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民生王道(下)
孟子想的这条路说穿了也很简单,那就是:既然想去除人一性一的弱点几乎不可能,那么就激发人一性一的优点,用以对抗人类心灵的顽疾。这就是孟子哲学思想的核心,在哲学史上通常被称作“一性一善论”。
提起一性一善论,或许大家会很自然地联想到“人之初,一性一本善”。不过,《三字经》至少比《孟子》晚一千五百年以上,孟子也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孟子·告子上》里头对于人一性一的善恶,提出了三种说法:其一,人一性一无所谓善还是恶;其二,人一性一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其三,有的人善,有的人恶。
纵观《孟子》,他的想法,应该介于第一种和第二种之间。人一性一中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孟子一生游说诸侯、开馆授徒、著书立说,所真正要实现的,正在于激发人心中的善念。对君王,对庶民,莫不如是。
那么,究竟他是怎样来激发的呢?我们还得说说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我们不妨打个比方:什么是“益虫”,什么是“害虫”?同样是吃东西,吃虫子的就叫益虫,吃庄稼的就叫害虫,一句话,看对我们人类有益还是有害。
其实善、恶也是如此。人类是一种群居动物,善、恶的评判标准其实是这个人对于他周围的人群究竟是有益还是有害。所以,救人、助人为善,杀人、害人为恶,不言自明。
可我们说了,人生于世,出于本能,总是要追逐利的。正是因为对各种各样“利”的追求,才催生出了人世间许许多多的恶。
所以说,对善的激发,其实还在围绕一个“利”字。只不过,孟子重新诠释了它,诠释得比墨子的“兼相一爱一,交相利”还要一精一彩,还要深刻。
我们都知道“滥竽充数”的典故,说的便是齐宣王时期的事情,足见齐宣王是很喜欢音乐的。孟子恰好借题发挥,问了那两个著名的问题:“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
听音乐,追逐的当然是快乐。于是,孟子便开始为齐宣王寻找真正的快乐。
我们在讲孔子的时候说过,儒家一个很重要的思想就是注重激发人的社会一性一(参见第70节)。换句话说,就是以一个群体的感受来代替个人的感受。追逐名利为什么不能给人带来终极的快乐?俗话说的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类最终逃不过死亡之后复归尘土的结局。因此对利的追逐常常会给人带来更深的痛苦。
第120节
所以佛家让人们丢掉自我,庄子让人们化入天地之中。可那种境界太高妙,太神奇,需要慧根,需要悟一性一。于是,儒家提一供了一种简便得多的办法,把人化入社会之中。社会总是生生不息的,这样的结局,总不会令人太过悲凉。
孟子为什么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为家族的繁衍,血缘的传承,会更大程度地消除人类的孤独感,从而给人以无限的生机和希望。
孟子劝善,正是从这一点社会一性一着手。所以,他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当人们体会到亲情与仁一爱一之时,多半总是幸福的。那把这种幸福再扩大,不就是善了么?
对君王也是一样。当一个君主执迷于攻城掠地,执迷于称霸中原,就好像执迷于钱财的世人一样,终究难免落得一场空。可如果把自己化入自己的国家之中,当然可以获得更大的快乐。所以“与人乐”,“与众乐”。
这样,即便面对艰难困苦,也好过得多。同仇敌忾,总是更能激发人们心中的力量和勇气。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这样的话语,完全超越了时代,响彻千古长空。朱元璋先生不懂,闻此言而将孟子逐出孔庙,于是在与贪一官暴民愤怒的搏斗中度过余生。李世民先生懂得,嘴里始终念叨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于是在上下齐心、万民称颂中开创大唐盛世。
所以,像孟子这样的人,不能叫做一个政治家,而是跟庄子一样的哲学家。因为他不只是在为黎民百姓的生计而呼喊,更重要的,是在为人一性一中的善念而呼喊。
有人说孟子迂阔,可在我看来,那是因为在一场场波谲云诡的利益斗争中,在一片片盈城盈野的沙场残骸中,孟子并没有丧失对人一性一之美的信心,并没有丧失对人类未来的希望。他告诉大家,每个人的伟大,都植根于自己的内心。人类社会的形成由来已久,由于社会发展的需要,上万年来,利他的意识早已植根在每个人的心中。我们所需要做的,无非是要将心中那些伟大的意识悄悄唤一起。善、恶并非对立,只不过,人们需要从小利中解脱出来,才能够获取善,获取终极的快乐。
于是乎,他开始用他的言辞,为我们营造一个一个美丽的人格形象。
于是乎,《孟子》书中,留下了无数属于中华民族的经典名句。
这样的话语,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炎黄子孙,无论经历怎样的无边暗夜,无论面对怎样的骇一浪一惊涛,只要人们的心尚未被残酷的现实完全杀死,总是会对那样伟大的人格悠然神往。
“富贵不能一婬一,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一性一,曾益其所不能。”
······
最终,孟子跟稷下的大多数学士一样,没能得到齐宣王的重用。可这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呼喊,永远地记录在了中华文明史上,千载之下,一股浩然之气,始终在华夏的山河间回荡。从墨子到孟子,义的一精一神,已经在中国人的心灵里扎下根来,成为一种独特的民族品格,将伴随着这个民族历史进程的始终。
好,本世纪战国的事情说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回头看看亚历山大死后乱作一一团一的马其顿帝国。
公元前323年六月,巴比伦王宫的病榻上,群臣环绕着那个即将离开人世的伟大帝王,问道,偌大一个帝国,在你的身后,究竟应该交给谁?亚历山大努力地睁开他那失去了神采
的双眼,无助地看着华丽的宫墙,喃喃地留下了他最后的遗言:“给最优秀的。”
这是他英年早逝的无奈,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他一手创立的帝国分崩离析的结局。
公元前323年,巴比伦分封协议。亚历山大的亲信帕提卡力主拥戴亚历山大的遗腹子为新任国王,并因此获得了帝国摄政王的职位,亚历山大麾下的诸位大将成为了各个主要地区的总督。但显然,无论是一个呀呀学语的婴儿,还是德、才都不够“优秀”的帕提卡,都根本无法控制一个如此庞大的帝国。亚历山大曾经的部将们,开始自立山头,划地称王,随后彼此征伐,拉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帝国大瓜分。
在不断的兼并战争中,帝国主要分为五大势力:以马其顿为基地的卡山德,以巴比伦为基地的塞琉古,以埃及为基地的托勒密,以色雷斯为基地的利西马科斯,和以小亚细亚为基地的安提柯。
这其中,以安提柯最能打。20年里,他所向披一靡一,战无不胜。结果,另外四大势力因为对安提柯的恐惧而结成同盟。公元前301年,决定一性一的伊普苏斯战役在小亚细亚的弗里吉亚爆发。盟军获胜,常胜将军安提柯在他平生的第一场败仗中身亡。
可安提柯那位同样具有军事天才的儿子德米特里却活了下来,逃到希腊。这场帝国争夺战,还远远没有结束。
在几大势力战成一一团一的时候,却有许多被亚历山大征服的地方纷纷独立。这其中,以印度做的最为成功。一对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明君贤相,开创了一个印度历史上不朽的传奇王朝。请看下集——孔雀王朝。