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95】人一性一之美(中)
高远蔚蓝的天幕,变化万千的云彩,一陽一光充足、空气清新的雅典城中心,挺一立着一座叫做阿克罗波利斯的山丘。
之所以叫它山丘,是因为它并不怎么高。但这却也正符合雅典人的心一性一——太过高远了,于我们还有什么意义呢。
但它也并不矮,以至于远到阿提卡南边的索尼昂海角,仍能遥遥望到山尖。
雅典卫城,就座落在这座阿克罗波利斯山上。
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绝大多数是宗教一性一的。或许,人们只有怀着一颗庄严神圣之心,才能够在这纷扰的尘世中建造出超越时代的一精一品吧。雅典卫城亦是如此,它的灵魂,在于神庙。
然而,与庞大的金字塔群或是高一耸的教堂塔尖不同,雅典卫城与阿克罗波利斯山一样,并不高大。于是,自下而上向卫城望去,雅典人就会知道,他们的守护者住在离他们不远的上空,却已足够保佑雅典的每一个角落。
雅典卫城,与其它希腊建筑一样,还有一个区别于其它文明建筑风格的最为显著的特征,那就是柱廊。
为什么希腊人偏好柱子呢?我认为原因主要有两点。
其一,是我们已经说过很多次的原因了。希腊的神灵并不神秘,人们无需为她打造一个深邃幽静的住所。修成柱廊结构,人们无需走进神庙,同样可以感受到神与他们同在。
其二,在所有建筑体中,柱子是最接近于人一体的一种。希腊人也正是按照人一体宽度与身高的比值来设计出圆柱直径与高度的比值,使得希腊的柱廊具有一种人一体的张力。在雅典卫城中的厄瑞克提翁神庙里,更是用六位少女的雕塑直接充当了柱子。两千多年里,雅典衰落了,卫城也破败不堪,这六位少女却长久地挺一立在那里,犹如雅典不灭的一精一神。
站在美丽的少女像柱中间,与她们一同远眺,看到的便是整个雅典卫城的灵魂——帕特农神庙。
在人类的建筑史上,帕特农神庙向来被认为是一精一品中的一精一品。但我想,只有站在卫城的山岗上,站在神庙的柱廊下,你才能真切感受到希腊的建筑艺术带来的震撼。大多数时候,在伟大的艺术面前,语言总是苍白的。
那么在文字里,我就讲讲它的建筑特色吧。1845年,一位英国建筑师对神庙进行了一精一确的测量,发现了一些令人吃惊的结果。
首先是神庙的长方形底座,它并不是严格的平台,而是被一精一心设计成了微微的拱形:矩形的中心比边角处高出了22.8厘米。
而神庙的46根支柱,也并非垂直于地面,而是偏离了6厘米。如果将它们向上延伸,则将相交在两千五百米的上空。每根柱子也不是严格的圆柱,而是设计成了一种介于圆柱和圆锥之间的柱体。
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了迁就人们的眼睛。由于近大远小之类的视觉误差,绝对规则的几何图形看起来是不美的。很显然,古希腊人十分了解这一点。但一精一确地制造这些误差需要极高的技艺,而雅典人的手中,只有线绳、铅垂线、水准仪和直角尺而已。
从金字塔,到阿布·辛拜勒,再到帕特农,古人的建筑水准之高超、方法之巧妙,恐怕大大超乎今人的想象。
神殿中央矗一立的雅典娜巨像,是整个雅典卫城的最一精一华所在。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了雅典最负盛名的雕塑家菲狄亚斯之手。可是很遗憾,自这尊雅典娜雕像落成之日起,就注定了我们今天已经没有办法看到了。原因很简单,因为雕塑整个神像,用的都是是象牙和黄金。一千五百年后,它被抢到君士坦丁堡,随后永远地消失了。古希腊最伟大的艺术品就这样化成了商人手中的金币与财宝。其实它不被抢走又怎样呢,还是摆脱不了与整个帕特农一同毁于炸药的命运。
拜古希腊伟大的建筑师所赐,今天的雅典卫城,饱受磨难,残垣断壁犹在。从那里,我们再看不到曾经的熠熠金光,只看到人类的文明历尽与野蛮的斗争之后,留下的那份沧桑与无奈。
除了雕塑和建筑之外,古希腊文化艺术另一项最伟大的成就,则非悲剧莫属了。
商人的生活本就比农民们丰富些,加之绚烂多彩的神话故事,古希腊戏剧的传统由来已久。
公元前500年,在雅典的一场戏剧表演中,木制看台忽然坍塌,还导致有人受伤。于是,雅典卫城南坡上,建起了一座可以容纳1.5万人的露天石制剧场。
在这座献给酒神的剧场中,看台成半圆的扇形向帕特农神庙方向升高,直面希米特斯山和一爱一琴海。以山海为背景,以天地为舞台,我们可以想见,这样的戏剧,该有怎样的震撼力。
舞台搭起来了,接下来就需要优秀的作家和剧本。正当此时,希波战争的辉煌胜利,随之而来的是经济、贸易高速发展,伯里克利更是干脆将提洛同盟变成了雅典帝国,雅典恰好迎来了一个伟大的时代,雅典的戏剧也迎来了它的顶峰。
它的成就如此之高,以至于在两千年间,再没有作品的感染力能与之比肩。恐怕直到16世纪末莎士比亚的出现,历史上才有了能与雅典人相提并论的剧作家。而那已是另一个伟大时代了。
开创雅典悲剧时代的人是埃斯库罗斯。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哥哥,正是马拉松时雅典十将军之一,又恰好是阵亡的一个。埃斯库罗斯同样参加了那场大战,并因作战英勇,与他的两个兄弟一起获得了雅典政一府的特别嘉奖。
埃斯库罗斯在十年前就开始尝试戏剧创作,但在经历了血与火、生与死之后,才迸发出远远更加深沉的情感。他虽然创作了希腊的第一部历史剧《波斯人》,但他笔下更动人的作品,仍然是希腊人耳熟能详的神话故事。
我们最为熟悉的剧目,大约就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了。遥远荒凉的高加索山上,为人类带来火种的普罗米修斯被宙斯钉在峭壁之上,炽烈的一陽一光将他灼烤,一陰一冷的夜风呼啸而过,嗜血的苍鹰啄食着他的肝脏,但是,为了他热一爱一的人类,他无所畏惧。最终,大地开始震颤,雷霆与闪电肆虐,尘埃滚滚,气流奔腾,悬崖崩塌,大地开裂,将普罗米修斯长久地压在巨石之下。
在我看来,《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奠定了古希腊悲剧的一种基调:无论剧中人物的命运何等坎坷,结局何等凄惨,剧作家总是在戏剧中倾注了一种对整个人类的浓浓的悲悯,和深沉的一爱一。
正是这一点,使得人们在看完那些悲剧之后,收获得不是厌世的悲观,而是一种自内心深处升起的力量。
正是这一点,使得古希腊悲剧在整个人类文学史上占据了不可撼动的一席之地。
战场的搏杀赋予了埃斯库罗斯雄浑的气魄,民一主的一精一神赋予了埃斯库罗斯独立的灵魂,雅典文化的光辉,在埃斯库罗斯的剧中永远闪耀。
公元前456年,在完成了巅峰之作《奥瑞斯提亚》之后,埃斯库罗斯游历西西里岛,并于当年死在了那里。
关于他的死,有一个传说。说它是真的吧,几近荒诞;说它是假的吧,我就太佩服雅典人的想象力了。
一天,在西西里的小城格拉,埃斯库罗斯正在海边散步。突然,天上一只苍鹰飞过,爪子里捉着一只乌龟。那乌龟已经把头和四肢都缩起来了,苍鹰正在找寻一块石头,将乌龟摔开。这个时候,它遥遥看见了埃斯库罗斯光亮的额头,将乌龟丢一了下去,正中脑门——埃斯库罗斯就这样被砸死了!
古希腊最伟大的戏剧作家,这样的结局未免也太戏剧化了吧。
埃斯库罗斯死后,雅典人破例决定,他的剧作可以重复上演。而且,只要演出者申请上演他的悲剧,就可以获得免费的助演歌舞一团一。
在埃斯库罗斯的墓碑之上,写着他生前就为自己写好的墓志铭。铭文中,只字未提他因悲剧而在雅典获得的巨大声望,只是像一个骄傲的孩子一样,书写着他对故乡的热一爱一。从中,我们或许可以明白,究竟是怎样的力量,才使得雅典取得了它在人类历史中那样卓尔不群的地位。
在这块墓碑下躺着埃斯库罗斯,欧福里翁之子,雅典人;
他死在了格拉,小麦覆盖的丰饶之地;
关于他的勇敢,马拉松的林木可以向你诉说;
或者,长头发的波斯人,知之最详。
公元前468年,在雅典盛大的戏剧比赛中,当时技巧已炉火纯青,声望也如日中天的埃斯库罗斯意外地败给了一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索福克勒斯。雅典的悲剧正是在他的手中才攀上了一个后人难以企及的高一峰。
雅典的黄金时代,也就是古希腊戏剧的索福克勒斯时代。请看下集——人一性一之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