所以使人意志没矣”。3趣数:《乐记》郑玄解释说:“趣数,读为促速,声之误也”。烦:郑释为劳。”全句意思是:“卫音既促 且速,所以使人意志烦劳也。4骜:马骄不驯为骜,施于人,与傲同义。《庄子·外物》:“骜万世之患”。王先谦解释说:“傲然贻万世之患”。辟(pi, 匹):同僻,偏、邪的意思。5见《诗·周颂·有瞽》。6诱:诱导。孔:《乐记》郑玄释为“甚也”。全句意思是:诱导百姓,十分容易。7鞉(táo,桃): 同鼗。货郎鼓。《周礼·春官·小师》:“掌教鼓鼗”。郑玄注说:鼗,“如鼓而小,持其柄摇之,旁耳还自击”。椌(qiāng,腔)楬(qià,恰):就是 柷(zhù,祝)敔(yu,语),古乐器名。《尔雅·释乐》说:“鼓柷谓之止”,“鼓敔谓之籈(zhēn,真)”郭璞注说:“柷如漆筒,方二尺四寸,深一 尺八寸,中有椎柄连底,挏之令左右击”。“敔如伏虎,背上有二十七?,刻以木,长尺”。?铻即齿牙。又《尚书·益稷》有“合止柷敔”语,孔颖达解释说: “合乐用柷,止乐用敔”。埙(xun,勋):陶制乐器。《周礼·春官·小师》郑玄注说:“埙,烧土为之,大如雁卵”,又引郑众说:“埙,六孔”。考古发现 的埙有孔一、三、五个不等。篪(chí,池)竹制单管乐器。《周礼·春官·笙师》孔颖达引《广雅》说:“篪,以竹为之,长一尺四寸,八孔,一孔上出寸三 分。8竽:簧乐器。瑟:弦乐器。9献酬酳(yìn,印)酢(zuò,作):献,致物于尊者;酬,答、劝;酢,燕饮时,主客互敬酒食,主人敬客为酬,客敬主 人为酢;酳:食毕以酒漱口,又安食亦为酳。总之,献酬酳酢都是燕享时的礼节名。10铿:象声字。?(11)《乐记》郑玄注说:“号令所以警众也”。? (12)孔颖达解释说:“号以立横者,谓横气充满也。若号令威严则军士勇敢而壮气充满。(13)硁(keng,坑):《集解》引王肃注说:硁,“声果 劲”。即声音短促有力称为硁。(14)《乐记》别作“辨”,通。郑玄解释说:“辨谓分明节义”。孔颖达引崔灵恩语解释为:“能清别,于众物则分明辨别 也”。(15)滥:《乐记》郑玄解释说:“滥之意犹?(同揽),聚也”。孔颖达解释全句说:“竹声?然有积聚之意也”。按:滥释为揽,是以文设义,没有多 少根据。竹类乐器如箫、竽之类,大都由数根或数十根竹管组成(亦有单管者),有的还要加上簧片,声较杂,不象金石类乐那样单纯,故称为滥。(16)会:会 聚。(17)讙:同“喧”。郑玄说:“鼓鼙声喧嚣,人闻之则意动,故谓之讙。(18)孔颖达解释说:“以其声讙(读如喧),故使人意动作也”。(19)孔 颖达释:“以动作,故能进发其众也”。(20)铿鎗(qiāng锵):形声词,全玉相击声。(21)合:《乐记》郑玄解释为:“以声合成已之志”。

宾牟贾侍坐于孔子1,孔子与之言,及乐,曰:“夫《武》之备戒之已久2,何也?”

答曰:“病不得其众也。”

“永叹之3,婬液之4,何也?”

答曰:“恐不逮事也5。”

“发扬蹈厉之已蚤6,何也?”

答曰:“及时事也。”

“《武》坐致右宪左7,何也?”

答曰:“非武坐也。”

“声婬及商8,何也?”

答曰:“非《武》音也。”

子曰:“若非《武》音,则何音也?”

答曰:“有司失其传也。如非有司失其传,则武王之志荒矣。”

子曰:“唯丘之闻诸苌弘,亦若吾子之言是也。”

宾牟贾起,免席而请曰:“夫《武》之备戒之已久,则既闻命矣。敢问迟之迟而又久,何也。”

子曰:“居,吾语汝。夫乐者,象成者也。总干而山立9,武王之事也;发扬蹈厉,太公之志也;武乱皆坐10,周召之治也。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 商(11),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陕,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天子,夹振之而四伐(12),盛(振)威于中国也。分夹而进,事蚤济 也。久立于缀,以待诸侯之至也。且夫女独未闻牧野之语乎(13)?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于蓟,封帝尧之后于祝,封帝舜之后于陈;下车而封 夏后氏之后于杞,封殷之后于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释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复其位(14)。庶民弛政,庶士倍禄。济河而西,马散华山之陽而弗复乘;牛散桃 林之野而不复服;车甲弢而藏之府库而弗复用(15);倒载干戈,苞之以虎皮(16);将率之士(17),使为诸侯,名之曰‘建櫜’(18)。然后天下知武 王不复用兵也。散军而郊射(19),左射《狸首》(20),右射《驺虞》(21),而贯革之射息也;裨冕搢笏(22),而虎贲之士税剑也(23);祀乎明 堂(24),而民知孝;朝觐(25),然后诸侯知所以臣;耕藉(26),然后诸侯知所以敬。五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于太学(27),天子袒而割性, 执酱而馈(28),执爵而酳(29),冕而总干,所以教诸侯之悌也。若此,则周道四达,礼乐交通,则夫《武》之迟久,不亦宜乎?”

1以下为刘向《别录》中的第九章《宾牟贾问》。侍坐,陪坐。2《武》:周朝舞名。备戒:指《武》舞开始以前,击鼓警众,使舞者做好准备。已久:日·泷 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释为甚久。3《乐记》作“咏叹”同。孔颖达释为:“欲舞之前,其歌声吟咏之,长叹之”。此是孔子第二问。4婬液〔郑玄读为亦(yì,意):孔颖达释:“其声婬液,是贪羡之貌。”按:婬液与婬逸 同,反复致意,如同流连忘反。与前一句合,郑玄释为“歌迟之也”。意思是说这两句都是描写《武》舞之前的歌声,往复迟回,仿佛有意拖延一般。5逮:郑玄释 为及。不逮事就是不及事之成功。6发扬蹈厉:手足发扬,动作威猛刚厉。7坐:《正义》释为跪。如郑玄所说“武之事无坐”,所以才释坐为跪。致右宪左:《集 解》引王肃语解释说:“右膝至地,左膝去地。”宪郑玄读为轩,认为是“声之误也”。意思是宪是轩字的误文。《正义》释:“致,至也,轩,起也”。8这句话 的意思是说:歌声中反映了周对商作战,有贪图商王政权的不正当目的。商是殷商之商。婬,孔颖达释为贪。按:过份为婬,无论欲望、行动、音声等,凡超过合适的程度都称为婬。 9总:手持着,拿着。《左传、僖7》:“若总其罪人以临之”。杜预注:“总,将(jiāng,姜。陰平声)领也”。将着、领着都有手持意。山立:如山而 立。言其气势旁薄,不可撼动。全句话的意思是:舞者手持盾牌。象山一样兀立不动。是对《武》舞静态的描摹。10乱:就是治:见《尔雅·释诂》:“乱,治 也”。或如前释,乱就是乐曲的最后一章,亦通。坐:就是前文所说的“致右宪左”。全句意思是:武事得到治理(武事完毕)以后,舞者坐地(右膝至地)表示治 象。?(11)成:《乐记》郑玄释为“奏”,再成为再奏,三成为三奏,余仿此。一奏就是乐曲演奏一遍。亦如郑玄所说:“《武》曲一终为一成”。?(12) 夹振:《乐记》郑玄解释为“王与大将夹舞者,振铎以为节也”。意思是王与大将分立舞者两旁,摇动铎铃以为节奏。如此“夹振”的主语是王与大将,所以郑玄把 这一句读为:“六成而复缀为崇。天子夹振之,而驷伐,盛威于中国也”。崇释为充,武事充备的意思。“天子”以下是对每成再做补充叙述,即每成都是天子夹 振,四击四刺(一击一刺为一伐)。中华书局标点本《史记》按王肃注句读,“天子”二字归在“崇”字之下,如此《武》舞的第六成不再表示武事充备,而是表示 对天子的崇敬。二者皆通。(13)女:即汝字,同你。指宾牟贾。牧野之语:周武王率领军队与殷纣王在牧野(今河南汲县附近)大战以前,誓师时所说的一番 话,载于《尚书·周书·牧誓》。大意是述说伐殷的原因,也就是作《武》舞的原因。(14)《尚书·武成》篇述此事为“式商容闾”。意思是:由于商容是商朝 的贤人,被纣王贬退,赋闲家居。周王灭商后,在商容居住的闾里前经过时,扶式(轼)而立,表示对他的敬意。《史记·乐记》说是“行商容而复其位”,即行商 容之志(按他的话办事),并恢复他的官位。不知何所据而言此。郑玄释商容为商朝礼乐,可备一说。(15)全句意思:作战用的兵车,衣甲等全都收拾起来,藏 在仓库之中不再使用。弢,弓衣,即包皮皮裹弓的袋子。这里引伸为收藏起来。(16)苞:同包皮皮。郑玄说:“包皮皮干戈以虎皮,明能以武服兵也”。 (17)将率:即将帅。《诗经·邶风·旄丘》序:“不能修方伯连率之职”。毛注以《礼记·王制》中:“十国以为连,连有率”解释。今《王制》篇中率作帅, 孔颖达所引亦为帅字。可见率、帅通用。(18)建橐(gāo,高):盛弓矢的器具称为櫜,把弓矢收藏起来,表示不再用武,称为橐弓。按《集解》所引王肃的 解释,因诸侯能使天下和平,不再用兵,所以建诸侯(树立诸侯)称为建櫜。按郑玄的解释,建为键字之误,管键之键(门栓称为键,锁钥称为管),引伸为闭藏的 意思。兵甲之衣为櫜。所以建櫜就是“言闭藏兵甲也”。二说皆通。(19)郊射:《乐记》郑玄释为:“为射宫于郊也。左东学也,右西学也”。孔颖达释:“郊 射,射于射宫,在郊学之中也。天子于郊学而射,所以择士简德也”。(20)孔颖达解释为:“左,东学也,亦在于东郊;《狸首》,诸侯之所射诗也。……使诸 侯习射于东学,歌《狸首》诗也。”至于诸侯习射为何歌《狸首》,皇甫谧解释为:旧说,狸取物“必先伏下其头,然后必得。射亦必中,如狸之取物矣”。郑玄解 释说:“狸”是“不来”的意思,诗中有“射诸侯首不朝者”之言,因以名篇。二说以郑说为长。(21)孔颖达解释说:“右是西学,在西郊也;《驺虞》,天子 于西学中习射(之歌)也。驺虞,白虎黑文,义应之兽也。故知唯天子射歌之诗(方可称为《驺虞》)。又左为东学,右为西学的原因是,古人以左为尊位,按陰陽 学说:西为陽,东为陰;天为陽,地为陰。所以天以西为尊,地以东为尊,凡地面之物均以东为左,如江左犹言江东;天上之物均以西为左,如云:天左转,日月五 星右行,意思是天是自东向西转,日月五星是自西向东行走。(22)《集解》引郑玄语解释说:“裨冕,衣裨衣而冠冕也。裨衣,衮之属也。搢,插也”。按《仪 礼·觐礼》“侯氏裨冕”郑玄注说:“天子六服,大裘为上,其余为裨,以事尊卑服之”。意思是天子规定的六种礼服,大裘最贵,天子所服,其余五种都称为裨 衣,有礼庆大事时,按贵贱等次分别服用,其次第为:上公服袞衣(与天子所服华袞不同处在于无升龙纹饰),侯伯服鳖袞,子男服毳(cuì,脆),孤服? (chi,吃。细葛布礼服),卿大夫服玄。可见《集解》所说“袞之属”,意思是指象袞之类的礼服,并非指各种袞服。此处单言裨衣是为了突出臣下所服礼服, 以与下文“虎贲之士”相应。又:笏(hù)即笏板,亦称手板。有球玉、象牙、鱼须文竹、普通竹子几个等级的材料制成,长二尺六寸,宽三寸,诸侯以下所持, 或首或尾,或首尾同时有减杀,即宽度有减少,一般是六分去一。笏板的作用,一是君臣相见时的仪物,二是记事以备忘,如君有所言,则书于笏(参见《礼记·玉 藻》)。搢笏就是插笏于带,君臣无故不脱笏,有事才搢笏于带。(23)虎贲(bēn,奔)之士:言士之勇如虎之奔。《书·牧誓序》:“虎贲三百人”。孔安 国传说:“勇士称也。若虎贲(奔)兽,言其猛也”。税剑:《乐记》作“说剑”。税、说均同脱。《左传·成公9》:晋国有楚囚,晋侯“使税之”。杜预注说: “税,解也。税,吐活反”。吐活反切的读音就是脱。(24)意思是在明堂祭祀先祖。明堂,参见本篇第一段注(21)。(25)《尔雅·释言》:“陪,朝 也”。邢昺疏说:“臣见君曰朝”。又《尔雅·释诂》说:“觐(jén,仅),见也”。邢昺引《礼记·曲礼》解释说:“天子当衣(扆,屏)而立,诸侯北面而 见天子,曰觐”。由以上引文可见君臣在庙堂上按礼仪会见称为朝觐。(26)藉(jí,集):指藉田。古代天子有耕藉田之礼,意义有二:一是天子亲耕,以劝 民力农。二是收藉田所产谷物以为祭祀宗庙所用的粢(zi,资)盛(chéng,成。指祭祀所用谷物)。参见《汉书·文帝纪》三年春正月“其开藉田”注。 (27)食(sì,饲):予人以饭食(shí,时),称为食(sì)。三老五更:古代为尊养老人特设的名号。《乐记》郑玄解释说:“三老五更,互言之耳, 皆老人更知三德五事者也。”孔颖达进一步解释说:“三老亦五更,五更亦三老”,“三德谓正直、刚、柔;五事谓貌、言、视、听、思也”。又《礼记·文王世 子》说:“遂设三老五更群老之席位焉”。郑玄解释说:“三老五更各一人也,皆年老更事致仕者也,天子以父兄养之,示天下之孝悌也。名以三五者,取象三辰五 星,天所因以照明天下者。”太学:古代中央设立的学校。《乐记》作“大学”,同。是对小学而言。《礼记·王制》说:天子立学,“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 郊”。太学之名,首见《大戴礼·保傅》篇。(28)燕飨时有专器备盐、酱等,从鼎中取出煮熟的牲肉放在俎上,切成小块,用手拿着、蘸盐、蘸酱而食。天子亲 自执酱,馈三老五更食,是执主人礼,把三老五更当作了宾客。古时天子无宾客,普天之下都是他的臣子,把三老五更当作宾客,是极尽尊敬之意的意思。(29) 执爵而酳也是主人之礼,意同前。

子贡见师乙而问焉1,曰:“赐闻声歌各有宜也2,如赐者宜何歌也?”

师乙曰:“乙,贱工也,何足以问所宜。请诵其所闻,而吾子自执焉。宽而静,柔而正者宜歌《颂》;广大而静,疏达而信者宜歌《大雅》;恭俭而好礼者宜歌 《小雅》;正直清廉而谦者宜歌《风》;肆直而慈爱者宜歌《商》3;温良而能断者宜歌《齐》。夫歌者,直己而陈德4;动己而天地应焉,四时和焉,星辰理焉, 万物育焉。故《商》者,五帝之遗声也,商人志之5,故谓之《商》;《齐》者,三代之遗声也,齐人志之,故谓之《齐》。明乎商之诗者,临事而屡断6;明乎 《齐》之诗者,见利而让也。临事而屡断,勇也;见利而让,义也。有勇有义,非歌孰能保此?故歌者,上如抗7,下如队8,曲如折,止如槁木,居中矩9,句中 钩10,累累乎殷如贯珠(11)。故歌之为言也,长言之也。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12);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 足之蹈之”。子贡问乐(13)。

1《集解》说:“师,乐官也。乙,名也。2赐:子贡名。按《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子贡姓端沐,名赐,字子贡。3《商》、《齐》等都是佚诗名。今本 《诗经》中虽有《商颂》、《齐风》,都属风、雅、颂的一部分,不在《商》、《齐》诗之中。4直己:直是对曲、隐而言,直己就是使自己的品格、性情表露出 来,不再受隐曲,抑制。陈德:陈述品格、德行。孔颖达解释全句意思是:“歌者当直己身而陈论其德。”5志:记述。6屡断:《乐记》郑玄注:“屡,数也。数 断事以其肆直也”。数断事,表现了勇于决断,无所顾忌的性格,所以下文说:“临事而屡断,勇也”。7孔颖达解释说:“上如抗者,言歌声上飨,感动人意,使 之如似抗(káng,通“扛”)举也。”误。是说歌声激扬亢奋处,有如人扛举而上的感觉。8队,同坠,即坠落。9居:《乐记》作倨。居为同音假借。古人以 倨句(即勾字)二字表示弯曲程度,小曲为居,大曲为句。矩:直角尺。10参见9。?(11)殷:殷实、惇厚的意思,是对音质的描述。?(12)嗟叹:赓和接 续的歌声。《乐记》郑玄解释说:“嗟叹,和续之也”。(13)此四字与从前各章的体例不合,当是后人读《乐记》时加入的小注,诡人正文所致。

凡音由于人心1,天之与人有以相通,如景之象形,响之应声。故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恶者天与之以殃,其自然者也。

故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纣为朝歌北鄙之音2,身死国亡。舜之道何弘也?纣之道何隘也?夫《南风》之诗者生长之音也3,舜乐好之,乐 与天地同意4,得万国之欢心,故天下治也。夫朝歌者不时也5,北者败也6,鄙者陋也,纣乐好之,与万国殊心,诸侯不附,百姓不亲,天下叛之,故身死国亡。

1按《正义》所说,自此以后至“太史公曰”以前,是褚少孙的议论文字。2鄙:偏鄙,偏远鄙陋的地方,指边境地区。3按五行学说,五行与五时(四季与长 夏合为五时)、五方、五风相配合,夏当与南风相配,而夏季是生长的季节,所以说南风的性质是主于生长,由此相比附,《南风》歌曲也成了“生长之音”。4 《易经·系辞》说:“生生(生养生命)之谓易”,天地有好生之德。舜乐《南风》既是生长之音,所以说与天地同意。5朝歌二字附会为早晨的歌,一大早突然唱 起歌来,所以说是不定时发生的“不时”之歌。6北即古时的背字,作战时对面而斗,谁先示人以背,必是战败逃走的人,所以古人称失败为败北。此处是以北方之 北与败北之北相比附,以边鄙之鄙与鄙陋之鄙相比附,荒诞之极。

而卫灵公之时1,将之晋,至于濮水之上舍2。夜半时闻鼓琴声,问左右,皆对曰“不闻”。乃召师涓曰3:“吾闻鼓琴音,问左右,皆不闻。其状似鬼神,为 我听而写之。”师涓曰:“诺”。因端坐援琴,听而写之。明日,曰:“臣得之矣,然未习也,请宿习之。”灵公曰:“可。”因复宿。明日,报曰:“习矣。”即 去之晋,见晋平公。平公置酒于施惠之台4。酒酣,灵公曰:“今者来,闻新声,请奏之。”平公曰:“可。”即令师涓坐师旷旁,援琴鼓之。未终,师旷抚而止之 曰5:“此亡国之声也,不可遂6。”平公曰:“何道出7?”师旷曰:“师延所作也。与纣为靡靡之乐8,武王伐纣,师延东走,自投濮水之中,故闻此声必于濮 水之上,先闻此声者国削。”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愿遂闻之。”师涓鼓而终之。

平公曰:“音无此最悲乎?”师旷曰:“有。”平公曰:“可得闻乎?”师旷曰:“君德义薄,不可以听之。”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愿闻之。”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玄鹤二八集乎廊门9;再奏之,延颈而鸣,舒翼而舞。

平公大喜,起而为师旷寿。反坐,问曰:“音无此最悲乎?”师旷曰:“有。昔者黄帝以大合鬼神10,今君德义薄,不足以听之,听之将败。”平公曰:“寡人 老矣,所好者音也,愿遂闻之。”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白云从西北起;再奏之,大风至而雨随之,飞廊瓦,左右皆奔走。平公恐惧,伏于廊屋之 间。晋国大旱,赤地三年(11)。

听者或吉或凶。夫乐不可妄兴也。

1以下“濮水遗音”的故事见《韩非子·十过》篇,对于它的虚妄王充《论衡·纪妖》篇已予批驳。2上舍:接待宾客的高一级的馆舍。战国时各国都有这类馆 舍,如燕太子丹使荆轲“舍上舍”,齐孟尝君门下有代舍、幸舍、传舍,就是上、中、下三舍等。3师滤:师为乐官名,涓为人名。以下师旷、师延同。4施惠之 台:《正义》说:“一本‘庆祁之堂’。《左传》云‘虒(si,斯)祁之宫’。杜预曰:‘虒祁,地名也,在绛州西四十里,临汾水也’”。又《韩非子·十过》 作施夷之台。5抚:抚袖。犹如今日所说的摆手。6遂:遂顺其意。这里指顺师涓之意,把乐奏完。7意思是:是何道理而出此言?8靡(mi,米)靡之乐:靡靡 是委弱、随顺之貌,这样的乐曲令人听了精神不振,心志颓唐。《尚书·毕命》“商俗靡靡”。正义解释说:“韩宣子称纣使师延作靡靡之乐。靡靡者,相随顺之 意。”9玄鹤:黑色的鹤。崔豹《古今注·鸟兽》说,鹤千岁化为苍(黑白杂揉的颜色),又千岁变为黑,称为玄鹤。二八:十六只。廊:古时有各种解释:《说 文》说是指东西序,按《尔雅》邢昺的解释,东西序就是东西厢房;《汉书·窦婴传》中颜师古解释为堂下周屋廊,就是堂下绕墙的长廊;《广韵》则说是“殿下外 屋也”。殿(即堂或称宫、室等,就是正房)以外的房屋都是廊。此处所说的廊当如《广韵》所释。10“以”下应有“之”字。“大合鬼神”指合鬼神而祭之的祭 事。?(11)赤地:地面上光赤无物。《汉书·五行志》:“赤地千里”,注说“空尽无物曰赤”。

太史公曰:“夫上古明王举乐者,非以娱心自乐,快意恣欲,将欲为治也。正教者皆始于音,音正而行正。故音乐者,所以动荡血脉,通流精神而和正心也。故 宫动脾而和正圣1,商动肺而和正义,角动肝而和正仁,征动心而和正礼,羽动肾而和正智。故乐所以内辅正心而外异贵贱也;上以事宗庙,下以变化黎庶也。琴长 八尺一寸,正度也2。弦大者为宫,而居中央,君也3。商张右傍,其余大小相次,不失其次序,则君臣之位正矣。故闻宫音,使人温舒而广大;闻商者,使人方正 而好义;闻角音,使人恻隐而爱人;闻徵音,使人乐善而好施4;闻羽音,使人整齐而好礼5。夫礼由外入,乐自内出。故君子不可须臾离礼,须臾离礼则暴慢之行 穷外;不可须臾离乐,须臾离乐则奸邪之行穷内。故乐音者,君子之所养义也。夫古者,天子诸侯听钟磬未尝离于庭,卿大夫听琴瑟之音未尝离于前,所以养行义而 防婬佚也。夫婬佚生于无礼,故圣王使人耳闻雅颂之音,目视威仪之礼,足行恭敬之容,口言仁义之道。故君子终日言而邪辟无由入也。

1以下把五音和五脏、五常(这里把五常:仁、义、礼、智、信中的信改为圣)相配合,是古人论事的习惯,但有些道理,也不可太认真了。五音中,宫属土, 居中央(与五方相配);五脏中脾属土,土居中央。所以说“宫动脾”。又中央为贵(与其他四方相比),五常性中圣最贵,所以说其“和正圣”。其余四音可按此 格式解释。2正度:有元数的意思,其余度数均由某数生成,某数便是度数之正,其余为度数之歧。黄钟之数为八十一,其余各律都由黄钟度数经三分损益法生成, 所以八十一为正度,加上量名,为八尺一寸,也是正度。3这是把五音与社会结构相比附。五音以宫最贵,居中央,与社会中的君地位相仿佛,所以宫为五音之君。 4此句与上文所说:“征动心而和正礼”不附,此类事很多,听之可也,不可强解。5与上文“羽动肾而和正智”也不相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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