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数日,同治帝视朝,巧值恭王奕随班朝见,同治帝瞧着,翎顶依然照旧,不由地诧异起来。退朝后,立召文祥入见,问前次谕旨,已将奕革去亲王,何故翎顶照常?文祥无可辨说,只推在西太后一人身上,奏称:"圣母闻知,饬收成命,所以恭王爷爵衔照旧。"同治帝怒道:"你等须遵朕谕旨,难道知有母后,不知有朕吗?"随将文祥斥骂一顿,叱令滚出。立刻提起朱笔写了数行,令内侍张示王大臣道:
传谕在廷诸王大臣等,朕自去岁正月二十六日亲政以来,每逢召对恭亲王时,语言之间,诸多失仪,着革去亲王世袭罔替,降为郡王,仍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并革去载澂贝勒郡王衔,以示薄惩。
这谕才行宣布,不到数时,西太后处已有奕、文祥二人进去泣诉,当蒙西太后劝慰,令他们退出,即传同治帝入内,严词训责,令给还恭王父子爵衔。气得同治帝哑口无言,只好出命内阁,于次日再行降旨道:
朕奉慈安端裕康庆皇太后、慈禧端祐康颐皇太后懿旨,昨经降旨,将恭亲王革去亲王世袭罔替,降为郡王,并载澂革去贝勒郡王衔,在恭亲王于召对时,言语失仪,原为咎有应得。惟念该亲王自辅政以来,不无劳勚足录,着加恩赏还亲王,世袭罔替;载澂贝勒郡王衔,一并赏还。该亲王仰体朝廷训诫之意,嗣后益加儆慎,宏济艰难,用副委任。钦此。
自有这番手续,同治帝连日怏怏。文喜、桂宝二人,又想出法子,导同治帝微行。为这一着,要把十三年的青春皇帝,断送在他两人手中了。京师内南城一带,向是娼家聚居的地方,酒地花天,金吾不禁。同治帝听了文喜、桂宝的说话,带了两人,微服出游。到了秦楼楚馆,尝试温柔滋味,与宫中大不相同:满眼娇娃,个个妖艳,眉挑目语,浅笑轻颦。皇帝看了,忍不住和这些妓女搂抱一回。从此,皇帝天天出宫游玩,后来又认识个章三奶奶,替皇帝拉了好几个美貌姑娘,给皇帝欢乐。他们皆认做皇帝是大家公子,也不去疑心。皇帝在外面胡行乱走,茶馆酒肆也常有皇帝的踪迹。一天,皇帝午后出宫,随一名太监又到章奶奶家玩去,和一位银红姑娘上了炕,狎亵了一回,便匆匆到宣武门外,春芜酒楼里吃酒听曲。正自擎着酒杯,瞥见东壁厢一位内务府大臣桂庆,在那里请客吃酒。皇帝虽打扮做公子哥儿的模样,这桂庆一眼便看见了,细一认,正是当今皇上。见皇帝对他点头微笑,慌得桂庆不敢喘气,匆匆跑下楼去,悄悄地去告诉步军统领。那统领听了,吓了一大跳,忙调齐兵马,亲自带着去到春芜酒楼,保护皇上。皇帝见事漏了,便也垂头丧气地回宫。皇帝这样在外面微行,不无冒着风寒,又因贪多纵欲,兼收并蓄,不免染了血毒。不多几天,皇帝病了。皇帝一病,那内务府大员桂庆,因帝少年好色,忍不永年,请将蛊惑的内侍,一并驱逐。至若祸首罪魁,应立诛无赦。且请皇太后保护圣躬,毋令沉溺。真是语语剀切,言言沉挚。
皇帝在病中,听了这些话越法不快,并传旨将桂庆降职。慈禧太后对于这事,也不便于劝说。后来桂庆辞职回籍,皇帝病也好了。他在病中,不见那些姑娘,真是魂梦颠倒。病体略为清健,又溜出后宰门,追寻前欢。后来,索性连夜玩起来,一夜不回大内。第二天五更时分,王大臣齐集朝房,御驾尚未返阙。恭亲王以下,统已闻知。因鉴前时圆明园事情,不敢犯颜直谏,只暗中略报西太后。西太后恰也训戒几次,嗣因同治帝置诸不闻,忤了慈容,索性任他游荡。惟朝廷大事,叫恭亲王等格外留心。同治帝越加写意。适西太后四旬万寿,总算在宫中住了两天,照例庆贺。
同治皇帝一意寻花,朝朝暮暮,我我卿卿。不意上次种下毒根,近来又任意逞欲,雪上加霜,到了十月里又爆发起来,连头面上都发现出来。宫廷里面,盛称皇上生了天花。真也奇怪,御医未识受病的缘由,只将不痛不痒的药味,搪塞过去。因此蕴毒愈深,受病愈重。十一月初,御体竟不能动弹。冬至祀天,遣醇亲王奕恭代行礼;所有内外各衙门章奏,都呈两宫皇太后披览裁定。王大臣等,总道是皇上染了痘症,没有什么厉害。况且年未弱冠,血气方刚,也不至禁受不起。大家不过循例请安,断不料变生意外。孰知到了十二月,同治帝病快好了,行动时只须宫女们扶住。这时,同治帝大进饮食。不意慈禧太后断了皇帝的医药饮食。到了初五日,忽然皇帝死了。慈禧太后忙暗里下了密旨,飞调李鸿章淮军入都,自己与慈安太后同御养心殿,立传惇亲王奕,恭亲王奕,孚郡王奕、惠郡王奕详,贝勒载治、载澂,一等公奕谟,御前大臣伯彦讷、谟祜,军机大臣宝鋆、沈桂芬、李鸿藻,总管内务府大臣英桂、崇纶、魁龄、荣禄、明善、桂宝、文锡,弘德殿行走徐桐、翁同禾、王庆祺,南书房行走黄钰、潘祖荫、孙贻经、徐郙、张家骧等入见。亲王以下,尚未悉皇帝宾天情事,但见宫门内外,侍卫森列,宫中一带,又是排满太监,布置严密,大异往日状态,不禁个个惊讶。行至养心殿内,两宫太后已对面坐定,略带愁惨面色。
王大臣等不暇思想,各按班次请安,跪聆慈训。慈禧后先开口道:"皇上病势,看来要不起了,闻皇后虽已有孕,不知是男是女,亦不知何日诞生,应预先议立皇嗣,免得临时局促。"诸王大臣叩头道:"皇上春秋鼎盛,即有不豫,自能渐渐康泰。皇嗣一节,似可缓议。"慈禧后道:"我也不妨实告,皇帝今日已宴驾了。"这语一传,,王大臣等哭又不好,不哭又不好。有几个忍不住泪,似乎要垂下来形状。慈禧后道:"此处非哭临地方,须速决嗣主为要。"诸王大臣不敢发议,只有恭王奕,仗着老成,便抗言道:"皇后诞生之期,想亦不远,不如秘不发丧。如生皇子,自当嗣立;如所生为女,再议立新帝未迟。"慈禧后大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何能长守秘密?一经发觉,恐转要动摇国本了。"奕旧照军机大臣李鸿藻、弘德殿行走徐桐、南书房行走潘祖荫都磕头道:"太后明见,臣等不胜钦佩。"慈安太后也插口道:"据我意见,恭亲王的儿子,可以入承大统。"恭王闻言,连称不敢。随奏道:"按照承袭次序,应立溥伦为大行皇帝嗣子。"慈禧后又不以为然,便道:"溥伦族系,究竟太远,不应嗣立。"原来溥伦系过继宣宗长子奕,血统上稍差一层,所以被慈禧太后驳去。恭王尚要启奏,慈禧后毕竟机警,便对慈安后道:"据我看来,醇王奕子载湉,可以继立。应即决定,不可耽延时候。"恭王心中,很不赞成,即向奕道:"立长一层,好全然不顾吗?"奕便叩头力辞。慈禧后道:"可由王大臣投票为定。"慈安太后没有异言。当由慈禧后命众人起立,记名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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